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章 心月〔上〕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章 心月〔上〕

高行天看著金寒窗,彷彿是在看一隻野鴨子。然後,高行天立刻拿起烤魚大嚼起來。陸無歸只是望了金寒窗一眼,就別了頭。
高行天瞥陸無歸一眼,陸無歸則搖搖烤魚。
金寒窗道:「我遲早去青州!」
高行天一挑眉毛,輕蔑道:「你有何用?」
這時曠野遠處的荒草一陣撥響,一些野鳥驚叫的飛走,似是草中來了一隻猛獸。響動聲一會就來到岸邊,猛獸也已現身。
陸無歸撥弄著烤好的鮮魚,眼神卻看著旁處,沒有食慾的樣子。
寒光四射的「折腰」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使刀的人還在吟哦,「魚,我所欲也。小芙亦我所欲也。舍魚而取小芙乎?舍小芙而取魚乎?」
——人生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走過來的,心甘情願又有什麼悔恨?
鎮里人都稱呼陸無歸「小六」,因為陸無歸提到,他在家裡是排行第六。
每次聽到他的臉上都火辣辣的,他感到的不是光榮,心底泛上來的感情像是胃酸一樣的具有腐蝕力,這是一種近於恥辱的感情。
高行天乾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他扭頭將衣褂套上,乾燥的衣裳磨著肌膚發出生澀的滋味。
金寒窗聞著魚香陶醉,張大了嘴。此時陸無歸一句話襲來,把他歡欣鼓舞的牙齒都凍上了。
——小六竟然也是如此想的。
「哐」的一下,金寒窗仰面倒在地上,「錦瑟傘」一開,烏黑的傘蓋遮蔽了滿天星星,傘內是一個沒有光的黑暗天幕。
金寒窗殺郡守,贖名妓兩件事情在蟻窩傳的都很開。
「『蟻王』的意思和高兄說的一樣。我的話並不能起多大作用,能影響『蟻王』的只有『蟻后』桑玉躡。」看著愣愣的金寒窗,陸無歸似乎覺得打擊效果還不夠,又加一句,「他之所以收留你,就是要金唐兩家欠他人情,事情就是如此,你難道不知道嗎?」
高行天心想:這小子還沒餓夠,現在還拗得很。
即使一時失手,闖了大禍,他也無怨無悔。
高行天道:「你不是去青州?」
金寒窗心中卻在咬牙切齒的喊著兩個字:這廝!這廝!自小到大,還無人這樣和他說話。
現在高行天拿這事來調侃。金寒窗心底泛上來的感情尤其強烈,他生硬道:「你覺得我有用,就給口飯。」
金寒窗一探手,魚未到手,刀已先至。
在外界最為轟動的當然是一州之長的暴亡,在蟻窩對於刺殺卻看的很淡,即使死的是郡守,殺手們也只當死了一個常人。
金寒窗只得訕訕上前。靠得愈近,香氣欲濃,金寒窗逐漸忘了兩人給他的難堪臉色,進入到了無我境界。離得近了,他的眼裡只剩下一串無限放大的烤魚。
這隻野獸就是金寒窗。
金寒窗眼眶一紅,感動得幾乎落淚。他暗忖什麼人好什麼人壞,現在就太明了了,儘管都是殺手,小六還是強過這個冷血的傢伙百倍,不,是千倍萬倍!
「『蟻王』也收容我,我雖曾不親手鑄刃,但教會了不少鐵匠手藝,就連淬火、回火中金家不許外傳的獨門技巧,我也觸類旁通的稍有指點,你別小瞧我!」
高行天收了刀,大口咬著魚肉,一指陸無歸,道:「你問小六,看他怎樣答你。」
陸無歸把自己的一串烤魚遞給金寒窗,臉上帶著笑容。
在「蟻窩」之時,即使「蟻王」屈灑也對他是彬彬有禮的,如今竟被人一碗飯給壓著。
金寒窗不願靠著家裡名聲,背著世家紈絝子弟的負累,他總想自己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金寒窗在青州除了幹了一票驚天的買賣還贖過一名喚作「小芙」的妓女。小芙丈夫、公公皆因兵役而死,家境敗落,因舉債纏身而墮入青樓,金寒窗恰逢其遇,感其一家忠良,用重金替她贖身。當然錢是陸無歸出的,那時他已經一時衝動,失手殺了青州府郡守欒祥光,如此下來他借陸無歸的錢便一直還不上,只好用「清明時節」來抵。
小鎮津津樂道的是金寒窗千金贖妓,這事代表的是風流,格殺郡守后還有心情逛窯子,可謂落難風流,真不愧是名家子弟。
「傻小子,你以為屈灑是看重你打鐵,制器的本事?他收留你,只因為你是金家二當家金月游的三子,唐門『八瓊』之首唐棠的獨子!留你在窩裡,金家自不說,連唐門也要欠他幾分的情面!」
金寒窗將烤魚拋回給陸無歸,從腰中抽出「錦瑟傘」。
高行天話語嘲諷,是刺在他矛盾的點上,飢餓退居了次席,金寒窗駁道:「我已和家裡鬧翻,我爹的脾氣江湖中人都知道,沒人會衝著他的顏面收容我。我娘是疼我,但她也左右我不了爹的想法。殺郡守之前,他是他,我是我,殺郡守之後,更是如此。我跟金家沒有什麼牽連,跟唐家亦是如此。」
金寒窗不喜旁人議論這兩件事情,更是厭煩有人將他和小芙放在一起胡亂聯想。
小芙那麼純真,那麼美麗,是人有能力的都會救她的。
而傳言不斷,添油加醋的,花樣百出。
金月游在金家的地位僅次於宗主「造物主」金一般。近年來金一般逐漸退居幕後,金家日常事務均是金月游在打理,名義上金月游尚未繼承掌門之位,但實際上他已經是金家的主事人。金月游膝下三子,前兩子皆有所成,獨第三子金寒窗生性叛逆,不聽家中擺布,一反金家嚴謹家風,四處交遊,頗為放蕩不羈。
之所以能找到夕照溪來,金寒窗要感謝他靈敏的嗅覺,以及對食物的執著。
當然還有其他的嘈言碎語,乃至污言穢語,風流之事越傳越香艷,而一旦香艷起來就更變得淫靡。
他餓得雙眼放了光,作為一名武者,兩天不吃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修了辟穀之術,更是可以旬月不吃一餐,只靠一點水就可保持體力。不過金寒窗一道上是左衝右突。近似於迷路的折騰,異常的運動促進了腸胃消化。
這隻猛獸從荒草中撲出兩隻臟手,然後探出一顆冠帶歪斜的腦袋,野獸的腰上還插著一把黑傘。來者似乎想笑一下,不過看到篝火上的烤魚,他臉部就僵了,先咽了一口唾液。
聽到這些議論總讓金寒窗有種錯覺,他不是做對了,反而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