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皇城篇 卷三十八

第五章 為善難善·英雄無奈

皇城篇 卷三十八

第五章 為善難善·英雄無奈

路飛揚笑道:「困不困難是要看情形,你別忘記,對你說這句話的人,最後變成了離群索居的反社會隱者。你順著自己的良心,不做違反良心的事,這不難,但你要別人怎麼辦?和你一起講良心?那我建議,你別搞革命了,還是去傳教吧,凈化人心,成功機會搞不好還高點。」
「領導大家爭天下,這個你當然不行,統軍作戰,對你也太吃力,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長經驗中,需要一些能帶他看見新世界的東西,這些……只有你了,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這世上對武滄瀾威脅最大的敵人就是你,因為你研究他十幾年,他對你卻一無所知,你不想試試看戰勝武滄瀾嗎?」
「我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受到少少打擊就會動搖的人。」
這些話,孫武無從判斷其真實性,或許真有很多人這麼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聽來,這些話實在太重,重到讓袁晨鋒無法承受,一直都還能維持起碼冷靜的他,徹底失控,掉頭沖了出去。
連續幾次看下來,孫武發現這個公子哥似的年輕人,其實有著非常驚人的自制力。要讓袁晨鋒情緒失控,肯定都是嚴重的大事,而他碰著這些大事,不管再怎麼失控,都能在一定時間之內,讓本身的情緒平復下來,不因為自己的紊亂情緒,影響身邊的事……以一個領導者而言,這是非常難得的特質,因為在孫武的記憶中,自己認識的其他領導人,武滄瀾也好,老爹也罷,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受。
※※※
武滄瀾是暴君,這點眾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眾多,卻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貪官污吏的數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從坐上王位后,他一反之前的態度,投注大量心力、精力在整頓吏治上,銀劫耗費大半生心血所組建的情報網,戰後主要的功能,就是緝查各種貪污、舞弊、謀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貪官連根拔起,因此受到牽連的豪門世家,數以百計。
「哦?那你師父有要求你,一定要當個好人嗎?」
「以你的聰明才智,這答案你不該想不到,或許……是你的個性,讓思維出現了死角。」路飛揚搖頭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
路飛揚的聲音,始終是那麼懶洋洋,彷彿在逗著人玩一樣,即使是袁晨鋒這樣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滿臉通紅,只是他極力克制,強忍怒氣道:「要當一個好人,難道不該除暴安良,堅守正道嗎?」
「開什麼玩笑?我是技術人員,不是軍師,也不是參謀,你如果要三天內把他力量提升一倍,這個我有辦法可想,但要我幫他爭奪天下……」小殤斜睨著路飛揚,道:「我要是有這種本事,怎麼不幹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當好人想瘋了,連皇帝都不想當,我可不一樣啊。」
路飛揚道:「老武不是一個可以簡單戰勝的對手,你想要贏過他,就要活用各種手段,只靠誘之以利,那是絕對不夠的。你堅守理念與原則,這點很好,但好人幹不了大事,你若真想實踐理想,那你就要讓人知道,跟著你有好處,不跟著你……壞處會很不得了。」
袁晨鋒道:「順著自己的良心,不做違反自己良心的事……這話,是我師父以前告訴我的……會很困難嗎?」
簡單一句暗示,包含著非常沉重的意義,特別是在這種亂世、這種時局,要對人們示之以威,這往往就意味著血洗、殺戮,要袁晨鋒去實現這一套手段,光看他蒼白的臉色,就曉得他心裏的掙扎有多大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結論,不只袁晨鋒自己吃驚,連孫武都被嚇到跳起來,如果陸雲樵果真沒有同意發動這場戰爭,一切都只是袁晨鋒自作主張,那個嚴重後果恐怕沒有人承擔得起,這件事一傳出去,同盟會的軍隊可能一夕間便徹底崩解。
袁晨鋒搖搖頭,這點自己察覺到得實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個三歲小孩,都知道皇帝陛下是個修練狂、是個好戰的武痴,但若說到武滄瀾有什麼貪圖逸樂、豪奢浪費的行為……那還真是誰也沒怎麼聽過。
「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嗎?我是說……雖然路叔叔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但天下的道理不只一種,我相信除了他說的辦法,一定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用為此泄氣的。」
就在孫武仍感到困惑的當口,跑在前頭的袁晨鋒停下腳步,在前方緩緩站定,調勻呼吸。儘管還沒開口,但看袁晨鋒的架勢,孫武曉得他已經回復理智,正開始慢慢整理心情。
「哦,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舉兵起義?那你師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嗎?」
「那是因為……他始終是皇帝、天子,人們對於這種唯一的存在,總是忍耐程度高一點,標準也打寬幾分。除此之外……武滄瀾確實窮兵黷武,把大量的金錢與資源,都投用在戰爭和軍備上,但若說到享受、娛樂……」
『是嗎?十幾年過去……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飛揚,袁晨鋒對政治、世務接觸遠較孫武為多,一旦被點醒開竅,很多道理豁然開朗,聽了孫武的提問,他馬上就知道答案。
「那個戰鬥狂搞這一套,可不是為了替百姓著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要讓天下百姓的日子好過很難,要讓天下權貴與官吏的日子不好過,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滅豪門,打壓貴族,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百姓在比較之下,怨氣就沒那麼容易爆發。」
很顯然,袁晨鋒並不了解為何會有這種現象,而他在樹林中所爆發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來自連串類似事件的壓抑與打擊,那麼,路飛揚曉得理由嗎?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說,武滄瀾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打壓豪門貴族,這是為了公平,那……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權的人?大家日子過得爛,就他一個人舒服,他會變成最可恨的人,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我相信……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你說的現象固然存在,但……」袁晨鋒道:「那隻不過是所有人當中的一部分,絕不是大部分。」
路飛揚道:「只能拜託你了,就當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明天,還有……為了讓這個世界多個好人,少一個廢人或壞人。」
「可惜我幫不到他什麼,在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路飛揚凝視小殤,正色道:「可以請你幫幫他嗎?我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有!當然有,天底下什麼事情都有不只一種解決方法。」路飛揚答得斬釘截鐵,不過很快就把手一攤,「但我找不到,很多年來我都沒有找到,我認為應該還有別的方法,應該不只是這樣,但我一直沒能找出來,也許……你們年輕人可以超越我們,找到那條沒被發現的路。」
雲霧之中,只傳來這樣的一聲,不久,什麼東西都完全被掩蓋在雲霧裡,這是袁晨鋒的記憶,當時由於心情太過急切,匆匆忙忙就去準備一切,這樣說起來,自己確實沒有得到師父的肯定回答……
「唔,我也說得過頭了,果然我不太適合搞教育……」路飛揚嘆了口氣,坐直身體,對袁晨鋒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準備?你有沒有充分體認到,要當一個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同盟會沒有得到百姓的支持?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了?同盟會並不是為了一己的私慾而戰,從以前開始,它就是一個以俠名、正派形象著稱的組織,特別是在袁晨鋒手裡,更是完完全全以民為本,絕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說,中土人民應該爭先恐後去支持,出人力、獻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業,怎麼會……
一向也會拿孫武來開玩笑的小殤,這次出奇地沒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飛揚,道:「這類的話你早就可以說,怎麼現在才說?是嫌他被打擊得不夠重?你到底想幹什麼?」
「……請先生明示。」
路飛揚用遺憾的表情,點出了幾個孫武從沒注意到的事實,「武滄瀾殘忍好殺,嗜戰黷武,是個名符其實的暴君,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推翻他的統治,都對中土有好處,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為何十幾年來沒人做到?背後的理由,絕不是單純因為他武功高強而已……」
「……不得不說,果真是一代新人勝舊人,小武的遲鈍,驚天地泣鬼神,遠遠勝過我當年,而你……晨鋒,你做事兼顧現實與理想,遠非你師父當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個世代,趕上當年太平軍國之戰,有了你這樣的同伴,西門一定會輕鬆很多。」
話雖如此,但當袁晨鋒轉過頭來,表情卻已平靜,就只是聲音有氣無力,「但現實的狀況就是這樣,我也不能遮著眼睛當做看不見,身為改革者,碰上什麼問題都不奇怪,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就想辦法改改了……」
「你說得沒錯,如果因為這點事就被打倒,那連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謝謝你的打氣,我們一起來試試尋找新出路吧,至於眼下你能幫助我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那麼……陪我打一場,可以嗎?」
「所以你怎麼樣?他有告訴你,一定要舉兵起義嗎?」
路飛揚聳聳肩,望向自己僅剩的一條手臂,別人攤手作勢都是兩手,自己僅餘一臂,只能將就了,「嘖,這個小子,美女跑走的時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真懷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問題啊?」
路飛揚嘆道:「如果你只是場面話說說而已,那倒無所謂,偏偏他們都曉得,你都是說認真的……他們無法理解你,覺得你這樣的人……很變態,你覺得有多少人肯不拿好處,跟著心理變態去賣命的?」
路飛揚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早就知道,這些道理我也才發現不久,發現再不說就不行,便馬上說了……若可以,我不想打擊那孩子,他的理想與我當年完全一樣,我當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敗打擊倒還無所謂,一個希望成為最好的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敗,很可能就會變成最爛的爛人……」
一直以來,袁晨鋒就是自己嚮往的目標。比起當年的西門朱玉,自己更為認同袁晨鋒,總覺得西門朱玉的所作所為,帶著幾分邪氣,過於激進,有時為了實現目標,什麼手段都敢用,果斷犧牲,這絕非自己認同的作風,因此,堅持原則、有法有為的袁晨鋒,總能得到自己高度評價,因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
「如果可以,這當然是最好的結局,但以目前而言,這個美好願景太不現實,別說實現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路飛揚道:「你不貪圖榮華富貴,這確實是一個優點,但你太想要證明這一點,所以忽略了現實層面。」
「那……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把那條路找出來?」
這樣的遭遇,受打擊的絕不只是袁晨鋒,孫武也覺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幾下臉,而自己又能對袁晨鋒說些什麼?一起抱頭痛哭,哀嘆本身的無能嗎?這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唔,看來是把握到一點了。天下事,過猶不及,兩種都不好,殘忍好殺、魚肉百姓,這固然無法長久,但太過理想化,忽略現實,這也很危險。普通的正道人士起義,為的通常都是救世濟民,不過……再怎麼無聊的人,起義之前通常也不會去問,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之前在樹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雖然感嘆人性醜惡,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世上人那麼多,總會有貪生怕死的,也不足為怪,但袁晨鋒剛剛親口說,這並非個案,類似的情形還有不少,這就不能等閑視之了。
「推翻大武王朝,為民伐罪,這些只是一個口號,實際上誰不想藉此升官發財?你口口聲聲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勞最大,要是連你都不拿好處,你要同盟會裡其他人怎麼辦?他們沒官作、沒錢撈,鬼才跟你去拚命!」
路飛揚笑了笑,語氣中沒有嘲諷,卻滿溢著遺憾,「可惜,理念與方向是正確的,但實踐力度不夠,如果你只是想當武林至尊,這些利益綽綽有餘,若要推翻暴政,湊合湊合說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淨淨推一個好人上位……很顯然,並不足夠,況且,人力有時而窮,你能給的利益也一樣……別忘記,你有的只是金山銀山,不是無邊無際的黃金海洋,買不到天下。」
從房中急奔而出,孫武緊追著袁晨鋒,兩人一前一後,最初速度相差無幾,但因為袁晨鋒心亂如麻,狂奔途中還摔了兩跤,躍起后又往前跑,這麼耽擱兩下,孫武就漸漸追上了。
師父的語氣,透著濃濃的疲憊,甚至有些心不在焉,這些年來,師父一直都是這樣,本來這也輪不到自己干涉,可是舉兵之事關係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確認,抬起頭來,卻見雲霧飄移,眼前一片朦朧,莫說師父的表情,就連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或是最壞的壞人?」小殤搖搖頭,道:「真是夠了,你也不容易啊。」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
「袁兄,你……沒事了嗎?」
這些話如同雷霆霹靂,把孫武給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篤信,順著良心去作,無愧於心,不懼威迫,盡心為人,這樣就可以稱之為俠,卻從沒想過,當大俠之前還得做這些心理準備的。面對這些質問,孫武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答之不出,不曉得袁晨鋒那邊怎麼樣?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許多渾帳事?為什麼武滄瀾橫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氣吞聲,莫可奈何?為什麼終於有個人出來,不講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卻難得到人們的認同?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卻都在眼前發生了。
孫武擔憂袁晨鋒的精神狀況,一見他奔衝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就只剩下攤著手的路飛揚,還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殤。
思索片刻后,孫武仍感茫然,袁晨鋒卻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驚駭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開口。
「……什麼?」
路飛揚笑道:「所以,這難免就會有些問題,特別是當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時候,那個打擊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夠堅定,那可沒有辦法走到最後。想要改變世界、想要讓天下人過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鐘都可以死十幾個,但真正有實踐能力的就少之又少,這之中的關鍵便在於你有沒有準備好,承受這些打擊而走下去。」
幸好,路飛揚很快做出解釋,「喂喂,這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太扯了點吧?雖然你師父是個渾蛋,但還沒渾蛋到這種地步啊,自己答應過的事情,他不會不認的……」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孫武卻有點慌張,不曉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後,自己要說什麼話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著衝出來,與其說是擔心袁晨鋒出事,想要安慰,其實……自己受到的打擊,也不比袁晨鋒輕多少。
孫武聞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處,假如自己生活窮苦,隔壁鄰居卻天天醇酒美人,生活無憂,特別還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自己早晚會忍耐不住,跳出來宰人造反的。
路飛揚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鋒,道:「你有沒有準備好面對,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領你的情,在你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只會冷嘲熱諷,猛扯你的後腿?什麼共體時艱、背後支持,通通別想,偶爾……或是經常的,會背後給你一刀,他們不會和你講什麼美好的未來,那些太遙遠;他們不會體諒你正在為他們拚命,只會看誰的拳頭大,就往哪邊走……因為說到最後,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淺,欺善怕惡,愚昧無知的東西,你作好替他們出生入死的準備了嗎?」
袁晨鋒行事周到,巨細靡遺,當初舉兵,他將此戰定位為「為天下人謀福除暴」,既是為萬民爭利,討伐過程中又嚴禁剝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夠避免前人錯誤,達到連當年西門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戰爭開打至今,民間的冷漠態度,令他大失所望,再聽路飛揚這一說,不禁悵然若失。
許多畫面在腦中掠過,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舉兵之初,自己與師父的一次會面……
「……唔,衝著你這兩個理由,我還真不想答應你……」
『該發生的,就發生吧。』
孫武皺眉道:「路叔叔,糧草武器什麼的,袁兄的準備就算還不足夠,但也是儘可能地在籌備了,你不說他也知道的,用不著這麼拐彎說話吧?聽起來不像提醒,還比較像是在罵人耶。」
聽到這裏,袁晨鋒隱約捕捉到了一些訊息,臉上的怒容消失,回復冷靜,慎重地答道:「我曉得只講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誘之以利,對於願意跟隨我的人,我確保他們的利益不受侵害,並且給予充足的利益,我認為我所行的道,並不是白日夢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調。」
路飛揚與袁晨鋒的一問一答,完全讓孫武弄蒙了,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同盟會的戰爭進展尚稱順利,雖有阻礙,卻逐步被克服,大體來說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鋒與路飛揚的短暫對話,卻讓他有晴天霹靂的感覺,完全無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這些事的發生。
「可以早點說?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門。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會碰著什麼事,各種針對性準備都做得好好,若有他在,今天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我沒有這樣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當年一直不懂,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當初要那麼做。」
眼看袁晨鋒和孫武都被弄得一頭霧水,路飛揚輕咳兩聲,道:「和你們說這些,是想要提醒你們,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們……是否已經做好準備了?」
「呃!」
「有……有沒有……別的辦法?」
當時,師父在峭壁絕嶺之上接見自己,周圍雲霧繚繞,除了自己師徒二人,幾米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師父報告,一切準備大致已完成,雖然不是最理想的狀態,但朝廷向慈航靜殿用兵,天時已至,該是舉兵的最好機會。
「一個武者能到什麼境界,與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關係,像小武你這樣不肯多花腦筋想,只是悶著頭練,能夠練到今天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路飛揚笑著望向袁晨鋒,後者隱約猜到,這個「準備」所指的,並非物質,是精神心態,但究竟是怎樣,一時卻也說不上來。
這問題路飛揚一開始就問過,聽起來像是在找碴,現在重提,孫袁二人感覺自然完全不同了。
「……怎麼可能會沒事?我剛剛被說成是心理變態耶,如果我是好色、嗜殺、踐踏人命,因此背了這個罵名,那我就認了,現在因為我不想當皇帝,給人叫變態,換作是你,你會沒事嗎?」
面對路飛揚的問題,袁晨鋒幾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師訓示,同盟會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間正道,除暴安良,對抗一切的不合理與不公不義,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們……」
「對,我也承認,不會所有人都這樣,但哪怕是少數人,當這類事情反覆發生,一次、兩次、三次……照樣可以把你弄到崩潰。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堅守的理想,可能就是你無法達成理想的最大阻礙,特別是……現在的你,根本不夠武滄瀾玩。」
「但你顯然就是沒有想清楚那個問題……嘖,我就直接說了吧。」
這麼一比較,登時印證,路飛揚所言非虛,武滄瀾這狂人看似肆無忌憚,其實他比什麼人都精於計算,巧妙算計人心,在穩妥的安全準備下行險,但若照路飛揚的說法,孫武有一點還想不太通。
一想到這個,袁晨鋒陡然一驚,「難、難道……師父他其實不贊成起義?他反對這次的戰爭?」
身為一國之君,武滄瀾的生活相當單調,沒有什麼享樂活動,大半時間都花在修練上,勉強要說的話,在比斗中打垮對手,這似乎就是武滄瀾的嗜好,以這點來說,他和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貴族,差別可真不是一點點。天下百姓都知道這個皇帝腦子有病,不是適任人選,不過,人們對武滄瀾的感覺,總是畏懼多於憤恨,再考慮到他的強大與危險性,一旦戰爭爆發要選邊站,就算不與武滄瀾站同一邊,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對面。
這話一出,不只袁晨鋒,就連孫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原本他以為,路飛揚連續幾個問題,必是有什麼深意,可是幾個問題聽下來,這根本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專門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種衝動,想要衝上去重打那個男人幾下耳光。
孫武的鼓勵,連他自己也懷疑能有多少效果,但袁晨鋒沉默片刻后,朝他伸出了手。
「袁兄!」
不過,怒火終究沒有發出來,路飛揚側轉過頭,朝孫武看了一眼,在兩邊目光相觸的瞬間,孫武驟覺如遭清風拂體,整個人彷彿泄了氣的皮球,滿腔火氣盡化無蹤,雖然知道這是路飛揚使了什麼手段,卻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這……既是除暴安良,當前中土最大的亂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滄瀾的殘暴與好殺已無藥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舉兵推翻他。」
卻也因為如此,看袁晨鋒遭遇到這樣的打擊,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言侮蔑,那當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路飛揚的話,字字句句,如針刺心,並不是惡意指責,完完全全說的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