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江東執敵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江東執敵

她招手讓我跟著她去,我雖不明她尋我的道理,但我也沒有道理和理由拂逆她,便跟了上去。
「喂,喂,哈哈,大壞蛋……好老公……」對手的軟化不能讓我有所收斂,因為我覺得我有必要尊重銀鈴對我的稱呼:大壞蛋。
言畢,我便立即起身,向閆兄請戰:「原本顧忌現在已都沒有,弟請兵兩千,兩日之內,必可大破嚴軍,執此賊子之頭,平此江東之事。」
我努力鎮定自己的心境,閉著眼睛,平定自己的呼吸,面對希望勸慰我的兄弟們,只能說道:「我需待此處事定,方慮回襄陽之事。」
我策馬又跑到了隊伍的前面,我只帶了天狼,因為打起來,我覺得還是我這個老兄弟順手。只是這個天氣穿靈犀鎧有些夠嗆,幸而現在還是晚上還有些風,不知道明天早上如何應付。有時把天狼扛在肩上,只是為了用天狼的棒子給自己滾熱的脖子涼快一下。
其實現在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我會說這麼多,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不告訴我我有些賭氣,還是當時自己太自信了。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這個人就是嚴輿,他躲到旁邊無人的茅草磨房裡,在裏面居然還真找了一件換身衣服,等晚上準備逃跑。只可惜,他的那匹馬看來仗勢欺人慣了,被他趕走了還踏了別人的稻穀,給我發現,逮住了他。
這是自然,誰看一個這麼高大壯實的人拿著渾身刺棒子過來,保不齊也得怕。
「多謝平安風雲侯抬愛,與此中還有掛礙於在下,只是,你錯了。」周昕至少沉默了半晌,銀鈴則有些氣苦,而我立刻明白,這回我的急智可能有些「大」了,所以,我趕緊補救,這段期間,我簡直有些過於冷靜了:「錯,又能怎樣?其實很多時候,即便原因不一,最終結果卻是一樣?」
周昕終於忍不住了,他在我身邊欲言又止,總想找個機會找我問問,可是一是我視而不見,二大家也沒什麼話,他在旁邊就是狗咬刺蝟——下不了嘴。不過他最終還是找到了突破口,我們的那個姓張的孩子成了他的目標,很快他們便談在了一起,只是田緘在旁靜靜監聽。
心中叫苦,這下賠得大了,但腳下沒慢,一腳踹開牆,反正一堵牆要賠,窟窿大一點也無所謂。但這屋子也是,竟吃不住我這一腳,全屋都轟然坍塌,只余得一片煙塵讓我咳嗽不已。
「這麼說……你已經決定了。」我又有些出乎意外。
這次江東之戰,我就這麼可以說輕輕鬆鬆攤上了一件功勞。
我是帶著十分的謝意離開的,多麼淺顯深邃的道理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或者想到過卻從沒有注意過。
之所以需得提到我,就是因為最後我還真的攤上一件功勞。
時為初平元年的仲夏,那年,我十八歲。
後來我和他說了好長一段話。明孜之戰後我的聲名在山裡達至鼎盛,很多母親都對孩子說,得感謝我替他們把所有的。陳應在那裡募兵時,有些母親就讓他們的孩子送過來了。這對漢人幾乎很難想象的,我相信除非出現打董卓這種情況,很難有這麼多母親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戰場,這些蠻夷之人當真頗是可愛。
「子睿,你遇大事本一向穩重,反倒這次如此沒有章法?」銀鈴並沒打算讓我插話,所以她繼續道:「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文盛,駑鈍而急躁之人也,然時時不曾懈怠,食尚抱一編卷冊而覽。銀鈴與旁聽其言兵,其施計與方略,雖非絕妙,卻甚為工整而謹嚴。而你之資,雖非絕頂,亦是上上,可不能自細微處努力,不能安下心來行事,常為心中牽挂所亂?你……怎不讓人心焦?」
我不清楚那些有三妻四妾的人的心理是怎麼樣。但是我有兩個妻子,已經讓我很是痛苦了。心又怎能分成兩半?
「夫受教。」我的舉動很可能讓她很是驚奇,因為我反倒自己更加清楚自己的問題所在:「我做得太少了,我已開始就被捧得太高,該是自己的做一些最基本的事了,我說得太多,做得太少,殊不知在台上,怎知台下眾人到底太少,我以為自己能恤百姓之苦,可是我真的能夠如此么?」
「噢,周昕將軍,莫要遲疑,這裏雖然我坐高位,其實這裏荊州最大的是他,他說了算。」閆兄非常「忠厚」地說了一句,聽著我都相信。
「是啊,就安排了我們幾個人。」他們再次成功地誤解了我的問題。
所以,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他肯定會來問我,而我自然也在路上早就想好了怎麼打這一仗,甚至都想到了如何來說,顯得更符合我的性格且更能迷惑他。總不能白了說,不是為了你,我們早打嚴輿了,只要沒有你,除掉嚴輿簡直就是罈子里抓王八,怎麼抓都有的事。
「那對方來攻該如何應對?」
「你不怕他問其他明孜人,最後問出馬腳來。」後來不知是誰問過我。
「你看了他的樣子,有什麼想法?他像周家的其他人嗎?」
我的腦袋一下子「嗡」的響了起來,且不論我心中待她如何。可她畢竟是我的結髮妻子。我與銀鈴在外這段快活,她卻在襄陽一人支持整個家。既然上天最終讓我享這齊人之福,我便也需讓我的妻子能享受她們應有的幸福,雖我難受些也無妨。其實一心分作兩半,當真是件痛苦之事。可天下偏偏有些人覺得此事頗好,甚而覺得美妻佳妾越多越好。可如此,他又怎知真愛的意味,此非愛,實淫也。
「你以為這些人唬唬就行了,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銀鈴開始顯得有些生氣:「你看看,現在下面怎麼辦?」
銀鈴一直沒有出來,定是她明白我的心思,讓我一個人靜靜。
大帳內非常熱鬧,顯然事情並非向著最有利於我軍的方向發展,卻向著我現在最希望的方向發展了。不過我的到場讓大家全安靜了下來,我想可能是我臉色不好看。銀鈴只得出場讓大家繼續談,來緩和一些氣氛,大家雖然應景著繼續,可是聲音也不像最初那麼歡快。讓大家這樣,我也有些難受,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氣抑鬱胸中,所以我決定發言:「周昕人少,表明孫堅也不信周昕,所以對他們手底下的人,下了肯定要跟我們對著干,不一定要聽周昕的命令的話,這便說明我們肯定要打這一仗。」
「明孜,你踩個火,給幾位將軍看看吧。」我朝他笑著說,這個笑容里的笑意是最多了。
「可你怎知道,你已成棄子也?」不過,銀鈴顯然已經開始下套讓他往裡慢慢鑽了,眼見周昕看了過來,銀鈴方繼續道:「論實力,你三千多兵馬,如何和我們兩萬人相抗。即便軍隊實力相若,你也認為嚴輿會是……」銀鈴看看我,接著說:「……我的夫君大漢平安風雲侯謝子睿的對手?非銀鈴高估我夫,我夫曾破董卓,東胡,平幕府,降錦帆,其將兵破敵之能,天下間已少能出其右者。嚴輿的斤兩,你自該知道,其實就算江北……那些猛將前來,恐怕也不行。」銀鈴又朝我看了看,這眼神分明是讓我說幾句,我知道該我稍微吹噓一下,不過這回我比較「沉靜機敏」,讓銀鈴都有些吃不消。
「你怎麼過來了?」我帶著笑意,「才長大了就過來了。」
行禮之間,銀鈴又捏了我一下,還貼到我耳邊說了一句:「好夫君,恕鈴前幾日見心緒難平,有些事情尚未告訴你,下面卻聽我說話,可好?」
「早上我們不是說過,夫欺負妻么?」我一臉單純無辜的樣子。
如果事情這麼簡單,接下來便是我或者其他人在嚴輿大營中隨意馳騁,那便不用我這麼草草把這件事情表述完畢了。
「一個心事重重的世家子弟,尤其是有些沒有自信,和那份傲骨,真的不是很像。」
很難想象當時他的心理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只需要最後的結果,所以我定計時會略微簡單一些。而且我還要考慮他會通過某些手段把我們的行動傳出去。那麼顯然多顯示武力上的恐怖要遠比顯示計策上的精妙要可靠的多。何況我們這裏根本不是重點,兵者,果為詭道也。
其實這場戰鬥,我在其中並不是一個重要角色,自始至終都是他們決定的,我只是一個嚇唬人的招牌,所以在北面寨里做防備完畢,大家都坐下來休息準備時,我忽然很坦誠地和周昕說了起來。
「你這色心不滅的壞蛋,依了你便是。」嘴角掛笑,全然不知已被我算計。
這一番就長了,周家人的排場都不小,銀鈴藉著平安郡主的身份進去,也沒有被特別禮遇,只是稍微尊重著接待了一下。最後銀鈴把事情嚴重性說了一番了,他們也沒說什麼,只說若為天下,不惜逆子。不過,這就算是一個好的回復。不過銀鈴告訴我,這番終究要稍微得罪周家一些,而且她見過了周家的幾個小輩,她認為其中有一個叫周瑜的十三歲小子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到時候很可能成為我們的大敵。想想,也只有幾年這個人就可能出來和我們為敵了,不過我不太擔心,我更關心現在。所以我說,不會得罪,我收定了周昕,不過銀鈴報持懷疑態度,所以我不得不加以說服。
我說得很是平淡,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只在最後加上了一聲嘆息。
我們如我所願地在下午的時候來到了我們預計的地點,我們的斥候來報道,對手依然毫無動靜,只是似乎一直在加強戒備。
我猜,至少後面有一雙眼睛會看著我。
「一萬支左右。」
「到白天我們會走得慢一些,而且經常會休息,所以,我們會在傍晚到達離他們二十裡外下寨。哦,看見天上的木鳶了嗎?這是田先生的主意,哪裡木鳶掉了,就是嚴輿到了,這裏水網密集,堵住橋射箭,大家都易守難攻。」我很敬業,每一句話都說得很誠懇,且有根有據。
在我手中的手,緊緊地握了我一下,我沒有回頭看,但我想她在笑,因為我也在笑。
「那便是第一天的事情,我們的軍中多強弩,所以我們會在第一天到的時候,加固營寨。」好了,這裏此人開始對我有所懷疑,因為我似乎並不是很厲害,而且顯得沒什麼本事。但下面這句,是典型的吹牛加恐嚇以說明為何戰術如此簡單了:「嚴輿就三千人,我五百明孜兵打垮他都可能不成問題。他不敢來的,哪怕他手下可能還有周泰等人他可能也沒有這個膽子。我們專門把明孜軍調過來你知道為什麼么?打明孜之戰時我才發現,明孜人,尤其是山中蠻夷之人,打仗簡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人一樣,兇猛,呃,兇狠,呃,兇殘,這幾個詞都能用上,到時候打起來你就明白了。我靠五百明孜人頂五千西涼人頂到第二天我們援軍來,頂了有七八個時辰。你想想,打得是西涼人,頂不到那個時候我早死了,這誰都明白。你看後面隊伍有些亂,其實打起來你就知道,要不然幹嗎只帶他們出來,還不是因為就他們最能打。說實話,我現在很怕周泰等人到時候連屍首都找不到。現在田裡夏忙,在不知道對方是否有人能識破我們計策時,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派最兇狠兇殘兇猛兇惡的軍隊,以最小的損失,最快地打贏,這就是原則,我就是要執行這個原則。」
「那不如讓所有的弓手自己磨自己的箭了。」我覺得自己主意很聰明。
但是事情總會有這麼湊巧,忽聽裏面一陣騷亂,緊接著就聽屋後有聲響,我心中一動,明白有狀況,趕緊提棒就上。也就是我腿長,十步之內衝到屋后,只見一人剛翻窗而出,欲圖逃命,腳下更是三步並作兩步搶上,一巴掌抓住他的衣領,隨手摔上牆。這牆許是年久,也是我力大,竟砸出了個大窟窿,將這小子「吃」了進去。
「對不起,你最近有些火氣大,只能我們幾個人把這個事情定下來。別怪我們,是你老婆讓我們這樣的,讓你靜靜。不過你也該想到的,這幫兵還是雛兒,干不贏這仗的。」
「你們要磨這麼多箭頭?」我指了他們身後整整齊齊的箭簇堆。
「在襄陽的弟妹在馬車上摔下來了,傷得不輕。」閆兄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遲疑,加了一句:「是送信的人帶來的消息,你要不要趕緊回去看看?」
第三日,銀鈴回來,我將一切道明。她也讓我回去,這裏不用我來操心,言語之間有些異樣。我說等打完這仗,不過我也並非常時的我了,因為這時我只想快點打完仗回去了,而不再是希望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當天深夜,我被帳外的人叫醒。這天我睡得並不很好,所以他們一叫,我便醒覺過來。來的人通報我:該出發了。我親了親依然在熟睡的妻,拖著衣服盔甲摸黑穿好,又親了她一口,發現她醒了,因為她回了一口。也許我永遠沒有辦法解決的就是讓自己動作聲音小一些的問題。
他笑著對他說:「他死定了。」
「我要帶他去打仗,再打贏了,然後不追究他的錯誤,讓他心服;總比現在懾服他,卻心懷異心強。」
定睛看處,地上茅草中有蠕動的蹤跡,便更沒有任何猶豫,只管伸手進去,將此人拖將出來。
這讓我更不舒服,乾脆走遠了一些,到處看看。
「這裏之所以要我,你可以認為是因為到現在為止幾乎所有的荊州大規模戰鬥都是我做的頭,臨敵經驗方面比他們豐富而已。其實不騙你,原因只是我想來而已。」
「昕兄,這回孫堅,孫靜可能都沒來,凌操和周泰可能都來了吧?上回江都這幾個小賊設計襲我,念在他們還算體恤百姓,原本不想與他們計較,過去便過去了。這回他們想攪得朱俊、我們和周家不和,必會讓你死在我們手上,或者亂軍手上,好讓他們于其中得利。我是誰?平安風雲侯,我何曾怕這些個小小伎倆。你非主謀,你便走吧,什麼也不需說。反正,三千兵馬或許今夜便沒了。」我嘆了一口氣,一派悲天憫人之像:「可惜這些人,也算豪傑,真不願讓他們就此過去。還有,周兄,回去稟報你家,讓他們知會朱大將軍,就讓他小心手下的一些人,這些人心存私念,需加提防。哎,你們為何乘在這種時節鬧事,農人農事該當如何?你走吧?你走吧?現在不走,我剪除嚴輿之時,縱我不忍殺你,你亦難立足於朱俊之下了,乘早走,我遲些動手便是。」
「無妨,只是今晚夫妻夫(欺負)妻便是。」可憐銀鈴一向信任我,這番便落入我的圈套中了。
「明孜新軍跟著你走,對方還不知道他們這批人的過來,他們在東天目山山側在一個時辰前由陳應,田緘帶隊出發,你和張林,周昕一起帶著五百輕騎和他們合兵一處。還有,翔子已經收到消息了,葉劍和他在一起。」閆兄對我有些小心地說。
「那你們要磨到哪一天啊?不需要這麼多支吧?」
「君侯真是愛才。」他找了不太尷尬的題目問了過來。
銀鈴很有些奇怪,可我已經站起來了,拿出懷中的一個錢囊,不過裏面沒有錢。只有兩塊破布:「你認為我一直能體百姓疾苦,我也一直以為,但是,我做過什麼么,我讓天下真正的百姓生計有過什麼樣的變化,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我說過,但我沒做,我知道百姓現在在幹什麼嗎?不知道,什麼時候插秧,什麼時候收割,哪裡旱了,哪裡澇了,我都不知道,老百姓家裡最缺什麼,我也不知道,老百姓現在最想要什麼?……呃……我想這個我還知道……夫人,和我趕緊去大帳,我怕周昕已經來了。」
「子睿,你與我來。」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竟不自覺,須她喚我的名字方才察覺。
「是啊,我的第一個老師就是我的夫人。」我樂了,這回是真的樂了,我知道我成功了。
「嗯,那倒是,對不住大家了,那我就白跑一趟吧。不過,哥,我還是收這個姓周的。」
「呃,子睿啊,我們還是等周昕到來,他兩個時辰以後就到。你看,門外的旗杆影子拉到營門口方向,他就該到了。聽他講一下嚴軍情況虛實,再說好不好!要動手,鄂煥、宋玉東他們更近,別急。」沒有想到,這是第一次我急,閆兄倒不急了。
早在幾日前,宋玉東、鄂煥便在他的大營周圍三十裡外有幾千騎兵隊埋伏。所以,當嚴輿他們出發時,我們的斥候便會發現回去稟報,他們也立刻便會出發,很可能這幫我還沒有見過面的敵人,連我們的面都碰不上,就在中途被劫殺了。
老天爺也夠狠,一點小風都不給,讓我更是憋屈得厲害,在營門口到處走動,煩躁異常。
沒有出乎我的意料,自始至終沒有嚴輿的人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宋玉東的人來告訴我,他讓鄂煥在中途襲擊了嚴輿,而嚴輿他們當時果然已經在向太湖邊上撤退了。
我沒有慌,我知道越是這個時候我越不會慌,至少表面上我總能壓得住。
恨不得一刀將自己劈為兩半,不用分心,不用哀愁。不需現在這般,心中一半隨著銀鈴的,另一半卻飛回到襄陽。
將至近前,我翻身下馬,身上在馬鞍上颳了一下,顯然我的馬上技藝本就平平,現在更有些生疏了。顧不得痛,只管笑著,對前面那個紅衣服少年說道:「明孜!」
在路邊,我看到一塊亂糟糟被踏而倒伏的稻田,我有些惱火。但想著也不能怪小鄂,便令停下,提著棒子,順著田埂過去,看到田野中的一個很不起眼小茅草土坯屋,想著跟人家主人賠償些什麼。忽然,有人從門縫中閃了一下,似乎是看見我便立刻消失在門中。我既不認識此人,自然把他當主人。便叫道:「莫怕莫怕!」
他歲數還小,在他們族也就算剛成年,所以穿一身紅色。現在只是身上套著一個表示他士兵身份的無袖的馬褂。他見我和他說話,頗是興奮,也沒有我們漢人的那份拘束,當真什麼都敢問。比如我在哪裡哪裡打過什麼仗,我現在想去哪裡,當然還需要當地人的一些翻譯。對於後面這個問題,我有些潸然,但我還是誠實地告訴他,而沒管我們二人的身份差異,便是我的妻受了重傷,在老家,我想早些打完仗,回去見她。他覺出了什麼,這才不和我說話。
一番見禮兼私下叨咕完畢,引入帳內,便開始敘話。
我很不服氣,但我還是坐了下來,我知道我錯了,可卻不願意認為那是我的錯,我第一次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但是我還是默認了。
「夫人不必介意……銀鈴,你莫要對我客氣,只管直言便是,其實……這十多年來,你何曾對我客氣?」說到最後,我們兩個人果然都笑了起來。
當日下午,田緘,陳應帶著明孜新軍到了這裏。
「不是。」臉上的表情告訴我她口不對心,所以我趕緊把她摟在懷裡。
「那我們就……啊,你這個大壞蛋。」她忽然發覺這裏的問題,眼看我的手就上去了,便要掙扎:「啊,你的手在幹什麼?」
第四日,細作來報,賊營內訌!據稱嚴輿在午宴席間與周昕有隙,終於翻臉,軍營里支持周昕人少,周昕只能帶人跑出來,就近投了我們的軍營。
當我們把營盤紮好,也沒有動靜。所以,必然在我們的大營里會出現這樣一個場面:
「我偏是要用他。」我笑了,「你把你在周家的情況給我講一下吧。」
很快,明孜在火紅的石頭上的舞蹈便讓周昕震驚了,然後張林如我所願地坐在地上吹自己被燙傷甚而冒煙的腳底板更加證實了我們沒玩虛的,我想在他心中明孜人對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一群連火燒炙烤都不怕的人。
「小聲點。」
我心中大驚,沒想到對方竟將計就計,讓周昕詐降,來賺我等。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怪不得閆兄他們不急,卻為何他們不告訴我。
天慢慢亮了起來,這時節,反倒最是涼爽,東面刮來幾陣好風,讓我舒適愜意了好一會兒。
「幾百輕騎,兩千多步兵。」
周昕接著便將嚴輿軍中配置告訴了我們,不過他沒說他和江北的任何關係。
「子睿,我知你心情,可是如你平時之言,你可得對得起兩千將士的性命。」銀鈴亦第一次大聲地在大帳中在眾人面前喝斥我。
很多人都沒法理解我們當時是什麼意思,恐怕也只有同學們之間才能有這樣的默契。
那日回去,我一直用重弩直到將營外的那棵細柳樹射倒。
「木鳶還能有此用處?真讓昕大開眼界,嘗有聽聞,今得見,真乃幸事……君有何臨陣破敵妙策?」
是啊,所有的複雜繁重的工作都是要從一點點做起的,心中輕浮煩躁,不能從開始做起,如何成大事。可事事相加又遠非事情的總和那麼簡單,有些會讓事情更好,有些則一團糟,這其中的利害得失又豈是輕易能說輕的。
「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的這種形勢了。之所以出現現在這樣,我們不斷使計,讓你們內生嫌隙,只是因為我覺得你是個人材,真心誠意想讓你為荊州所用,成就一番事業,莫要為家人所輕,為主所棄。我讓他們把你們大營燒掉,就是從此你和他們沒有任何聯繫。你是偏出,自小沒有周家子弟的那份風光。我想你不願這樣下去吧?為了自己的生活而被人隨意驅使,有時還可能被人所棄,比如這一仗,嚴輿已經沒有任何可能獲勝了。如果沒錯,我甚至覺得他是不是假作向我們攻擊,卻沿河向北面太湖裡逃遁。」
藉著月色,我能對我的新部下有些了解,至少可以看出明孜新軍的著裝還很不整齊,理論上,不用看也知道,他們的長相也是沒有辦法整齊的,所以,我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還有從一些頭上發冠來看,明顯有山裡的百越之族裔在其內,這讓我想起盤龍洞主那批人。不過一次回頭,我看到隊伍里一個紅衣服的小夥子,讓我的腦中的那個名字涌了出來。便對身邊一群馬上將官拱手,便離開望隊伍里去。
銀鈴似乎沒有動,我便直接先走了,只是口中喚著她,向後張著手,等她把手交到我的手裡。
天氣非常熱,但所有的士兵,無論站崗還是放哨所有人的著裝都是一絲不苟,看到這一切,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我不得不把自己的衣衫上的被我扯開的領口收好。
「是啊,我們過來時,箭頭受了潮,都有些綠銅銹,現在拿出來,好好磨一下?」他誤解了我想問的問題,不過卻讓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只是前幾日拿在手裡的時候沒有注意。我撿起了一支磨好的箭頭,又抽出一支沒有磨得箭頭,仔細觀察起來,果然也是青銅的。不過和我以前的鵰翎鐵箭頭還有些區別,這些箭都是裝著有些凸起的三棱顯得粗粗的箭頭。這讓我心裏有些嘀咕,這個不知道有沒有射殺的效果,我還是覺得我的鵰翎箭的細尖型的鐵箭頭更有殺傷力。
一夜,周昕都沒有說什麼話,只是偶爾看看後面的軍隊。
旁邊的士兵要麼就太積極,要麼就是有所布置,幾乎立刻就靠了過來,只要一有命令,便把此人拿下。
「生氣了?」我還真有些怕她生氣,可能是童年的陰影造成的。
我走到一頂帳篷的陰涼處,幾個在外面遮蔭處磨箭頭的士兵讓我有了問一些事情的想法。
「我們開始也這麼想的,但是我們是專門挑出來的磨這個的,因為我們手熟,不會折斷箭稈,也不會多磨損了箭簇,所以便讓我們專門干這個。」
「稻既倒(到既到),言語(嚴輿)……」我本來要說言語大聲亦非有惡意,只為賠償你的稻。
最後一句是說給周昕聽的,怎麼可能自己留著大營,自己傾巢出動還不打我們。忽然想到周昕也不是傻瓜,這個他怎麼會不明白,自己這麼說有些小孩子氣了。
周昕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地與我同時出現在大帳口,我想事情開始向好的方向不可解釋只可感謝地倒過去了。
「周昕本已是將死之人,既然能有一條還算不錯的生路,不算辱沒先祖,我便歸了荊州。」言必,退後幾步,向我眾人執禮,而我亦還禮,接著眾人或行禮,或現學禮。
「是啊,真的人才誰能不愛。呃,陳應,天快熱起來了,讓大家趕緊休息一下,下面再歇,歇了大家就走不動了。」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有這個,他不信才怪。
「坦率地說,昕兄,你給嚴輿擺的陣型肯定有問題,最後他很可能會變陣。」我掛好天狼,用手一邊比劃,一邊講:「軍隊隔河布營,又拉得過長,易受兩面夾擊,而不能相顧。所以,即便我們的斥候也告訴我們,嚴輿確實是這樣的營寨,我還是要告訴你。你至我處,他還會用你的計,到時候,嚴輿很可能會把軍隊集於一側,而另一側卻沒有人,或者只有一些裝門面的警戒之兵。」
兩個時辰,我不斷看著營前緩慢移動的桿影,心中煩躁,身上自然汗流浹背,不時地出去看看路上情況,大帳里似乎受到我的影響,連探討破敵之策都是小心翼翼,沒有任何活潑的氣氛。
次日,市面上又開始傳嚴輿有斷袖之癖的消息,至此,可言嚴輿之禍,難在我,而易生於蕭牆之內也。
「多少軍馬?」
「好磨,今天就行了,我們半刻便能磨十幾支,只要不停地干,八個人六個時辰就可以磨個一萬多支了。不過就一萬支而已,根本不夠的,我們有兩千多用弩的兄弟,這些箭只夠他們射個五箭。」聽完這些話,我心中便有了些觸動,可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更有些感悟。
趕緊把兄弟們聚集好,讓他們各自領兵鎮守一面寨圍,不許出戰,只需固守,尤其需叮嚀張林,好在他還夠老實,只管點頭。
「君侯心胸開闊,非一般人能比,只是,此刻我已無退路,君侯請予我方便吧。」周昕嘆了很長一口氣,挺直了身體,彷彿下定決心要死,銀鈴則只能看著我,似乎想說,現在你自己看著辦吧。而我卻腦袋裡一直在猛轉,表面上仍是閑適異常,不過此刻卻又已經變成了嚴謹至極:「為棄子,你確實無處可去,若願意投我,我必給你一個身份,后或成大事,不必看別人眼色而能立於周家列祖列宗之前。」我不清楚當面說好,還是暗地裡和他一個人說好,但是我當時只能稍微隱諱地當堂說了,銀鈴微微點點頭,似乎是表示還湊合,總算沒給她徹底壞事。
「前幾日,裝作要攻他,讓他不得安寧,夜裡擊鼓做進攻之勢,實則讓軍隊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然後待對方麻痹再做攻擊。」
周昕那時就在我的身邊!
「我知道。」我點點頭,褪下身上的甲胄,舒展一下身體,從銀鈴手中接過巾帕擦一下臉上和脖子里的汗水,感覺自己舒暢了很多:「我指的是他在撒謊我知道,但我覺得我的方法可能更好。」
「你是何人?此處是我的田,田中你所要,便拿去,莫過來。」「主人」有些害怕在屋內問。
「我知道,我知道,到時候你也去一趟,過過癮也行。」
「不行,我們還有事情。」我臉上帶上壞笑。
「不必了,我視嚴輿無謀鼠輩,如視齏粉稗草,諒他也無辦法與我兩千兵馬為敵,兩千足矣,明早我便能在他的大營中提他的頭了。」我有些急紅了眼,而不幸,這裏的兄弟們沒人敢攔我;而非常幸運的是,我旁邊有一個能攔住我。
「可是……呃,對不起。」銀鈴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趕緊小了一些,也往我懷裡躲深了些:「周昕出於名門,對於我們荊楚之人難道不會有些嫌隙,我想此人不能大用,雖然你的話有些避諱,但所有人還是能聽出來,你的意思便是要重用他,到時候你不用他,反倒更要出事。」
「第一,他不懂荊州西南方言,更別想懂明孜的話;第二,即便懂了,我和他說的,明孜人也這麼傳說,我經常是從他們的嘴裏才能知道我的『真實』事迹,而我把其中神話的部分刪除,再把其他的和別人講,以示我的『謙虛』;第三,我說得極其樸實無華,顯得過於真實,當然這和我得厚臉皮有很大關係。」我總是會閑適異常地回答。
江東號水鄉,果然名不虛傳,一路過河無數。幸得橋樑也多,才沒讓我們的軍隊有所延誤。
周昕意識到了什麼,他看向我,卻依然是那一臉的憂鬱。
我立刻明白問題所在,我甚至不是這裏的頭,在這裏放空箭自然毫無掛礙,他卻要考慮自己的身家性命。
「啊,姆媽讓姆來,跟著伽軍殺則淡。」這句就有困難了,禮節性話我聽過,這句話我就壓根不明白了。我側著腦袋,力圖更好的聽明白,還是旁邊一個長一些年歲的人對我說:「他說是他的母親讓他來的,跟著將軍打壞蛋,賊寇什麼的。」
不過,我並不非常開心,心中總有一種歉疚不時蔓延,或許對銀鈴,或許對佩。
看那好色的好孩子的比劃,似乎已經到關鍵時刻,看來兄弟們對他的「教」育很成功,他對我的了解已經似乎比我都透徹。周昕顯然對這個人的夾雜著粗話要的吹捧,要做一些分析,但是有一點,他肯定會從中間提煉出來,也能清楚明白的,那就是我真的很能打仗,而且非常厲害。
「就你們幾個人,磨這麼多箭?」我再次換了些詞問這個問題。
與眾將一齊上馬,很快合兵一處,乘著滿月之夜攜兩千明孜新軍出發,張林有些興奮,他跟著我還沒有打過仗,總是提著叉子磨蹭,我看他一次,他就傻笑一次。其實我想告訴他,他不用這麼緊張,沒他什麼事情。
「啊么,伽(將)軍,累哈么?」方言味道很重,但我能大致理解他的意思,就是搭理我,這個我聽過幾次。我還知道他們用我們的漢話,能聽得懂我們。
當夜,營內用完晚飯,一邊讓大家休息,一邊開始下令在營外山丘旁埋伏的騎兵開始擊鼓后不久,竟傳來這樣的軍情彙報:「對方將軍隊傾巢摸黑而出,卻不管我擊鼓之處,直撲大營而來!」
我們開始無話不談,包括談那些當今名士,打擊他們成了我們第一件真正誠心實意合作的事情。
「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懶得和你說。這麼熱,鬆開吧,睡了。」她有些無可奈何。
待煙塵剛停,那一干騎兵也都圍了上來。
「這……」他看了看我的位置。
「其實,這場戰鬥里,我什麼也不用做。」也是同時我感到自己失言了,不過想想可能無所謂了:「所有的計策都在你來之前可能已經決定了。」
這回得提到我,我是想去見見兄弟們,所以讓田緘,周昕帶著人休息一下,便乘著晚涼出發向湖邊繼續搜索,權當練兵。而我則帶著幾十個輕騎兵去見見翔子他們,是有日子沒見他們,還真有些想。
「快馬回去,讓他們直接攻入大營,一把火給他們全燒了。」我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讓斥候去傳令后,我又直接下令:「讓大家起來,不要出聲,不要生火,在營寨里張好弩機,磨好兵器等著,他們最多只是來滋擾一下。」
片刻至她的帳中,她拉起帘子,與我面對坐下,便對我發話:「子睿,今日,我需說你幾句。山中之時,父親便讓我隨時指出你之優缺短長,言你未經天下諸事,其坯雖良,其形未定。需多加指導方為上策。」神態有些嚴謹地不近人情,讓我不得不趕緊和她說些緩和些氣氛的話。
「是啊,你也知道嗎?他既為偏室所出,他生來就不能與其他子弟能有同樣的禮遇。昔年,叔梁紇故,其妾顏氏甚而不能進靈堂為祭,其子亦不續入譜,后其子作,方知仲尼為何家。當然周昕或許沒法和仲尼相較,然其才非庸,加上其終究是周家子弟,若為我所用,其利不小。夫人,我想收服此人,可能只有這個方法了。」當然,坦率的說,現在的我只是事前莽撞湊巧,事後辯解聰明,只是這件事沒有搞砸后的借口,只是我根據我的想法做完事情后的理論補救。
「周昕大人,非我不信與你。」我便要贊一聲銀鈴,並非只因她是我的妻,這話單刀直入,卻要硬把主動拉到自己手上:「但確實可疑,為何你從江北帶兵來,又攜你家暗旨,便是要與朱俊取這江東,最終反被自己的兵將趕了過來?此非詐降,難以令眾人盡信。」
這支軍隊當然不是剿滅軍隊的主力,甚至我們根本沒打算用上這支軍隊,這回只是讓他們練練兵。但是如果他要問。即便我不用說,我們也會有一個大嘴巴的老實人會告訴他答案,而這個老實人還不知道我們到底要幹什麼。田緘則一臉沉靜,其實這一套壞點子都是他出的,居然借張林這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漂亮女人基本上就上的單純至極的好色的好孩子,來給周昕下藥。
嚴輿他們根本經不住被大家稱為「凶神」的鄂煥的騎兵衝擊,被很快打散,只能四散逃命了,葉劍和潘翔,早在湖邊等待,一接到宋的消息,立刻登陸進剿。到第二天正午的時候。他們已經大部被消滅,只有嚴輿幾個頭目沒有被發現。
周昕臉色稍變,終究閉上眼睛,只說一句:「既以知道,無需多言,昕請就戮。」
「周昕在撒謊,至少,他還是假降。」銀鈴一臉嚴肅的告訴我:「老公,你的方式看來錯了。我讓你說幾句,你幹嗎自己把事情全攬過來?」
「其實……」他終於下了很大決心:「我和嚴輿根本沒有鬧矛盾,他什麼都聽我們的。所以,這個計策其實便是我訂的,裝作有矛盾,脫身出來,卻沒想一下子便被君侯夫人看穿。」
「還有什麼事情么?」她自然一臉不解。
「這裡有多少支箭?」無可奈何的我決定迂迴問話。
他要問的,我心裏也明白,我們這裏主力是新征的這點兵,現在還沒訓練,和別人打不是開玩笑么?其實他應該可能會想到我們剩下來的兵力也是五倍于嚴輿,除去幾千水軍,我們設個埋伏什麼的,應該會非常簡單,如果不是擔心背後會出現江北的援軍。我們的埋伏的部隊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