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正文

第八章 花間喝道

正文

第八章 花間喝道

遠在千里之外的某處,正在照明球光芒下選草籽的大天使微微一凜,放出神念探查,隨即露出苦笑,遙遙地送一個強力恢復魔法到自己的被保護者身上,喃喃自語:「這種事情……還是讓龍打一頓出氣比較好!」話是如此,到底又放了兩個清心安神的魔法在完全暴走的冰川龍及其小龍身上。
冷著臉道:「以後沒有把握的功夫就別亂用!你這什麼『瞬移』根本只是會惹麻煩!一回跑去敵軍堆里,一回跑去戰陣前線,這次又……若是別一個龍,早拔劍砍你成十七、八段,哪裡會只是打幾拳這麼便宜。算啦,你還賴在地上做什麼?還不快起來,難道要我扶么!」
羅清安排緊急調來參与襲擊警署行動的手下易裝西行,迷惑夏維雅龍的耳目,自己則令蘇歌打發掉那幾個逃過一死的藝伎,只帶著小五菲斯兩龍,再加上冉燃一行,打著「蘇歌冒險團」——這個原本的三流伎團,在色絲登記的時候,象大部分掛羊頭賣狗肉的奸商一樣,採用了「冒險團」這個說起來比較光鮮的稱號。反正伎團和冒險團除了出賣的東西之外,差別有限,兩者兼職的所在多有。只是以冉燃為首、心地純潔的創世神信徒,完全不清楚其中奧妙罷了——的旗號,潛往盧茵塔。
進入大帳,小五一眼看到先回來一步的菲斯盤膝坐在靠近帳門,垂頭不語滿臉沮喪。心中便是一跳。莫不是自己與菲斯溜出去偷情的事被發現了?雖也不是什麼大事,在這危機四伏的忘憂之地,又是重大行動的前夕,會被訓斥也是當然的——所以他們才會那麼小心,在營地外私會,又分別時間,自不同方向返回營地。誰想還是沒能瞞住。
營地中別無異狀。小五暗鬆一口氣,正要回寢帳休息。方才舉腳,就聽一聲:「小五你進來一下。」只得轉身往最大的帳篷那裡去。
次日清早,羅清和冉燃對著地圖劃分了區域,全團龍分做十組,出營探查。一天下來,沒有一個龍在山林間發現非天然跡象,也沒有一個龍找到那理應存在的山谷——有兩組四個龍找到了那條被命名為「忘憂道」的僅容一車通行的小道,理論上講,小道盡頭的忘憂酒場也必然是存在的。那天陰天,光線不怎麼好。籍著雲層隱身,羅清甚至御氣飛上高空,親眼看見了那條蜿蜒的小路,甚至也看到了小路盡頭的山谷。但是,他也沒能到達那個地方。
比較幸運的一點,是雪葉岩此龍,權力慾望似乎不是很強。這結論是俞驪耗時近百年、分析過足可填滿數間大屋的情報后做出來的。青輿圖候覺得很有道理。畢竟在特戰軍副統領的位子上一坐那麼久,還象雪葉岩那麼低調的龍,以前還從來沒有過。細細想來,除了千劍池之行回來搬出王宮那趟以外,只有波賽冬那小龍的虹擂上,雪葉岩真正表露出與龍相爭的意願。此後才漸漸在一些事上積極起來,不知是否有了小龍,多了一份家長的責任的緣故。
偏執狂首領冉燃道:「我們沒有一個龍見過這種陣式變化,完全一無所知。因此,誰去接應都沒差別。我們還不如留下來集中精力研究陣法。」語氣冷淡疏離,不過說得很清楚,也很有道理。
其時亞當的酒意也有了五、六分,看了圖立時醒了小半。胡亂支應了幾句,把幾個冒險者扔給修招呼。自己不顧時辰已晚,拿了圖就來找雪葉岩。他原本是要瞬移到清雪院的大門口,再以正常方式由雪葉岩的侍衛通稟來見雪葉岩和小龍的。卻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頭腦不清還是怎地,瞬移發動后即感應到強烈又熟悉的能量波動,昏頭昏腦地就出現在雪葉岩和小龍酣戰正濃的石床前。
到第四天,接連幾晚整夜聚在大帳篷里討論的創神教徒終於搞出了一份東彎西繞、精確到步數的路線圖。按照那份圖,他們終於可以抵達忘憂酒場西側的山崖,俯看到山谷中的空地。
其次,釀造流程中,兩年以上陳釀時間這一項,更不是集團高層所能接受。照這個流程,就算釀造師們的研究絲毫沒有謬誤,首次嘗試釀造就完全成功,第一批酒進入市場,也得是三、四年之後。照現在伊甸園的發展勢頭,再過三、四年,這一類酒的市場早沒有絲毫剩下給聖賢集團了。
自無比熱情的赫伯守備隊隊長的午餐會脫身出來,青輿圖候在幾個自告奮勇的守衛隊軍官扈從下回到自己在赫伯的豪宅,已經差不多是下午茶時分。就連奉命跟監梁國龍的俞驪,都比他早回來,眼線們的報告也開始陸續送來。
伊甸園的酒場忘憂酒場,除了忘憂之地的天然險阻之外,最主要的防護,是梁惠在其失蹤前的最後一份報告里提及的某種防護陣。梁惠本是不懂這些,不過那次與他同行的夏維雅特戰軍團長梁思閣下,身為夏維雅貴族,這方面的見識尚堪信賴。梁惠的報告上也寫明那是梁思的觀點。想必這所謂的防護陣不會是空穴來風。
更何況,集團釀造師們的研究結果中,如何分離忘憂果毒素步驟,還是完全空白。雖說此一釀製方法,可以適用於多種漿果,並非只有忘憂果才可以。伊甸園後來推出的白酒「雲淡風清」,就是用全然無毒的羅曼果為主原料。但是,香醉忘憂的獨特風味中,忘憂果的功勞有多少誰也不知道。至少,雲淡風清與今生無愁的風味差別之大,是明擺在那裡的。
※※※
俞驪高坐鞍上,毫無顧忌地東張西望,專門挑些「新開的首飾店裝璜新穎」、「街角空地吟唱的藝伎頗有姿色」、「這龍的打扮好古怪,不知是不是最新時尚」之類明知主君會感興趣的話題說個不休。
心情大好之下,青輿圖候決定離開繁華熱鬧的赫伯,去自己的領地莊園享受幾天悠閑的田園生活。赫海終究是鄉下小地方,從那裡派龍去見維希,也不會很引龍注目。拿定主意之後,青輿圖候交待凌飛留在赫伯,繼續關注雪葉岩在彩虹郡的動向,自己和俞驪換上簡單樸素的衣服,騎著獨角上路。
當然,整個探查過程中,全團成員也沒有一個踏上那條忘憂道。
經過這次雅達克的事,羅清對伊甸園的實力和背景有了進一步認識。至少雪葉岩和亞當關係之密切,就令他心頭泛酸——那傢伙因為雪葉岩而找他決鬥,雪葉岩都會派自己的近身侍從為他帶路、替他安排,他居然還學會了雪葉七擊——的同時,大感棘手。雖然迫於形勢不得不倉促行事,也是戒慎戒懼,儘可能多方設計,小心權衡。
小五點點頭,道:「那麼我去吧。」
青輿圖候低頭看著獨角頸子,衣領豎起以遮掩美麗的相貌,肚裏暗罵著侍從的頑劣,咬著牙不予理睬。他知道自己的性子。真要舉目張望,萬一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逛起街來,午前就別想出城了。而且赫伯城中識得自己的龍不少——長得漂亮也是麻煩——傳揚起來被獻殷勤愛奉承的龍知道,自己回領地偷清閑的計劃就完蛋了。
紮營之後,不顧路途勞累、夜色已深,羅清就叫上冉燃和另兩個凈惡使出外查探,以策安全。回來時個個神情凝重。
如果只是簡單計算雙方的勢力對比,如此情勢下,從獲取最大利益考慮,青輿圖候目前最應該做的,就是捨棄維希、結好雪葉岩。青輿圖候遲遲不肯這麼做,與維希多年的感情是顧慮之一,更主要的,卻是雪葉岩的無法把握。
事已至此,羅清也只能吩咐眾龍加倍小心,並要求冉燃等儘快找出出入陣法路線變化的規律,爭取在亞當和梅菲斯特得到消息趕回酒場之前結束行動。奈何這是急不來的事。再耗了三天之後,蘇歌向羅清提出需派龍去赫伯或彩虹郡進行補給。乾糧還有很多,驅蟲解毒的藥品卻已告馨。而在忘憂之地,藥品是絕對不可少的。
小五想了一想,道:「接應的工作,是不是派個熟悉陣法的龍去比較好?」這可不是存心推託,小五真是這麼想的。雖然那些傢伙許多時很是討厭,除非必要,小五甚至不想與他們多說一個字,但是論到陣圖之學,小五還是承認己方完全比不上那些偏執狂。
眼見面前此龍鼻青臉腫、膽戰心驚的可笑模樣,雪葉岩胸中怒氣略消,想說這傢伙也不是沒與自己和小龍一起親熱過,能看的早都看過。而且聽他的口氣,好象也不是故意的,既已痛打了他,也只得算了——總不成真把他殺了。
至於波賽冬那小傢伙,腦子比自己還快,主意又多得不得了。當初變身才一個多月就敢偷偷把自己給的生活費拿去搞投資,為了開店和稅率的事還跑去約爾和梅亞靜那裡——只是前者有亞當相伴,後者有自己離開前拜託照顧的書信當幌子,如今事過境遷,倒不好挑他的錯——現在伊甸園有事,既然身在彩虹郡,只怕他不肯乖乖呆在家裡。以監護者的名義嚴令禁止不是不可以,但是小龍對監護者的逆反心理那麼強,現在兩個龍的關係能這麼和諧,除了有亞當居間緩衝,自己盡量優容的手段也十分重要。雪葉岩並不想忽然改弦易轍,將此前的功夫盡付流水。
想當年,那樣關鍵的功夫王都傳給了雪葉岩,可見對他如何寵愛。卻仍遲遲不肯正式冊為儲君,其中必然有重大滯礙。青輿圖候至今還不能完全猜出那會是什麼事,只隱約知道與翼龍團有關。雪葉岩和翼龍團的關係向來疏離,也不知會不會對繼承王位有影響。萬一自己選擇倒向雪葉岩,最終他還是不能登上王座,維希只怕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遠遠地看著菲斯的身影消失在樹叢後面,小五又等了約摸頓飯功夫,這才從茅草榻上起來,整好衣服,從另一個方向溜出這片空地,向西繞出約摸里許,又再折向走回營地。
一盞茶喝了大半,俞驪也將紙條整理好,抬起頭來:「到現在為止,目標一直在採購些乾糧、工具、藥品,都是冒險者荒野宿營慣用的,聲稱是為冒險隊補充給養。疑點是藥品數量非常大。若單從這一項的購買數量判斷,待補給的冒險隊至少有四、五十個龍——是少見的大型冒險隊了。相比之下,乾糧和工具的購買數量極少,只有不到十個龍的份數。我判斷,目標一行應有七、八個龍,之所以採購那麼多藥品,則是因為忘憂之地有毒動植物叢生的特殊環境。直到一年之前,忘憂之地都還不曾有值得王族化裝成冒險者前往獲取的東西,故此,目標的目的只有伊甸園的忘憂酒場了。」
兩龍動身的時候,正是上午街市最熱鬧的時候。沿著縱貫全城的南北大道,青輿圖候主從雜在熙熙攘攘的龍流中,慢慢往赫伯的南門而去。
又隔了一天,羅清和冉燃按照與第一次完全不同、一樣精確到每一轉折步數的路線,再次到了那一片山崖上的時候,羅清確定了兩件事:天下果然有那種會跟隨時間自動變換進出路線的陣法。而酒場里的龍似乎已經察覺到己方的窺探了。酒場之中,多出八個明顯是雇傭冒險者身份的龍。
不知是因為做錯事的心虛,還是嘴巴被打腫了,一句話斷斷續續、愈說愈小聲。雪葉岩運足耳力,也只勉強聽個大概。
手掌在波賽冬腰際游移,聽著耳際動聽的嬌吟,雪葉岩心神俱醉。果然是極高妙的主意!真是幸福啊!雪葉岩唇邊逸出微微的笑容,輕吻小龍的頸窩。
「啊!」
自從了解到王對雪葉岩的另眼相看,青輿圖候就一直在思索與維希、雪葉岩之間的自處之道。王雖上了年紀,仍舊掌握著王國的最大權力,是絕對不應該得罪的。而雪葉岩與亞當交好——近來似乎頗有些勃谿,料也只是情侶間的口角,遠不到絕裂的地步——也無疑令這位閣下,無論是實力又或與王上的關係上,都多了一大強援。
看過手下自彩虹郡送來的最新情報,青輿圖候身子往後靠進寬大的椅背,長出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完全放下心來了!
有此明悟,亞當來時雪葉岩才跟他講,如果約爾要退出,亞當的資金又有不便,自己可以出錢。畢竟是管著大片領地的公爵閣下,沒興趣歸沒興趣,雪葉岩不是全然不懂經營的紈袴,伊甸園的利潤那麼大,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插一手?亞當又不是外龍,正好合作。
幾個冒險者說道,忘憂之地出現的可疑龍,頗有幾個姿色不凡,「細皮嫩肉兒貴族似的」。有了幾分酒意的龍,談起這種話題就煞不住車。當下某冒險者大談某可疑龍生得如何如何好看。就有一個出來反駁說那是你沒見識,亞當先生就定不會放在眼裡。這個不服,說好看就是好看老闆也要承認!不信我畫出來看老闆怎麼說——果然跟飯店要了紙筆,似模似樣地畫了個龍的側臉出來。
看著俞驪跳下獨角,折回頭沿著令他們改變行程的兩個「冒險者」所去的同一方向而去,青輿圖候接過空鞍的獨角韁繩,繼續往前走。此時他已不必小心避免被龍認出,行進的速度快了不少,而在赫伯這樣的繁華商埠,一匹空鞍的獨角也是相當醒目的存在。很快,許多目光彙集過來,城門口盤查行旅的護備隊軍士,也遠遠地就注意到他。順理成章地,軍士們輕易認出俊偉高貴的青輿圖候君,幾個頭目紛紛跑上前迎接,又派龍去通知長官。
亞當怯怯地看著美龍無表情的臉,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挪到遠遠的一張椅上坐下。怎麼說也在清藍之境混了快一年,亞當再是糊塗,也不會做出直接闖進龍寢室的事。會出這樣的事,亞當自己都以為是在做夢。
自古以來,各種宗教教派的職事,生活有信眾供養,敬神之餘,別無他事,就是研究各種學問。故此神職龍員在某種程度上一直都是智慧的象徵。創神教歷史悠久,極盛之時幾有一統全清藍之境信仰的趨勢,歷代先知更加無不是見識淵博、學富五車之輩。現如今雖然被打做了邪教,歷代深厚的知識積累仍在。而且,現在創神教的總部就在圖靈,信徒中圖靈龍的比例很大,機關陣圖方面書籍資料的獲取,本就佔有優勢。這些宗教狂一心要重振教務,對於信徒的教誨不遺餘力。靠著創神教徒禁絕謊言的誡命,和羅清高妙嫻雅的談話藝術,沒費多少事,就給他得知,這些伎團血案兇犯,自冉燃以下,個個都曾學過這一門知識。雖然水平參差,最頂級的知識也被圖靈王室和一些大家族掌握而無緣一窺,但若和他們這些來自梁國的「野蠻龍」比,可就強得太多了。
這次針對忘憂酒場的行動,計劃得頗為倉促。行動的目的,是探明香醉忘憂的釀造工藝。
聖賢集團的麻煩雖大,與伊甸園的利潤相比,又算不了什麼——但這話要他這擁有夏維雅最精銳的騎士組成的侍衛隊的龍才可以說。約爾當年的冒險生涯再是精彩,在彩虹郡再是呼風喚雨,終歸也只在平民圈裡打晃,和有雷諾大陸梁國做後台的聖賢集團抗上,先天上就遜了一籌。而且兩個合夥者中,亞當來歷神秘、莫測高深;波賽冬身份高貴、背後有自己撐腰,相比之下,約爾可以拿出來的,無論資金人脈,都不是發展到今天的亞當波賽冬的唯一選擇。自來齊大非偶!約爾既是聰明龍,會想到退出也是理所當然。
這種大帳篷,通常是旅行中的團隊,用來供成員們吃飯會議的所在。大小自容納三、五龍至十余龍不等。與只容一龍躺卧、用做野營休息的寢帳不同,整個團隊共用,無論商團、伎團還是冒險隊都會有一個。
青輿圖候從容應付著守衛隊員們的熱情。以他的身份,只要好言好語,略微給點兒笑模樣,小兵兵們就個個熱血沸騰,指天誓日鞠誠效忠。不一時赫伯守備隊隊長親自趕到,將小兵卒子們趕回去工作,殷殷勤勤地問候君上,並熱切邀請青輿圖候君賞光,共進午餐。
「上午目標有派龍出來,在山谷口附近的幾個地方走了一遍,然後……」蘇歌深深吸氣,半晌沒有接下去。
羅清早就在考慮如何解決這一問題,一直都沒有找到十分合適的方法。直到這次為營救菲斯和小五而襲擊雅達克警備署,連帶救出了冉燃等一眾創神教徒。
蘇歌點頭。「是的,陣法變了。」語氣透出無力,「初步觀察,陣式的籠罩範圍擴大了許多,作用威力方面有沒有變化還不清楚。所以冉燃先生跟我說,要求大家在他們沒研究出個結果之前,不要再隨便走出營地。此外,羅清閣下他們會在日落前回來,也要有龍前去接應,並通知這一變化。畢竟對方忽然改變陣法,說不定是要有所行動,不知道會不會派龍出谷來,早一刻提醒閣下是必須的。」
小五聽得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心下略松。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又不免疑惑,繼而升起極為不妙的感覺,試探道:「難道……那個陣式……?」
為此,羅清不得不躬親前來彩虹大陸,主持這一行動。香醉忘憂的名氣聲勢飆升得實在太快。夏維雅一個萌祭,雲集雅達克的各國的商隊,又使伊甸園聲名傳播加倍迅速,羅清也不得不加快他的行動步伐,以求在其對聖賢的經營造成實重大威脅之前有所收穫。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青輿圖候自己的算計。雖然他說服王上寫了任命聖龍師的旨意給雪葉岩,雪葉岩會不會真正接受,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王座的吸引力,是無論怎麼高估都不為過的。直到接到雪葉岩到彩虹郡的頭一天,就邀請凱晚餐的消息,青輿圖候才算可以確定走對了這一步棋。
※※※
做出決定后,幾個龍各自散去,只剩下蘇歌還留在大帳篷里。
看他練功也算努力。動起手來居然能和涵勻有來有往,一般平民大概都可以應付了。常年在彩虹郡的貴族比雅達克少得多,治安既好,又有亞當——同樣要忙伊甸園的事,亞當和小龍在一起的時間必然大大增加——乾脆大放手,小混蛋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去算了。至多過兩天梅菲斯特來了,再好生拜託那翼龍一下。
「你最好給我個合理解釋,亞、當、先生!」想起那瞬間的尷尬,雪葉岩再不免咬起牙根,恨恨地,一字一頓。
他們路上陸續購齊了所需用品藥物,從盧茵塔進入赫伯,休息一晚后,就離開赫伯往彩虹郡進發。進入橫穿忘憂之地的大道不久,八流冒險團的菜鳥冒險者小五,就被路邊毒荊所傷,拖慢了全隊的速度,以至於直到天黑也只走了一半的路。一行龍於是離開大道,找地方紮營過夜。為了找一個安全性差堪龍意的紮營地點,還特意深入叢林,又往來路方向折回一段,最後才選中了距離新近聲名雀起的某處山谷不到兩里的一處隱蔽林地。
亞當呆了一呆,東張西望一陣,從扔在地上的軟墊底下找出揉皺的一角紙片,用手擼擼平,遞給雪葉岩。雪葉岩眼波一轉落在紙上,即刻坐直了身子。
帳篷里另外兩個龍。蘇歌沉吟不語,冉燃投過來的目光滿是鄙薄。唉唉!這些傢伙相貌學識都是好的,偏偏信了邪教,搞壞了腦袋,一個個都成了偏執狂!小五心裏思量,側跨了兩步,在帳門之旁,菲斯身邊坐了——瞞不住就不瞞了,這本來就不關別龍的事,老闆上司也管不到的。不過,冉燃為何在這裏?難道他已不僅僅滿足於鄙薄,還想拿他們那一套來約束自己和菲斯?
青輿圖候沒用多少時間即做出決定:「今天不回赫海了。你先跟下去。我到城門找守備隊的龍,叫他們通知凌飛調本地眼線接手。」即使那龍和雅達克的事全不相干,一國王室貴族打扮成這個樣子到赫伯來,也一定有陰謀。便不考慮赫伯在夏維雅經濟中的重要地位,只憑它與自己的領地緊鄰,青輿圖候就不能放任野蠻龍在此胡為。
縱然以亞當的遲鈍,也知道自己此次錯得不可原諒,眼看軟墊砸過來也不敢躲——其實他此時全身僵木,想躲也躲不了。倒不全是嚇的。波賽冬膩如凝脂的肩膊、雪葉岩纖長優美的腰身,再配上眉目如畫的兩張臉,縱然全是驚疑、憤怒、痛恨這類表情,也看得他呆了眼。直到雪葉岩在軟墊之後,又再和身撲上,狠狠一個沖拳砸上他臉腮,這才被劇痛驚醒,恢復行動能力,踉蹌退後,跌了個仰八叉。
俞驪瞪大了綠眼睛,沒有出聲。正如青輿圖候信任他的情報分析能力一般,俞驪最信得過主君認龍的本事。無論什麼龍,只要被青輿圖候注意到,無論間隔多久,再見面時青輿圖候都可第一時間認出來,變化再大也不會誤認。他指給青輿圖候看的那個似曾相識的龍,一身冒險者裝扮,深栗色的捲髮,略略有些蒼老的臉,除了身材之外,全沒有一絲與那據說是梁國王族的羅清相似。不過,俞驪還是相信主君的判斷。
蘇歌表示同意,說:「那你收拾一下就動身。現在時間還早,你迎得遠一點,最好在閣下一進忘憂之地就截住。忽然出這樣的事……唉!等你接羅清閣下回來,我們再來商議。」小五答應。
據特戰軍瓴蛾信使的消息,他們和雪葉岩一行動身的同日,羅清離開雅達克,第二天雅達克警備署就被攻擊、伎團血案兇犯越獄。俞驪和青輿圖候當然就覺得不對勁兒,之後幾天自己的渠道也陸續傳來此一事件的報告,兩個龍也曾再三討論。
這當然要好好利用!再加上伊甸園主事的亞當、梅菲斯特離開雅達克后,一路西行,走的全不是回彩虹郡的路。實在是近期之內最好的行動時機了。
隨後的三天中,十幾個龍搜遍方圓十里的地面,除了一個極適合紮營、甚至有著搭好的相當新的三座茅棚的林間空地而外,並沒有什麼新發現。和對待忘憂道一樣,冒險團成員小心地不曾踏上比他們的營地強過十倍的林間空地。
亞當縮在地上,一手摸著被踩疼的肋骨,一手揉著腫起嘴巴,囁嚅說道:「那個……我和那些冒險者……重要發現……急著告訴你……瞬移……不知道怎麼……感應到你……你們……的能量……就……」
聽口氣不象是開玩笑的。青輿圖候微微抬眼,循俞驪所說的方向看去,微微一震,輕聲道:「是他!那個梁國龍。」
這麼一路鬱悶地走來,看看就要出城,俞驪忽然發出一聲輕「咦」,一改高談闊論的腔調,語聲輕促地道:「君上,快看街對面那兩個龍!高個子那個……」
亞當費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吭吭哧哧將半夜跑來清雪院的緣由交待清楚。這期間大天使自遙遠處發動的清心、複原魔法也都發揮到極至,雪葉岩閣下終於心情平復,怒意全消。亞當身上被打處的疼痛亦迅速減退,頭臉上的青紫腫脹漸漸平復。石床上裹著絲被蜷成一團的小龍也紅著臉溜下地來,穿起衣服逃出去沏茶。
整理出來的流程頗為詳盡,可行性也很高,集團的釀造師們已經開始按照流程嘗試釀造。集團的高層卻並不能夠以此為滿足。首先流程中尚缺乏必要的細節,釀造出來的酒是否真能達到香醉忘憂那樣獨特優美的風味,誰也不能肯定——這本就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事。
目前,王國與希斯佳關係緊張,統帥紫金騎士團的維希不得不遠離都城,長駐北疆,在源丘和中途島之間奔波,對國都政治形勢的掌握,多多少少受到影響。縱使有自己全力相助,想讓維希在與雪葉岩的爭鬥中勝出,青輿圖候還是覺得沒有十成把握。至於現在看起來佔有優勢,風光無限的申邑琛殿,他君上倒還沒放在眼內。
昨天,打發走修,波賽冬就催著雪葉岩發信叫亞當回來,說約爾怕是想要退出,需要亞當儘快回來主持大局。雪葉岩當時還將信將疑,直到晚上就寢前做晚課,從定中醒來後頭腦清明之際,靈光一閃才想明白。
驚訝和懊惱的輕呼同時響起,幾乎合而為一的兩個身體倉促向兩邊分開,長長的深藍色髮絲飄灑間,小龍眉眼間濃濃的春意,被驚訝和羞惱所替代。雪葉岩滿腔熱血都化做寒霜,秀眉倒豎,怒喝:「該死!你這個……」隨手抓著床上軟墊,狠狠地砸出去。砸在床前憑空出現的某石像頭上。
羅清和梁惠、以及所有雷諾出身的龍一樣,對於機關陣圖之類複雜精巧的學問所知不多,但他相信梁惠這嚴格培訓出的諜報專材不會在報告中虛構亂寫。羅清在雅達克見到梁思,還特意就此事旁敲側擊地探問過,最終確定這應是任何打算偷進忘憂酒場的龍首先要頭疼的問題。
於是羅清熬通宵詳細研究了手頭有關靄京這創神教叛徒的情報,又一目十行地讀完創神教《聖典》和以利基的著作《誡律書》,找出伊甸園的「罪狀」,仔細籌劃了說辭,挾救龍出獄的恩惠,鼓動如簧之舌,花了整個上午的功夫,說服一眾立意凈化世間罪惡的凈惡使,暫時放棄繼續追殺墮落叛教者的計劃,和他們去「醫治根本」——對付忘憂酒場。
有小龍參与,弗雅涵勻等一眾侍衛高手,也能順理成章地插手伊甸園與聖賢集團的爭鬥。自己更可以騰出功夫,專心把聖龍師凱和卡特搞定——尤其是卡特那混蛋,簡直是可惡之極!最最重要的一點,此舉大得小龍歡心,燕婉之際,再不似往日的不情不願,格外乖順了許多。
由約爾牽線、修雇來加強酒場保衛的兩個冒險隊,十二個龍分三班輪換,兩班在酒場值勤,一班回彩虹郡休整。下午和約爾談完了,亞當就叫修陪著去找現在在彩虹郡休整的那一班四個龍,以便儘可能掌握最新情況。因為已是晚餐時分,就找了家飯館,亞當請客。
雪葉岩一個翻身,將波賽冬柔嫩的身子緊緊壓在身下,俯首噙著那溫軟的唇。小龍的聲息越來越促,雪葉岩聽在耳里,只覺遍身火熱,龐大的能量以兩龍糾結的身體為中心,徵逐往複、騰躍跌蕩……
即使雪葉岩得到亞當等龍的幫助,當年的滯礙消除,王上最終將王座傳予雪葉岩。雪葉岩這龍遠比旁龍來得古怪,青輿圖候也不很確定自己能和他培養起和王上、或是和維希的親密感情——就是普通朋友關係也難說——更從來弄不清他的喜怒恨愛。這樣一個龍坐在上位,往後的日子想必會挺累的。
以青輿圖候的龐大信息網,梁國聖賢集團與伊甸那似有若無的瓜葛並沒有能瞞過他的耳目。甚至波賽冬曾經收到籍梁思名義所送的假訊石之後,後來也給他探聽到風聲。萌祭期間雪葉岩對羅清的「另眼相看」更是明擺明顯,這次襲擊警備署事件時間上又如此湊巧,再看不出梁國龍可疑,他們主從也就不要混了。
一開始幾個冒險者在僱主面前還都是模是樣,幾杯酒下肚,話就多了。正經巡查監視、可疑龍蹤等等信息說完,就扯起閑話——居然也扯出重要信息。
青輿圖候不是雪葉岩。在他看來飯終歸是要吃的,既然有龍搶著請客,自是不吃白不吃。至於說守備隊長閣下的邀請是否別有企圖,料他也不至於膽大到在酒菜里下藥,又所畏何來?當下拿出隨身帶的空白訊石,把要凌飛做的事寫進去,讓守備隊長派龍送回,便笑呵呵地隨守備隊長以及另外幾個聞訊趕來的軍官,往城中的酒樓去了。
「噢……」
目送那變得完全不象羅清的羅清,和他同樣冒險者打扮的夥伴,沿著街道的另側,向進城的方向走去,俞驪投向主君的眼裡顯出詢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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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輿圖候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訂下一如既往地支持維希爭位,同時全力維護雪葉岩的利益——只要讓那個龍對自己和自己家族的未來有切實的安全感,坐不坐王座,應該不在他的意下吧?雪葉岩通過他向王上密報有關彩虹殿的事,也恰好為青輿圖候提供了實行此一決定的機會。
自香醉忘憂問世以來,聖賢集團針對這種新酒的研究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進行起來。上次梁惠用訊石假消息騙購香醉忘憂不成,聖賢集團只得多花本錢,自伊甸園購買一批酒分析研究。集團養那麼多專業釀造師倒也不都是吃白飯的,幾個月下來,居然也把香醉忘憂的整個釀製流程整理個差不離兒。當然,這其中也有亞當那缺乏保密意識的大嘴巴、以及羅清手下無孔不入的情報員的功勞。
雪葉岩坐回凌亂的床榻,屈膝弓背手托臉腮,微微眯起眼睛,問道:「那幅圖畫呢?」
在看不到的強大力量(大天使的魔法)影響下,三分鐘后,雪葉岩閣下意猶未盡地冷笑著踢開腳前被扁得哀哀叫的白痴,隨手將搭在床尾的絲被甩給床上的小龍,又再彎身撿起自己的袍服,慢慢整衣。
偏廳里,凌飛立在窗邊,望著窗外天際的白雲,發獃。俞驪則忙於把身前小桌子上的一堆小紙條展平、排出順序,不時拿筆在一張白紙上記些什麼。青輿圖候見此,也不多話,隨手扯過張椅子坐了,自有伶俐的瓴蛾給他倒上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