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章 心月〔下〕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章 心月〔下〕

「他和『蟻王』不和已久。」陸無歸沉聲道:「你可知他因何事出走?」
金寒窗箍住竹筒痛飲起來。口張再大,也有兜不住的水瀉了下。他不是在喝,已經是在澆。進寒窗喝乾一筒水,隨手抹了把臉,似乎很解恨,借酒澆愁,原來喝水也是一樣的。
他不光餓更是渴。陸無歸用水換魚。
高行天道:「我剛回窩中,對此事確是不知。」
對他來講,什麼東西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脾氣如此,情緒如此,行事亦如此。
「『財氣殺人』寇壽題?」高行天道:「我知道他,不過寇壽題已跟屈灑不和,幾日前出窩了。」
一人嘆道:「小六,你說什麼樣的人最容易傷心呢?」
一人先道:「我從見過如此有趣的人。」
——可是又能去那呢?跟著兩個殺手走江湖?看著他們殺人?那絕對不行!
陸無歸的話語斬釘截鐵,寇壽題不接任務負氣而走,緊接屈灑就找上了剛回窩中的高行天。陸無歸在隨後被徵召,對其中明細深為知曉。
高行天搖頭。
一人醒道:「呃,女人?」
高行天嚴肅道:「你錯了,他是女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女人,人不可以貌相,你安能辨他是雌雄?」
每當看見月亮就想起了家。
「殺他,只怕污了我的刀,我連借刀殺他都不屑。」高行天忽道:「你說殺手如果再雇傭殺手,那又如何,我們殺人就罷了,如果還做著中間人的營生?」
陸無歸和高行天也在討論。他們要選一條出境的路,金寒窗到了他們就要立刻出發,兩天的等待是極限了。
陸無歸慢條斯理的吃魚,他吃的很精細,一根刺一根刺的剔去才下口。有刺其實也烤酥了,他就像是在練習眼力,陸無歸不忘道:「喝完不夠,溪水也可以飲,很乾凈。」
金寒窗三下五除二就掃光了一串,他「噗」的一下吐出烤糊了魚頭,連「呸」幾聲,甩手將樹枝擲向陸無歸,嘴裏罵道:「兩個無恥的!」
躲在「螞蟻窩」的夜晚,他時不時就抬頭撞上正當天的明月,那時他心裏就在想,大哥,二哥,娘親!我還好,你們好嗎?
高行天一拍手,道:「對,女人,她們既傷別人的心,也容易被別人傷心。」
金寒窗伏在溪邊,心裏想著,手上不停,幾把抹完了臉。
天上繁星點點,月燦如輪。如果比照晴天的話,今夜就是晴夜。夕照溪像一灣繞來繞去的輕愁,浮著靜隘的一層亮色。金寒窗掬水月在手,對月黯鎖眉。他面對手中之月,更是對著水中的自己,這是一彎心月。
讓人難做的事他不幹,讓金家難做的事情他絕對不幹!
陸無歸的表情很凝重,緩緩道:「因為他拒絕接手一個任務。」
這一帶荒無人煙,溪水中魚蝦繁多,草魚是肥大而美。高行天今夜捉了十一條上來,他已吃了兩尾,還剩下九尾。
一人接道:「我們的話說得太過了吧,高兄。」
「寇壽題沒接手的任務,就是『蟻王』委派給高兄的任務。」
「都是些鼠輩,真正找我報仇的沒有幾個,大部分是聽人慫恿來刺探虛實的。不過王不破的靈通只針對兩樣,一為財,二為色,他不是惦記著誰家的寶貝,就是圍著桑玉躡的裙角轉,怎麼有功夫打探這些事情?」
「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高行天濃眉微鎖,眉心立起一條深長的皺紋,憤怒如刀的深紋。
陸無歸道:「也不是沒有。我們『蟻窩』就有這種人,遇到難殺的人就僱人行兇,簡單的就自己動手。」
一個可愛的報復再加上摔砸水筒,金寒窗的氣基本已經消了。
喝光陸無歸的水,只是他小小的報復。
「上次他說這話被『蟻王』重責,不敢再說。」陸無歸語帶笑意,「他的全部家當都因為『試煉』的押注而輸光,對你看法不好也是正常。」
——感激他作甚,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只想利用我罷了。
高行天和陸無歸面面相覷一陣。
陸無歸一撥,笑聲未歇:「嗨,給我留點,高兄可是一直按三個人的份量捉的。你總不來,前天都給我吃撐著了,噯,給我留點。」
兩人說到笑點上,同時爆發,大笑不止。
一人憂道:「也是,我們雖然殺人,但只傷人形體,不傷人心。」
就連他心中的憤恨也是。他恨高行天看不起他,但陸無歸說高行天一直都是留三個人的飯食,他心中又有些感動。
「公然抗命?」
金寒窗在溪邊惆悵。
陸無歸頗為苦惱,「可他明明是男人,不是女人。」
高行天面上現出一種很古怪的表情,似嘲似笑又帶點難以捉摸的冷。
陸無歸看在眼裡,忙道:「高兄切莫動氣,殺他事小,壞了窩內規矩為大。」
金寒窗含恨而出嘴,帶著兩天的惡與餓,轉眼已是連掃八尾。他對著最後的一尾,也是最小的一尾,收斂了目中凶光,叫道:「水。」
「王不破一向消息靈通,他說不少門派聚集在官道的驛站,正封了出境的隘口,揚言要捉拿高兄。他打探說數目有近百人,而且還在不斷增多。」
陸無歸點頭。
「我知道。」金寒窗把竹筒砸在陸無歸身邊,走到溪水邊洗臉去了。
「砰」的一下,「錦瑟傘」被彈到一旁,金寒窗一掠而起快如狸貓,他劈手奪了高行天的魚,掠回時又拐帶了陸無歸的一份。
陸無歸笑道:「現在你才信?你看他,剛才躲在傘下好像哭了呢。」
沒有人回應他。金寒窗的心更加空蕩。
「高兄,我不能推測『蟻王』的任務內容,但是任務是按次序排的。一個任務不完成,下一個任務就不能下達。鎮里每個人每年都要接受窩內公派的一件任務。」
高行天道:「這樣的人也能入窩?」
他也想父親,但是他闖了禍,連「武陵山莊」也發出號令要拿他。金家從來就沒聽命于任何一派,從沒向誰低過頭。
一人惜道:「可是他的心已經傷了。」
一時間,金寒窗不知道是在看月亮還是在看自己。有些事情永遠都糾纏不清,他把一捧水潑了。心裏茫茫然的。除了茫然一股恨意也涌了上來。連救一個弱女子都難以做到,又折回到這裏,讓兩個殺手嘲笑,他真是喪氣極了。
——找別的朋友?也不行,不能連累了他人。
高行天略一思量,道:「你的意思是說……」
高行天雙手向後撐著,「你看他是餓了還是在發泄?總說有人生氣就吃東西,此前我是不信的。」
「『蟻王』加派守邊的人手,巡邊的任務跑不了他的一份,他就自然多留了心,辰組上周已經格殺了四個擅自闖入的散客。」陸無歸又道:「『蟻窩』加強守備,王不破逢人便說是沾了你的光,說現在你的出手要價只怕比『蟻王』還要高,來的人都是奔著你的賞金來的。」
失者笑到前仰後合,得者狼吞虎咽。
陸無歸說話時眼神很亮。
高行天冷道:「他是不是還說,如果不是因為我只殺武林人士,恐怕早已登上『殺手通緝令』的榜首,我之所以不接廟堂之單,是因為我怕官?」
陸無歸一笑,「他實力也不弱,並且家財萬貫。自然能打通進來,『財氣殺人』嘛。」
即使父親原諒了他,他也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