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正文

第四十九章 神之恩賜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神之恩賜

其次那個梅菲斯特,顯然也不只是「護衛」那麼簡單。通過眾多渠道彙集起來的資料都表明梅菲斯特是個翼龍。雖然羅清沒有親眼看見他的翅膀,這一點也想來不會有太大的疑問。不過,從他們在伊甸分園門口交換的那幾句話來看,梅菲斯特與其說是亞當的護衛,倒還不如說是他是監護者——羅清自己也知道這想法實在荒唐,但是他真的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關係來解釋梅菲斯特跟亞當說「不要再鬧笑話」時的那種口氣了。
王都這種繁華大城的居民,自然不會象普通鄉鎮小戶一樣,自己跑去鄉間採集作物嫩芽來做菜做糕點,都是從商店買來的。雖然也是新鮮素食,名字也都叫做「炒山芹」、「玉蘭瓣」、「芥香卷」之類斗春宴菜點常見的名字,其實早沒有多少新鮮野趣。所以品評的重點就從食物的鮮嫩口味,轉到製作過程的精巧複雜、種類的繁多、以及配宴酒水飲料的多寡了。
看來,對雪葉岩與亞當的交往,除了少部分自高身份的大貴族,和個別狂妄得想要獨佔雪葉岩的龍之外,大多數所謂的愛慕者,在嫉妒亞當捷足先登的同時,似乎都還是歡迎這一變化的——大概是高興他們的冰山長官終於開竅了吧!
申邑琛聽說有對己有用的消息,便不再追究梁思「巴結」雪葉岩的事,也暫時把要他想辦法買到香醉忘憂的事放在一旁,問:「這事等會兒再說,先說你聽到什麼消息?」
滿華樓老闆已經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連聲應「是」,恬著臉道:「怎麼敢要閣下拿酒來!就算是小店請三位團長閣下的客。只要副統領閣下跟亞當先生打個招呼,請他老人家在正式開業前先批給小店一箱兩箱香醉忘憂,小店感激不盡!」
亞當先生這麼慷慨,真不知該怎麼謝他才好!
羅清站在街口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是去找那個醫師呢,還是先回營地去和蘇歌商量一下?這時,他看見一個龍牽著獨角,進了路邊的一處住宅。他忽然意識到,在自己腦海中的那幅雅達克地圖上,這是一個有所標示的地方。再往前走出百來米,羅清很滿意地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相當氣派的府邸門前。
申邑琛知道伊甸分園還沒開張就被龍砸了,還死掉兩個夥計、一個藝伎這件事時,心情頗為複雜。
德利自獨立后就再沒有和監護者聯繫過,更從來不敢讓夏維雅龍知道自己曾有個信仰創神教的監護者。但是有這一層關係在,德利對現今創神教(以利基派)的組織也略有所知,知道所謂的「風行使」是什麼職位。
這樣一來,亞當和伊甸園受了重視,王上也有酒喝,豈不是皆大歡喜?當然啦,他青輿圖候辛辛苦苦居間周旋,為王上效勞是應該的,亞當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送點兒那什麼新出的「雲淡風清」請他嘗嘗鮮呢?
這個翼龍是說,那以藝伎身份在自己身邊呆了七八天、和自己親熱纏綿過不知多少次的美龍阿金,是創神教特別培養的中堅份子、信心堅定的傳教士?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雪葉岩暫時也不敢說,這種影響是好是壞。整個上午,他注意到手下騎士們在自己轉身的時候互視以目;在自己聽不到的距離外交頭接耳;望著自己的眼光明顯較前放肆;甚至稟報公事時所站的位置,都好象湊近了一尺半步。
夏維雅王宣布創神教為邪教,將不肯放棄創神教信仰的龍從國民中完全清洗出去的經過,雖然已過了五百多年,還有很多龍記憶猶新。
若不是因為這酒賣得很貴(八黑晶、十黑晶是在彩虹郡的價格。到雅達克市面上還要加上商人的利潤和運輸費用,就更貴了。再加上數量有限,很多時候有錢都沒處買),使得貴族和有錢的富豪們為了誇耀財富、手段,而在宴會上使用,申邑琛根本不會再喝第二次。
再一想從這邊到南門,本就有不同的路線可走,先繞去伊甸園看看也好。亞當如果和南郊的事沒關係,這時多半也該回去了。
梅菲斯特失笑道:「說什麼呀!他又不僅僅是忘記了我們。他連自己風行使的身份也忘掉了,甚至自己在意識中創造出在羅曼德山區生活的經歷。事實上他是忘記了所有和創神教有關的事。造成這結果的,必是某些與創神教信仰強烈衝突、絕不相融的事情。」
雪葉岩看到那張庄票,也有些吃驚。他同樣不知道香醉忘憂在雅達克賣到什麼價錢,沒想到小小一個滿華樓,居然要進那麼多香醉忘憂。亞當的庫房塌了半邊,剩下的酒雖然也還有兩、三千瓶,但伊甸園要開門作生意,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合約簽出去。自己要個三幾瓶酒當然沒問題,百多瓶只怕就會令他為難了。
「我也不清楚。」梅菲斯特平淡地回復,「我探到他心靈中有很大一片閉鎖的空間。封鎖那些記憶的靈力十分強大。要突破進去我需釋放出至少三成的能量——那一定會驚動現在雅達克的一些高手,雪葉岩青輿圖候之類,我不知道會引發什麼後果。另外,那些經歷無疑不會是什麼愉快的事,我突破封鎖使他恢復那段記憶,也未必會是好事。」
夏維雅習俗,萌祭這天家家戶戶不設門禁。萌祭當日清晨,各家各戶都出到鄉間,採集各種可食用植物最新鮮生髮的嫩芽,以之為主原料做成各式素菜,或者精美糕點,在正廳擺上一大桌子。午時集中在村鎮的中心廣場欣賞團舞表演之後,就可以走家串戶地各處串門兒,任何龍都可以隨便取食桌上的食物糕點。誰家的食物越鮮美、糕點越精緻、得到的稱讚越多,在未來一年中就越有福氣。便是所謂的「斗春宴」。
梁思點點頭:「嗯!據說伊甸分園會為此推遲開業。」
懾于雪葉岩的冷肅性情,初時弗雅對這些事並不敢沾惹。前一類還能叫他們按正規手續遞公文,后一類直是避之唯恐不及。漸漸地時間長了,弗雅發現雪葉岩性情其實並不嚴苛,偶然還會和他們開開玩笑,膽子就慢慢大了起來。
亞當愕然道:「難道風行認為,認識我們是那麼難以忍受的事嗎?還是他知道了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他怎麼知道的?」
獨立后德利離開監護者到米蘭定居,在夏維雅、米蘭之間做生意,和許多夏維雅龍有生意往來。德利非常清楚地知道,夏維雅國內對創神教的清洗至少持續了三百年,直到近一百多年情況才略略放鬆。
滿華樓老闆鞠躬鞠得就差把額頭磕在地板上,親自把一行龍帶到樓上的包間兒。包間里地方有限,十幾個護衛自不可能全部跟進。
梅菲斯特嘴上說不干涉阿金,卻又點醒他阿金創神教徒的身份,只怕不是表面上的關心那麼簡單吧?德利可不認為自己有哪點兒能讓這美麗翼龍關心的。那麼翼龍的目的是什麼?自己應該如何是好呢?
亞當有些失望:「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第一團團長橫天代表同僚開口,要了一個包間兒。「今天我們三個給副統領閣下接風。」橫天這麼說。其實橫天自己也是前天傍晚才和雪葉岩一起回的雅達克,昨天中午司曼和梁思還在這兒給他接風,這個話說起來有點兒古怪。不過難得有和雪葉岩一起吃飯的機會,他可是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
德利呆坐在軟椅上,只覺得全身冰涼。
梁思道:「午前不久,南門外一個流浪伎團的駐地被龍挑了,死傷至少在一百以上。上次殿下說過,這次回來,除了近衛之外,還帶了一個聯隊的海銀騎士,好象也是駐紮在南郊?如果由殿下下令他們輯拿到那些兇徒……」
俞驪想起前一晚見到的絕世美龍(翼龍),心兒不由得熱起來,趕緊跑去查明了伊甸分園的詳細地址,非常殷勤地隨侍主君出門。果然這一走就走到伊甸分園來了。
與創神教信仰強烈衝突的,能是什麼事呢?創世神被證明不存在?那是不可能的,父神明明是存在的。戒酒禁慾的道德規範?可以想象,被某龍抓住灌醉了強姦這種事,對那虔誠的金髮龍定然是天塌地陷的災難。但也不至於嚴重到要假裝自己是另外一個龍的地步吧?
亞當「哦」了一聲,凝神思索。
橫天前段隨己出征也還算了,司曼和梁思聽到香醉忘憂,也都一臉的饞相,這酒真的有那麼緊俏嗎?滿華樓老闆居然還說什麼「不捨得拿出來」!昨天晚上亞當那裡至少也打了千多瓶,難怪亞當的臉苦成那個樣子。自己這個時候再去問他要酒,不知道算不算雪上加霜啊?
亞當不僅不禁止他的翼龍護衛和自己親近,還把這墜子從伎團老闆那裡買來送他,還說已經把他欠伎團老闆的錢都還了——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錢呢!亞當先生還說,只要他和德利先生的約期一滿,就可以自由離開,想去哪裡都可以。
申邑琛眼睛一亮,接道:「那麼海銀騎士團自然大大露臉!而且這事發生在城外,性質如此嚴重,警備署根本辦不了,破案的責任自然落在特戰軍身上,我們搶先破案,更大大落了雪葉岩的面子。」
——上一批香醉忘憂自彩虹郡販來還是新年時候,現在各酒商手裡早就沒貨了。伊甸園又遲遲不開張(聽說昨晚出了點兒意外?),後天就是萌祭正日,眼看已沒了指望。如果能通過雪葉岩的門路進幾箱香醉忘憂,今年萌祭可就賺大發了。
梅菲斯特身上龐大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雖然隱藏得很好,但是對於能量感覺敏銳的高手來說,還是會隱約有些感覺。只不過能量感應能力和武功高低並不完全一致,即使是青輿圖候、申邑琛那樣的高手,也都沒能感覺敏銳到那種程度。雪葉岩雖有感應,卻由於亞當的關係,對梅菲斯特沒有戒心,也就忽略了。
俞驪既然因為這種原因,連主君的首席保鏢都沒叫,這個時候當然也不可能輕易就勸青輿圖候回府。伊甸園的瓴蛾跟他說老闆和梅菲斯特先生不在。他羅哩羅嗦又問了半天,轉頭向青輿圖候稟報時就變成「亞當先生和梅菲斯特先生兩位一早出門,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伊甸分園的院子里,梅菲斯特的神念透過緊閉的大門,將他的每一舉動「看」在心底。由於大天使輕易不會使用超過水準太多的靈力窺看龍的思想心靈,只根據表面的狀況,自然地把他歸在了普通好色龍的範疇之內。
德利以前的監護者便是夏維雅龍,也是頗為虔敬的創神教徒。大清洗後期從夏維雅逃到圖靈,在圖靈的養成院收養了德利。德利的整個少年時代,就是跟著監護者在夏圖邊境活動,接應自夏維雅出逃的創神教徒。
「中午去巴結你們副統領了嗎?收穫如何?」申邑琛坐在書桌旁,看著未經任何通報、排闥直入的特戰軍第三團團長,如此問道。
在他心目中,早把亞當認成衝著雪葉岩的美色和地位而去的趨炎附勢之徒。他的店被砸了,本是很應該置酒慶祝的一件事——這是說,如果他那間店的出產不是香醉忘憂的話。
雪葉岩搖頭道:「不必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清灑,要小瓶的。」轉眼看見三個屬下的神色,心裏嘆一口氣,又道,「不過老闆你也不要小氣,給三位團長拿三瓶上來,不要算進帳單里——明天我送三瓶來給你補上就是。」
申邑琛可以不理睬那些把香醉忘憂進獻的餿主意,不稀罕那些以贈送香醉忘憂討好賄賂自己的笨龍,卻不能在應酬場合顯得太過不近人情。於是好多次推辭不過時,也只好接過人家送上來的香醉忘憂。
吃完三個屬下的接風宴,在老闆的打躬作揖中出了滿華樓,就接到南郊流浪伎團駐地出事的報告。雪葉岩想起亞當早上跟渠衡去了那邊,不知道和這事有沒有關連?正琢磨著要不要親自去南郊查看,卻被弗雅拉過一旁。
那陣子申邑琛參加的大小宴會——能請到王子殿下參加,主人非富即貴,宴會自也極盡奢華——無不備有這種新酒。即使申邑琛選了別的酒,為了吹噓自己的財富和手段,做主人的都會向殿下介紹新酒。有幾個不開眼或消息不甚靈通的傢伙,沒聽說亞當和雪葉岩、雪葉岩和申邑琛之間的關係,還會極力推薦,甚至勸他將香醉忘憂進獻給王上。
能在聖賢這樣的大集團中主管情報工作,他怎麼會象一般龍那麼沒有抵抗力呢!
「嗯?接下來去哪裡呢?」羅清在心中自問。他原本在伊甸分園周圍晃,除了想尋機接近亞當外,也打算探聽一下據說受了重傷的菲斯的情況。
到了伊甸分園一問,才知道亞當和梅菲斯特都一大早就出去了,至今沒有回來。本來從主君的安全形度考慮,俞驪這時候就該勸青輿圖候回去,不要再在外面亂晃了。畢竟誰也不知道昨晚到伊甸園搗亂的兇徒有什麼目的,更不知道他們今天會不會再接再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美麗的君上可冒不得風險!尤其凌飛又沒有跟出來——
那個銀髮龍(想必就是亞當的護衛梅菲斯特。據說是翼龍?真是不象啊!)確實風華絕代,任誰見了都會眼睛發直。正面對上的話,發獃失神也很正常。不過羅清的表現,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是裝出來的。
剛才在伊甸分園外轉悠觀察了個把時辰,羅清已從鄰里住戶和店鋪中得知這一夜半日,除了警備署的龍之外,還有醫師來過伊甸園。他連醫師的姓名住址都弄到手了,想著等亞當梅菲斯特回來認認那兩張臉,就去醫師那邊看看有沒有可利用的機會。
時至今日,申邑琛雖然不似別的龍那樣極盡稱讚香醉忘憂,卻也不能不在心中承認,那確實稱得上是風味獨特的好酒。在很多宴會上,也不再忌諱主動拿起香醉忘憂來喝。而且,昨天他的侍從首領才來稟報,府里的香醉忘憂只剩下不到十瓶,幾家酒店(賣酒的店鋪)也都缺貨——過兩天的斗春宴上,若是沒有香醉忘憂,那豈不是太丟臉了嗎!
事實上,剛一看見時,羅清雖也著實有點「驚艷」的感覺,但是在伊甸分園的大門打開,亞當和梅菲斯特先後進門時,他就完全清醒了過來。不僅清醒過來,頭腦還能迅速運作,露出傻笑,做出完全懾於美色的樣子。
其實羅清會一直走到這裏才醒覺,除了大天使的美貌外,還有另外一點原因,連羅清甚至梅菲斯特自己都不甚清楚,就是大天使遠遠超過這世界的能力。
自從成為特戰軍騎士,這種事弗雅見得多了。特戰軍負責整個雅達克的城防和王都左近的安全,商販貨隊進出城關,若是想逃點兒稅、夾帶點兒違禁品,甚至只是想快一點兒拿到通關文書,都會找上特戰軍「通融」。
一次兩次,申邑琛漸漸覺得這酒也不是特別酸澀難喝;三次五次,就開始有些回味那微澀的感覺。再後來的宴會上,看見艷紅的酒液在晶瑩的高腳水晶杯中閃爍時,手竟然就不由自主地伸將過去。
「耶?青輿圖候君真的肯充當嚮導,帶我在雅達克觀光么!我還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亞當脫口而出,卻也有幾分欣喜——若不是昨晚出了事,他本還想求雪葉岩給他導遊呢!現在有青輿圖候送上門來,卻也不錯。
他最知道王上的心性。萌祭時候雅達克城裡出了命案,本就很能令王上不悅了。更何況此事還會導致伊甸分園推遲開張,使得大家沒有香醉忘憂喝——王上當然是怎也能搞得到,卻畢竟多一番麻煩。而且傳揚出去,也不好聽。
不過,現在德利先生的樣子好奇怪!自從亞當和美麗的翼龍離開后,他就這樣獃獃地坐著,已經坐了好久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護衛們在各自主君的示意下,在樓里另找座位吃飯。只是他們必須要多等一會兒了。這時全樓的夥計都在老闆的指揮下往那個包間兒里跑,其他的賓客是全不理了——反正那都是特戰軍的龍,也不敢跟自己的長官們鬥氣爭先。
亞當被說得一愣,摸了摸頭,跟著萊文進去。大天使回身關門,與街對面站的一個高大黑髮龍打個照面。對方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比如有一次某個鄉下貴族到雅達克來,仰慕雪葉岩的美名,想求一見——當然被侍衛們不講情面地拒之門外。後來找門路送了弗雅三百黑晶,弗雅串通了涵勻等幾個親近侍衛,鼓動雪葉岩到城東郊郁澤河谷寫生,再偷偷告訴那貴族,來個「不期而遇」。
誰想到那翼龍竟如此美艷。羅清雖然沒有被迷得就此不顧一切,還能多少做一些推理,卻也早把什麼醫師忘在腦後,所有的思緒一時間只是圍著翼龍和他的主君轉,不知不覺間走出這麼遠。
申邑琛殿級采邑的收入,也不過相當於一般中等富商,加上他海銀騎士團統領的年薪,以香醉忘憂動轍七、八黑晶一瓶的昂貴价錢,要在斗春宴上準備個百多瓶,雖是筆不小的開銷,也還勉強支付得起。但若真如他所說,香醉忘憂漲到二十多黑晶,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還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
他今天照例睡到午牌時分起床,梳洗后吃早餐(按時間來算是午餐了)的時候,聽俞驪彙報新聞,伊甸分園的事也是其中一項。青輿圖候當即就有了個好主意。
梅菲斯特無可奈何,從旁提醒道:「要堂堂君上給你做導遊,你可也真敢想!去看看君上有什麼吩咐,不要再鬧笑話了。」
亞當和梅菲斯特並肩走在雅達克街道上。亞當問大天使道:「風行的情況你弄明白了沒有?到底是誰敲壞了他的腦袋,使他不記得我們了?」
阿金想了一陣,不得要領,就乾脆不想了。小心地把黃晶墜貼身戴好,站起身來,到鏡前試穿他的新護甲。
梅菲斯特道:「他的腦袋並沒有受過傷。」
這個時候,為人臣子的,自當想法子為主分憂。青輿圖候想亞當那傢伙蠻好騙的。只要去哄哄他,替他安排謁見王上,就說請王上為他作主破案拿賊,他一定會十分感激——當然免不了要亞當敬獻一批香醉忘憂給王上品嘗。反正不用王上親自去查案,只要給警備署、政務部之類的衙門下一道嚴辦的旨意就好了。
又討好地向雪葉岩道,「要不要給副統領閣下開一瓶香醉忘憂?雅達克的伊甸園還沒有開張,市面上香醉忘憂缺貨得緊。小店還是新年時好容易進了一箱,到現在只有五瓶留下,平常龍來了都不捨得拿出來呢。」
申邑琛今天找梁思過來,就是為了此事。本以為梁思會在中午吃飯的時候過來,誰知現在才來。
首先,要對付亞當,色誘的手法大概是不必考慮了。亞當的相貌太平常,梅菲斯特又太出色,若是有龍忽略梅菲斯特,而單單對亞當表示出愛慕之意,稍微有點兒頭腦的,都不會覺得信服。另外亞當身邊有那樣的「護衛」跟進跟出,除了雪葉岩青輿圖候那級數的美龍,大概也很難找到能吸引他目光的龍。
這回的事情和那些事兒不同,是為了買香醉忘憂——本來若只是買酒,弗雅自己就可以去找亞當,跟滿華樓老闆收點兒經手費容易得很,哪用麻煩雪葉岩!不過人家已經找上了主君,弗雅也沒得話說。
青羊坊西邊不遠就是貴族權臣聚居的雅西區,平頭百姓沒事兒的話,輕易不會過去。羅清一路想一路走,不知不覺間穿過熱鬧的青羊坊。出了青羊坊西口,街道上的龍就明顯少下來。羅清在思索中感應到環境的變化,醒過神來,抬頭看見路標:前邊不遠就是公卿街了。
兩個龍剛好上那陣,梁思正準備買一套住宅,就選上申邑琛府隔鄰的小宅院。這樣一來,他進出申邑琛府就可以通過在院牆上加開一扇小門來實現,完全繞過其他龍,甚至申邑琛的侍衛的眼睛。申邑琛和雪葉岩間的微妙關係眾所周知。做為特戰軍的屬下,與大王子交往總要稍稍隱晦一點兒才對。
他們大概是以為,雪葉岩既已有了一個亞當,自然就也會陸續接受其他的追求者——畢竟對三、四百歲的成年龍來說,只有一個情人的情形是太少見了。於是,由於雪葉岩的冷漠,近幾十年來已漸漸消失的大胆示愛者又都一個個蠢蠢欲動了。
當上雪葉岩的親衛之後,由於雪葉岩這個副統領很少直接過問那些具體瑣碎的事兒,為偷稅漏稅找到弗雅的商人少了——那些事找守城當值的小隊長更管用,最大到團長那級——換上一些大貴族。比如某郡主領地內山賊橫行,想請雪葉岩下令駐紮王城外的特戰軍某聯隊移移防什麼的。再不然就是某龍追求雪葉岩,請他們幫著吹風。
每年的萌祭,標示著萬物復甦的春季的開始。這時寒冷多雨的冬季的影響逐漸消失,田野間各種植物都開始萌芽生長。
俞驪今早起來,忙了一堆雜七雜八的事,伺候主君起床,也沒顧上去看看凌飛有沒有被放回來,臨出門還特別沒去叫凌飛——開玩笑!他們同族同種,以那翼龍對梅菲斯特的痴樣兒,要是跟了去,俞驪還有什麼機會?
羅清這方面的能力只比雪葉岩略低,又正滿腦子轉著對付亞當和伊甸園的念頭,下意識地心虛。隱約感覺到大天使的不可戰勝,潛意識裡就覺得要離得越遠越好,才會一直走出半個雅達克。
羅清「戀戀地」收回了投注在伊甸分園門扇上的目光,微微低下頭來輕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往橫街的另端繼續他的行程——雖然這條橫街不如旁邊的東大街熱鬧,他也不認為伊甸園有很大可能會在事後調查他今天的行為,但是既要做戲,自然就該做全套。而他的這一份謹慎,也確實起到了作用。
羅清直愣愣地瞪著伊甸分園合上的大門看了至少將近兩刻鐘的時間。
門很快就打開了,名叫萊文的夥計一臉驚喜地出現在門前。「太好了!老闆和梅菲斯特先生回來得正是時候。青輿圖候君和俞驪閣下剛到了不久。」
特戰軍各團各隊的騎士們,再見到美麗的副統領閣下,都表現出十分振奮歡喜之意。兩百多近三百年來形成的、「雪膚花貌、翠劍石心」的聲名和魅力,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消逝無蹤。不過,近來的種種流言,在軍中也確有其影響。
弗雅回雅達克不久,不知道香醉忘憂在王都的緊俏,只以為那麼貴的酒,滿華樓又不是極高檔的所在,備上十幾、二十瓶做個樣子就好了,應該不會大批進貨,則一千黑晶就未免太多。何況要托到雪葉岩去買,自是希望打個折扣。
「這樣有什麼不好?」大天使反問,「我們和現在的他也已經認識了。你把黃晶墜買了送他,他對你感激得無以復加,一定會把你當成大好人,不是很好的嗎?」亞當呆了半晌,抓了抓頭髮,好象也無話可說。
另外,雖說是「不設門禁」,申邑琛這等身份的王族貴胄家裡,也不是普通平民敢進來的,來的自都是些大貴族大富商。如果到時候供應的酒水裡沒有香醉忘憂,或者只有少少的三、五瓶,後來一點兒的龍就摸不到邊兒,那當然就非常丟臉了。
四個龍連同各自的護衛,一行十幾個龍進了滿華樓,正在用餐的特戰軍騎士唰地站起一片,紛紛給長官們行禮,自是立即就把滿華樓的老闆給驚動了。再見到雪葉岩這位稀客,更是飛奔上來伺候。
梁思笑道:「以雪葉岩的性情,又是剛才回來,多半不會親自過問這案子。這一季我的第三團輪守西門和南門,自會儘力與殿下配合,讓殿下立這件大功。」
於是,美麗的君上用過早餐,吩咐俞驪準備獨角,要「出門走走」消食。青輿圖候知道夏維雅王的性情,俞驪又何嘗不知道他的這位主君?眼見他聽到伊甸園出事的消息時眼睛轉呀轉的,又決定出門「散步」,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
雪葉岩看到兩匹獨角鞍具上的徽章,不由自主地微微皺眉。青輿圖候這傢伙,粘亞當粘得這麼緊,到底想要幹什麼?
那鄉下貴族也不知是臨時抱佛腳還是真的會畫畫,居然也帶了畫筆畫夾去裝模作樣,還引得雪葉岩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不過鄉下貴族沒見識,走時居然跟弗雅等侍從揮手,被雪葉岩看出破綻,盯了他們好幾眼,還冷笑了兩聲。害得哥兒幾個半個月提心弔膽。
不僅如此,就在大門關閉阻斷了視線之後,羅清仍舊以痴迷的眼神注視著門口。要不要借口覬覦美色而接近翼龍,他此刻還沒有決定。但是既然不用付什麼代價,做一點有備無患的鋪墊也不錯。
這時他們已轉入伊甸分園所在的橫街。分園大門緊閉,門邊卻拴著兩乘鞍轡齊全的獨角,一看就知是來了客人。梅菲斯特攔著亞當意欲直接從牆上跳進院子的行為,伸手去敲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同時揚聲道:「快來開門!亞當和我回來了。」
弗雅向主君出示一張千枚黑晶面額的庄票,請示道:「方才滿華樓的老闆給我這個,說是請閣下幫忙從伊甸園購買香醉忘憂。因你與三位團長一處,有所不便,所以先交給我。」後面沒說出來的話是,不知這錢是貨款還是給閣下的辛苦費?
梁思可不會這樣簡單就被嚇住了。申邑琛是王子、是海銀騎士團統領,梁思卻知道,只要嘴巴甜一點,多奉承兩句,這位殿下是很好哄的。至於他對雪葉岩的嫉妒之心,更是最好利用的地方。梁思從來不在申邑琛面前掩飾自己對雪葉岩的野心。只要多說些得手后要如何折辱雪葉岩、如何令眾龍明白雪葉岩除了美貌一無所恃這類話,申邑琛就只會幫他。
招待他們在廳堂落坐,並且送上茶水的兩個夥計中的一個,聞聲跑出去開門。亞當很快就從外邊進來,和青輿圖候見禮寒暄。俞驪守著侍從的本份,站在旁邊不出聲,一雙眼睛到處轉著找梅菲斯特——剛才明明聽見那翼龍的聲音的。
然而,現在不是查證翼龍言語真假的時候。無論阿金「風行使」的身份是真是假,這話從雪葉岩的密友、青輿圖候的賓客亞當先生嘴裏說出來,以創神教在夏維雅一直未被平反的「邪教」名聲,夏維雅官方絕不可能不予理會。德利想要不受牽連,根本是沒可能的事。
離開雅達克也差不多一年了。為了儘快掌握特戰軍和雅達克的現狀,進入情況,雪葉岩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先是到雅達克四門巡視,然後在特戰軍總部查閱自己不在期間,梁思等高級將領的治事記錄。
羅清走出橫巷,橫過東大街,向西邊的青羊坊走去。他算是親眼見到了亞當,也很幸運地同時見到亞當的強大翼龍護衛。經過短短數分鐘的冷眼觀察,羅清得出兩個結論。
這也不能算是欺騙啦!要知道俞驪閣下可是很有頭腦的——當年在養成院時,他的情報分析科可是全院的最高分哦!亞當他們「差不多該回來」,固然完全是俞驪的主觀判斷,卻也並不離譜兒。這不,他們進了伊甸分園,才剛把椅子坐熱,就聽到梅菲斯特在外面叫門。
直到伸長了脖子看到外面院子里,俞驪才發現那個銀髮的身影仍然留在大門口,並沒有往正廳里來——門已經關上了,那翼龍卻似乎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竟彷彿對著緊閉的門扇發起呆來。
雪葉岩橫了滿臉堆笑的酒樓老闆一眼——這個滑頭!沒有出聲。那老闆見他沒有直接拒絕,就知道有戲,當下笑呵呵地去了。
青輿圖候來找亞當,當然不是熱情得專程跑來給他當導遊的。
「自我保護?」亞當一頭霧水地望著大天使。
「那到底是什麼事呢?」亞當猜想不出,乾脆向大天使尋求答案。結果卻十分失望。
涉及公務的弗雅還是不肯插嘴——那種事弄不好會牽涉到貴族間的權利鬥爭,弗雅這聰明龍可不想卷進去——雪葉岩那些追求者倒是著實為他的腰包貢獻了不少。
大天使微微搖頭,嘆息:「正常情況下他當然不會忘記兩個月前的事。他之所以會忘記,也只是種自我保護。」
說起來凌飛今天的缺席,俞驪卻也有責任。
「咦?那麼後天的斗春宴……」梁思明白了。
若說多出來的是給雪葉岩的禮金,卻又不象。幾百黑晶對滿華樓老闆這樣的龍來說,可算是「大手筆」了,但是要拿來討好雪葉岩,卻顯然不夠。這令弗雅十分的糊塗,不知是不是另有什麼干係,又是一整張庄票,也沒辦法剋扣一些,只好乖乖交給主君。
因此對申邑琛這句狀似不滿的說話,梁思只是淡笑:「雪葉岩今天到總部視事,我們做屬下的總得表示表示,滿華樓一頓中飯直吃到未時。之後我聽到一個消息,覺得可能對殿下有用,趕緊回來,才知道殿下也要找我。殿下有什麼事?」
翼龍是龍的監護者?還是說亞當——很多渠道的消息都表明亞當的身手相當不弱,與那平凡的相貌和低弱的能量氣息根本不相配。作為龍來說,這樣的情況豈不是非常奇怪嗎?如果梅菲斯特不展開翅膀,大概沒有龍會懷疑他是翼龍吧?亞當會不會也有……一對藏起來的翅膀,或者其他什麼?
故而午休時間來到,和梁思一起留守雅達克的第二團團長司曼,代表現在雅達克的三個團團長,來請雪葉岩到滿華樓午餐,由他們為副統領閣下接風的時候,雪葉岩一反常例地接受了邀請。三位團長大喜過望。
亞當奇道:「沒有受過傷?那他怎麼會完全不記得我們和彩虹郡的經歷?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風行不是那麼壞記性的龍吧!」
對此雪葉岩固然覺得討厭和無聊,卻也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稍假顏色。把博得王上歡心的任務硬塞給亞當,已經是很不講道理。和手下、以及大臣們搞好關係自己實在是責無旁貸。在兩位王兄的排擠下自保,畢竟是自己的事情。全靠別人是不行的。
梅菲斯特點頭道:「任何智慧生物,都有其精神承受的限度。當某些超越其精神承受能力的事情發生時,為了保護自身的靈智,就會下意識地將相關的記憶隱藏起來,假裝其從未發生過。這是父神良善的恩賜。」
滿華樓就在特戰軍總部旁邊一條街,早中晚三餐時候,很多特戰軍的高級騎士,不喜歡軍部食堂的伙食,就會到這邊來用餐,三位團長也都是滿華樓的常客。
這邊德利困惑驚嚇、彷徨失措,那邊阿金靠著新得的綿麟甲,滿懷欣喜地擺弄著手裡的黃晶墜子,做出結論:那個亞當先生雖然神經兮兮地,硬把自己當成什麼風行,卻實在是個好龍!
香醉忘憂剛出現那會兒,申邑琛是很不屑的。與雪葉岩臭味相投的龍,除了派美麗的侍衛勾引盧茵塔大公這種歪門邪道兒之外,還能有什麼本領?不過,本著知己知彼的原則,他也派瓴蛾去買了兩瓶回來——聞起來確實很誘人,喝進口裡也沒有一般酒的辛辣刺激,可是又酸又澀的,也說不上有多好喝。
申邑琛黑起臉:「現在市面上的香醉忘憂已漲到二十多黑晶一瓶,還要有路子才能買到。於是那幫跟風的貴族和富商,都把它當成標榜財富和手段的東西,說什麼沒有香醉忘憂的宴會,就不是上流社會的宴會!」
亞當好象有點明白,卻又好象不是十分清楚。梅菲斯特知他不懂,繼續解釋道:「風行自幼接受創神教的教育,信仰幾乎已經成為他自己的一個組成部分。一旦發現其中的某些理念與事實相衝突,那對他的打擊會非常之大,很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
點菜自然要由官兒最大的來,滿華樓老闆恭恭敬敬地向雪葉岩奉上菜單。雪葉岩也知推辭不掉,隨便掃了一眼,點了一份口味清淡的主菜和青菜沙拉,就把菜單轉給上首的橫天,淡然道:「午餐而已,不必太麻煩。你們自己點吧。」
昨晚宴會後,凌飛被他們團長硬拉了回去拷問有關銀髮翼龍的事。梅菲斯特的速度居然比翔還快,「墨羽深藍」也傷不了他,這樣厲害的翼龍,翔自然要多多設法了解。
申邑琛一拍大腿,道:「好!讓他們看看到底誰是真能辦事的龍!」跳將起來,吩咐瓴蛾去招侍衛騎士,又笑道,「看來今年萌祭還真是熱鬧。昨晚伊甸園被砸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大家看這個架勢,也不敢太羅嗦,很快都各自點了食物,菜單又回到滿華樓老闆手裡。老闆把菜單交給一旁的夥計,問:「不知各位大人要喝些什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