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火》卷三 燎原

第三十八章 交鋒

卷三 燎原

第三十八章 交鋒

索尼埃冷冷地乜向他,獨目中凶光大盛:「這年頭肯為朋友拚命的人不多了,我絕對不會讓那小子死在這裏!」
透過地面上仍在不斷騰起的扭曲熱浪,隱約可見蠻牙部隊向後退去。由於距離的關係,沒有士兵能看清火源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毫無疑問,這根本就不是它們能夠抵擋的力量。
撒迦等人去勢快極,索尼埃駭然之下連聲高呼,未得半分回應。遲疑片刻后,他躍上馬背,揮刀喝道:「米塔羅,古達,帶上兩個大隊跟我走,快!」
幾乎是同一時刻,蠻牙人高速涌動的鋒線現出短暫滯頓,隨即于漫天飛揚的塵土中橫向坍塌了厚厚一層!那千百頭騎兵胯下的金毛異獸哀鳴著仆倒于地,連帶著背上的主人一起,瞬間便被隨後涌過的大批同類踏為肉泥。
肥碩的裁決隊長清晰看見撒迦周身的黑芒于瞬間暴漲,悄然吞噬了周遭的大片地域。他根本就不需要動作,一縷縷更為純粹的暗色光束就像是有了生命般流轉舞動,無情地切割開肉體,繼而扼滅生命。
「幸好那小子讓我們留下來看著這些笨蛋,不然的話,今天可算是完蛋了。」戈牙圖掠了眼一眾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斯坦穆軍官,強自笑了笑。
裁決小隊隨即掠出,羅芙神情焦灼,亦發動馭風術飛起。自離開烈火島至今,她就一直不敢與撒迦交談。儘管後者在發現船上多出一人後並沒有過多責備,但女法師還是感覺到了不安——違抗他的命令,這還是第一次。
區區一名軍士的斃命,在戰場上無異於大海中泛起的些許漣漪,但此刻已離蘇薩克戰壕不遠的蠻牙前鋒軍,卻現出了些許遲疑。
奇怪的是,阿魯巴和布蘭登半點也不受影響。兩人一左一右地疾掠于撒迦身後,臂體前端均耀騰著熊熊炎氣,金黃色的光芒凝如實質。
尖刀位置上的爛泥頃刻間擲出五支長矛之後,就連盾牌也一併扔了出去。望著空空如也的六隻手掌,它憤怒地自座騎背上躍出,疾撲前方的敵軍防線。半空中,爛泥股后的長尾倏地昂起,兩枚碧綠色的毒蟄于尾端閃爍著妖異暗芒。
同袍的慘遇很快就讓更多的蠻牙人反撲而至,半空中的兩名女法師相繼出手,連番射下道道魔法攻擊。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扮演了主攻角色的是羅芙,而非實力強大的愛莉西婭。
想象中的血光迸現,卻是出現在片刻后。調首飛回的長矛像是條深海中逆襲的虎鯊,兇狠嚙上了獅首巨靈的前胸,來勢比起之前又何止快了百倍?!
碗口粗細的矛體帶著強烈的旋轉,貫穿整個胸腔后余勢仍是不絕,直飛出十數丈開外斜斜墜落。巨靈瞠目結舌地望著胸膛上急噴出的血泉,直到幾塊碩大的內臟碎片夾雜其中跌落地面,眼神才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巨靈強有力的腳掌,看起來就像是蜥蜴的足,布滿了堅硬鱗片的趾頭相隔極開。兩丈有餘的高度使得它甚至超出了獨眼巨人的塊頭,歷來以體格魁偉聞名的高山氏族更是無法比擬。
「殺!」撒迦低喝,身形一越數丈,向著敵方疾掠而去。兩軍交戰,士氣向來是重中之重,萌生怯意的蠻牙軍隊將要扮演的,只能是潰敗者的角色。
「哈哈,殺光這些醜陋的爬蟲!」戈牙圖乜了眼身邊滿臉敬畏的眾多馬賊,乾咳一聲轉過首去,威嚴地道:「我說雷鬼啊,這種小場面,我們還是不要上去動手了罷!多留些歷練的空間給年輕人,或許對他們的成長還是有點幫助的。」
雷鬼的視線越過人群,直投向戰壕前沿紛立的幾條身影:「蒙達在,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立於後方的雷鬼沉默地望向他,神色間亦有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由於兼顧到混戰中同伴所在的關係,愛莉西婭將魔法攻擊的範圍控制得極小。蠻牙士兵配備的闊盾,輕易便阻隔了熾烈的火襲。這些黝黑的盾牌上鐫刻著大量字元,格擋間往往隱現數倍之巨的光暈屏障,竟如銅牆鐵壁般牢不可破。
自有了記憶開始,身邊的大部分同類都是冷漠且危險的,「朋友」這個概念爛泥並不懂,可在和鐵渣同住一處營帳的時候,它會小心地縮回尾蟄,在後者如雷的鼾聲中睡得很香甜。
「這樣幫著蘇薩克,可不像是你的作風。」阿魯巴奮力格開刺來的長矛,退入那暗色統治下的微型世界,隨即跟進的兩名蠻牙士兵立時被襲來光束絞得血肉橫飛。
「放!!!」
那是頭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巨靈。
雷鬼頭大如斗地看著他,哼哼唧唧了半晌,連半句話也未能接上口。生平第一次,善良得幾近懦弱的他產生了想要揍人的衝動。
「光明神在上……」布蘭登習慣性地默然禱告了一句,只覺得喉間有些發乾。
他的周遭,橫呈著一片極之寬闊的血地。千百具人獸難辨的屍體殘肢層疊堆起,幾乎密無間隙。那團護在體表的黑暗光暈,已赫然擴張了數十倍領域。每次收縮漲起之間,便會有大蓬的赤紅飛濺而起,激射于整個暗色空間中。
赤炎燎灼之下,戰壕中的蘇薩克均怪叫著拋去手中發燙的馬刀,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每個人俱是鬚髮皆枯,裸露在外的體表上鼓起了累累水泡。其中部分馬賊的衣衫已在高溫下燃著了火頭,一時陣營中青煙四起,騷亂不堪。
大約百余名殿後的蠻牙士兵,勒轉了胯下異獸,向著眾人迎面衝殺過來。布蘭登十指連動,彈丸大小的炎氣光體相繼射出,卻沒有一枚能夠擊中敵軍。
那獅首巨靈抬起左臂,臂身上套附的闊盾頓時便在箭雨中辟開一道急流。帶著人類般的譏嘲眼神,它驟然低吼了一聲,擲出手中垂執的丈余長矛。勁起的氣流甫一嘯響,矛身已是在空中電射而逝,掠向蘇薩克的防線所在。
激射的長矛在嘶吼,在咆哮。爛泥捲起分叉長舌,舔了舔鼻尖,眼見著幾支長矛即將洞穿那個殺死鐵渣的年輕人,它不由亢奮地加快了躍行速度。
馬刀鋒刃的寒光,已經亮徹了整條蘇薩克戰壕。後排陣營的齊射仍在持續著,隨著雙方距離漸近,蠻牙鋒線的長矛投擲也終於迸發如潮!
撒迦冷漠地抬手,指端黑芒立現。正欲動作間,忽覺肩頭一輕,卻是紅飛了起來。小傢伙懶洋洋地瞥了眼撒迦,徑直飛到戰壕外緣,深深地吸了口氣,噴出。
蠻牙人雖在後撤,卻是前陣變后陣,調首緩退,顯得極有章法。
「老大,蠻牙人會不會放那些古怪東西出來?」旁側一人低聲道。
撒迦笑了笑:「我是在幫自己。」
「你們到我身邊來,敵人實在是多了些。」撒迦高聲道。
在如山身軀仆倒的剎那,它不甘地抬起視線,瞪視著前方擲回長矛的那名黑髮年輕人,頹然咽氣。
在所有蘇薩克的茫然注視下,漫天激射而來的無數支長矛同時色呈血紅,慢慢扭曲如麻花,繼而竟悉數融成鐵水,墜落地面。防線以外的整個空間,似乎都凝固了。最前方的數千蠻牙人盡皆保持著衝鋒的動作,在下一個瞬間,化為飛灰隨風散去。
它有著人類的軀幹,累累虯結的肌肉刀刻斧鑿地起伏于古銅色肌膚下,勾勒出噴薄欲爆的力量之源。粗陋而破舊的皮甲下方,一雙布滿堅硬角質層的雙腿卻是向後彎曲的,本該是膝蓋的位置上探刺出數十根暗灰色的銳刺,詭異無比。
所有的特徵中,最詭異的還是它的頭顱。
與生俱來的能力,讓愛莉西婭對火系魔法的掌控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很難依靠火攻對下方的蠻牙人造成太大傷害。
「穩住,穩住!」蘇薩克陣營間,馬賊的嘶吼就像是狼嚎。
眼看著羅芙以元素球高速射穿眾多不及動作的蠻牙人頭顱,愛莉西婭唯有苦笑。在烈火島的日子里,最沒有收穫的一批人恐怕就數充當監督者的裁決隊員了。
「撲你老母!」滿臉焦黑的阿魯巴找不出什麼能形容此刻震駭的心情,他的一雙眼珠幾乎瞪得已經快要掉落下來。
焰芒散盡,紅緩緩飛回撒迦肩頭,傲慢地低鳴了一聲。
直至此時,那股彷彿能焚化天地的烈火才獰然現出形態,不可一世地橫擴了數里範圍內的空埕!
蠻牙人衝鋒的號角聲仍在空中低沉回蕩,大地的震顫便已由輕微急轉劇烈。那怒海狂潮般的黑線在迅疾無比的擴開著,源源不斷的支流從侵略者的營地各處湧出,匯入這團愈發熾烈的暗色火焰,似是要將整個圖蘭卡草原徹底焚盡!
愛莉西婭與羅芙,始終遠遠地飛掠著,不敢過於靠近撒迦。他周身騰起的黑芒正在變得越來越濃烈,強烈而詭異的力場旋流干擾著空間內所有的元素體。既便是相隔甚遠,兩名女法師還是覺得體內的魔力躁動不休,隱呈潰堤之勢。
突兀爆發的戰事猶如漩渦疾流,剎那間便將整片區域深陷其中。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在圍繞著一個方向急速旋轉。人性中的嗜血本能甚至蓋過了對死亡的恐懼,以殺制殺,或許才是此刻唯一的生存法則。
戰場徹底安靜下來,沒有半點聲息。蠻牙的後續部隊以及全體蘇薩克都定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那塊寬闊的,沒能剩下半點東西的焦埕,僵立如泥塑木雕。
「好像是人……」
「那些是什麼?妖獸嗎?」戈牙圖戰慄著問。
蠻牙的後撤已然完全停止,逐漸匯流的人海淹沒了撒迦及兩名裁決隊員。紅早就開始按捺不住,但屢次有所動作時,都會被撒迦輕拍阻止。
即使是完全戰化的半獸人,面目也不會與人類相去甚遠。可這頭巨靈根本就如造物主生生斬下獅首,按在了人類軀體上一般。那滿頭披散的長鬃間,碧油油的眼眸直是凶芒畢露,戾態攝人至極。
支離破碎的血肉殘骸遍布了四處,在短短片刻之後,它們就變成了可怖的墨色,乾癟得再也流不出半滴血來。
阿魯巴疑惑地轉首待要再問,卻發現對方的眼睛赫然是閉著的。連串的兵刃交擊聲響之後,布蘭登狼狽不堪地退了進來,見到撒迦的情形也是一愣。
才死去的那個大傢伙,叫做鐵渣。它和爛泥差不多同時來到這個世上,雖然都不怎麼愛說話,卻慢慢成為了很好的朋友。爛泥不明白鐵渣為什麼每次打仗都喜歡沖在最前面,就像是不明白自己那狗屁名字的由來。
無數雙大手中的強弓早就擴成了滿圓,所有的人都在急促喘息,雙目赤紅。弓弦的絞響炸成了一片急不可耐的殺戮之音,成千上萬支長箭于晨風中微顫著尾羽,寂然等待飽飲鮮血的穿透時刻。
他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正帶著絲平靜的享受神色。
高亢獰惡的嚎叫響徹了天空,遠遠的,一團極為龐然的黑影驟然拔起,臨空飛掠,轟然落在蘇薩克防線前方,雙方相距不過十丈之遙!
那面殘破卻倨傲的大旗,此刻已被風扯得筆直,沉悶的招展聲獵獵划響,咆哮若雷。
短暫的畏縮很快就為洶湧戰意所淹沒,如果一定要找出合理的解釋,蠻牙人更相信那是個不幸的意外。大陸上的任何種族都不可能具有如此可怕的戰鬥力,戰爭之所以能夠延續到今日,這無疑是最為關鍵的原因之一。
這些非人非獸,形態各異的邪惡生靈,在面對強橫力量的時候也同樣會感到恐懼。死去的蠻牙軍士在所屬軍團中已是數一數二的勇者悍將,在這種距離下被一擊格殺委實是匪夷所思到了極點。與此之前,它甚至就連半塊油皮也未曾在戰事中刮破過。
密密麻麻的人叢之間,戈牙圖不易察覺地後退著,全身哆嗦個不休。他覺得胸腔中有一群驚惶的吸血蝠在尖叫飛舞,隨時便會撕裂體表洶湧躥出。蠻牙鋒線的尖刀位置上,那些猙獰的生物正在視野中愈發清晰起來。地行侏儒麻木地轉動目光,直到身後撞上了某樣物事,方才茫然頓住腳步。
只是照面間,那些他選定的目標,包括其餘士兵,已經全都是死人。
索尼埃的怒吼方自震起,密集的箭矢破空聲便已然大作,與沉悶的弓弦顫響交織成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暴風。
瞬息之間,蘇薩克第二波羽箭齊射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