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銀鈴歸來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銀鈴歸來

當下拿定主意,立時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入右邊的屋子,心想明日再說。
那天晚上,陪著母親回家,因為在宮城裡,一路不會出什麼事情,就是準備回去睡覺出現了問題,而且這是誰都清楚這時候我會面臨的問題。
「我問過波才他們,真正種地的如果開春的時候不種地,那心急火燎地不知道該幹什麼好;一旦誤了農時,心裏就一直懸著,不知道該干怎麼好。這干賊軍,縱有外人挑唆,終究是些種田的老實農人,我想,到時候再發一紙招安文書,這幹人還不亂了散夥的就有問題了。郁林、合浦的幾支我都盯著呢,一丁點都沒有動他們。這回我等的起了。」
「什麼桑椹,商升,東冶的侯官長,棄官跟著我們過來的,還有那個張雅,詹疆都是。」
我穿便裝而來,她著便裝而歸,正好作一對平常小夫妻行走于街坊之間,路邊亦沒什麼熟人,則其趣頗多也。
翻開懷中地圖,打開看了一番自己的國土,我胸中豪氣頓生,「明年夏天平定全州,還有……兩年內,我要把珠崖州〔海南島,初即為漢領土,后因里人不堪漢吏壓迫,東漢時撤——作者注〕收回來!」
早朝上銀鈴將一路情況說明,果真一路順利,屢戰屢捷,當下自然賞了老四,再次宣布他左司馬的官職,授了才趕製印綬。這一點只有一個人有異議,不過不是針對老四的。
「那時候他就知道每天吃飯時節上塔巡視,看哪家沒有生火的便送飯食,對於那些老弱而衣食無繼的自然是好事,但是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閑漢也正好乘機偷懶,以至那些勞作終日方能得一些飯食的人,也是個壞榜樣,時日一長,自是懶漢越來越多;你老爹終於發現不對,又處理過了火,把所有人都給抓了起來。不過,我就是喜歡那時候你的老爹,因為那時你的娘親我,也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年輕的時候你的老爹挺精神的,你眉宇間到能讓我看出那老胖子以前的那些英武勁來了,呵呵,哎,那時候就是感覺你老爹特別有英雄氣概,後來就嫁給他了。」
伊人定是故意,她還對我說:「夫君,可與我們一同就寢?」
「你把你夫人當神啦?什麼都能給你解決?不過你如何得知明年這干亂軍會軍心浮動?」伊人不再張望,只是笑著看著我。
「如何?」我抓過繼續作惡的小蹄子,向前一步。
「這麼說……」我的一隻手遊走在她的下頜和腰腹之間:「張何有些治事的能力了,不過你只說了番禺,其他地方呢?」
我低頭憨笑,繼續聽母親說話:「這個時候,心思里剛有了那些男歡女愛的東西,就結婚,可能還是早了,我雖然碰上了個好的,卻有不少女子托錯了人,你莫要讓我的兩個寶貝媳婦兒將來受苦。」
廣信的天總是喜歡陰沉沉的,合著時常的小雨蒙蒙地籠上一層薄霧,這就是這裏每日清晨的景象。我起身,去練武,心中滿是各種各樣的問題。昨天晚上做了惡夢,愕然驚醒的時候,身邊卻是空空無人,所謂坐享齊人之福的人享受的清靜便是這般吧。以後如何我還不得而知,便如夢中從萬丈深淵落下,最難受的卻是下墜的時分。
初平元年臘月十一,聖旨到,說鹽鐵官將到。三天後,朝廷里的鹽鐵官終於到任,這本來是件大事,而且我居然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名字:賈琮。〔正史中,中平元年為交趾刺史——作者注〕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慢待他了,原因是袖中剛剛加急趕送的卷帛上的事情:郁林北部雪災!
「你怎麼沒去打?」我趕緊找到一件公事來填過這段話:「韓暹沒把我的命令傳給你么?」
立時聽到後面人輕聲提醒:「茂哥,是啟奏。」
「現在感覺到這個越人女婿的好了吧,你有沒有什麼感恩的想法啊?」我大拇指朝自己一指,作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當然這幅樣子不能做得太久,否則便有很大的危險,所以,我趕緊拋出一個事情轉移話題:「銀鈴,有一個事情,你該知道,你知不知道這裏的大牢里有什麼問題么?」
「孩兒不知道。」我很老實。
「銀鈴還沒有說完。」於是我們兩個一起看著剩下的人。
「如果果如銀鈴所說,張何之人確實不怎的。」我撇了撇嘴,「只能當個百里的縣官,不能當郡守……嗯,我馬上把他調上來,到我的身邊,給他個大些的官,看著他做事。把那裡交給……誰去好呢?你帶來的那個桑椹怎麼樣?」
不過眼前的情況告訴我,還是今日就說比較好,或者說只能今日說了。
「想得除了你,我什麼都想不到。」我忽然苦笑了一聲,她能明白,抿著嘴,低著頭,還是笑了。
不過再如何沒關係,其實我在等這句話,不過聽完,我還是要去問問意見,至少形式上要問問:「司徒大人,監察史大人,你們意見如何?」
「談我,談我什麼?」但我很緊張。
「您不後悔吧?」我忽然有些后怕地問道,也不知道為什麼。
「臣見南海番禺一帶氣候宜人,稻可兩季,農田水利井井有條,官員冬日月令一絲不苟。雖四遭有亂,然其城民心不亂,飲食起居一應舊日。」
「呃,不是不是,是佩姐姐做的。」銀鈴趕緊抬頭說道。
沒想到兩個女子卻忽然笑了出來,只見二女一起指著案邊的空位,讓我坐下,我心裏嘀咕也不知道這兩位大姐這是要幹什麼,但艱難地拔起腳,就覺腿上灌鉛一般,很是彆扭地蹭到那裡坐下,眼睛從一個臉上到另一個,再從另一個到這個。
我,獨自一人,走過中廳,來到後面的寢院,這日沒有月亮,只有零落的星光昏暗地照著這院里的一切,後面的後堂供奉著祭祀的東西,雖然掌著燈,我也不清楚裏面現在是什麼,院內左邊是一間大屋,右邊也是一間大屋。我知道進了一個就不好出這個了,而另一個自然無法進了,不過目前只有一間亮著燈,是右邊郭佩的屋子,銀鈴不在時,我總是在這裏睡。今日,我是否該去銀鈴的屋呢?銀鈴的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掌燈,可能是一路勞頓,我的銀鈴一定是已經睡了。
「華容看過了,他說沒有性命之憂,可是身體髮膚之上遍布瘀痕,內臟之間皆有暗傷,血氣虛虧,脈象微滑,可能需將養很久。這位祝小姐如何傷成這樣?」
「孫堅請吳候令開拓吳地江南之所,即吳地之南,會稽郡南,故東越,閩越人之地,那裡山巒疊嶂,水路紛雜,平地絕少,且多半未經墾闢,千里之地,只有東冶一縣。孫堅此人,夫君也打過交道,你覺得此人可能久甘為人下么?」銀鈴見我搖頭,點頭說道:「他自然尋釁更換他所轄下東冶之官,代之以自己的親信,那些官吏,明白事理的自己上書辭官免得受辱,不明白的便被冠以種種過失趕了出去,同時大興賦稅,以供墾闢之用及軍資補給。商升是個平民中拔舉的,一步步到了今天的位置的,為人忠厚,處事公允,民望頗高,孫堅沒有動他,但他為民請願,也被斥回;商升是個直脾氣,帶著他手下張雅詹疆,和著此間閩越人也夠血氣,就打算造反了。最後被我說動帶著一干不願留在那裡的,一起過來,說是八千越軍,其實還有上萬的眷屬留在南海了。」
「夫人怎搞?不搞個位置?」鄧茂跪起身子,忽然看見對面徐征,咽了口口水,加上了一句:「啟稟越侯?」
「孩兒不敢。」我吐吐舌頭。
「此事回去再講。」說此話時銀鈴做賊般瞅瞅後面,忽然躥上來就撲到我的懷裡還親了我一口,「我好想你,子睿。」
「呃……」郭佩剛要說話,這邊銀鈴就壞壞地插上嘴了,「叫誰呢?」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雲開了些,還露出點星光。
「我們正談著你。」郭佩很是放鬆的樣子,手中捻著一支竹籤,挑了挑燈芯。
「夫君倒是個誠實之人。」郭佩對她的夫君似乎還很讚賞,對此其夫君只能傻笑一下,緊接著便拋下一個其很感興趣的問題:「張何此人如何?」
「什麼問題?」伊人果真停止行兇的企圖,停下了手。
母親坐著主席,自然離桌上的盛羹的鬲最遠,我坐次席也夠不著,而我的兩位妻子則正好都靠在這個熱騰騰的傢伙邊上,再下面的則是小傢伙們,所以,在這樣的一張大桌上,母親很自然的抬起了手,緊張得我趕緊伸過手準備接過碗,卻聽母親幸福地擺擺手,笑著說:「媳婦啊,幫娘盛一碗羹。」
母親哭了,女人很多事都是一樣的,她們悲傷的時候,哭,開心了,還哭。哭得讓我的鼻子都有些酸,直到她拽著我的腮幫子來回晃蕩,說道:「你怎麼這麼幸運?有這麼好的兩個媳婦。晚宴上,我故意出了點難題,她們卻做地很得體,很配合,你知道她們為了什麼么?她們還不是為了你這臭小子。」
華容那日早晨見我,說我有心病,我點頭,他沒給我治,我也知道他治不了。
「你都要十九了,還後悔,後悔有什麼用?」母親笑了,「而且我一點都不後悔,你和你老爹都很不錯,有你們這樣的夫君兒子,母親很開心,尤其在這個世道里。」
「我的傻兒子啊。」她忽然揪住了腮幫子,還把我摟了過去,如一個小孩子般調笑了一番,雖然很不自在,可是心中卻很舒服,十八年,又一次在母親的懷抱中被呵護,只是腰彎得有些酸,這情景外人看來定然有趣,我卻希望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有也都是瞎子。
我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我得去查查。」她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還向我要了人手,打算徹底查一下根由,有了她出馬,我一身輕鬆。
「哎!」她搖頭了:「我總覺得他有些過於重視政績,而且厚此薄彼,上面下來人監察,大多隻會看看該郡治所四周,然後四處遊覽一番便回去交差。這樣視察張何自然能得褒獎,不過他一直沒有陞官,開始倒真是令我奇怪,但細想想,天下分州,州下分郡縣,州刺史六百石,郡太守兩千石,朝內兩千石便是九卿之官之享,然伴君似虎,如果不能為州牧,倒真遠不如為一郡之守來得快活。張何和這裏的徐征倒真是能做官的人,還有一個士燮也似這般。」
「孩兒記住了。」
我的家庭存在著非常奇怪的問題,但現在還沒有人主動提出解決的方案。我想提,沒點子,她們很可能有點子,可是一個不願意說。確實以我們家的情況,只能我提比較好。
這時我才恍然醒悟,也不管這聲咳嗽究竟來自何處何人,只管將她攬於懷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銀鈴,我好想你!」
場面上大家打個招呼,談談情況,一切平定,軍隊大部分還駐紮在南海,一個叫商升,或者桑椹什麼的在那裡領頭駐紮,還有一些個叫綠鶴〔商升、呂合,都是史實人物,下同——作者注〕、青狼(秦狼)以及張牙(張雅)舞爪和大蔥蘸醬(詹疆)。說實話,這幹人的名字都不咋的。
忽然平地里不知何處一聲咳嗽,嚇得懷中的嬌俏,如泥鰍般又溜了開去,距我三尺處站定,眼睛四下搜尋,便在此前,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有你這麼把脈的么?」她的眼睛盯著我在她胸脯上作切脈狀的手。
郭佩則認真地看著我問道:「夫君覺得如何?」見我似乎沒有注意,便解釋了她的問題:「銀鈴那番話可對?」
這話捧假了,我自認沒這麼老實。可母親沒有注意到我的慚愧,她似乎已經進入一種特殊的狀態。
「我同意。」和銀鈴對壘,人少還好靠自己的匹夫之勇,人一多,我確實沒有信心能贏銀鈴。
臘月的第一天,銀鈴在北海的護衛下回來了。當著到場的下面人,我沒有什麼過分的行為,場面上接著也只是牽著她的手,只是不時手上用點小勁示意,很快她便會捏回來,然後斜目相視而笑。
眾人應景而來,知趣而去,只有幾個便裝的兵丁跟著。連老四也早早告了聲罪說是回去見夫人了,也不知道弟妹什麼時候遷來的,怕是小南做的主,也沒告訴我。不過我沒有什麼興趣查究這種事情,只是捶了他一拳,讓他趕緊回家。
於是,我試圖一直避免的情況出現了;雖然明知道這不可能,但我還是奢望,現在已然失敗:因為我有兩個夫人,那麼這一聲媳婦叫得是誰?這件事,我,銀鈴郭佩,甚至可能包括母親自己可能都沒弄清楚。
對孫堅,我雖已沒有惡感,卻也一直沒什麼好感。而且我感覺,會稽南海之間的邊境上遲早出事。只是我現在無力顧及,而且朱俊大人在便出不了大事,忽然我感到些不安,想到那天在鹽瀆的夜裡的夢,忽然有些不寒而慄。
廣信很喜歡霧蒙蒙,不過這裏的天氣要比襄陽老家暖和,但閑坐時,骨子裡卻能透出一種冷勁,想歇下來的時候,便只能騎騎馬,到處溜,這時周圍霧氣便自有一番情趣,我不喜歡打擾別人,所以我都是在宮城裡跑,隨意常常我會在霧中聽到笑聲,馬蹄聲,然後才會看到很多熟人的身影最終才看到這些歡快的人們,尤其是小南,鄧茂,我注意到這兩個人,是因為不僅是這兩個人一向大聲慣了,而且我注意到那件原本屬於小南衣服,現在已經穿在鄧茂身上了。
眾人笑了,學禮儀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母親的精神特別好,在宮城內晃了一圈還上了內城城牆,一路走,一邊看,開始我想扶著母親,她卻揮手表示不必:「你娘還沒有老成那樣。」
「今日太晚了。」銀鈴打起了哈欠,「我和佩姐要睡了,明日我與你再說。」
「我最近在學些醫學,正習練切脈之術。」我也開始一本正經,當然只限於臉部。
「唉,夫人……們。」我趕緊作揖,做一個乖丈夫狀。
早晨銀鈴也在朝廷里坐著,眾人倒沒什麼意見,很是自然,司徒徐征還道了數聲禮,立刻整個朝廷就亂了,那幫人也學上了。這倒是,誰讓我讓徐征當司徒,這教化之事,本就是他的,只是課堂的情況有些糟糕。拜倒的人,連冠甩飛的都有,我就拾了一個,放在案上,指指隊列中,頭上明顯少了一塊的那位:「散朝來拿,為何每次事都有你?」
「當然傳到我手上來了,要不然我怎麼能給他那件甲……他定是穿著那甲回來的,你見過了,嗯,果然如此,真是個坦蕩外露得很的老兄,那甲是以前南越趙家一個王爺的,散在民間,被番禺外一個小毛賊頭得到了,我平了他的水寨,活抓了他,便得了這甲,正趕上韓暹送信來,看著身量合適,便賞給了他,他開心極了。那甲做得不僅漂亮,而且結實得緊,否則,那賊頭怎麼逃得過破六韓烈牙的箭,還能被我活捉。」銀鈴把話岔遠了一些,但是說這話的時候卻還是四處瞄著,顯然是正事之前的鋪墊,半晌才開始說些正經話:「說出來也不打緊,我認為此事還是暫緩吧,其地易奪,其亂難平,還是從長計議吧,這渡海作戰,花用太大,時間稍長,小小南海便定然支不起,即便一旦平復,若人心不服,其後不斷起事便會讓我們疲於應付于瘴毒蚊蠅與山間亂民之間,征討一次,這仇恨就埋下了,其後二三更迭,這民心就更難收服。況且……我想,這裏面有外人在搗亂,否則何以這桿匪賊起亂事之時,盡選是最近,而且決計不會如此博羅揭陽等幾地匪徒相隔數百里,卻能遙相呼應,攻其一,則側背臨敵。若非我越人作戰勇武,加之烈牙無人能當,箭誅了十數個敵酋頭目,使我筆尖一揮便能遇城破城,遇敵殲敵;就憑我們越人區區八千,無後方糧草供給,根本不可能一月之內平了南海,所以,老公把烈牙送來真是太好了。」她又圍上了我的脖子,親了我一口。而我點點頭,告訴她,我們也發現了這裏的叛亂勾結的問題,顯然這個是交州之事最令人頭疼的。
「將來吾兒若能當政。」聽完這話我都需四周看看:「可以改個制度,女子過了年紀,不必交那些算賦罰金了。」
「如何?」雖然有些懸著心,但我也很有興趣銀鈴對我的評價,想起小時候,銀鈴誇我一句,就會讓我開心個好半天。
「呃,不了,夫人好好休息,我去那邊睡。」我能體會她的意思,所以我主動退了步。
「啊,棄官?他怎麼不留在那裡了?」我非常驚訝。
「啊,母親過獎了。」佩兒則依舊低著頭。
「老實孩子,連猜都不猜。」母親似乎到很滿意:「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真的是一樣。從來不知道還有欺瞞詐騙。」
「是。」我忽然有所思:「母親當年被罰過?」
懷中的小賊依然四處探頭觀望,確信沒有旁觀的人,才看著我,忽然笑了,又親了我臉頰一口,嘟著嘴:「有多想?」
「稟越侯!」她倒有禮,不過這如果是在朝堂上也就算了,偏巧這是午後的府衙內專供以前的官員歇息的養心舍。此刻還就我們兩個,姿勢還是平躺的,這話就很不得體了。不過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的臉部表情可以表明她是故意的,而下面她打算如此繼續下去,這就有些肆意了。
這一天,我好像要十九歲了。
「哎呦,這事……那岳父和老家那些越人怎麼辦?孫堅墾荒,會不會對他們有所……」
那一日正值入臘,街面上不宜行車,倒不是此地一貫下雨道路坑坑窪窪,偏巧這幾日老天爺難得消停,能給看看日頭模樣;只是入臘各家祭祀,這三十天,各家前一月早早算好吉日,便和襄陽一般毛病,即日起便張羅每年那幾番燒錢的勞什,一路牆邊道前常見灰燼殘香,逢上住戶跪地禱祝,我和銀鈴便一如尋常行人般繞路而行。今早出來得早,不知道家中今日是什麼景象。其實前幾日也沒在家多呆,只知道母親和郭佩加上幾個小的和納蘭、霍蘭領著一堆下人忙得厲害,甚而納顏也經常扛著一座山一樣的東西,從成袋木炭到米、面、肉,從一群忙碌但還是停下來目瞪口呆的人中間走過,他一定很消受這種近乎敬仰的注目,因為當大家提起這個事情,他總是一付故意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時常會揚起眉毛偷笑。
「老臣以為可以。」張叔低眼瞄著我偷笑。
「此處為我兒女初時飲食之所,吾自當悉心關照為好。」
「兒啊,你知道母親的喜好么?」
在回家之前,除了談一些那種事情,也是會提到公事的,拐過一個路口,已能看見宮城門,眼見路上行人寥寥,我便想問一個前幾日就想問的問題,不過銀鈴先問了話:「祝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這位主上,你在做什麼?」她無可奈何地斜眼看我,因為我另一隻手箍著她的雙手。
因為銀鈴和郭佩都在這一間里,此刻正在掌燈夜談,察覺有人進來,四道目光便把我釘死在門口,一寸也挪動不得。
「不過,給吾兒做菜不必太費心,在上闔老家才見著他時,我是真喜歡這小子,我還自己下廚替他做菜,卻發現他雖不是狼吞虎咽,卻也是囫圇吞物〔此時沒有囫圇吞棗這個成語,囫圇,整個的意思——作者注〕,不知滋味,真是個牛嚼牡丹,糟踏了好東西,也把我氣了,不過誰讓他真是我的孩子呢。」母親到把我取笑了一番,只是到這真字上加重了語氣,卻樂得下面那幫小子竊笑不止,陳武還噴了一口在桌上。而我只聽了最後一句,抬眼看著母親,卻發現母親卻也一直看著我,我不知怎得也笑了,母親小聲撂了一句:「吃完,陪娘走走。」
「這回現的挺聰明的嗎?不過你碰上漁民造反怎麼辦?」這人斜眇我,必然一肚子壞水,不過我早想好了,因為我早就是一肚子壞水了:「越人自古便以舟為馬,以船作車,麻煩他們吧?順便把朱崖也收回來。」我撓了撓腦袋,我知道有人會去那裡一起撓,而且不僅有撓。
那天晚上果然又下雨了,這裏的老天爺還真有這份閑心,但事情的重點不是外面的冷雨霏霏,也和老天爺沒什麼關係,而在堂內的我的尷尬。一個人如果有兩個老婆,而且都很漂亮聰明,滿腹經綸,通情達理。應該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我卻感覺很難感受。而且場面上如果還有一個情緒頗好的幸福母親的話,情況可能會更加糟糕。
要說話前母親也朝周圍看看,我覺得女人總有這方面過分的擔心,怪不得民間的飛賊,到了傳聞里多是女人,說不定還帶只小動物,那小動物說不定還有個人型,兩者之間說不定還有緊密的如母子這般的關係。
「南海有一個叫董正的人〔見於《廣西通志》——作者注〕,民間皆以為至賢至孝,張何三舉而不應。我尋訪找到過他,是個很不錯的人才,卻有些孤傲,言語之中頗看不起張何之人,言其不以民為意,惟官仕為重,不恤民情,不查地理,舉全州之力,只治番禺之地,今雖暫定,然早晚南海必再亂也。」
本地人說交州分三塊南北中,這裏算中。不知道南北會如何,我不介意,不過母親有些介意,最終,她離開了,以天氣的理由,不過,我覺得她是不放心老爹。
「我剛問銀鈴,夫君你統兵打仗到底如何?」伊人放下竹籤,面朝我說。
郭佩忽然抿住嘴,不說話了,卻見銀鈴一臉趾高氣昂地嘟著嘴,當時我就一頭汗,心想今夜可有得麻煩了。
而場面上正如我所想,兩位坐在我的下手,本都在埋頭吃飯的女子都應了聲,然後都遲疑的看著對方,我從沒有看見過銀鈴曾有過如此迷茫的眼神,這更讓我歉疚而心疼,最終銀鈴在右手接過母親的碗,端在鬲前,佩兒持勺滿好,再接過碗,而銀鈴接過勺,放勺,佩兒遞碗輕放母親面前,二人再次對視一起說了聲:「母親請慢用。」
事情有趕巧的,我剛剛接來了我的妻,安頓下越人的軍隊,就這天,我接到了從會稽來的一紮信簡,孫堅寫來的。信中處處以臣自居,只是談及邊境往來關防事宜,極盡恭敬謙遜。心中暗罵,撇開朱俊和我套近乎,怕沒有什麼好事,口中卻不斷對來使稱善,還問孫大人可好。聞聽孫堅添了一子名皎,便讓納蘭去準備些禮品道賀,也是客氣得緊,心中卻把自己罵了一通。
「那就行了。」我呵呵一笑,我是個懶人,銀鈴來了,我就懶得想這些麻煩事了,但是有些不算麻煩的事情還是得我掛著,不過從銀鈴後來地表現,似乎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此地不是說這等事的時候,夫君魯莽。天看著又要下雨了似的,快回家。」終於說到銀鈴發嗔,我自然立刻乖乖在後面跟著,不過她很快又挽了過來,「帶路。」
都說北方女子剛烈,南方女子陰柔,其實所有的女子都一個樣,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孩子。
「越侯夫人果然名不虛傳,久聞夫人匹馬平吳,雖然有祖制言及內室不能干政,但既然此處不是洛陽的天子朝廷,便不應受此局限,微臣以為可以。」這處答應了,便沒事了,當下加我自己的夫人為散議大夫,千石。我知道這官職低了,有些對不住,但這樣能夠穩住一些人的心,這就是我需要的結果。
忽然她甩開我,「孩子大了,不能老在母親懷裡,好好闖,有兩個這麼厲害的妻子,以後要好好努力,不能什麼事情都依靠自己的夫人,丟人,知道么?」
「你想趕緊平么?」銀鈴繼續不斷四下張望。
話鋒一轉,讓我自己回頭想想這些事情,最終淡淡地說:「我要去看看這個叫董正的人,還要去拜訪士燮,不管現在,我還是裝傻吧。」
「啊,我佩兒媳婦的手藝真好。」母親一邊品味,一邊讚歎道:「子睿吾兒有口福了。」
兩個女子都謹小慎微地在旁照應,我卻在心痛,一種愧疚瀰漫在心間。母親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她品了一口羹,誇獎了一番,卻問銀鈴道:「媳婦兒,是你做的。」
「合浦地處遠南,其四季皆夏,溫熱多雨,植死木而能成林,縱稻穀不生,其薯蕷也可活人,恐那裡農人不會如子睿之想。」銀鈴忽然停了下來想了想:「不過現在不動還是對的。」
「我留下了話,出事便過來。」
「不過,你也許錯了。」銀鈴忽然正色看著我說道:「或許郁林可遂君願,但合浦……」
「我怕自己平不利索,定又會有人挑唆嘩變,但我相信你能。呵呵……」她傻笑一番,只管看著我,換作這回我四處張望:「波才和我意見一致,我們不動或許更好,但是我確實想藉著你這股勢把日南,九真一古腦給平了。我查過各種方誌,日南,九真的南越之人曾受我漢循吏恩惠,亦曾受我漢酷吏所欺迫,加之民情驃悍,斷然制之,勢必桀驁難馴,日後恐有所反覆。但以夫人之能,應可一舉平息亂事,收復南兩郡之民心。而同時,我卻在廣信按兵不動,與賊相安無事,這樣明年開春,臨近合浦、郁林那些散雜亂軍定會軍心浮動。」
「是啊,家裡雖然不算窮,但也難以支付我和姐姐兩個人的五倍算賦,當年還就是你大伯老爹替我們交的。」
「我以為若是戰場上捉對廝殺,一對一,那麼我直接挑白旗投降為好;若是一人帶十幾個人,我也必輸無疑;若一人帶一個百人隊,那麼我有三成勝的希望;一千則七成;以至一萬以上,則子睿必敗也。」說完,她鼓著嘴,忽然長吹一口氣,轉過臉笑了起來,我忽然放心了,我覺得情況可能比我想象得好。
「張何這個人怎麼樣?」
我自然知道兩個人都住在哪裡,即便不知道,隨手提溜住一個人,一問便知,但是,我去哪邊為好。所謂齊人之福,我卻覺察不出任何福之所在,其實我覺得我的兩位夫人甚而可能現在的心情和我一樣。
「張何這個人到底如何?」這是我第三次問了,前兩次這人總是推託掉,這次我想此人沒有什麼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