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燎原
第九章 神誕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逐漸統一，匯成巨大的迴響，久久激蕩于帝國廣場的上空。
撒迦默然片刻，從懷中摸出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放在床頭：「這裡有一點錢，你自己去買間屋子，不要再做守夜人了。」
如果說整個廣場是一片歡騰的海洋，那麼他們無疑就是那道獨特的寂然浪潮。
他走得很慢，很穩定，全身都散發著濃烈的酒氣，但一雙眼眸卻清明如水。
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武者與魔法師，眼中也同樣有著狂熱的崇敬之色。不過，他們眸子里倒映出的人影卻不是高台上的皇帝，而是方陣前列位置上背負長刀的年輕人。
現在，所有那些繁複而枯燥的禮程已然結束。鏗鏘有力的鼓點聲中，一個由近千名軍人組成的方陣整齊地行入廣場，目不斜視地停在了觀禮台前。
「懶散慣了，皇宮不適合我，還是老地方住著舒服啊。」老默克爾伸了個懶腰，拍拍身旁的床板：「過來坐，還有門外的那些，是你的朋友么？也讓他們進屋裡來，外面很冷。」
老默克爾怔住：「你在說什麼？」
幾莖雜草自牆根邊蕭索地探出頭來，
這是普天同慶的節日，對於摩利亞的子民而言，今年的坎蘭節又多了層特殊的喜慶氣氛。
身著古老禮袍的普羅里迪斯緩緩站起，在六名近衛的環侍下走到觀禮台正中。他的頭上，一頂金色皇冠正在耀閃著威嚴的輝芒。
直至夜幕低垂，萬闌俱寂，撒迦才獨自從這片廢棄的宅院中走出。
很多人都滿懷著美好的希望與憧憬，焦急地等待著黎明來臨；而另一些，則在黑暗中無聲獰笑。
「這些勳章，是摩利亞能夠賜予英雄的最高榮耀。但我覺得，僅僅是這些還遠遠不夠。」普羅里迪斯將目光從身旁侍衛所託的鐵盤中移開，那裡面一排排稜角鋒銳的軍功章宛如繁星冷耀，散發著點點璀璨光芒，「我早就期待著這一刻，能夠以皇帝的名義站在這裏大聲宣布——你們是摩利亞的驕傲！從今天開始，你們中的每個人都將得到與
空闊的庭院里，遍布著殘桓瓦礫，融融積雪。
此刻，撒迦對觀禮台上投來的幾道目光視若未見，只是直直凝望著皇帝貼身近衛中的一人，唇角邊帶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剛從前線回來的？仗打得怎麼樣？快說給我聽聽。」老人的臉上現出懊惱神色，道：「年紀大了，眼睛又瞎，老想著去東面看看你，就是怕走到半路上摸錯了方向……你沒事罷？有沒有哪裡受傷？」
遠赴邊疆的兩千余名皇家軍士，能夠活著回來的還不到三成。為他們以及各個軍團中的鐵血勇士授勛，無疑成為了這場儀式里的重中之重。
漫天飄揚的綵帶花雨之間，普羅里迪斯注意到眼前的方陣中，所有從塞基邊疆歸來的皇家軍士俱是沉默如雕像，與周圍舉臂歡呼的同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廣場的東側，茫茫集結著來自全部十三個軍團的精銳部隊。迎風招展的旌旗連綿成一片起伏不休的怒海，支支聳立的長槍刺尖直若無邊無際的精鐵叢林般森然聳立，于呼嘯
在經歷無數的腥風血雨之後，這已是他們本能般的舉動。
阿魯巴探頭探腦地向內張望了幾眼，又偷偷打量了一番身邊男子陰沉的表情，明智地閉緊了嘴。隨兩人前來的機組小隊早已紛紛散開，有意無意地扼死了幾處通往廢宅的路口。
數萬名的民眾鴉雀無聲地注視著皇宮正門前的觀禮台，靜靜等待加冕儀式中最為激動人心的環節到來。
「我們回營地去。」撒迦望向陰霾而幽遠的天際，微微嘆息，「明天，就是神誕日了。」
他的視線由台下方陣，緩緩掠過萬頭攢動的廣場，一字字地道：「我發誓，在不久的將來，公正會變成這片土地上恆久不變的法則。」
唯一還算完好的建築體，便是那排斷牆邊的矮屋。撒迦緩慢地舉步，踏著滿地的石屑瓦片行到近前，伸手推開房門。
「過幾天，我就要隨軍去北方戰場了，今天只是來告別。」撒迦拭上鮮血長流的前額，平靜地道：「等我回來的那天，或許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那是個容色絕艷的青年男子
摩利亞歷史上第十七位國王的加冕儀式，將會同日舉行。
斜倚著的院門在遭輕觸之後，即向內轟然倒下。撒迦沉默地站在門前，注視著眼前衰敗的景象，久久不曾移步。
相傳神明在降臨世間之後，即創造了萬生萬物。當時光長河寂然流淌過千年，虔誠的信徒已布滿整個大陸，傳說便不再是傳說，而成為了人們心中堅信不疑的信仰。
「萬歲！萬歲！萬歲！！！」
地表上隱隱傳來的震動正在響起，這是幾個月以來，這座遭廢棄的府邸首次迎來了訪客。
「是撒迦么？」由門縫間透入的風帶著徹骨寒意，老默克爾很快驚醒過來，茫然地問。
撒迦笑了起來：「你怎麼還呆在這裏？」
依舊是凌亂不堪的屋內陳設，依舊是刺鼻至極的滿屋酒味，那張破破爛爛的小床上，盲眼的老人打著低沉的鼾聲，依舊于孤獨中安睡。
「砰砰砰！」
鋥亮的馬靴上，已經沾滿了積雪和泥濘。撒迦方自走到府邸門前站定，一名獨眼的機組士兵就默然行近，單膝跪在地上，以袖口仔細地擦去了他靴
「好啊！」阿魯巴興沖沖地彎下腰，想要跨進這間明顯要比他矮上許多的屋子，無意間卻觸上撒迦投來的冷冷一瞥，不由得頓住了腳步，乾笑道：「呃，好像很熱的樣子，我還是去外面守著好了……」說著便逃也似的退出院落，神色甚為狼狽。
帝國廣場之上，禮炮連聲鳴響。
老默克爾搔了搔亂蓬蓬的頭髮，詫異道：「難道我的樣子嚇著他了？」
一年一度的光明神誕日，又被稱之為「坎蘭節」。
撒迦根本不作理睬，冷漠地道：「以後記得少喝酒，最好別再去找那些姑娘。當你再也拿不出一個銅板的時候，就算是死在妓院里，她們也不會流上半滴眼淚。」
「你他媽的到底在說什麼？」老默克爾忽然咆哮著摸起錢袋，重重砸上撒迦額角，「我的事情輪不到別人來操心，你要是不能解釋清楚前面那些莫名其妙的狗屁究竟是什麼意思，老子一定把你的頭給擰下來！」
「不，我想是屋子太小的緣故，沒有別的。」撒迦淡淡地答道。
阿魯巴以及那支十人不到的機組小隊陸續靠了過來，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看著這一幕，沒有絲毫異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