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一章 不悔〔上〕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一章 不悔〔上〕

他蹲在岸邊,聚精會神。
高行天直視對方的眼睛,近乎一字一句的斷然道:「我,再問你一次,你,這次是配合我、還是其他?」
高行天與陸無歸對望一眼,神情間透著默契,充滿殺機的默契。
——這次問話絕非尋常。
陸無歸與高行天掠上來的速度驟升,他們先前的一侵很慢,像是怕打草驚蛇的樣子。這急速的一晃動,才見了真功夫。
對於陸無歸,金寒窗是有幾分放心的,而高行天?他還真拿不準這個人的想法。金寒窗連退數步,身後是溪,再沒有多少餘地。金寒窗如此緊張,不全是因為怕,無意聽了兩人的秘密,他心裏發虛,怕只三分,由理虧引發慌張倒佔了七分。
月光融進他濕透的衣裳,襟末正下淌的溪水像是點點離光。他腳踩河中淤泥,但步履穩如泰山。他的神情也是一樣,出手之後無悲無喜,其姿儀就像月下之虎泛溪而游,有著一種超然的威嚴。
他們可以說是老熟人,但並不是朋友。
他每說一個字,眉心如怒刀的深紋就一躍,像是有把小刀在印堂上跳斬一般。
他知道高行天一定能夠得手,定能追得上受傷「蚯蚓」。
陸無歸知道不答可能連熟人也不能維持,他平淡道:「去取回盒子。這隻是我任務的一半,剩下再不能說了。再說,我也要像寇壽題一樣回不去窩。」
無歸一劍刺入柔軟的河岸。悶哼就來自這柔軟的河岸。
交換秘密在於份量同等,如果超出了界限就成了負累。
——殺官?這更是震撼他的聽聞。以高行天的身手,要殺的一定是非同小可的命官。親身經歷使他對這兩個字異常敏感。
這裏泥土鬆動,有道土線高如田壟,一直延伸到河中。
陸無歸擔心道:「向西通往雲州的隘口是出窩的幾個重要路段,這次只怕真的非同小可,『蟻王』也心有顧忌,沒有動手清理,先求戒備。前方敵手人多勢眾,我們也能走。但走得無聲無息就難了。」
金寒窗看到此時的高行天,才了解一個超卓的殺手是如何可怕。
陸無歸與高行天曾經共患難,也算是救過高行天一次。鎮中與高行天關係最好的也是他。不過兩人的關係始終無法上升到朋友的階段。
「什麼意思?銀子啊。」陸無歸柔聲道:「人是我和高兄一起發現的。我嘛,自然可以告訴你,但這樣一來高兄就不願意了,我總不能隨意泄露別人的秘密,你也起碼要給人家學費嘛。」
陸無歸立刻道:「足夠了。」
問題是,高行天解決掉麻煩,要花多長時間,要出幾刀?
——有什麼大不了的,還真把小爺看扁了。我請教你,只因一時沒有注意。我生性好學,不恥下問,權當給你們一個機會。現在讓我琢磨,那我就想出來給你們看看。
篝火在晃動,映得兩人面目多少有些陰沉。
兩人再次默然不語,但是氣氛已和上次大不一樣。
高行天道:「婁冬青雖死在我手上,但其子婁聽艷,其弟婁冬風野心勃勃,『千秋幫』若來,定少不了此二人。也只有他倆才能調動『千秋幫』的精英『地坤堂』。」
——詭秘的地坤堂。
金寒窗不自覺的高舉雙手,緊張道:「我是無意聽到,不會對別人說起,我發射!」他一緊張就說錯了字,忙改口道:「不,不,是我發誓!」
金寒窗看不到陸無歸的一劍,他回頭時,陸無歸刺傷地底人的一劍已發。
金寒窗記得這人在地底移動的速度。
「噗通」一聲!高行天人刀合一紮入水中。
這是一種近似於美的壓迫感。
高行天抱刀沉思。
「什麼?取盒子!殺官!」金寒窗已經遊盪了回來,心思煩亂的他聽到這兩個秘密,震得幾乎跳了起來。
金寒窗扭頭回顧,耳邊已響起一聲悶哼。
——有人總是在下雨的時候才記起要帶傘。
兩個殺手已沖了上來。
——取盒子?定是指他家的盒子,鎮魂匣——「清明時節」。盒子已在「無雙門」手中,要想取回談何容易!
金寒窗轉頭就走,他在暗裡冷笑。
他的腳下就是劍孔。
金寒窗向後連退了幾步,濕滑的首級仍在汩汩的涌血。
「小六,是那的人,能看得出嗎?」高行天已經上了岸。
「『千秋幫』?哼,竟敢追到這裏!早先殺了他們副幫主齊萬恩,這次卻是他們幫主婁冬青死在我手上。」高行天推斷道:「首領一死,幫眾大亂,據說『千秋幫』已立下幫規,誰殺了我就可以繼承幫主之位,他們果然急著來湊熱鬧。」
「噯,你們怎麼看出有人伏在岸邊?」
陸無歸道:「此人能潛伏進來,必是依仗極為厲害的後援,如此來看,驛站口也並非全是無名之輩。」
快到金寒窗心頭剛浮上來一縷苦惱,兩人就已經和金寒窗擦身而過!
陸無歸望著平靜河水,沉聲道:「有身手高超的,不怕死的,躲過邊哨暗樁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人精擅奇門遁甲的地行之術。
這讓他心有不甘。
金寒窗心裏一悸,暗罵道:這倆殺人不眨眼的,不會真把我也給殺了吧?
這殺機在警告:什麼是知道殺手秘密的代價。
——刺殺命官,他瘋了!
金寒窗一臉的驚疑不定。忽而他對上了高行天、陸無歸的冰冷目光,那是兩雙充滿殺機的眼睛。
陸無歸問道:「高兄想到了什麼?」
——極快!
陸無歸把手一伸,一臉漠然。
陸無歸的表情不顯緊張,他帶著幾分期待。
一回頭的金寒窗正看到躍在河上的高行天。
金寒窗還欲再問,河水「嘩啦」一響,一物自水中拋出,正摔在金寒窗、陸無歸腳下,那東西骨碌了幾圈停下,卻是一顆首級!
金寒窗俯身,探手。傘不在!「錦瑟傘」先前被他撇在篝火旁邊,他一直未取。
陸無歸劍刺的地方離篝火不遠,約有兩丈,離溪水更近,七尺就到。
面色陰沉的兩人卻步步緊逼。陸無歸拔出短劍,高行天擎刀在手。利刃的寒芒把金寒窗迫到了河邊,金寒窗踩著發軟的河岸,失聲道:「你們?不會吧?啊?」
高行天在河邊現身,穩步而行。
陸無歸笑道:「這是保護高兄的殺手心得。」
金寒窗拾回「錦瑟傘」,在一旁聽了一會二人談話,終於忍不住發問。他自認武功不及陸無歸、高行天,但只是稍微的那麼一丁點不及。但是適才斥候就潛伏在身旁,他卻一點沒有發覺。
地下之人雖然受創,仍迅速攢動而走。
河岸竟動了。短劍刺入的土壤表皮一陣翻動,鬆土呈直線湧向河中,彷彿有一條巨大的蚯蚓正在不深的地下急速攢動。
「蚯蚓」著了陸無歸一劍,逃竄入河。高行天入水緊追不捨。
「那就辦法了,喏,」陸無歸一指河岸,「自己去研究吧。」
——有差距,但也不能這麼大吧?
高行天的水性極好,入了溪就和一隻魚沒有什麼差別。
這是他的第二次逼問,高行天絕少重複兩次話意。
他的確身無分文。
金寒窗疑道:「蟻窩周邊都有巡視的『螞蟻』,這裏也還沒出『蟻窩』的地界,怎麼就撞上敵人。」
——不是,不是對我動手,那卻是斬誰?
是夜,遠處水面光影與漆黑同存。即使水下見了血,也分辨不出顏色。
金寒窗驚問:「敵人?」
這隻「蚯蚓」很可能聽到了陸、高二人的秘密,這是一隻要帶著秘密遁走的「蚯蚓」。
金寒窗理直氣壯道:「我沒銀子,你說不說吧。」
讓人無從抵禦。
高行天眉間的怒紋漸漸消散,也平淡道:「我知道,也相信你的一半任務。現在給你我的信任,我此行是去刺殺官府之人,但是殺誰則不能說。」
——完蛋了!
陸無歸已經檢視完首級,應道:「脖際有六道暗紋,無疑是『千秋幫』地坤堂的精英斥候!」
雖說「蚯蚓」傷后急於逃生,施展近地遁行術,顯露了行跡。但那速度也是非同小可了。
他第二次也沒說清楚,舌頭一抖「射」與「誓」就分不清了。
金寒窗先是一怔,隨後叫道:「你這算什麼,這是欺詐!他不說話你卻來要錢,還假以朋友的情誼。」
金寒窗楞道:「什麼意思?」
陸無歸與高行天一左一右的侵進。
金寒窗就是如此的苦惱。
在水中,高行天的「破繭」又會如何?
陸無歸審慎道:「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