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九章 向北〔下〕

第二卷 三人行

第九章 向北〔下〕

高行天回望他一眼,繼續戲謔道:「怎麼不打傘呢?皮膚別晒黑了,黑了嫁不出去,你這細皮嫩肉……」
金寒窗當然明白他倆的「問候」,是男人都明白。他嘆道:「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兩個殺手站在原地沒有阻攔,表情都有些默默然。
高行天的眼神也閃動著秘密,陸無歸也不知道對方去西北執行什麼。
陸無歸正將篝火生了起來,兩人的晚餐就是烤魚。
陸無歸搖頭道:「人能。」
高行天蹲在火旁,分析道:「官府緝拿他,窩裡現在不收容他,金家雖擺明了態度,但他也不敢回去。說什麼一個人去青州?赫赫,去拯救一個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小寡婦?出了地界,他就等著進大牢吧,你當青州的捕快、衙役都是吃素的。」
殺手需要信任,不過目前兩人要建立信任就要打破蟻窩的規則,違背蟻窩的「五不」。
陸無歸道:「不過,他還有些朋友,或許有人願意收容他的。」
時已入夜。
高行天和陸無歸一起的時候,很少稱呼屈灑為「蟻王」,大多直呼其名。而陸無歸正與他相反,陸無歸對於屈灑從來都是恭謹如一,敬稱有加。
——「五不」其一,不背叛。
陸無歸搖頭,事已至此,把聽到的告訴金寒窗又有什麼用呢,讓他去青州再殺一個惡霸然後自投羅網?
陸無歸道:「你去青州再干出一票買賣來,沒人能保得住你。」
「你們不去,我去!」金寒窗拎著「錦瑟傘」拂袖而去。
近岸處「嘩啦」一聲水響,高行天撞碎河面波光,從河底涌了出來。他裸露的腰身泛著河水的幽光,大步淌水而行的高行天像一隻月下猛虎,咬在口中的「折腰」刀就是他殷亮的虎鬚。
一撞之下,金寒窗的肩膀都有些隱隱作痛。可是他沒有發作,金寒窗脾氣執拗,但真到該忍得時候他也學會了。他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和這兩個人,尤其是和高行天保持夥伴的關係。出了「螞蟻窩」就是離了保護傘,一切都需要謹慎從事,他不想再惹是生非。
陸無歸一攤手道:「喏,就是這樣。」
看著金寒窗消逝在林野之中,陸無歸道:「高兄,他就這麼走了,沒關係么?」
金寒窗不說話,悶青著臉跟在最後。
金寒窗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跳到高行天身旁,他氣得有點哆嗦,想說什麼又一時間沒找好詞兒。
金寒窗抗議道:「我不是殺手!」
高行天道:「他連點乾糧都沒帶,野外所需的物品也一件都沒有,窩裡更不會再收容他。不出傍晚,他必抱著肚子來求我們,我們到夕照溪等他。」
高行天走在前面,言道:「笑你娘,你也信?不過,就算笑你娘其實也是笑你。」
不經允許私下交換信息,這是對「蟻王」的背叛。
陸無歸笑道:「不是沒有可能,金家的東西讓人說不清。」
高行天諷道:「看你這慫樣,彷彿你是青州的青天大老爺。世間的不平事都在青州似的。」
金寒窗深吸一口氣,顫聲道:「老子不惹你,你為何一再羞辱於我!」
拉得遠了,高行天也停下了腳步。
高行天忽問道:「屈灑讓你做什麼?」
金寒窗一震,停在原地,他萬萬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他生平最驕傲的一件俠事竟是這個結局。
陸無歸道:「寒窗,你是殺了那狗官,也從世家的公子哥變成了通緝犯。但是那家俏寡婦照樣被旁人霸佔了去,老太婆也溺水而死,只不過干這事的不是那狗官的兒子而已,故事還是照唱,只不過換了主角。」
他們已經在這附近逗留了兩天,金寒窗依舊不見蹤影。
陸無歸撥弄著篝火,道:「那小子還沒有蹤影,他要不跟來怎麼辦?」
「貪官?你怎麼知道是貪官?即算是貪官,你殺他亦是目無王法,你有殺他之能為何不面聖、不朝拜大司馬、不報秉監察御史?以你金家的人脈,傳達上聽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自有殺他之人,自有整飭他的時候,而你為泄一時之憤,強自出頭,累家累己,鬧得現在的下場,你是活該。」高行天說的絲毫不客氣。
從「螞蟻窩」小鎮出發,翻過折羽山,拐過梨花溝,前方就是夕照溪。這一路都是「螞蟻窩」的勢力範圍。出了夕照溪,方圓幾十里內才逐漸有人煙。其間一條小路直達官道,從那裡走就通上了去雲州的路。
「螞蟻窩」西鄰雲州,北臨幽州,南伴青州,乃三州交匯之地。「螞蟻窩」方圓百里可以劃歸任何一州,但三州皆不要它。
表面上忍住,內心的火卻燒得他厲害,金寒窗問陸無歸:「平常你們兩個怎麼說話的,我學學?」
高行天看著他比劃的手指,皺眉道:「你氣什麼?」
高行天不屑道:「如果有人願意收容他,他還用躲來蟻窩?他躲在蟻窩之時,可有一個朋友來看他,就是連一封書信也是沒有的。那些世家子弟心底里怕了他這個麻煩,怕被他牽連。」
陸無歸搖頭道:「帶他出來反而是個累贅,我真想不明白他有什麼用。」
沒人希望轄區之內多出一個聚居殺手的小鎮。
他將手上的兩尾魚摔暈在岸上,用刀剔乾淨魚肚,然後用兩根樹枝將早捉到的魚一起串聯起來。高行天涮了涮腳上的淤泥,提著兩串魚就往火光的地方走。
說完,他依舊用手比量一下高低,不過他給金寒窗的評價依然是最低。
高行天「哈哈」一笑,道:「這就對了,我們之間相處,就要這樣,有怒就罵,有氣就撒。有點事就悶著臉,彷彿把屁都能憋到臉上,這樣的人不能信任。殺手在一起首先要建立最低限度的信任。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西北,就要先建立這個信任,否則別說成事,就是連離窩都寸步難行。」
高行天把魚架上,在火旁烘著身體,「不跟來,就是被狼吃了。他連火石都沒帶,我不信他那把鬼傘連火也能弄出來。」
「螞蟻窩」窮凶極惡,把它攬進來,婁子捅大了誰兜著?
高行天冷哼一聲。
陸無歸同情的目光刺得他極其受傷。
陸無歸果斷道:「不能去青州,我們沒有時間。」
烤魚香氣四溢,兩人目光隔著篝火相對,一時無言。
此時陸無歸見高行天目光灼灼,一時有些猶豫。按理他不應將信息透露給高行天,屈灑的吩咐是二人各行其是,只需做好分內之事。
金寒窗捏著拳頭,俏白的額上都起了青筋,他恨道:「此話當真,怎會變成這樣,是誰乾的?我要去青州。」
陸無歸補充道:「寒窗,你也殺過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殺過人的就是殺手了。」
高行天聞著逐漸散發出來的魚香,淡然道:「能撐他也要先撐過這幾天,出不了山他能找誰?」
陸無歸提醒道:「別看寒窗年紀小,他出身好,交遊也算廣,他脾氣易怒但對朋友卻很仗義。金家、唐門自不必說,就是四大世家他也認識不少俠少。他要是真拗著,撐過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可能。」
夕照溪倒映一天明月繁星,夜風吹過河水,波光粼粼,河岸邊的蘆葦跟著齊頭搖擺。
「這樣就算惹你了?」高行天不解,「對什麼樣的人自有什麼樣的話,你這個層次的,只能聽這些。」
高行天道:「人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和殺手在一起,不是殺手也是殺手。」
高行天回道:「小六,去就去,要信函做什麼,你姐好嗎?」
金寒窗點頭罵道:「對,就他媽的你們兩個能。」
金寒窗冷笑道:「什麼歪理,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殺的是貪官,我乃行俠江湖,為民除害,不像你們善惡不分,為了一點銅臭而揮刀。」
高行天從金寒窗身邊撞了過去。
金寒窗怒笑道:「保我?呵,我不要人保我,我做我的,有天看著,我自無恨,這件事情是誰乾的,你告訴我。」
三人行必有我師,做點誨人不倦的事情,陸無歸當然樂意,他懶洋洋道:「高兄,給我寫封信函,我好去問候下你妹。」
金寒窗抗辯道:「他禍害百姓,霸良田護惡商,惡名久矣,其子更是頑劣霸道。我更親見有良人一家被逼得只剩下一個寡婦一個婆婆,他們草菅人命害死其夫,逼節婦改嫁。我見到這情景能不出手嗎?」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沒人願做。
這片山谷有了「螞蟻窩」竟成了三不管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