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希望與絕望之都
第七章 希望與絕望之都之九
艾凡娜取出聖錘，看著迦爾納。這名少年只是將柴刀指向對手，就拿劍架式而言，他這種舉刀的方式並不理想，腳步左前右後，雖然利於挪移，但是沒跟他持刀的姿勢配合。
「被害人艾凡娜」雖然是法皇忠貞的信徒，問題是基於利益迴避原則，被害人及其三等親內不得擔任審案的法官。何況財物已經取回，又見這兩個小朋友一副營養不良、衣衫襤褸、可憐兮兮的樣子，她根本無心懲戒。
他們就四處躲藏，靠著偷取他人的農作，與獵捕弱小的野獸過活。
「大黑天祭？」
古柯改為自己掏腰包給了點碎金，數量不算太多，讓他們可以換點食物，又沒辦法光靠施捨的財物過活。
古柯與艾凡娜不一樣，他不會當爛好人。他只打算推一把，讓這些小孩能自己活下去，而不是讓他們依靠別人的協助過活。
雖然說法皇的牧師就是法官，但那是在有跟法皇廳定下協定的國家，或是犯罪、被害人的其中一方是信仰火之法皇的民眾。
※※※
「真是不受教的小鬼。」古柯隨手一拋，兩個小孩跌撞落地，同時本來該在艾凡娜身上的錢包與聖徽，一併撒落在他們身旁。
拉克希米現在就像未斷奶的小嬰兒離不開艾凡娜，為了讓她適應環境能夠獨立，艾凡娜盡她最大的能力，轉移拉克希米的注意，讓拉克希米熟悉新的宮庭侍女，並接受她們的照顧。
「從今天起，你要接受思沃德的劍術訓練，你必須在大黑天祭之前打敗我，然後在祭典上取得入城的資格。」
這個力量只傳給直系的血親，由經過儀式確認的繼承人獲得繼承權柄的血統。城主的兄弟姊妹，只能由他的父親那繼承部分的權柄，但無法將這個權柄傳承下去，除非當任的城主身亡之際，尚未立下繼承的血親，方可由他的兄弟姊妹中選出傳承者。
「你有信心嗎？」
「才……才不是呢！」迦爾納上回受了艾凡娜的救助，又看她施展神跡，在瞬間將他的傷口治愈，早將她當成女神般的人物看待，哪好意思跟她動手。
「哎，妳太不小心了。在這裏，即使是黃髮孩童也不得大意。」
「走開、走開！只是跌倒，不用妳多事啦！醜女人！小比，自己爬起來，別讓這個臭老太婆看笑話。」小孩子一點也不領情。
走出十車城那高大的城牆，那是一面分隔兩個世界的高牆。
「東西是我偷的，要抓抓我一個，老子隨便你們處理，別為難那個還沒斷奶的小鬼。」
「惡！醜八怪！」
「思沃德，你可以訓練他嗎？我想在我們離開十車城之前，應該還有不少的時間。」
在城內，人人身著華服、體態豐腴，他們的皮膚柔嫩光滑，生活是富裕悠閑的；在城外，四處可見面黃肌
十車王不喜歡他的次女，不打算讓薩拉尤尼取代拉克希米。
經過幾天的適應期，拉克希米終於能夠接受宮庭侍女的照顧，甚至可以跟她們玩在一起。艾凡娜也終於有自己的時間，她打算出城走走，用自己的雙眼看清楚十車城的真貌，初入十車城那天碰到的事情，一直讓她很在意。
聖騎士突然沉默下來。
「再不放手，我可要不客氣了！」
「即使城內大臣之子，若在成年後，不能成為戰士、祭司還是文官，一樣會被剝奪公民資格，被趕出城，變為一般的民眾。」
「很抱歉……」
「真巧，我正想找你呢！」艾凡娜露出了微笑。
古柯語重心長的繼續勸道：「艾凡娜小姐，別忘了你來到耶佛大陸的目的。十車城自有十車城的法律，沒有人逼迫這裏的人一定要留下來。他們都是自由的，隨時可以離開，尋找更好的生活，沒有人會阻止的。」
在路旁兩名玩耍的小孩之一好像跌倒了，在那嚎啕大哭。
「這樣我就放心了。」
「艾凡娜，你沒發現嗎？」古柯問。
艾凡娜內心陷入掙扎時，兩名小孩做出鬼臉，就要跑開。
反倒是古柯又問：「艾凡娜，你這麼做好嗎？」
「怎麼是你們……」跑過來的，正是他們甫抵十車城碰到的那名少年。
艾凡娜道：「這並不公平！受到壓榨的廣大民眾不會反抗嗎？我是法皇的牧師，有義務將傾斜的天秤扶正。」
「小朋友，你沒事吧？」艾凡娜過去關心。
因此他只能另尋可靠之人，讓那個人終身愛護拉克希米，在他百年之後，代替他照顧愛女，並讓十車城的血統傳承下去。
這些小孩與他的遭遇相同，父母都死於入侵的魔物。雖然守護的神像已經為他們的親人復讎，可是死去的人不會因而復活，也沒有人願意收養這些小孩。畢竟城外的人生活都一樣貧苦，能讓自己一家溫飽已經很不容易，哪有餘力去照料別人家的小鬼？
「這我也知道。所以我打算參加今年的大黑天祭的競技，只要能進入準決賽，就可以被擢升為十夫長，就算不能將所有人接到城內，也要讓他們溫飽。」
小孩伸手亂抓，甚至要張口咬人。
迦爾納用的是加長的柴刀，可以用來防身、劈柴、除草。在鋼鐵貧乏的耶佛大陸上，各式的鐵器往往是一物多用。迦爾納父母留下的器具幾乎全換成食物，僅留下這把防身利器。
「羅特小姐，這兩個小孩要怎麼處理？」聖騎士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
一開始，艾凡娜對於大祭司請求不要將公主的真實狀況說出，還要將公主藏在深宮內院中
沒一會，思沃德將兩個小鬼抓回來了。
「可以的！我一定全力以赴！」迦爾納堅定地說。
古柯勸道：「艾凡娜小姐，這裏可是耶佛大陸，別把你在西方大陸學的那一套用在這裏。十車城是因為有十車王的存在才存在，而不是有這些人民才存在，如果將現今的十車王推翻，十車城絕無法繼續存在。你知道，光是城外的田地四處林立的守護神像，一年就清除多少入侵的巨魔嗎？
「可惡！臭鐵甲怪放了我！」
艾凡娜輕輕架檔，引導刀勢，腳步微移避開攻擊，再回身一擊，敲在少年背上。
「我不欺負小孩還有弱女子。」迦爾納也很有骨氣的應了回去。
「鐺、鐺、鐺！」艾凡娜出鎚幾次，迦爾納就退幾退，兩人一較，高低立判。
如果基於保密的考量，十城王暗中殺死艾凡娜他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過十城王另有考量，在他研究過艾凡娜信仰的火之法皇后，他發現這位女牧師是可以信任的人。他相信透過法皇牧師公正的評判，才能找到會真心愛護拉克希米的人。
「大哥，是大哥！有救了！」
「等會！」古柯卻一手一個，像提小雞般的將兩名小朋友抓起。
於是，就由迦爾納一人獨自挑起照顧這些小孩的重責大任。
艾凡娜道：「嗯，那麼一切的責任就由你擔起。」
「我……艾凡娜大人，請將懲罪加於我一人身上。他們還小，有什麼過錯，都是因為我沒將他照顧好才會產生……」
「怎麼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啪的一聲，少年倒地。
一間小茅屋。
「那也是他們應得的。能住在城裡頭的，不是服侍王家的僕役，就是負責塑造守護神寄身神像，與協助王家管理守護神的祭司，再不然就是戰士與文官。他們為十車城出力有功於十車城，才獲與家人住進城內的資格。
「我輸了……」迦爾納覺得非常遺憾，卻又感到理所當然，好像輸給艾凡娜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當他看到這些沒有血緣的弟妹們，心情卻又變得沉重無比，他不可以輸的，他倒下的結果，並不只有他一個人倒下，而是這一家人全都倒下。
「所以迦爾納就是你撒下的種子？」
「我知道了……」艾凡娜苦笑。
※※※
因此她找了個理由，甩開十車城的護衛，與思沃德、古柯三人出外「野餐郊遊」。
不遠處，一名少年急忙跑來。
「臭老頭放開我！」
這個消息不能傳出去，至少在找出解決之道之前不能讓外界知曉，否則會引起王位的紛爭。
「不，沒關係的。小孩子想往哪發展是他的自由，我也不能強要他當個騎士……」說完這句話，
「小鬼，你應知道，我們跟十車城裡頭的大人物關係良好，要是想追究偷竊的罪責會怎樣？你可要想清楚，這可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古柯道。
「其實我也知道的，不過法皇廳的老師曾說過，一個人的力量也許無法改變世界，但是可以撒下改變的種子，總有一天有機會開花結果。」
「可是，孩子的話不是最純真實在的嗎？難道我真的……不！沒這回事！法皇的牧師重視的是智慧的光輝，與維護法律的決心，是美醜或是年輕老朽，並不重要……可是我真的變醜了嗎……」
傍晚回城的路上，思沃德難得高興的開口說話，句句不離迦爾納，十句中有八句在誇他的認真與資質，感覺上好像在向別人誇耀自己的兒子似的。
為何有如此不公的事情？
就算是火之法皇的牧師，決心要將生命奉獻給公理與正義的人，艾凡娜到底還是個女孩子，被小朋友這麼一罵臉都青了。
「不，沒什麼……後繼有人嗎？我只是……想到我的孩子，如果能有迦爾納一半的資質就好了……」
艾凡娜突然問道：「古柯先生不會覺得我只是偽善吧？」
除了艾凡娜三名成年人外，就只有那名與艾凡娜巧遇的少年略有年紀，其他的都是十歲上下，甚至五、六歲的孩童。
「據我所知，這項祭典同時也是十車城遴選英勇戰士的時間。城外被分為數區進行格鬥比賽，每區依人口多寡選出選手，入城再行決賽。只要能入城參賽，就可以成為十夫長，表現良好的還可以成為百夫長，有時城主大悅，還會將優勝直接提拔為千夫長。」
「你好像很滿意這個弟子，一身所學能夠後繼有人，真是恭喜你了。」古柯道。
耶佛大陸的人不可能是法皇的信徒，十車城與法皇廳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醜女人！老太婆！」
「迦爾納，我的訓練非常嚴格，你可以承受得了嗎？」
「沒事沒事，不過是眼睛沾了沙……」
但是，說教一番還是必要的。正當艾凡娜板起臉孔，要對年幼的現行犯曉以大義時，小孩子的手卻突然像鞭子般甩出，投出一把細沙。
迦爾納醒來后，已經被搬回茅房中，幾名小孩圍著他臉色憂愁。
「哇！哇！」突來的哭聲，打斷艾凡娜的思緒。
「當然有！我非贏不可！」迦爾納握緊拳頭說。
靠著野性還有直覺，迦爾納抓到空檔猛力揮刀。
「可惡！」
原本艾凡娜還要將身上的寶石送給這些失依的小孩，讓他們可以在大黑天祭之前過活，不過被古柯阻止了。並非古柯無情，不讓艾凡娜幫幫這些小朋友，而是高價值的寶石落入他們手上，非但換不到食物，恐怕還會被當成小偷，或是東西被搶走
「羅特小姐！」思沃德甚是意外。
「原來是小偷……」艾凡娜將被竊的財物取回，嘆口氣看著兩個小孩。
「迦爾納哥很強的！上回他才打死一頭狼，救我一命呢！」一名小男孩大聲地說。
「可是不該剝削人民吶，城裡眾多之人，何有權利享用城外之人辛勞的果實？」
不浪費時間，思沃德馬上開始指導迦爾納基本動作。距離大黑天祭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過艾凡娜他們也不可能天天來這裏，所以思沃德先教他許多最基本的動作，以及有效鍛煉肌肉的方式，讓他可以自己練習。
「五百頭！光是巨魔就有五百頭，這還不包括主動出外清掃魔物的戰果。如果少了守護神的力量，不用三年，十車城就會變成廢墟。」
現在繼承這個血統的人，只有十城王以及兩位公主。而十城王曾明言長公主拉克希米就是下任的繼承人，現在公主出了意外，已經不可能掌理政權。
艾凡娜道：「真的是這樣嗎？如果你能打敗我，那麼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你要知道，在耶佛大陸上，沒有能力、沒有貢獻的人，就沒有存活的資格。當你又見到第二位、第三位像迦爾納那樣的孩子時，你不會永遠有餘力幫助他們的。」
「小心了！」見迦爾納沒主動進攻的打算，艾凡娜主動出擊。
所有的人，就只有艾凡娜、思沃德和古柯還沒離開過宮殿，這一切全為了拉克希米，被軟禁的人不是艾凡娜，而是公主拉克希米。
十車城是受到克利希那的庇護，才能立足於耶佛大陸。事實上，克利希那庇護的也只有十車一家。克利希那賜與十車一家的直系血親控制「守護神」的力量，並且給他們呼喚守護神的權柄。
艾凡娜聽完迦爾納的說明后，便問：「那麼你打算怎麼辦？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
他拿了武器就到屋外。
兩個小扒手趁機逃跑。
偷竊這種事，在不同的地方，罪則可大可小，嚴重的甚至要用一隻手臂、幾年的奴僕生活來償還，有的只要賠出等價的物品，或是關上幾天到幾個月的時間。在十車城的法律是怎麼定的，艾凡娜並不清楚，不過她並無心將這兩個小孩交給十車城的法官處理。
「是啊，該怎麼處理呢……」艾凡娜也顯得很為難。
「童言無忌……只是不懂事的小朋友，他們哪知道女子的美醜……
其實，大祭司烏多啰並未下令要將艾凡娜一行人軟禁。血斧在三天前，已經跟著十車城的使節大隊浩浩蕩蕩的離開；幻幽亦為籌組魔法公廨而忙進忙出，四處招攬可用之人，就連喜夫也是成天在城裡的聲色場所花天酒地。
艾凡娜來到十車城后，形同軟禁。
「謝謝你，大人……」
艾凡娜激將道：「還是你怕我？」
「
「古柯，沒關係的……小朋友嘛，不用跟他們計較……」艾凡娜態度寬容，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卻是受到不小的打擊。
他接受父親留下的耕地，偷偷種植，並帶著其他的孤兒過著躲藏的生活。但是在幾個月前，官吏為了分配新移民而進行的土地清查時，他們的存在終於被發現，無力繳稅之下，遭到官兵的捕捉，田地也被收回，交由他人耕種。
這間茅屋是貨真價實的茅草屋，是用竹桿與麥梗搭出來的。家徒四壁空無長物的房間內，擠了快十個人。
「古柯先生，你也別為難小孩了。」思沃德也看不過去了。
兩名小鬼頭在叫囂中，被思沃德一手一個給提著。
「嗯，希望他這個種子最後能繁衍出一片森林。讓十車城變得更美好，不再以一道牆相隔希望與絕望的世界。」
「艾凡娜，你沒事吧？」古柯問。
「快放了他們！不然我饒不了你們！」年少男子的聲音在這時出現。
迦爾納閉上眼，腦中浮現兩位小孩凄慘的樣子，跟著想起自己的親弟弟被抓走處死的慘劇，一咬牙便道：「好，我會全力以赴的！」
「啊！」艾凡娜驚覺細沙迎面而來，想要急忙閉眼，卻已經來不及。
古柯回答：「就是宣揚克利希那恩德的祭典。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的責任，只是看到了，沒辦法抽手不管。」
古柯說的沒錯，這裏的人民有去留的自由，只是一離開，便等同於投入魔物的懷抱，無異於自殺。只要稅吏向他們徵得定量的農作，城內的軍隊就不會迫害這些人。想留下來，就要繳出規定的保護費，不然軍隊在防止魔物入侵之餘，就會用點手段要求人民繳稅。
「你幫助迦爾納那個孩子的事情啊。十車城外像他那樣的孩子不在少數，今天十車城的士兵可能會看在你的面子上，暫時不找迦爾納他們麻煩，但是這等於是在挑戰十車城的管理制度。
艾凡娜感嘆，一道五米寬、十米高的城牆，竟能劃分出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
「啊！」迦爾納眨眨眼，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
「不，怎麼會呢……」
「可是……」艾凡娜就是覺得不對，即使十車城只是遵照十車城的法律在行事，艾凡娜就是覺得不對。
「這是很公平的。十車城提供安全，以強大的『守護神』提供免於魔獸侵害的生活，而城外的人就用勞力辛勞工作，換取安全的生活。受人保護，本來就該用相等的代價換取。」古柯解釋。
原來這名少年名為迦爾納，前些日子因為沒繳田稅而被收稅的官兵追趕。他一名少年要養五個小孩，就算再努力辛勞，也力有未逮。
古柯呢喃道：「播種嗎？就像那位先生對我做的事嗎？我又該怎麼將種子流傳下去呢？」
「發現什麼？」艾凡娜無精打採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