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廣信冬月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廣信冬月

「那如何是好?」我焦急地問。
「你個壞蛋……幹嗎?」她抽泣著,哭著哭著,又笑著笑著。
「那……母親……父親怎麼辦?」我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坐著。
冬月最後的幾天,趁著幾日的東北風,一批各種樣式的船一起借風逆流而上擠到了廣信城外的泊口。城樓上的人早早看到,飛也似地跑來報信,興奮的我自然帶著一群人去往迎接,那天泊口極是熱鬧,除了我們和歸來的士兵,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隨著韓暹套著像模像樣地一身不知從哪弄來的鐵鎧站到我面前,我就看到了後面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佩兒,還不謝謝太醫令,是他的主意。」我一手攜著她的腰,一邊轉身,卻發現原本地上的兩人忽然不見了。
「有關夫人的病情,請侯爺與我來。」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讓我緊張起來。
「啊,侯爺?侯爺怎麼了?」納蘭的聲音有些顫抖,怕是嚇得不輕。
「那母親這一路辛苦了。其實母親還很年輕,算不得老婆子。」我笑了,也就不再拘束了。
我背後沒敢帶徐征,所以我能比較輕鬆地聽完他這句抱怨,繼續朝那個地方瞄了幾眼,立時扯開了木簡上的帶子,信中內容很多,字卻寥寥數語。一看完,我回身便找相關之人,很快便加了一句,「張林,快去找華容,快快……傻小子,別只顧跑……騎馬去啊!」
「你……不是太醫令指使的?」我忽然感到背後發涼。
「可能需對越侯不敬,不知?」他白皙的臉上越發能看出一些他老子的感覺,就是這心裡有數卻還在賣著關子,又有些少年的狡黠。
停頓了片刻,對她說道:「你跟我走。」
「母親怎麼不先寫個信叫人送來,作兒子的也好迎接。」
「廣信校尉的人就在宮城外面?」他反倒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來,緊接著一臉恐怖的表情:「啊,侯爺,您怎麼了?」
就在馬上褪下朝服到腰束好,周圍幾人便是喝彩,想來我這大塊頭的傢伙,其他沒什麼可吹的,也就身板著實好,如我真的是范滂的兒子,我反倒要奇怪了。
不過等人到我的眼前的時候,我又改了主意,「你下去吧。」
這裏的冬天早晨確實亮得早,雞們叫得也早,這讓我想起當年襄陽老家中與那群挨千刀的雞打交道的那段日子,那著實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雖然宮城裡目前還沒有,即便有也在廚房裡剛被抹了脖子,可能還泡了一個熱水澡,甚而被人扒光了衣服有些不雅地晾著,以及已經在罈子,瓮里被炮烙著的。但是從宮牆四周外還有那些此起彼伏的勇敢的雄雞之鳴,回蕩其間,悠悠而遠,悠悠而近,終究和為一曲攪人好夢的「下里巴雞」。
我不得不再次換去衣服,然後向母親告假去朝堂議政。
因為是誇獎我的,所以母親沒有找人趕走他,甚而自己在牆這邊靜靜地聽完,還讓人去給打了賞。母親的臉上洋溢著幸福,我的心裏也一樣,看來有時候情緒會被傳遞,只是希望傳遞的是好的,至少要和昨天晚上霍蘭給我帶來的不一樣。
只聽華容說了一句:「小心。」便知正事到了。
「他個老頭子,我不在,他還怕沒人使喚?而且沒有我管著,正好可以天天大魚大肉,還能喝酒。你琪姐肯定管不住他的。」說是說,其實母親還是有些放不下心:「哎,我過來看看兒子,總可以吧,看那老胖子二十年了也是這樣,十幾天不看也罷。」
「噢,華容,我的太醫令,呵呵。」笑著下馬,相向而禮:「不知太醫令到此,所為何事?」
「這一路,都是自家地面上,有甚要緊。」母親倒是無所謂,不過她還真有理由:「而且我個老婆子帶著些小的,什麼也沒帶,還有幾十個壯丁,到了你的地界,一知道我,連官兵都要派上個三百,敢問誰有興趣和膽量劫。」
不過,這個小壞蛋嚅囁著嘴在我的懷抱中,帶著一種很無辜的表情看著我,並沒有想叫我「爹」的意思,在我們的各種「威逼利誘」之後,沉默了一刻,然後忽然縱情地哭了,緊接著我便聞道一股發自袖底的臭味。
「應該有吧?」總覺得自己和人稱兄道弟真的不是一兩次了,趕上自己記性不是很好,真的說不準。至少孫玉海我就和他稱兄道弟過,不過說成稱姐道弟似乎更好。
後面忽然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洛陽的太夫人到了!」
「辛苦你了,回來告訴我什麼情況。」我笑了。
說打就打,迅即二馬錯蹬,雙叉相攪,這便交上了手,雖然我們二人都算是不知輕重的愣頭青,但還知道分寸;所以我二人都不敢抽叉再刺,以免誤傷,於是便進入雙方絞叉較勁的狀態。這小南有陣沒和他練了,力氣真長了不少,雖覺得還不如我這身無賴蠻力,但還扛得住。可我就著馬上身高高一頭,便更有些無賴地以上壓下,平壓著叉藉著腰腿力和身體的重量,硬生生把它的馬推壓得站立不穩,更累得小南被馬摔到了地上。
「什麼?」我忽然透心涼了:「真的……好不了了。」
她竟撲到了我的懷裡,其衝力之驟,且事出突然,推得我都朝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而她完全沒有理會其他在場的任何人,無論我怎麼勸慰,只管埋頭哭個不停,小拳頭還不斷的敲打著我的肩膀。
「但說無妨。」我臉上都笑了,我知道有辦法,只是自己要吃些虧,但這又能怎樣。
「我這裡有個詹士的女官叫納蘭,你先做她的副手,委屈一下。哦,你現在叫什麼?」
飯桌上有談到我的事情,不過又不是我的事情,這事說來話長,但還是展不開來講。說一行人在新野驛站歇息,卻聽得牆外一個說唱的聒噪,正打算找人去趕走他,卻聽那人在說我的事情。
忽然,宮城內的傳令兵沖了進來,離我還有些距離,就大聲通報起來:「洛陽的太夫人到了!」
母親給我帶了一大家子人來,全是從襄陽帶過來的。除了小孔明,還有他的老師還有老師的那個閨女。雖然這干老的小的,還一個沒有看見,但還是讓我腦袋中有不少聯想,不過很快被亦悅的聲音喚了過去。
華容和那個士兵忽然跪下行禮,把我晾在了那裡。
不過我並沒有完全遁入其中,我還知道問旁邊不遠處坐著的一個人,一個女人,若不知道其中關隘的人,恐怕根本無法理解這些話。
那日散朝,等所有人走了,有些疲憊的我依到屏風上問著屏後人:「你覺得如何?」
思緒在這裏停止,正事來了,當我忽然瞥到旁邊的一個大鬍子的人在我這裏作揖等候時,只能趕緊轉過來,故作不滿地說道:「不要鬼鬼祟祟地忽然出現,好不好?」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練武,納顏遠遠看著,沒敢上前,以後他告訴我,那日早上我「凶神惡煞」的。所以當我臉色平淡地坐在大廳里,照常處理所有事情的時候,我注意到納顏臉部表情不自然,當然另一個人也不自然,但是我暫時不找他。相關事情,我沒有提。
「子睿?子睿怎麼了?」郭佩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件事沒結束之前,銀鈴和北海他們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其實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清楚地記得這個人是因為她是跟著我的這支妻族人第一批到的,甚而早於銀鈴和老四。
小南今日註定倒霉,不是因為被馬摔了,而是他摔到了那塊馬糞上。身邊的這幫大哥們這時都沒有了什麼義氣,報以大笑,鄧茂和我一起把他扶起來的時候,還捏著鼻子連拍了他衣服好幾下,想把那塊還有些熱氣的爛泥抖下去,最後只能幹脆卷了他的外套的衣服下來,讓他帶回去漿洗。小南可能是有些憋氣,手抖抖就把衣服隨手扔了,最終卻是鄧茂揉撥揉撥團成一塊自己撿走了。
她眼神凄然,腳上未著布襪,白皙的腳趾賁張,似在努力地扒住地板,一面拎住裙裾,扶著一臉錯愕看著她的腿的納蘭,一步一顫往前挪著。
昨日果然是那三個小子跑宮城城牆上去放風箏,後來又多了孔明和他的女同學,想到這裏,就想發個抖。
這天早上沒有下雨,但天還是陰沉沉的。這裏的草已經衰敗了,但各種各樣的樹卻還是綠色的,只是有些灰濛濛的,如同這裏的天氣的給人的感覺。但這方面比老家襄陽好些,這時節在我家門前大多的樹都光禿禿地。這裏的樹也很有意思,其中有一種樹聽當地人說叫羊蹄樹,因為它的葉子像羊蹄的印子,這在北面還真沒怎麼見過。這天早上我騎馬出來,兩邊就是這種樹,一直通到宮城北面的空地上。
「快,納蘭,給我打水。」我忽然放下雙手,險些讓佩兒又摔了一下,驚得我趕緊拖住,說了一句:「佩兒,你也趕緊梳妝一下,準備迎接母親。」
它還在,遠遠的,高高的在天上。小時候銀鈴曾帶我去放過木鳶,那是一個春日的下午,我帶著那隻木鳶在田野里瘋跑,興奮異常——不過最終也沒有放上去。銀鈴就要厲害很多,她幾乎沒有跑,只是逆著風扯了扯線,那隻木鳶就飛上了天,銀鈴還教我如何扯線,後來就變成了我在放,開心極了,那日放了很久,很是盡興,直到黃昏才收了下來。不知道這隻木鳶的主人如何吃的午飯。
「你死了?」我忽然笑了,但繼續看著天。
從那天開始,晨練逐漸成了我的習慣,每日天明雞叫時分,我便會睡不著。應該說這是個好習慣,不過,它的養成原因還真不怎麼好說出來。
「兒子剛出生吧?」
『作者注: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時代一般定於東晉,其故事傳說中梁山伯的原型有些民俗研究者認為是在東漢的一個低級官吏,因為有人在古會稽的縣誌中找到了一個叫梁山伯的人,而且有人研究,祝英台這個人的原型比梁山伯晚了近一百年,是一個劫富濟貧的女任俠;書中閻嫂的原型是研究民俗學的,我在她收集的民間故事中曾看到這樣一個故事,本書借用民間傳說的內容,給這個中國最著名的愛情故事定一個《天變》的說法。』
「你怎麼死的?」
問題比我想象得可能要大得多,雖然到現在為止似乎一切還好——除了九真和日南還在動亂之中——在我的越國內部確實還有一些我一直沒有發覺的問題。
「是,才三個月。」
我原以為他去練武了,以至自慚,進而趕緊親了一口還在睡夢中的妻的面頰,便立馬起身穿衣,輕聲碎步到屋前的空地上開始打熬身體。這很不容易,要知道前一日晚上我是很辛苦的。
※※※
「不是想讓你站起來嗎?」我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自己的老婆,嘴也笨了,手也硬了。
她有些手足無措,但很快努力的用手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
「夫人把我帶來,本就是來服侍世子的。既然她叫納蘭,我便叫霍蘭吧。」
「是。」「死人」回答著。
我抬起頭來笑著,一邊猜測著自己的樣子又多嚇人,一邊看著同樣變得一臉愕然的郭佩:「你的腿好了。」
我忽然看到了一個木鳶在天上飛,很漂亮。廣信里的百姓應該很多人都會看到,但幸好他們看不見我的狼狽樣子。
這是一個靜靜躺在厚厚墊褥上的女人,面色蒼白,顴骨上隱有烏青,似乎熟睡,卻雙眉緊鎖,牙叩下唇,手捏被角,似乎受著很重的傷痛折磨。她姓祝,或許就是閻嫂的同族;她為何會這樣;銀鈴為什麼要帶她來廣信;我都不知道。我只能打開竹簡,再看一次,記住她的名字:祝英台。
我揮止了他,看起了趙得利遞上來的卷宗,不過罪行上倒沒有什麼可供推敲〔此詞出於唐——作者注〕之處,殺人的,越貨的,通姦的,搶劫的,盜竊的,違逆大不敬候斬等的倒都有。但是居然沒有男人犯罪,著實令人詫異。
「稟越侯,廣信此地牢獄中,卷宗中載一百四十一人,現有罪犯九十七名,其中外放廣信下屬聚落勞役營所四十四個人。」趙得利頓了一頓,應該承認這個老頭子功夫下得挺深,現在的話非常具有官場強調,但聽得我還是想睡覺,但下一句讓大家一下子面面相覷,打起精神起來:「但是……所有犯人都是……女的。」
直到有一日早上憨笑著的納顏加入了和我一起練習的行列,其間談論,我才知道那日早上他只是去出恭,頓時有種遭到欺騙的感覺。而且據他形容,是極其龐大的一坨,其中在提到這一大坨的時候,納顏甚而有一種很回味的感覺。我當時手中有一付石擔,很奇怪,談起這件事我總很喜歡加上這一句,可能是覺得這個石擔和他的腦袋應該有些關係,不過所幸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發生實際的關係。
雖然沒有帶自己的兵器,但這很簡單,我要過張林的叉子,因為這個乖孩子就知道聽我的;接著點小南的名字,因為就這個傻孩子會和我真較量。
但是還是晚了,我應該考慮到,沒有人會攔我的母親。尤其是葉劍還認識我的母親。
所以當我濕漉漉正在擦身子的時候,就已經能聽到母親驚訝的聲音了。母親自是驚訝于佩兒已能走路,而我還在焦急地在昏暗的房間里摸索著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套,還不算穿反了重穿的,還有找不到褲桶管的,衣服皺在身上抹不平的。
我瞟了一眼徐征,他面色不太好,我問了他,與第一次他這回他卻推搪了起來:「此事一向由獄曹負責,凡事有不決方問于臣,臣不知,臣實有罪,臣實……」
可以作為解釋的是那個說唱的那天的主題內容是「我」搭救一對義賊母子的故事,「我」還和他一起吃了頓飯。當然故事是真的,但是整個事情過程從他嘴裏出來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我知道,小羽母子知道,他並不知道,但他讓大家認為他知道。原本我會非常驚詫,但是現在一切只是如此的自然,因為當提到一個和我一起吃過飯的說唱的,我就能他是如何編造這些大家喜歡聽的故事的,或許用創造更好。
天漸漸地黑了。木鳶的主人終於要收線了,意猶未盡的木鳶在天上轉著最後的圈圈,但還是最終消失在宮城城頭之上。看來,似乎是宮城裡的人在宮城上放的,聯想到早上的情況,應該是那三個小子的可能居多。
「吾兒以後不可如此肆意。」可母親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她還笑了。
「什麼?」我看著自己一身血衣,卻又發現佩兒忽然間屹立在我的眼前兩步的台階上,顯得非常高大。
我的出現最初並沒有改變場上的形勢,不過似乎還是有一個,但那與我無關,在鄧茂的馬和高陞的馬之間忽然出現了塊熱騰騰的馬糞。後來我想到其實當時老天就在提醒我,早上納顏的情況是怎樣。但是當時,我只是隨便一笑。
亦悅又大了些,母親竟哄著讓她叫我爹,說路上教過,這讓我驚喜萬分,這樣說來,亦悅已能說話了!
按說,在古往今來所有國侯之中,我可能是唯一一個被老婆罰過跪的,雖然不是什麼光輝的歷史,況且那時候銀鈴還不是我的妻子,但至少也可以當作一段空前絕後的歷史來進行記述,不過想想,還是不記為好。
「身輕如燕啊!」這個哥哥非常精神地說道。
回去的時候,華容正在等我,有些怪,他是在院外面的角落裡牽著馬等的我,見到我,放下馬繩,向前幾步,與我行禮。
我至少頓了有半晌,也讓大家在下面自己討論一會兒,最終下了命令:「趙得利,你派人去各城調呈案獄卷宗過來……再派些人去各處牢獄附近打探打探情況。徐大人,無需掛懷,看卷宗,有很多人都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抓了,看起來這事情似乎真的與你無關,我會去查查,今日所有在場之人須將此事暫時守口如瓶,查清之前,誰也別來攪這趟渾水。」
中午,母親問我昨日為何沒有回來吃晚飯,佩兒知道昨日我回來是一張臭臉,明裡問我,實則給我通風報信,就問道,昨日那人是那位大人派來向你報告,而且聽完那人話我便一言不發走了。看起來似乎她昨晚就是這麼替我掩飾的。我提到了趙得利,母親沒說其他,只說著人名字不錯,很實用。
「嘴倒挺甜的。我不辛苦,照顧你老爹這麼多年才辛苦,這些天難得的自在,還有,這嶺南的景色還真是不錯。」母親笑著挽著佩兒的手還問了些事,我想大多是那些事情,看佩兒的神情就能猜出個大概來。母親還問了銀鈴,我能感覺母親非常的開心,曾在上闔時初見母親時她那原本有些病恙般的目光,不知何時已變得精神奕奕,炯炯有神。
宮城的北面以前聽說是廣信郡王的後花園,不知什麼時候沒什麼人管了,就破敗了,自從我把我的小朝廷的官邸都給「僭越」地遷了進來,這裏變成了演武的校場。這天我來的時候,一眼看去,從東到西便是被看著西面笑著的鄧茂牽著的馬,牽著一匹有些疲憊的馬的鄧茂,騎著一匹劣馬兜著圈有些緊張的高陞,圍在一起拿著傢伙互相校驗的小南,孫仲,卞喜,張林,以及在西城根邊練著射箭的鄂煥和葉劍。
他肯定心懷納悶,前一刻怒火衝天的我怎麼忽然變了。其實我也說不清,但是這也許就是政治,至少我知道這個。
「您不去迎接?」他很誠摯且焦急地說:「葉劍大人讓小的稟報說,請您趕緊備車去迎接太夫人。」
華容忽然笑著耳語:「好了。」隨即我睜開眼睛,接著我閉上,甚至還要搖了搖頭,再次睜開。
我笑了,難得笑了。在餐桌上終於見到了孔明,小胖子瘦了些,據說是用功用的,看著我看他,他還笑笑。因為那個黃老師和他的黃毛丫頭也在席間,問詢之下,提到孔明這段時間心情似乎頗不是「非常好」,不怎麼見笑,但是功課不錯。據一個無聊的某人帶著些許噁心地猜測,可能最近孔明和他的女同學過從甚密,必須註明,這個某人就是我。
門前的街道東西相向,東面一直通到宮城根下。宮城的上面是新築的紅色,下面則褪了些,還有些坑坑窪窪的,明明暗暗如同臉上長滿了痘痘的小孩子,像前幾天早上的陳武,陳武當時以為自己怎麼了,作為過來人的我告訴他,這是很正常的,幾年前我也長過,後來去了一趟北面回來就沒了。這樣勸他的結果是他也想去趟北面,當然我笑著否決了他的提議。現在想著這事卻想起了早上的天上的木鳶,當年北去的我,隨著夏日的南風,就帶著無知無謂的心境,如只木鳶直飛到極北之地,當時完全沒有想過什麼後果。現在想想,當年拋卻一切北上真是太冒失了,不過運氣不錯,而且彷彿真的如木鳶般也有一根繩牽住我,飛得再遠也能最終把我牽回她的身邊。想到這裏,我很感興趣地往外多探了探身子,還想看看天上有沒有早晨的那隻木鳶。
「稟主公。」「他」很有禮地作揖,並不為我所動,平靜地說道:「屬下可以告退了么?」
當我狼狽地走到門口扶著自己的朝冠加簪的時候,門開了,我不清楚自己的樣子是怎樣,只知道很糟糕,不過可能還不算非常糟糕,至少,母親沒有生氣,她拉著佩兒一起笑了。
我心裏還在暗忖是什麼人傳我的什麼事情。
郭佩忽然不能自己,隨著納蘭的尖叫,和著我的悶哼,坐倒到了地上。
我覺得我已經比較能適應廣信的天氣了,這裏隔三差五下一場雨,哪怕是冬天,雖然看著我的內城牆,就總感覺那坨土包包總有一天會塌下來,但是由於我沒什麼時間看外面的景色,等有些時間,也就天黑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即便適應,但相對來說,我還是懷念冬天的故鄉,襄陽在這個時節多半是好天氣,冬日在院子里曬著太陽看看書睡睡覺簡直是一種享受;偶爾下場雪,更是襄陽的好時節,約上幾個同道的小惡徒,在外半天便有事情幹了。只是一身被雪水浸濕的衣服,會讓我在中廳火爐邊罰跪上兩個時辰。
「非也,我所說是您言過其實了。」他也知道讓我誤解了:「越侯夫人的腰腿其實已經差不多恢復了,但是夫人多日不曾動彈,縱使好了,夫人也無法自察,而一旦想站站不起來,其心則怠,其神則衰,故其能立行走之日遙遙無期了。」
一個時辰后,我幾近怒不可遏地騎馬沖了回去,到自家門口,撇下馬,坐在大堂門口,大聲喊道:「來人!」
妹妹笑了,笑得很開心。
於是,我滿身是血耷拉著腦袋地被華容和另一個大塊頭士兵架著回去。事情總有些巧合,我總覺得這個場景很像在襄陽的那次,連身上的血都一樣,都是豬的。只是這次換了兩個大個來扶我,讓我舒服了很多。甚而我很舒服地把自己的重量都壓了上去,在地上拖著兩條腿。忽然想到可能比較磨鞋,就又換作在地上稍微點點腳。
今日朝堂上,雖然都算得上重大的事情,但絕大多數都是無趣瑣碎的,如波才報請將現在的營地北移,因為營地南邊可能在春季到來的時候被江水淹到之類。只有一件達到令人驚異並很感興趣的程度,是廷尉趙得利報告的,別看這位大叔看著挺老實的,但一張嘴就令人驚異,當然這兩者之間其實並沒有任何必然的聯繫。
「沉船而溺水。」
「夫人!侯爺……」納蘭這小丫頭忽然哭了出來。
卻聽得母親卻頓下來問我:「兒啊,你可曾和什麼說唱的人稱兄道弟么?」
「佩兒,你能站的,你能站的,站起來。」我伸出雙手。
郭佩站起來了!
下面沉默了許久,我不知道場面上的情況,納顏似乎不在,那三個小孩子也不在,只有納蘭跑到佩兒那裡的聲音。
「呵呵,別哭了,我沒事的,都是太醫令的主意,想讓你在驚嚇之間,借驚力而起。」她依然哭個不停,又笑個不停,卻不肯說話。
但我的出現終究讓他們圍了過來,本來便是隨便走走,我也沒什麼可說,只說自己隨便走走,你們繼續操練便是。不過這般晃了一圈,只是看著他們較練,我的手還是癢了。
才走出三步,我忽然停住,轉臉看著旁邊一個婢女。
「越侯言重(中)了。」
酉時的廣信自有一種風味,若是不下雨,天上又有些雲,隨著風吹來普通人家的炊煙,和街上土語的碎言。斜倚窗前,靜靜觀天。想起那首追尾的迴文詩:「獨坐憑窗,窗外群芳,群芳漸落,芳漸落堂。堂前孤雁,燕過留香。」只是現在,窗外無芳,芳未落堂,堂前無燕,燕不知何方了。而那首詩的主人亦如同那隻燕,也往北去,不知身在何處了。還不如暫時拋下所有思緒,偶爾放鬆一下,就這樣看看天,彷彿世間一切,前程往事一切都在不斷變幻的雲中,不能停息了。
「知道了,沒你的事情了。」我愜意地揮手,以為這是華容的後手之計。
「嗯,那以後得叫我主公了,別世子世子的,顯得我和一般市斤惡少似的。」我一揮手揮停了說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窗外面的大街上。
被擾了好覺的不止我一個,當我能聽清聲音時,便聽得外屋的堂外嘟囔著疾步走過一人。過一會兒,又聽見有人帶著笑意聲問道,「哥,如何?」
我感覺有些問題,也壓低了聲音,跟到僻靜處,急問道:「曾與我說佩兒可以恢復,難道病情又有變化?」
「噢,真可憐的老爹。」我很認真地看著她,這回,她笑了。
「越侯,夫人從吳國帶來的,她沒有照您的命令去做,這是她給您的信。」他扒拉下頭盔,喘著大氣說道:「狗娘養的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