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一卷 螞蟻窩

第六章 蟻窩〔四〕

第一卷 螞蟻窩

第六章 蟻窩〔四〕

金寒窗怒目道:「為什麼?」
陸無歸向後連翻數個跟頭,一躍至身後的屋頂,遙聲道:「我也不想搞砸的。寒窗,你把『錦瑟傘』收了,我傳幾句棠夫人的話給你。」
「這有些銀兩,公子拿去先用。」陸無歸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遞上前來。
——看不起我也罷了,連我家的手藝也要侮辱,今天非要讓你見識下小爺的厲害!
陸無歸道:「你不能對他出手。」
鋪門緊閉,內里傳來噼里啪啦的響聲,有人在裏面翻箱倒櫃。果然不一時,屋門被人一腳從裏面踢開。金寒窗面帶殺氣沖了出來,除了殺氣他還帶出一把傘。
陸無歸知道金寒窗的能耐,這世家的公子哥確實有兩把刷子,一般的江湖高手也難斗得過他。不過高行天豈是一般高手可比。金寒窗就是用上獨門機關也是白搭,根本彌補不了實力的差距。並且陸無歸深知高行天的個性,這個人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
金公子先是騎在板凳上,忽而又一跳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陸無歸疑道:「你,你,你有點怪……」他連道三個「你」,連退三大步,不悅道:「你沒事你拜我做什麼,你這樣准沒好事,我告訴你,現在我不欠你。」金公子嘴上強硬,動作卻慌張,他離家出走分文未帶,一直都是陸無歸周濟著他大手大腳的開銷,吃人嘴軟,用人手軟,細說細話起來他總覺得寄人籬下,矮人一頭。
高行天腳踩踏實的青石小路,感受著「螞蟻窩」的風格,只見矮矮的房屋襯得蒼天很高,雲朵因為遮著日頭方透出一絲暖意,已是深冬,小鎮放眼望去都是寒冷的色調,本該熱火朝天的鐵匠鋪也熄了火,有一個年方弱冠的公子耷拉著腦袋坐在門口,身體傾斜,看來就像是一條陳舊的對聯在風中飄斜。
傘是黑傘,傘式看起來也很普通,但是質料並不像是尋常油紙,薄薄的黑更近於鐵色。金寒窗一言不發,擎傘朝陸無歸奮力一揮。
陸無歸伸手一抓,只捏到金寒窗的衣角,金寒窗竟如此執拗。
白追、霍離生與陸無歸是「螞蟻窩」的三個頂尖人物,金寒窗想了想白追,再看看高行天,他想找尋兩人一致的冷酷,不過高行天負手四顧,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金寒窗肚子里的一把火就怎麼也熄不下來。
「寒窗,我是閉嘴呢?還是快說呢?」
「那刀人家看不上眼,所以再來麻煩你一次。」
他一怒之下就要再次出傘。
「的確都是殺手,但他不同,白追你見了吧,他比白追還要純粹,你若動手,沒有勝負,只有生死。」
陸無歸眼睛一翻,看定金寒窗,嚴肅中帶著歉然,道:「寒窗,對不起。我把盒子弄丟了。」
陸無歸向高行天笑笑,他對金公子突變的態度習以為常,陸無歸反向暴躁的金公子一揖。
陸無歸來到金寒窗跟前,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寒窗,盒子雖丟了,你娘卻已經原諒了你。夫人說家裡隨時歡迎你回去,你爹也不會怪你。回去吧,盒子將來我定會再給你奪回來。」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但這兩人性格不相投,一旦鬥起來就不好收場。
陸無歸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陸無歸把高行天一指。
金寒窗皺眉道:「那是何事?」
「額,我欠你,那你再給挑一把刀吧。」
陸無歸撓撓頭,「我出去這麼一趟當然給你捎回點家中事,但我首先要跟你說的並不是這個。」
陸無歸點點頭,溫聲道:「金公子,陸某來了。」
陸無歸點頭,這心高氣傲的世家公子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初來的時候金寒窗就對白追吹鬍子瞪眼,話語尖刻,幾乎讓白追破了窩規當場動手。
——吃了閉門羹還不算完?
金公子一搖冠帶,不抬頭,只悶聲吭氣的道:「刀不是託人送給你了么,這裏沒有像樣的爐灶,鑄不了利刃。不過,我給你的那把刀還是勉強可以用的。」他像是活在寒冬的楊柳,生氣全無。
「你是說那老頭?被我當眾辱罵卻不敢動手,出了鎮才揚言道即算破了窩規,再回鎮時也要殺我的那白鬍子老頭?」
陸無歸語氣柔和道:「寒窗,你即使欠我,那些舊賬也從此一筆勾銷。」
不過隔了一霎,陸無歸又有什麼辦法,他追也晚了,高行天是可以一合定生死的人物,陸無歸希望高行天不要出手太重。
傘槍在金寒窗手中一挺,直扎陸無歸小腹。這傘狀兵刃說長就長,傘尖銳利,突兀的一紮聲勢駭人。
「因為他是殺手。」
金寒窗沖他一笑,笑容溫文。俊俏公子笑起來更加好看,如同料峭寒冬里的一朵吐蕊孤梅。可他笑到一半,薄唇就帶了恨意。陸無歸一驚,金寒窗已經帶著恨意沖了出去,他飛縱而叫道:「老子管你是誰!」
金寒窗左思右想道:「反正我不能回去,而你,請記得你現在是欠我的,不要再對我挑三挑四的!」
金寒窗打量在一旁負手而立的漢子,慍道:「就是他看不起我的刀?那我不會再賣他刀,金家不和不識貨的人做生意。」
金寒窗面上一紅,強叫道:「閉嘴!快說我娘說了什麼?」
金公子一怒抬頭,罵道:「什麼?這人懂不懂刀啊?媽的,那雖是一把爛刀,可只有金家人才有資格說他爛!」
「什麼?啊哈哈……」金寒窗譏笑道:「就你也配評刀,因這裏爐溫不夠高,鐵石不夠好,幹活的鐵匠也都是二流貨色,所以那把刀的確不算上品,不過方圓百里之內你就是上了武冢也買不到這樣的好刀!」
高行天指著那垂頭喪氣的小公子,道:「這是掌柜?」
——老子是金家嫡傳的三公子,你又算那來的草賊?
「即使給你上好的條件,你也打不出好刀來。看你的手,細滑的就跟小蔥花似的。好的鑄劍師無不是自己親自上陣,揮汗如雨。如你一般指手畫腳,讓別人代工,怎麼能煉出好刀?」
「盒子都丟了,我怎麼還有臉回去!你嫌我闖的禍還不夠大嗎?奪回來?你以為我白痴嗎?以你的身手還守不住盒子,那敵人的強大豈不是顯而易見!」金寒窗氣道:「再說,我不想回去,我眾目睽睽之下擊殺朝廷命官,『武陵山莊』都要拿我,家裡又怎麼能護得住我?我回去豈不是給他們添麻煩?」
高行天道:「你的刀太差,砸了金家的招牌。」
陸無歸緩緩鬆手。
高行天轉了頭,眼神冰冷!
陸無歸道:「難道你要在這裏躲一輩子,做個殺手?」
高行天一直冷眼旁觀,此時道:「可以走了么?」
金寒窗寒著臉看著陸無歸,陸無歸的眼神很凝重。對峙之下,金寒窗鬆口道:「你放手,我明白了。」他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內心的怒火在燒,但是面上先壓著。
陸無歸笑道:「有名氣的都不能看表面。打鐵的沒有,掌柜的卻在這。」
陸無歸道:「沒那三千兩,你怎麼給青州府『怡香樓』小芙贖身?」
金寒窗惱然道:「你放屁!當初是怎麼說好的,口口聲聲說用用就還,現今呢?你終究還是把盒子丟了!你知不知道這盒子對我有多重要!陸無歸,你是存心啊!早知這樣我還了你的三千兩也不借你盒子。」
「錦瑟傘」一擊不到,顫動不休,如玄蛇吐信,如龍骨震怒。
「因為你嫩的像個娘們,還是剛斷奶的。」高行天說這句話時別著臉,連看都不看金寒窗。
——這人竟敢看不起我?他憑什麼?
金寒窗怒笑道:「殺手?這鎮子上的有幾個不是殺手!殺手怎麼了……」
金寒窗不管這一套,狠狠道:「你放手!讓他見識老子的厲害!竟敢說老子是娘們,待會卻要看誰哭著喊著告饒。」
攻擊一旦啟動,這傘就不再像是傘了,黑傘綻開型如松蓋,然而,它一打開就停不下來。傘蓋開啟後繼續向前直至完全反折,傘骨如遭暴風吹捋,瞬時併攏成一條直線,傘蓋傘柄相連如同長槍。更為奇特的是,這隻是其中變化的一個過程,它不斷重複打開、反折、併攏的機關,怪傘節節高節節長,瞬間傘槍攢伸如旗杆之長!
陸無歸笑道:「你娘的話,我這樣喊給你聽,鎮里任誰都聽見了。好兄弟,凡事好商量,先把兵刃收了。」
「這就是金家的店鋪?連個打鐵的都沒有。」高行天不是失望而是不信。
金寒窗勃然變色,孤傲的他因高行天的一句話,暗地裡連自己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也恨上了。
——金寒窗決鬥不過高行天,當初他把金寒窗帶到「螞蟻窩」,金唐兩家都是知曉的,金寒窗若在窩中出事,他與金家、唐門的梁子就結定了。並且「蟻王」讓他負責金寒窗的安全,他也不能負命。
鋪子周圍已有人遠遠的駐足相望,金寒窗不得已狠狠地一扭傘把。傘蓋不斷張開併攏退回,花開花謝般瞬變回一把尋常黑傘。
金公子金寒窗眨眨眼,搖頭道:「不對,不對。」
債主上門,不要錢反送錢。金寒窗「哇呀」一聲,不接銀票,嚷道:「有什麼事情快說,他娘的,要逼死我啊!莫非是我家裡的事情?快說我家裡出了什麼事?」
小鎮沒有高過二層的建築,江湖盛傳「螞蟻窩」的深度都在地下。小鎮的經營數代,地下工事縱橫,四通八達比真正的蟻窩不遑多讓。
「閉嘴!我叫你快說!」
金寒窗叫道:「那是本公子尋常不願意動手,一般器件我可看不上。再說,你怎知我不親自動手鑄器?」
此話一出,金寒窗立刻呆住了,張了張嘴,終沒說出話來,繼而公子哥的面色由木然變為鐵青,一扭身進了屋子。鐵匠鋪的木門被「咣鐺」一甩,震在一起。
「好你這個無賴,怎麼好意思又提出要求。刀?誰用?」
陸無歸道:「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