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人間世 第一冊
第十章 殺機四伏
札札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漆黑一片，明亮的篝火在身旁閃動，烤魚的油脂滋滋地滴落在火焰上，傳出誘人的香氣。
札札結結巴巴地道：「那畢竟是神話故事啊，難道說，真的有，有海妖存在嗎？」
天色由亮到暗，兩人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依然樂此不疲。
因為肚子餓，我每天沿街乞討，懇求那些白人老爺們，可以給我一點殘羹剩飯，拿回家，養活我那可憐的妹妹，因為飢餓而肚子鼓得像氣球一樣的札菲。
「是你救了我？」
獃獃地看了一會風照原，札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說一句投降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畢竟生命更重要吧。」
「阿拉伯的神話中，有一則關於辛巴達航海的傳奇故事。」
風照原沉默不語，沒有想到看似毫無心事、嘻嘻哈哈的札札，竟然有這樣一段悲慘的童年。
「那你的父母呢？札札？」
愣了半晌，札札忽然凄涼地一笑，臉上再也沒有了玩世不恭的神情：「這樣最好，我曾經發過誓，有生之年，我再也不說這三個字。」
看到札札狐疑的神情，風照原黯然地說了一句：「我投降」。
歌聲宛如有形的實質，穿透了塞住耳朵的布，一直鑽到風照原的心靈深處，一聲聲勾魂奪魄的召喚，極力引誘著他游回去。
「你說什麼？」
內心猶如被霹靂擊中，風照原渾身劇顫，「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喉中噴出，濺灑在青草如茵的岸邊。風照原拖起昏迷的札札，手腳並用地爬
札札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傷感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篝火上，陰影遮住了他半邊臉。
「有些也許是幻象，可有些絕對不是！美人魚的歌聲，你我都是實實在在聽到的吧。」
「謝謝你。」
過了很久，札札慢慢抬起頭，嘴角又重新掛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略帶幾分凄涼：「真奇怪，居然會對你說這些。不過都過去了，我早忘了。」
「你說呢？」
札札的聲音逐漸低沉：「我和妹妹相依為命，直到有一天，我乞討回家時，很遠就聽到我妹妹的哭聲，我跑過去，看到妹妹躺在地上，幾個白人孩子在用腳踩她的肚子，說是很大很好玩的圓球。
札札的低泣聲在夜色中飄得很遠，風照原惻然問道：「那你的妹妹呢？」
水下深不可測，黑黝黝的看不見任何生物，風照原一口氣向下潛遊了數百米，才浮上水面，大口地換著氣。
可是白人們見到我就躲開，那些白人孩子衝過來罵我黑豬，狠狠地打我，踢我，而他們的父母卻告誡他們不要弄髒了衣服。」
「快吃吧，你不是肚子餓了嗎？幸好我剛在鐘乳石的洞里看過原始人鑽木取火的方法，否則現在你我只能生吃了。」
「什麼，什麼意思？」
除了像我們這樣貧窮的黑人，城市裡還有很多有錢的白人，那些白人的孩子，有乾淨的衣服、鞋子，可以每天吃到白麵包。
風照原忽然臉色微變，沉
湖岸在不斷地接近。
風照原凝視著夜色下幽深的水面，平靜地道：「辛巴達在航海冒險的途中，無意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歌聲，聲音美妙動人，猶如天籟一般，吸引著船員們情不自禁地去看個究竟。可是辛巴達卻逼著船員們捂住了耳朵，因為那歌聲是傳說中的海妖發出的，一旦船隻受到誘惑而靠近她，海妖便會令它們陷入葬身大海的悲慘結局。」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都是真實的嗎？」
風照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早忘了。」
我同意了，可我打不過他，他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說是主人戰勝了奴隸，讓我跪下向他投降。」
風照原心中一凜，恢復了剎那的神智，只見周圍白茫茫的一片，無數條死魚挺著白白的肚子，飄浮在水面上。而札札的臉上露出白痴般的神色，依然隨著剩下的魚群急速遊動。
札札嘴唇蠕動，過了一會兒又道：「我，我以前不該嘲笑你。」
「早就得傳染病死了。」
風照原微微一愣：「為什麼？」
想爬起來，四肢卻酸軟無力，札札盯著風照原手中翻動的樹枝串起的魚，兩眼放光，暗暗咽了口唾沫：「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裏啊？我的媽呀，頭怎麼那麼暈啊？」
札札驚叫道：「難道你試過了？這不可能，罕高峰明明說過可以隨時退出這個虛擬世界的！」
「我的家，是在剛果首都布拉柴維爾市的一個貧民窟。」
風照原立刻大聲
一滴淚水從札札的眼角無聲滑落：「為了妹妹，我跪了，我舉起雙手，哭著說我投降。四周是白人孩子肆無忌憚的狂笑聲，我跪在地上，看著我可憐的札菲，她吃力地爬起來，慢慢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札札如夢初醒般地看著風照原，後者點點頭，臉在搖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雙眼深邃而靈動，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給人一種極端冷靜和智慧的感覺。
風照原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道。
她背對著兩人，綠色的長發像海藻般隨著歌聲拂動，上半身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就好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流動翻滾。她的下半身凝固在藍色的岩石中，透過晶瑩的岩石，可以清楚地看見密布著金色鱗片的長尾。
「不相信你可以試試。札札，這是我親眼目睹的。」
靡靡的歌聲是從岩石上的一個女人口中發出的。
「布拉柴維爾市是個很美麗很繁華的地方，而我的家，很小，很破，散發著難聞的臭氣。
一塊藍色水晶般發光的岩石逐漸出現在視線中。
風照原把烤得焦黃的魚遞給他：「我們繞著那條會唱歌的美人魚轉了無數個圈子，當然頭暈眼花了。」
成千上萬的魚群正從四面八方趕來，圍繞著岩石飛速遊動，彷彿也
「可是，可是現實生活中哪裡有美人魚啊？」
除了誘人的歌聲，風照原和札札的耳中再也聽不見其它的聲音，歌聲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幽幽地籠罩住了一切。時而憂怨凄婉，時而溫柔甜美，勾起他們內心深處的痛苦與甜蜜，將心靈帶到一個孤獨而美妙的夢中。
水花飛濺，札札的頭在不遠處冒出，嚷道：「奶奶的，這裏連一條魚也沒有。」
「我們吃的魚，總不會是虛擬的影像吧？所有的一切，森林、山峰、潭水，以及出現的那些遠古怪獸、可怕的敵人，難道全部都是幻影？」
歌聲越來越遠，漸不可聞，眼看就要消失，卻突然猛地拔高，變得尖銳而高亢，利刺般破空而來，直插風照原的心脈。
怪事發生了，無論他們游到哪一個位置，看到的永遠是美人魚的後背。
而兩人也像著了魔似的，越是看不見就越想看，到後來竟然像身邊的魚群一樣，隨著迷醉的歌聲繞著岩石急速遊動。
「為什麼會這樣？罕高峰為什麼要欺騙我們？」
札札不能置信地盯著依然在他面前的風照原，後者用樹枝輕輕撥動著篝火，全無消失離開的跡象。
「啪」的一聲輕響，風照原的手臂碰到了一尾肥碩的銀魚，柔靡連綿的歌聲頓時出現了一絲空隙。
我憤怒地想要拉開那些白人孩子，他們又打我，其中最高的一個叉著腰嚷道，只要我打架能夠打贏他，他們就放過我的妹妹。
兩人不由自主地向歌聲傳
風照原不停地放聲大叫，壓制住內心的衝動，以驚人的意志苦苦抵抗著歌聲的誘惑。
札札低下頭，不再說話，大口地吞咽著魚肉，背影被火光映在地上，顯得如此孤寂和凄涼。
風照原的臉急劇變色，雖然他此時突然警覺，但已經難以克制自己的行為，歌聲像千萬隻蟻蟲在他的心中酥癢爬動，誘導著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划動起來。
札札消瘦的雙肩顫抖著：「我知道，她看不起我這個哥哥，看不起這個像狗一樣，跪倒在別人腳下的哥哥。
真是令人恐怖的死亡之音。
美妙的歌聲又傳入耳中，充滿了攝人的魔力，似乎在誘惑他繼續毫無意義的遊動。
風照原目光灼灼地道。
札札臉色不斷變化，顯然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目光中露出恐懼的神色。
「我投降這三個字已經沒用了。」
兩人的眼中同時射出迷醉的光芒，忍不住游過去，想一睹唱歌的美人魚背對著他們的臉。
「札札，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真的是虛幻的嗎？」
「我一直在尋找她，但始終找不到。」
縹緲的歌聲從遠處悠悠地傳來，聲音充滿磁性，纏綿悱惻，說不出的誘惑動人，好像一根根極細極柔的絲線，悄悄綁住了兩人的心。札札聽得如痴如醉，在他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美妙的歌聲。
我永遠忘不了她看我的眼神，傷心、憤怒和深深的失望。從那天開始，我就發誓，再也不會說出這三個字，我再也不會向任何人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