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皇城篇 卷四十

第四章 為國為民·利益大者

皇城篇 卷四十

第四章 為國為民·利益大者

察覺到這個秘密,自己當時的震驚非同小可,陸雲樵之前對自己而言,是如偶像般高不可攀的人物,智勇仁義,英雄無敵,自己對他極為敬仰,有很多憧憬,期待著有一日拜謁這位仁俠,哪知道……事實真相……要說理想幻滅,那還真是一點也不為過,不過……這也就是人生了……
陸雲樵這三字所代表的意義與光環太過耀眼,孫武一時間多少有些難以適應,但當袁晨鋒把問題回歸原點,單單隻說「那個人」,孫武立刻冷靜下來,心裡有數。
「……夠了吧?銀劫,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都有一個基本的認知,路飛揚、陸雲樵雖然只是一個人的兩個名字、兩個身分,卻也代表著兩種不同的作風,但如今……這個認知已被打破,陸雲樵的那一擊,無形中像是在宣告什麼,給他們一種很不妙的感覺,如無料錯,陸雲樵的下一個動作肯定是……
聽著這些解釋,孫武多少明白了些,但腦子裡仍是一片混亂,眼中看著地上大攤血跡與屍首,腦海里猶自浮現剛才的行刑畫面,那裡頭很多人死前不及慘叫,完全陷入極度震驚后的獃滯,還沒有機會回復,直至被斬首,眼中所流露的……除了困惑,就是完全的無法置信……現在應該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時候,但連孫武也不知道為什麼,混亂的心情就是難以平復,他知道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腦子。
當慘叫聲在廣場各處此起彼落,人們的情緒被恐懼感染,混亂就一發不可收拾,只不過,陸雲樵隨手這一擊,影響似乎有限,人們雖然恐懼,卻有不少人更在恐懼中爆發,以比剛才更激烈的聲勢,怒罵陸雲樵。
這話說完,孫武突然覺得有些不妥,香菱和袁晨鋒這樣的動作,說明是他們早已猜到,天魔出現時自己很可能會有失控反應,換句話說,自己與天魔的關係,他們……
「領導人和普通人看的東西不一樣,就你看來,這些都是忠君愛國之人,但對領導階層來說,過於激進的臣民,格外增加統治的難度。有強烈忠誠心,卻不懂得揣摩上意,往往會變成居上位者最頭痛的激進份子,管也管不動,有時候還會被他們反過來逼著做事,實在麻煩,最佳策略莫過於給他們一個目標,鼓動他們去幹事,利用他們的狂暴去打擊敵人,等到兩敗俱傷,再一口氣把兩邊都掃了,從此耳根清靜……」
「……哪可能啊?他臉皮超厚的,根本就是沒羞恥心的無脊椎生物,要是辱罵能夠影響到他,我們就不用那麼累了,唔……」
陸雲樵嘲諷地一笑,「各位貴族大人、大官,你們怎麼會以為自己是無辜群眾?這麼多年來你們助帝為虐,站在人民的對立面,我同盟會揭竿起義,要討伐的對象正是你們,而你們又主動跑到這找死的地方來,對我來說,你們之中沒有無辜,全都是一群該死的東西,我也敢斷言,即使我在這裏殺盡你們,消息傳出去,天下百姓也只會說你們死有餘辜,絕不會怪我殘忍好殺。」
一片寂靜中,陸雲樵的聲音就算沒有附以真氣,也能清楚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里。
世上有什麼比這還荒唐的事?儘管陸雲樵說,這些人欺軟怕硬,為了藉機向皇帝表現忠誠,特別挑個不敢反抗的大俠來加以侮辱,可是,孫武覺得不完全是這樣,因為剛才全場齊罵,自己差點跳下去助陣的時候,雖在憤慨中,自己仍有注意全場動向,察覺到的人群狀況中,固然有人像後來陸雲樵說的那樣,可是,也有不少人的怒罵是出於真心真意。
「明明就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卻不知死活,乾著更把自己往險境推的事,你們憑什麼這樣有恃無恐,覺得自己一定是安全的?就因為對方講仁義、是俠客,絕不會傷及無辜,你們就肆無忌憚了?剛才我不是也說了嗎?我不當大俠很久了,要欺善怕惡,你們似乎找錯人了,而且……」
一開始,兩人都閃過一個念頭,就是這陸雲樵極可能是假貨,是銀劫的奸計,派人假扮來破壞他名譽的,但念及這一路上所發生的種種,他們立刻意識到,這種事是有可能發生的,至少……路飛揚絕對做得出來。
不過,在這個意外的混亂插曲過後,人們的注意力又回到廣場中央,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
「可是……」
「能派得上用場,就是好手下。」
「……小子,你我之間,還需要說廢話嗎?」
冷冷的訕笑聲,來自正前方,陸雲樵抬眼凝望,發現就在前方五米外,一個穿著黑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到來。
「……你們這些東西,永遠搞不清楚狀況,這裡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嗎?別人要決鬥,你們就搭起漂亮的看台,帶上美酒佳肴,拉著親朋好友一起來看,你們以為這裡是什麼?動物園?還是馬戲團?我是可以任由你們觀賞取樂的東西嗎?」
說是愚忠也好,說是不識時務也沒錯,這些人開罵時候的憤慨,並不是想要升官發財,是真的出於內心憤怒,怒斥陸雲樵這個亂臣賊子、破壞朝廷秩序的人,如此忠君愛國之士,照理說該是大武王朝的砥柱中流,保護、重用都還來不及,怎麼就這樣拉出去斬了?
天魔的話說完,手驀地一抖,比了一下中指,在他打出這個信號的同時,一聲巨爆響起,遠處的皇城主殿,就在巨響聲中,整個化作一大團熾烈燃燒的大火球,風暴襲向四面八方,大火彙集成球狀火雲,不停地往天空翻湧,吞噬著上方的一切……
剛才還吵鬧喧天的廣場,一下子整個安靜下來,變得落針可聞,沒有人敢再出聲。既然已經證實,第一擊並非偶然的失手或失控,那這個站在廣場中央的男人就變了身分,不再是徒具強大戰力卻沒威脅性的存在,而是真正有殺傷力,會致命的危險凶獸,誰也不想因為錯誤開口,成為這凶獸下一口的犧牲品。
「……所以,你才會這麼中意那小子,他在這方面,簡直就像是你的親生兒子,都那麼狠不下去,心慈手軟,隨便一點人命死傷和屍體,就能讓他大受打擊,決心動搖……你們乾脆結拜作父子吧。」
無視身旁兩人的錯愕與失落,孫武搖了搖頭,其實自己發現這秘密的時間並不久,而且,這不該說是自己發現,根本是那傢伙一路上各種明示、暗示的疲勞轟炸,弄到自己想不發現都很難。
有那麼一瞬間,孫武懷疑這會否是敵人的計策,藉著這些謾罵,打擊己方的鬥志與士氣,但轉念一想,自己不久前才說武滄瀾這人夠大氣,會使陰謀,卻不屑耍小手段,如果真是如此,眼前的亂象就不太可能出自武滄瀾授意,而且……只怕連銀劫都不會搞這麼無聊的把戲……
孫武、袁晨鋒坐在看台上,沒有什麼反應,站在廣場上的陸雲樵也沒有,時間就這樣分秒過去,各種辱罵的話語漫天而來,陸雲樵不做任何回應,像一個默認做錯事的犯人,垂首站立,堂堂同盟會之主,就這麼承受著侮辱,氣氛甚至有些沉悶……
當事人沒什麼感覺,但袁晨鋒和香菱卻是不曉得從多久以前,就等待這一刻的到來,結果這一刻真的來到,孫武的反應卻是如此平淡,讓他們兩人都沒法接受,素來理智的袁晨鋒甚至第一個忍不住,開口問道:「孫、孫兄弟,你一點都不吃驚嗎?」
「……我本來以為,你會用更威猛的方式現身,從高空躍下,落地時踏毀大半座廣場之類的,怎麼來得如此低調?有失魔門之主的霸氣啊。」
陸雲樵搖了搖頭,似乎對這些人非常失望,最後更以一句奇怪的話作結尾。
「啊~~~~~~~~」
「呃?為什麼我要吃驚?」
正當孫武暗忖,不知這樣的對峙要持續到幾時,底下的陸雲樵有了動作,似要開口說些什麼,對面的天魔卻搶了先。
一下子殺了不少人,屍體與首級在地上亂滾,負責斬首的御前侍衛連屍體都不收就跑走,扔下一地的無頭屍體,這畫面當然非常血腥,對死者更是極不尊重,但他們之所以對屍體不作處置,最主要的理由,還是因為下令的銀劫,判斷有超過五成的機會,這能讓陸雲樵很不好受。
這句搶白說得非常奇怪,既似仇怨宿敵,又很像長年故交,旁人聽在耳里,甚至沒法判斷,這是否是動手的信號,但陸雲樵卻像是完全理解,並不動手,自顧自地說道:「距離實在有點遠,這問題不是武功蓋世就能解決的……」
「我……我沒事了……不用擔心。」
「你們……你們兩位……」
「轟隆!」
陸雲樵的現身,本來該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但實際發生,仍是引發了一些預期以外的效果。
「什麼都不用解釋,我們明白,現在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該放的地方吧。」
兩大強人尚未出手,只是氣機比拼,就已經有這樣的破壞效果,如果實際以力量對戰,後果簡直無法想像。
比起這些不相干的閑人,孫武所受的衝擊只會更大,看見天魔終於現身,他心頭一震,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還是差點就站起來,跳下看台去,好不容易才壓抑下這股激動,回過神來,看見袁晨鋒、香菱一副擔心的表情,還險些就要一同出手將他按住,連忙擠出一個微笑,向兩人點頭。
天魔與陸雲樵,分屬兩個世代的絕頂強人,隔著五米的距離,相對而立,注視著對方,似在尋找敵人身上的破綻,預備稍後戰鬥時一擊創傷敵人,卻又似乎陷入了各自的回憶,眼中雖然映出了敵人的身影,卻早已神馳物外,什麼念頭都沒有。
五成的機會,賭得中嗎?銀劫其實並不在意,而事實上,他的判斷沒錯,陸雲樵站在原處,面無表情,似乎剛剛贏了漂亮的一仗,令朝廷不得不斬殺自己的臣民以示妥協,大大威風了一回,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看著這些亂滾的人頭,此刻的心情是何等惡劣……
於是,一切就簡單得多,四五十名高官觀眾被拖了出來,也不帶走,直接被壓跪在廣場上,當眾砍頭處決,一個太監宣讀皇帝陛下的聖旨,表示這些人膽大妄為,褻瀆了神聖的戰鬥,蔑視武者精神,該當處決,緊跟著,這些人就當場被斬,轉眼間橫屍就地。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保證不阻止你。」
若想得更遠一些,這些人的名單,當初是銀劫擬的,以銀劫的智能,多半也能料到這種情形的發生,換句話說,這些忠貞之士對銀劫而言算是什麼?棄子?還是用完就丟的道具?這些人知道自己今天在此,只是作為一件道具使用嗎?
以陸雲樵的力量而言,這點破壞只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但之前他現身時,出手留有餘地,破壞看台並未傷人,所有人被他以真氣保護起來,穩穩送出,如今,這份仁慈沒有了,在破壞看台的同時,看台上的觀眾如同遭受一場血肉風暴,瞬間就給絞碎,殘肢碎塊更噴向四方,把整座看台都灑濺成一片血色。
「……他們……死了。」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明顯是命令口吻,聽到的人無不愕然,孫武也想不通,陸雲樵與銀劫該是死敵,怎麼能用這樣的口氣下令?這又是哪門子的連橫合縱?
孫武急忙叫了一聲,卻已經太遲,陸雲樵劍指一併,無形劍氣同時攻擊左右兩邊,轟然聲響中,兩邊看台上再次死傷狼藉,特別是剛才喊得最大聲的那些人,所在區域的死傷狀況也是最重。瞬間,全場一片寂靜無聲,從沉默中爆發的人們遭受再次打擊后,整個安靜下來。
孫武如墜五里霧中,完全狀況外,正想說要不要裝懂一下,省得太丟臉,廣場上已經發生變化。
「真是愚不可及,難道你們真以為,對著不能還口的敵人痛罵,就能藉此表示忠心,後頭加官晉爵?你們主子的馬屁有那麼好拍?你們真的都沒發現,為何今天是你們坐在這裏?如此顢頇愚鈍,難怪王朝會是今日這般德行了。」
想著這些問題,孫武一時茫然,而他的這個表情,馬上被同伴讀了出來,袁晨鋒道:「所謂的政治,就是利益交換,只要能夠交換彼此都滿意的利益,前一秒還是死敵,后一秒就可立刻合作……合作誠意有時候需要透過某種形式來表現,淺顯一點的說法,就是祭品了……」
「太過分了!」
換作是別的高手在此,群眾肯定以為這是故作姿態,拖延戰鬥時間,自抬身分,但這兩個人卻不會造成那種誤會,因為隨著時間分秒過去,瀰漫著整個廣場的無形殺氣,竟然濃烈得有若實質。一些功力較弱的普通人,感應力差,受到的影響還算有限,不過就是朗朗晴空之下,身體止不住地發寒、打顫,猶如身墜冰窖。
袁晨鋒一拍孫武肩頭,與他一同望向廣場中央。兩名絕世強人已經碰頭,即使沒有動手,彼此間的火藥味也濃烈異常。
「不錯,武功蓋世也不是無所不能,所以手下就很重要了。」
仔細想想,這純粹是童年的記憶錯亂,當時年紀小,很多東西分不太清楚,身邊知道真相的人又不解釋,所以自己才會總記錯,明明是姓陸,自己卻一下記成洛,後來又記成路,而當事人也混帳地將錯就錯,就這麼一路同行下來。
氣憤之下,孫武從座位上站起,但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動作,便給袁晨鋒伸手拉住,「你想做什麼?跳出去和他們對罵嗎?你一個人怎麼罵得過這許多人?既然不能,你跳下去除了更出醜,還能有什麼效果?」說到這裏,袁晨鋒壓低聲音,「再說……你我都很清楚,那個人有可能被這些言語傷害到嗎?」
如若自己所料不錯,他與自己同行時,應該是用了特殊手法,強行封印本身力量在一定水平以下,沒解開封印前,力量就是想用也用不出來,正因為如此,那天在地下洞窟,碰上虛河子所化的心眼宗主,他堂堂天下第一高手居然被打仆街,說起來真是可恥,如非那個封印礙事,他本可以趁虛河子大意輕心的機會,奇襲秒殺虛河子的。
「……你有一批不錯的手下?」
看台上不住響起悶哼聲,有些人好端端地坐著,卻莫名吐血,兩眼翻白,暈死過去,就是這一類的犧牲者。即使是孫武、袁晨鋒這樣的高手,也感到胸中氣血翻湧,非常不好受,心下為之駭然。
修為高、感應強的武者,情況就遠遠不是這樣了,這兩股殺氣分屬正邪兩極,在空中無形比拼,攻防快速交錯,當武者有足夠修為,能感應到這兩股殺氣的拚鬥,體內真氣也受到牽動,如脫韁野馬,不聽使喚,一下運氣不好,當場就走火入魔了。
當人們都以為情況會這麼一直持續下去,一直站著不動的陸雲樵,卻終於有了動作。
這些道理其實顯而易見,只是在陸雲樵說出口之前,沒人往這個方向想而已,如今一下被點醒,眾人這才真正發現自己身在險地,頓時大為恐慌,整個亂了起來,只是,當初之所以搶著來觀戰,甚至搶著斥罵賊酋匪首,除了憑恃對方仁義,不會傷及無辜,還有另一個重要的理由……
簡簡單單的一揚手,爆炸聲響與慘叫一起大作,陸雲樵隨手一擊,劍氣未吐,僅是單純鼓動力量推出轟擊,左面看台上,就被打出一個直徑三米的大洞,攻擊形式是將真氣極限壓縮於一點,擊中目標后朝四周爆開,掃切方圓三米,破壞力極強,觸物即毀,本來算得上堅固的看台,在真氣切絞下,什麼鋼片、木頭都給徹底破壞。
「他之前說得那麼明顯,最後幾天講的話根本肆無忌憚,我想要不察覺都很困難吧?我已經盡量在配合了,不過……實在是他自己太過分了。」
透過香菱與袁晨鋒的解釋,孫武的問題得到答案,他懂了一部分,卻還有另一部分,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些人……真的就這麼死了?
兩邊的交談,聽起來氣氛融洽,彷彿相交多年的好友,哪裡像是要生死相搏的大敵?然而,這麼兩句寒暄過後,雙方都沉默下來,一語不發,隨著他們的沉默,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變得肅殺起來,廣場周圍的所有群眾,無分會不會武功,都能夠感受到那股猶如千針刺體般的凜冽殺氣。
袁晨鋒剛剛說完,香菱也做補充,「陸大俠這麼做的用意,多半也是想讓這些人體驗一下那種滋味。為了國家而沖在最前頭的人,如果只顧義憤,不去思索國家利益到底是什麼,就很容易成為國家利益的祭品……這種事情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很可惜他們沒學到教訓,也許他們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平民百姓身上吧?不過,對於上位者而言,臣下報效國家的方法,本就不是只有活著貢獻這一種……」
既然已經決定,放手開殺戒,用少量殺戮震懾敵人,避免更多無謂的死傷,現在就不該動搖、不該心軟,更不該輕易被影響,否則所有的犧牲都功虧一簣,自己明明知道這道理,卻沒法貫徹,實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陸雲樵隨手擊殺看台上的群眾時,大受震驚的人不只是這些群眾,同盟會看台上的孫武與袁晨鋒,吃驚得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事情發展完全出乎意料,陸雲樵出手攻擊普通人,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
香菱的話有一半認真,不過在這種節骨眼上,她也只能說說而已,因為在眼前的這場戰役中,她與袁晨鋒非但不是主角,連配角的位置都擠不上,就在他們三人短暫交談的同時,廣場上的情況已生變化。
但香菱的反應就快得多,首先拍了一下手掌,贊了聲「妙」,袁晨鋒也如夢初醒,道:「原來如此。」
整件事發生得太突然,很多人都反應不過來,就像看到一隻溫順無害的小兔子,突然吃了人一樣,儘管眼睛看到了,大腦卻還意會不過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變成一聲聲極度驚恐的尖叫聲。
「唔,我現在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決鬥了。有些問題,確實是讓人很想用拳頭來解決。」
「且、且慢!」
陸雲樵沒有什麼反應,遲鈍得像是一截朽木,但全場群眾卻都給嚇到,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竟然沒有人察覺到他何時到來、如何到來,彷彿他自始至終都站在那裡,已百年、千年一樣……
千夫所指的壓力,孫武感同身受,姑且不論立場如何,陸雲樵今天是應邀到此,進行決鬥,既然來者是客,自當受到尊重,怎麼會弄到一個人站在廣場上受這等侮辱?
這個問題如果出自別人之口,那就會變成一次惡毒的嘲諷,但出於對孫武的了解,袁晨鋒與香菱都知道不可能是那樣,只不過……即使有這樣的認知,看見孫武那樣的表情,兩人仍有著相當強烈的感覺……強烈被看扁的感覺,袁晨鋒甚至握起了拳頭。
「怎、怎麼會這樣?」孫武看得傻了眼,不能理解這種情形是怎麼發生的。香菱笑了笑,道:「陸主席的那句話里,有弦外之音,別人也許聽不明白,銀劫肯定清楚。陸大俠沒說出口的那句話,就是要銀劫看著辦,如果銀劫沒有照他的意思做,他就立刻棄戰走人。」
之前,各方篤定陸雲樵會來參戰,是根據他過往作風作的判定,現在他一到場就出手殺人,宣示著他與以往的不同,也代表他隨時可能棄戰走人,如此一來,整件事性質就不同了。
陸雲樵如果完全沒來參戰,這還沒有什麼,旁人頂多說他不屑應戰,還不至於有人質疑他怯戰,如今他來到皇城,出手殺了一批達官貴人,掉頭就走,除非武滄瀾親自出手,旁人哪可能留得住他?他這麼一走,殺人的事傳了出去,朝廷顏面大失,天子的權威遭到質疑,甚至動搖前線軍心,非同小可,因此,陸雲樵的這個威嚇,絕對夠分量。
假如陸雲樵是要脅朝廷全面投降,這種白痴要求當然不會被受理,但僅是要求朝廷對此事做出交代,銀劫就非常樂意滿足,反正當初觀眾資格就經過篩選,能夠進來觀戰的人,全是死光也無所謂的人,從這些人之中宰殺部分來款待賓客,和殺豬宰羊沒什麼差別,也算應有禮節。
「什麼?」
忽然,孫武好像察覺到什麼一樣,身軀劇震,以無比驚愕的目光,顫抖著手指,轉頭指向兩人,「該、該不會……你們兩個也早就發現他的身分了?這怎麼可能?我還一直以為只有我發現這個秘密,你們……你們……你們怎麼也會發現的?袁兄也就算了,畢竟那是他……香菱你怎麼會發現的?」
各種侮辱性言語,五花八門,或是謾罵陸雲樵武功低微,不知死活;或是嘲笑他斷手殘疾,今日必死無疑;罵他膽敢與天朝作對,必將粉身碎骨的也不少,其他各種問候祖宗十八代、辱罵他父母親人的,更是多不勝數,如潮水一般湧來,無數污言穢語的浪潮,覆天蓋地而至,全湧向廣場中央的陸雲樵。
朝廷與同盟會處於完全對立的狀態,眼下雖然暫時友好休兵,但誰也知道那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當這個虛偽的和平被打破,立刻就是不死不休,所以,陸雲樵這個最大的賊酋、匪首,在廣場上一現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就有了動作,大聲喝罵、嘲笑。
「哈,不瞞你說,本來我還真是有這打算,想說來一個霸氣登場,先聲奪人,顯顯魔門之主的威風,但你剛才來那一手,觀眾已經死了一批,我要是霸氣登場再殺一批,就沒剩下幾個人啦,戰還未戰,觀眾已先死光,總說不太過去,所以便將就一下啦。」
似乎是銀劫真的下了命令,大批宮廷侍衛出動,幾百人快速進入廣場,卻不是包圍陸雲樵,而是沿著走道上了各處看台,開始逮捕剛才吵鬧、侮罵最厲害的那些人,這個變化讓許多人錯愕不解,但只要反抗,就遭到這些侍衛強行鎮壓,一個試圖以身分壓人的高官,甚至當場被亂刀砍死,屍體拖走,嚇壞了附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