《天人》第十九集 歸來之人

第二章 游雲修道

第十九集 歸來之人

第二章 游雲修道

廣清散人沒再說什麼,只是露出苦笑,然後就聽到守真道子對上清道子問道:「上清道兄,您認為何者為是?以道兄學識該能通曉真道才是。」
「喔,你不是上清帶來的?怎又會是廣清的舊識?」
季行雲的傳音讓廣清散人大是驚訝,他反問道:「你已經能夠幽視萬物,初會幽界!」驚訝之下廣清散人忘了要用傳音,急著直接喊叫出來。
「哈,是嗎?」
「呵呵,久違了……」
這時守真道子的真氣又再度入侵,季行雲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真氣,而放任身體的自然反應,讓體內的真氣自動攻擊入侵的異質真氣。
守真道子雖然綁架季行雲的真氣,但是除了限制住那股真氣的活動外,並沒有加諸任何的限制,心神放到這股真氣之中的季行雲,還是一樣能憑依著真氣的知覺察查四周的能量變化與流動,因為集中的關係,反而讓他感應得更清楚,之前的情況若像是肉眼觀察能量的活動,現在就變成了用放大鏡在觀看。
「……是這樣嗎?」斐真小聲地自言自語,他看到季行雲表現出來不似自以為是的信心,也許他真有辦法,那麼在這等待分配尋找的位置,隨緣的作法真是最好的選擇嗎?
「咦?怎會,他們不是心平氣和地在談論著嗎?」
兩位道子只是微笑置之。
季行雲不發半語,靜靜地繼續他的動作。
兩位道子因為意見分歧,話題跑到季行雲身上也要爭他一爭。
季行雲知道朝翔明說的是安慰人的話,學道往往還得配合時空環境,搭配身處的意境方能有效領悟,就像看舞劇表演一般,不論是看劇本還是聽劇情,若是沒有親臨現場,是無法體會戲劇舞蹈的美妙。
「那算什麼,我的法門才好,可以靜納修行不會幹擾他人,亦不易受到干擾。」
經過不停的追趕,朝翔明好不容易才依循季行雲留下的記號跑出森林。
雖然朝翔明對季行雲頗有信心,但是這路實在難行,他們漸漸地看不到上清道子,後來就連領先的斐真等人也成了遠方的小黑點。這情況不免讓朝翔明暗自著急,可是季行雲依然毫無著急的神情出現。
「不了,不用算我們兩人。」
突來的諷言把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放眼瞧去,心境可又更加複雜難安,來的人竟然就是前日襲擊九王子的親王。朝翔明即刻向後飛躍,同時拔出寶劍全神警戒。
「哼!黃口小兒,無識之見。」
「不是我在客氣,只是我也有自己慣用的利器,絕非看輕您的寶劍。」
可是在守真道子的帶領下,人體內的真氣由他進行對抗,至於季行雲的真氣,則安全地被包覆在守真道子的真氣之內。
「什麼!你那種風險極高的法門才是危險,稍有不慎豈不心神喪失!」
「您言重了。我當然要上去,不過你的劍是為你所造,若我加諸真力又得讓你重新養劍,這豈不費事?」
「是的,加上二位共有十人。這一人分配二十里之遙,找起人也許能有希望。」
「喂,塵出,你這算什麼?季居士當然要學我這一套,你那次等的修道法門少拿出來誤人子弟!」
「不對,是以天地為師,觀之習之。」
另一類就接近廣清散人那樣,穿著隨便,有的是套著破舊的道服,有的則是穿上不知為何國風格的衣物。他們的穿著各有特色,可以說是五花八門,但是大多簡單實用,至於乾淨與否則因人而異。
朝翔明不悅的說:「你看不起我嗎?還是在同情我?你留在太宇不就是為了追尋道門玄理,眼前大好機會豈能放棄,若是顧慮到我的感受倒是可免,在下走的是入世武道並非出世道門,這聚會我參不參加可一點也無所謂。」
季行雲笑道:「倒也不是。不過我不喜歡碰運氣,不過要是連找到前人留下的路徑的這一點本事也沒有,而要靠運氣,豈不讓道長出這考題的意義全失。既然他開出了題目,想參加盛會自然得解開他的難題,況且這也不算難題。」
「塵出道兄,道法千萬,我卻不知您忽略了最重要的道理。」
「怎麼,你擔心人到我這學習十日就不想到你那了嗎?」
上清道子卻道:「兩位道兄若是喜歡,不如就多與他切磋研究。」
還未明白他意欲為何,守真道子強大的真力竟然突破季行雲的護身真氣,強行「綁架」了他體內的一股真氣,然後快速離開!
季行雲聽著聽著便偷偷問道:「塵出道長所言的『深幽』是指為何?這個名詞雖有耳聞,卻不知其義。」
廣清散人將季行雲放下后,才得意地對上清道子說:「怎樣,我就說他能上來吧。」
四名道子是他在這種意境下見過最具人形的四位,強大的真氣在體內流動構成了鮮明的人形圖案,只是在丹田部位特別深刻。
季行雲想了又想,詫異地傳音再問:「這可能嗎?真氣的運作最後是以丹田為收受一切知感的地方,就是要查探自己的身體運行也會受到相當的排斥現象,而難以窺得全貌,只能專一真氣步步探索,但這真氣一回丹田,則融于內氣之中歸化混虛再難知感,怎能加以幽視?」
親王放眼四周,最後落在季行雲身上,長嘆一聲后才道:「既然來此,那就是須彌。」
上清道子這才對季行雲說道:「過來吧,讓我為你引薦一番。」
「你有把握就好……」
「哈、哈、哈,好兄弟,你可上來了!不錯不錯,幾年不見,你長進不少啊!」
「不不不,我的方法才是正統的法門,別被這一時的感動給蒙蔽了心志,讓我帶你同游天地,體驗身居簡室,目觀天下的樂趣。」
好奇之下季行雲運氣追跡,到了天空數百影之遙幾乎要放棄之時,突然發現一顆質若丹田的真氣團高掛在空。而這個真氣團的性質與塵出道子同出一脈。
「翔明!時間拖久了道長所留下的痕迹會消失,我必須再加速追上,你就依照我做的記號追上來!」
這可讓上清道子意外,朝翔明受到親王一拳傷勢未愈,怎能有此佳績?又想到兩人是由上方落下,即刻察覺原來那兩股不按照道路追來,而采最短的直線距離穿過房屋而來的真氣就是他們。
森林中的朝翔明,幾乎不敢相信季行雲的動作怎能如此……
「是的,正對這道冰崖頭疼呢!不知前輩有何良方可供參考?」
斐真這才苦笑道:「怎麼追得上?道師行蹤無從得知。我們雖然是追得最緊,依然還有近里之遙。道師入林就消跡隱氣,不知從何追起。」
「但是……」
就在朝翔明打算再度提議要季行雲不須陪他自行追上時,前方有了變故。遠方的人影漸漸變大,並非他們的速度提升而追上,而是領先的集體停下來了。
朝翔明看到季行雲像是蛟龍歸海,猛虎回山,動作快如電疾如風,路上的障礙像是不存在似的,由這樹飛彈輕點縱躍飛騰到另一大樹,速度不減反增,而他臉上的表情則像是回到家鄉的遊子那樣欣喜。
「怎會!好,就如上清道兄所言,我相信季居士必能明白內探深幽才是通往大道之門。」
對於季行雲的疑問,他倒是很樂意回答。之前在南郡時,季行雲只算一位值得交友的朋友,如今他來到道門的聚會,就代表他具有修道的資格,雖然帶他過來的上清道子不太願意正視這個事實。
兩名道子「和顏悅色」的「針鋒相對」,只為求自己所修的道法是為正統,塵出道子認為外觀天地而後內自覺,守真道子卻以為內自修心而放乎天地,兩者一求先外而後內,一以先內而後外,方法雖是不同,最後卻也都是內外兼顧,只是走的路徑有所不同。而上清道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兩面不是人。
位於高原上的太宇即使到了春天,當夜晚天寒時還是會降雪,春天的殘雪在白晝日光照耀之下化為雪水,土地在凍結又融化后變得泥濘不堪,特別難行。
再一次,季行雲來到這個純粹由真氣與能量交流活動所組成的世界。
與兩位道長打完招呼季行雲才左右觀視,這崖頂與他想象中的景緻完全不同。
「呃?好……」
原以為季行雲的加速不過就是快那麼一點,想不到他真氣高漲,就化為一道流星瞬間消失在古木之間。
「別這麼說,你看那些在森林外等待的人,不也認為我們無法追尋到道長的足跡,可是我們這不是找來了,現在只差最後一關,豈有放棄之理。」
當季行雲不走大道,不依循道路而行時,朝翔明就發現自己與他在本質上有所不同,季行雲是不拘小節、隨性而行,而他則是恪守禮法、局限於武士規範。現在季行雲又說沒問題,感覺上好像真的就會沒問題的樣子。
「一般人若身受如此情境,大致無法身受,這種黑暗、無所知、無所覺的狀態足以將人逼瘋。不過若能定心自探,很快就能發現自己還沒失去一切的知覺,這時真氣的知感就能覺醒,然後就能看見世界的另一面,一個如夢如幻,卻表現出世界最真實運作的景緻。
「唉,上來就上來了……」
這時兩人同時說道:「季居士,你想探訪深幽(天地)而求至道吧?」
「別客氣,每個人的機運不同。你有機會何必顧慮,你若能上去,聽到了大道再轉述於我不也相同。」
這些人的長相可就不見得有那種世外高人的感覺,有的豪爽粗邁,有的則帶有富貴福相,也有的像是做買賣的小奸商,不一而論。
被同門道兄斥責之後,廣清散人也不甚在意,只是伸伸舌頭,不再往這事探究。
朝翔明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沒辦法緊追在後,距離漸漸拉開了。
「胡說,季居士不是好好的回來了!你說是吧,你想走我這法門對吧?」
季行雲見話題已經轉向道門學理,便趁機問道:「卻不知如何求得真道?」
這時候廣清散人放出了一道真氣送到季行雲身上,那股真氣一碰到他就消失無蹤,不過卻讓季行雲有了感應,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卻又難以體會,於是也有模有樣地發出一道真氣送給廣清散人。
「那你……」
守真道子亦道:「非也非也,入幽之法重機緣與悟性,可比外求渺茫的天地更有突破界限的可能,那絕非是只求外不求內的人所能了解。」
「啊……是渴了……」
原來是拿他來當賭約了,而且賭注還是一瓶有錢有勢也難求的極品老薑酒,難怪廣清散人會高興成這樣。
「喝了茶,有話再說。不過,有客自遠方來,應不是想聽你的遊歷,這精採的故事不如擇日再論如何?」
「是……我到了……不對!你怎麼會停在這裏?不快點追上的話會找不到道師的!」
「須彌學士,咱們到一旁論道辯道,別與他們摻雜在一起了。」
三名道子、一位散人,四對眼睛帶著期待的眼神瞪視著季行雲。不過季行雲先不管這些人,只是貪婪地望向四方,好像怕這時沒努力多看點東西,這種新觀感就會消失似的。
「哎呀,你誤會了,我是說道長就在這山崖的上方。」
「不、不,與小道共同研究才是正途。」
「啊!對,我怎忘了!你的劍可是難尋的神兵利器,真是糊塗啊……」
季行雲卻興奮地說:「翔明武士,等會你可要辛苦一點。在森林我會盡量放慢速度,可是對沒經驗的人也許難追了一點,希望你別介意才好。」
「去去去,道由心生,一切存乎一心,才是我道真諦。」
突然,緊繃的精神再也支持不住,知感終於由那股真氣中跳出!
廣清散人長年在外,對於國內的事情不甚了解,直率地道:「沒搞錯吧?我不是看不起兆年兄,不過光有一身好功夫可不是成為有道之士的條件。就是散人也該知曉道理、通達大道,他行嗎?」
「說什麼話,要小心的是你。別硬撐啊,覺得真氣不繼就快點放棄,免得卡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那可就難辦了。」
這時廣清散人的能量團突然漲起又縮回,就像是河豚那樣漲起又恢復,然後另外三人也做了同樣的動作。這時季行雲可明白了,也振動真氣回應他們。
守真道子卻道:「是內探深幽,窮究無盡。」
「哪的話,應內自省求真心才對。」
這種極大的差距,差點讓季行雲承受不住而迷失心智,不過他還是勉強撐過來保有一絲絲的神識。
兩位道子一言不合,在「道理」上起了衝突,季行雲還很認真地準備聽兩位道子辯道,哪知廣清散人卻拉拉他的手傳音道:「小心了,別被捲入,不然可要倒楣!」
「這位是來自南方法天、前武議團小隊長季行雲。」
片刻過後,季行雲與朝翔明就與領先的眾人會合,也跟著停下腳步。
「這我知曉。不過好久沒這樣找路,我想試試這幾年來我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難說,要是心胸坦蕩,何來日前狙殺之事。」
「塵出道兄別說他人,你還不過來?」
塵出道子亦道:「果真是有心人。」
「那怎麼不追上去?」季行雲也問。
「哼,不過是運氣好,擁有一把神兵利器罷了。」
季行雲仰望崖壁,略為苦惱地說道:「其實要登上去也不難,只是要在不破壞冰壁及以現在所有的裝備的情況下,要在短時間內爬上去可就不容易了。」
季行雲說得倒是容易,但是朝翔明可有聽沒有懂。
斐真搖頭再道:「道師手法了得,豈留痕迹。」
能量的流動與交換活動變得更加清晰可視,這奇妙的感覺,讓季行雲展開了另一道全新的視野。
這種情形就像是拿針去刺指尖一般,會嚴重刺激人的痛感神經那樣,讓季行雲非常在意,也使得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股真氣之中。
「這倒是……不過你到底是怎麼追蹤道師的?」
這時季行雲才緩緩睜開雙眼,光線射入眼帘,景物納入眼中,世界也好像變了!這山頂的風景沒有變,但是看到的景物卻大不一樣。
最後一類人他們的服飾也可分為兩類,但是他們的特點是都跟在每位道長後面,這些人大多態度恭謙,最重要的是被季行雲分到這一類的人,其內息強度都還不致超出他所能清楚理解的強度。季行雲猜想,他們大概是諸位道長帶來的得意弟子。
「守真老兄,我上次不是說過,在法天境內碰上了個有趣的小朋友,還給了他拜帖嗎?」
「上清道兄,客已來,何不為吾等介紹一番。」涼亭中的一位道子開口,其音清明真切溫和非常。
「時間寶貴,快追上去吧!」季行雲毫不猶豫馬上入林,朝翔明連忙拱手向眾人示意道歉也趕緊追上。
季行雲笑道:「很簡單啊,只要多觀察森林的改變即可。因為昨夜下雪了,所以找起痕迹也變得更容易。要知道不論是誰再怎麼小心,也不能完全不留下痕迹而通過森林,走過林梢會震落樹葉,落腳之處會出現腳痕,就算身體再輕盈也會留下極為細微的腳印。
「你若真能放下一切,求道之路必能康莊快行。」
當他輕快悠閑地跑到善治城界時閑暇地往後瞄去,追上的人大致都是他心中預料中的人選,兩名得意弟子、斐真武士等列在最前頭,這個情況讓上清道子相當滿意,不過人影一閃,季行雲與朝翔明兩人卻一前一後由空中躍下也加入領先的行列。
一旁的朝翔明嚇得汗水直流,要是應對不妥,惹得親王動武,兩人豈不是就要在這裏死得不明不白?
「當然!」
再看來到此地的有道之士,人數雖是不多,但也有十余名,有的坐在涼亭內談笑風生,也有的就在草地上高談論道。他們的打扮可分為三類,一是如同上清道子,身著乾淨整齊的道服,這一類的道士面容也都較為清爽,雖不見得就是溫文儒雅、道貌岸然的樣子,至少略帶學者風範。
季行雲笑道:「我想道長沒有用破壞冰崖的方法,因為冰壁上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迹。既然道長能登上,就一定有法門可以登崖,只是我們還未得其法罷了。」
廣清散人得意的說:「運氣也是實力之一。反正人就是上來了,我們的賭約可沒說不能靠人幫助還是依賴工具,你還是乖乖地把那瓶老薑酒交出來吧。」
而另外兩位則更具實體的人形,不過丹田部位卻讓季行雲無法瞧透。
守真道子又說:「這麼說來,季居士由法天不辭路遙而前來問道?」
硬逾鐵石的石魁在黑晶寶劍面前也得稱臣,況且是區區堅冰,有這黑晶寶劍的幫助,季行雲就一劍、一劍地攀上冰崖,雖然耗時還是順利登頂。
這又讓季行雲進一步看清兩種真氣的互相消耗是怎麼回事,雖然只能看得大概,卻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久違了,廣清道長。」
塵出道子答道:「不過是道法天地,師法自然。」
「怎……你覺得這法不好?」
親王目光灼灼盯著季行雲,後者坦然對之。
泥泥水水的地面跑起來難度大幅增加,要想辦法保持平衡不滑倒,還要提升速度緊追道師,那可是比在一般道路上跑還難得多了,可是被追趕的人卻像跑在平坦大道上,跑得那麼愜意輕鬆。
守真道子雖然擄獲季行雲的一股真氣,卻也只是單純地綁架那一點點真氣,而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抓走的那一小股真氣對季行雲而言,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就實質上並沒有任何影響,但是處於這種純以真氣知感的狀態下,被抓走一道真氣卻讓季行雲的知感受到相當大的衝擊。
朝翔明沮喪地說道:「可是道師是道師,我們是我們……」
「你到啦!」季行雲的聲音把他由感動中驚醒。
這種沒有組織性的散漫防禦,根本無法阻擋守真道子強大的真氣,於是守真道子就像逛大街般,讓他的真氣在季行雲體內巡了一圈,然後故意推季行雲的真氣,讓他的真氣重新刺激主管各種知覺的神經,在真氣衝擊下,原本用來阻擋神經傳遞訊號的真氣被沖開,然後五感又回來了……
「……罷了,逝者已矣……」親王長嘆一聲,又道:「能上來就上來,我的方法可不值得你們參考。」
季行雲坦然道:「前輩若是殺死那幼小孩童只會更添您內心的遺憾,我也只是做我認為該做的事。今日您要是有意殺我,方才大可加以突襲,想必前輩必是坦蕩之人。」
然後想到道雖唯一,但人異、心異,所得之道亦有所異,是大道難尋,抑或眾道子亦如瞎人摸象只得一隅,難得全貌,「算了,不論如何,多向諸位道子研討,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一套修道法門……」
季行雲笑道:「無妨,這也有趣,道長還是如此健談,說話生動。」
一走出森林,明亮的光芒就刺入眼中,一面反射著春日那充滿朝氣陽光的冰壁就立在眼前。
他的聲音讓爭論中的兩位道子停下辯論,讓三對目光集中到季行雲與廣清散人身上。
「可是他又不是第一次……」
季行雲看了看朝翔明,又望了望冰崖,似乎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們前方?」朝翔明認真地看著山壁,想了又想才道:「難不成道師藏在山壁之後?這麼說來,我們只要找出秘密的入口就行了!」
就算朝翔明沒受傷,在這種地形也不能跑得比現在還快,而季行雲卻還沒使出全力!
這是怎麼回事?真氣竟然不會被消融,而且也無法掙脫!守真道子到底想幹什麼?
「無妨,這樣的距離倒還不至於會追丟人。」
上清道子心道:「腦子倒是靈活,不會默守成規,倒是可取之材。」轉念卻又想道:「不成,要是讓那季小子參加了集會,我豈不是更擺脫不了那麻煩的小子。我得想辦法提高難度才行。」心意一定,上清道子真氣轉動速度馬上提升數成,飛快地就跑往城外的泥濘道路。
但是季行雲發現,雖然精神所集中的真氣流越小,所見的世界也相對的越微觀。這就像是顯微鏡換上了更高倍率的視鏡,知感所處的世界隨著守真道子的動作變小,所看到的東西也變得更大更清晰。
廣清散人笑著傳音回答:「當然是各有優劣,難分高下。不過在我看來,修道應是存乎真心,由內、由外探索都非為最佳法門,應入世與人多方接觸尋得真心,才是體悟真道的真正法門。他們的法門不過是出世而不能入世,要能出入人心人世而不動亂真心,才是真正體悟真道,所以他們的法門也不過耳耳。」
「你們也是來參加道門的聚會嗎?」
不過季行雲可有點迷糊,他與廣清散人之間是有點交情,可也沒有好到這種地步。
季行雲信心十足地笑道:「放心,沒問題的。那聚會不可能幾分鐘就結束,晚到個幾分鐘又何妨。」
抱殘散人斥道:「多言!這事由我判斷,要你多言!」
「不敢當。」
「當真?」
「以真氣知感所見的世界,我們就稱之為『幽異之界』,用這方法看東西則為『幽視』。然後以『幽視』之能探查自己的身體,全身的血氣、真力運氣,則為『探訪外幽界』,然後再進一步尋入內田的運作,則為『探訪內幽界』,最後進入內田內部極細微的部分,則為『探訪深幽』。不過散人我也只能初窺內幽,還無法成為深幽的探索者。」
這時上清道子出來打起圓場說道:「不如這樣,季居士方由幽異之境歸來,不適再探幽境,不如讓他隨塵出道兄研修十日,再與守真道兄研究十日,然後決定行何法門。」
季行雲平靜的說:「我們已經到了,上清道子就在我們前方。」
季行雲還發現,塵出道子的能量團每隔數秒就會射出一道不弱的真氣流,往天上飛去。
這個世界處處是驚奇,季行雲四處觀察了好一會,才想到來這是要與四名道子聚會於幽異之境,可是又不像守真道子那樣能夠不閉五感就進入這種情境,怎能向他們說明自己也已到來?
季行雲雖是受寵若驚,卻也沒有得意忘形,他悄悄對廣清散人問道:「兩位道長似乎都掌握了真道,卻不知何者所修的道法才較符合真道?」
那位居士又道:「所以我們商討后決定集合數人分配區域,如此一來,就有可能有一幸運之人能接近老師所前往的地方。」
讓廣清散人高談闊論快一個小時后,守真道子才讓道童端上茶來,接過茶杯他親身送給散人,然後笑道:「你渴了嗎,這可是上等的雪花蜜茶。」
三名道子偶發數言,倒是季行雲也走了大陸半圈,見聞亦是不少,反而能插上幾句話。
「守真道兄,你的修為小道向來佩服,但是這最基本的道理,您怎沒參透呢?」
這時涼亭中就只剩季行雲與塵出道子兩人保有五觀六識,塵出道子發出令人安心的語氣,微笑言道:「若是力有未逮,切莫逞強,自斷知覺是非常危險之事,大可量力為之。」
斐真亦道:「季隊長,你別逞能。機緣亦是順乎天道。」
這聲音是廣清散人……
季行雲倒好,只是露出意外的表情后就向親王施禮道好。
塵出道子急道:「對、對,讓我與你說道,就知何為正道。」
接著守真道子竟用真氣流動快速排列出文字,季行雲努力感應,才明白他寫下「共探幽境」四字。
嘆了口氣,斐真最後還是壓下跟上季行雲的衝動,畢竟武士重信,已經與在場的眾人協調完畢,武士的信條是不容他違背信諾的。
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似乎是世界變得比較鮮明,光彩更為耀眼,或是所能看到的景象比起以前更加深刻,同樣的東西再看時卻發現能看見的東西變得更多。這就像是一本由多國語言所寫的書本,第一次看時只能懂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後學會了許多種語言后再看一次時,一樣的內容看到的東西卻有不一樣的內涵。
「山崖的上方……可惡!道師還真會整人,這可是萬年不化的冰崖,哪裡能由這攀登而上。如果是一般的絕崖還能設法攀登,可是這冰崖又滑又溜根本無從施力,加上這種冰壁寒絕無比,就算想要釘入岩釘造梯而上也很困難。」
過了好一會,季行雲才想起幾名道長正對他發出關心的眼神,這才感激地望向守真道子:「感謝道長!讓在下大開眼界,體會良多。」
「這幾位分別是塵出道子、守真道子還有抱殘散人,另外這位親王虛兆年你已經見過了。」上清道子只為季行雲介紹幾位道士,而隨侍在後的道童弟子則被省略了。
然後就看到上清道子面有難色,左不是右亦不是……
再度迎上朝翔明鼓勵的目光,季行雲才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您那重要的佩劍還是收起來。」
「這……」
身上有傷的朝翔明漸漸無法與斐真等人並進,可是他看季行雲卻還是行有餘力的樣子,便傳音說道:「季兄弟,你就別管我了,你可以自己追上去。」
上面有一木造的涼亭,地上鋪有木板,道路左右則廣植寒帶花草,東、南、西三面為斷崖,北方則不知延伸至何處。在東面的崖邊有數株古松,枝葉長向西面,正好遮蔽涼亭,種種跡象看來,這個地方應該是經過開發與整理,而且一路木板步道由涼亭一直向北鋪去,也就是說,上清道子是故意由南面登上以增加抵達此地的難度。
季行雲先是一楞,怎麼廣清散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意見?
上清道子應道:「老師所賜之名我怎敢忘,只是要問,你自以為是親王還是須彌學士?」
「小事,我這劍也才用沒多久,只是從頭來過倒也無妨,你就別客氣了。」
「受諸位錯愛,是兆……須彌三生之幸……」
知感由極細微的感應跳回了原本的總觀的感應,瞬間產生極大的落差,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踏上崖頂,一道人影迎面撲來,熱切地抱住季行雲高興地連轉數圈。
「你們怎麼都停下來了?」朝翔明問了。
「原來季居士就是廣清讚不絕口的朋友。」
守真謙遜的同時,還不忘推銷他認定的修道最佳法門,這可讓塵出道子看不過去的說:「其實這也沒什麼,讓我帶你體悟真正與天地同在的感覺,那才真能令你耳目一新!」
這可讓朝翔明呆住了,喃喃道:「他這種身手?是人能有的身手嗎……」
「啊……呵,是的,我倒糊塗了,好久沒聚在一起,就急著想跟大夥分享大陸上近年來的種種奇事異聞。」
「好久沒這樣找路?」朝翔明與斐真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不明白的神色。
接近地面時的部分,是融冰滴下所形成的冰筍與冰椎,甚至還上下連接而成冰柱,高一點的部位則是光滑無比的冰壁,冰壁像面大鏡映著森林、天空與浮雲,在略有起伏的冰鏡中,景象帶著朦朧與虛幻並反射出點點陽光,讓人產生置身於夢幻綺境的感覺。
廣清散人豪爽說道:「哎呀,你們別做這種高來高去的清談。散人我可沒這種悟性跟你們猜謎語,親王也好,學士也好,不都是同一個人,只是個稱名、代號,知道就好,何必太在意呢?」
「況且道長必以高速通過,樹葉一定會被吹落,只要找到一連串的落葉,造成樹枝上的新斷痕,也就能確定道長的動向。再不成,人的氣味也會引起林木的警戒,讓林樹放出與平常不同的氣味,眾多明顯的跡象加起來只要時間所經不久,要找出道長所走過的道路,一點也不難。」
季行雲再道:「若是如此,就更該把握時間,快點追上免得道長的行跡消失。」
「前輩心裏想必非常煎熬,否則今日也不會再來如此聚會。」
「哼,你膽子真不小,壞我復讎大計,現在還有膽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一名道童不屑地說道:「不過就是風息尋源,道師若是想收納真氣,就是運用此法也找不出人的。」
「喂,守真道兄,他沒事吧?是不是你做得太過火了,讓他的神志迷失在幽境之中了。好歹他也是個新手……」廣清散人看到季行雲一直沒「回來」,感到憂慮。
「所謂的『深幽』,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情境,如果道行沒達到『探訪深幽』的境界,是無法理解何謂『深幽』。初習之法,先得斷除五識,讓眼不能視、耳不能聽、鼻不能聞、舌不知味、觸不知覺之後,讓自身處於混源蒙蒙之境。
在這裏所見的,與肉眼所見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知感到的是一點點的能量,一道又一道的能量流,各式各樣不同的能量組成世界萬物。
上清道子跑得輕鬆自在,可是在後面追的人可就沒這份悠閑了。
「哈,很好,這就是探訪深幽的第一步。是季居士天資異秉,小道只是由后略推一把,所為尚不足言謝,只要能依此法精修,想要體悟大道亦不遠矣。」
塵出道子亦道:「沒錯,道兄您大可直言,讓他明白自己修道多年所犯下的最大錯誤。」
他幾乎要認定季行雲是山猴所化,他在這原始森林中的速度就與康庄大道上一模一樣,不!甚至比較快!
「這不就來了。」
「廣清還是如此好動性急,那我也去也。」守真道子不斷五識,只是微微閉目,神識就與幽異之境相連。
「胡說,道法天地,師法自然,這八個字才是道門至上真理。」
「你說得沒錯……」
「原來你們想要靠機緣?」
「思微見微……不,一切不足言喻!」
莫名其妙捲入兩位道子的爭論中,害得季行雲不知如何是好。雖然守真道子帶他體悟幽異之境,但是塵出道子亦是有道高人,他的法門必也極為玄奧,這可讓他難以選擇。
若是季行雲自己絕對無法辦到這種事,因為他的真氣一進入他人體內,就會受到別人真氣的排斥而被消滅,就算沒被消滅,光是要與別人的真氣對抗,也會消耗他所有的注意力,又怎能有心思多作感受與觀察。
抱殘散人便與親王離席。抱殘散人一離開,廣清散人馬上就活躍起來,席間剩下的人就只有他是散人,在諸位道子之中也只有他四方雲遊,沒了抱殘散人那會施予人的嚴厲眼神后,席間就成了他述說種種旅遊見聞的場所。
「哼!自以為是又自不量力的傢伙!」
由真氣的認識,季行雲發現,上清道子的真氣團是四名道士中最弱的一位,他與廣清散人一樣,在凝實的內田之內似乎都還藏著一個若實的真氣凝球,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內丹。
塵出道子首先說道:「廣清,你也太會開玩笑了。沒錯,習得幽視之能提高真氣知感,是尋覓天地運行大道的『基本』功夫之一,但是這項技藝沒苦心研修二十載,恐難有所成。這位季居士不過二十齣頭,難道他打娘胎就開始習武修道?況且以他所有真力想要自斷五識恐怕力有未逮,怎可能尋探幽界?」
很快地,距離被拉開。
「又沒說不給你,不過是藏在家中沒帶出來,急什麼急!」上清道子怨恨地看著季行雲,那瓶老薑酒可是害他收九王子為門下弟子的「禍害」之一,沒喝幾口卻得轉讓廣清散人,讓他越想越不甘願。
「那麼你知道了什麼?」
斐真指著前方答道:「道師闖入森林了。」
「這好!散人我先入幽去也。」廣清散人率先閉目自斷五識潛入幽界。
三位道子根本不管季行雲本人的意願,兩位道子都希望藉由季行雲證明自己所學才是道門至上法門,而上清道子則是為了把麻煩人物推給兩位道兄而竊喜不已。
閃爍陽光的冰柱冰筍,一大面如明鏡般的冰牆,是一道高聳的斷崖絕壁,他們待的地方正是崖底。
季行雲的精神幽異之境受到強大的衝擊,當他的耳朵重新聽到聲音、鼻子再度聞到味道、皮膚又感受到冷熱時,這一切的感覺反而好像假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境讓他不太想睜開眼睛,好似耳朵聽見的聲音與之前不一樣,皮膚的觸感也變得更加敏銳,而且季行雲還有一睜眼,這樣的感覺好似就會隨著回到現實而消失的想法。
接著守真道子又開始擠壓季行雲的真氣,這讓季行雲先是反感,因為他的知感幾乎都集中在那,真氣被人擠壓並不是件好受的事,但是那股真氣被擠壓后變得更細小而微弱,相對的,想要將精神集中在其中也變得更困難。
「這不算好辦法。雖然也可以像親王那樣攀登而上,不過以我的功力只怕未能登上崖頂。」朝翔明老實的說道:「好驚人的功力,這堅冰在他眼中怎像軟泥一般?要我可沒辦法,用劍代掌也許能攀至半高,不過要是真力耗盡在那不上不下的豈不糟糕……可惡,若沒受傷我倒還能一試!」想了想,便道:「不如我將寶劍借你,今年恐是無緣,若能讓你上去倒也可幸。」
雙方互為問候之後,季行雲才坐入席中,然後廣清散人也加入其中。
即使在太宇土生土長的朝翔明,也不得不在這美景之下嘆賞不止,感動莫名。
上清道子就是知道太宇的這個特性,因此打算快速出城就往不毛之地跑去,讓想參加聚會的人與又冷又滑的泥濘奮鬥。
「好的……」季行雲抱以微笑就取出黑晶寶劍,吸了口大氣縱身而上,開始登崖。
季行雲的話可犯了眾怒,幾名學士、居士與道童全對他表示出不滿的臉色。
不用斷絕五感也能進入幽界,季行雲可由衷地佩服起守真道子,看到諸位道子都已進入真氣知感的世界后,他也運起真氣截斷五感的神經,讓自己的種種感官與知覺消失,使所有的精神注意集中到真氣的知感與交流之中。
「諸位道長,在下季行雲。」
守真道子卻悠哉的應道:「你急什麼,小道豈是魯莽之輩。他不過是體驗到新生般的感覺還難以分解罷了,難道你忘記初探幽異之境時的心神感受。」
「我上來了,上清道子。」
塵出道子又道:「須彌今天就與抱殘好好談談這幾年來你所悟的道理,若是契合,則是隨他雲遊四方,甚至加入道門之列成為須彌散人亦無不可。」
上清道子暗自搖頭,說道:「兩人之言均是有理。以季居士之能確有不足,但亦可能另有福緣。不如請季居士演練一番,讓咱們到幽異之境再會便可得知。」
上清道子嘆道:「真不愧是深幽的探索者,小道自嘆弗如。」說完上清道子也自斷五識,潛入幽界。
「甚好。」
說完話季行雲便閉上雙目,真氣如春風般由體內流出飛入森林,他放出的真氣淡如雲霧,若有似無,漸漸布滿整座森林。幾名居士與學士露出了訝異的神情,他們都是識貨的人,季行雲使出的可不是普通的真氣探知法門。
言畢,親王真氣湧出原地躍起,飛登上三影之距,化掌為刀直接刺入冰壁之中,手臂振動人又向上竄起一影,另手再刺入冰壁之中,這一來一往親王的身影很快就登上半崖之高,接著速度漸減,但依然持續地上升,最終還是爬到崖頂。
對於上清道子的介紹,那位請他引薦季行雲的塵出道子似乎有所不滿,他道:「上清,這裏何來親王?有的只是道門友人須彌學士,這可是我輩先進所賜之名,你怎忘了?」
另一名亦是道子打扮的居士亦道:「這大森林之後是連綿山峰,道師很可能就是前往其中一座山峰,可是這森林對面可有延續四百余里的高低山嶽,若無確切目標怎能尋得?」
純以真氣視物的情況並非第一次,但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其中一股真氣之中,卻是頭一遭。
過了一會,終於讓化為輕風的真氣在森林中四處飄動,這才睜開眼睛笑道:「誰說我要找道長的氣息了?」
「翔明武士,你自己小心了。」
然而守真道子又有動作了,他帶著季行雲四處觀看,走入物質、進入有生命的植物之中,甚至跑到人的身體之內。
「這……我想,能不能讓我先比較一下……」
這時廣清散人已經很有經驗地,悄悄將自己的位置移離兩位爭辯中的道子,他可不想捲入那場不會有正確答案的爭論,捲入兩名道行高深的道子的戰火,絕非是聰明的行徑,在外旅行多年的廣清,早已經練就避開是非的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