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一章 不悔〔下〕

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一章 不悔〔下〕

現在他已經解決了火的問題,他取傘時順手偷了高行天幾顆火石。
「當官的老爺幫兒子搶小妾啦!」
高行天遲疑道:「也不是沒有辦法,除非,除非我們不走西路。」
現在他也改了稱呼,是安慰「小氣」的陸無歸。
高行天瞭然。
——陸無歸呢?
——有火就行。
他仔細看罷,得意的撮動濕泥,向陸無歸竊笑,樣子活像一隻撞上了魚罐子的驚喜大貓。
惡差對老婦先是嬉笑、調侃,然後不耐、厭惡,繼而出手!
俏美的小寡婦被脅制著,哭叫著。
「蟻窩」雖然被放任不管,也管不了。但是朝廷和「武陵山莊」對「蟻窩」還是有顧忌的。
高行天冷聲道:「殺不了?」他又一頓道:「還是殺不得?」
金寒窗知道自己做了一點真事,做了真實的事情!
金寒窗折回夕照溪,實屬無奈。他身上沒有野外應急的物品,譬如火摺子,小刀,鹽巴,乾糧,等等。
——定了!
——你的犧牲,我會銘記的。
蟻窩周圍被安插了這麼一個厲害的角色,他卻聞所未聞,這讓他不太相信。
不過這人還是死了。地遁之術也沒能保住他的性命。
陸無歸提議道:「有幾條山路也可以通行,只是路狹而遠。」
無助貞婦的感激是真。
出窩時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出就回不去。
沒有了朋友,沒有了親人,沒有了地位,甚至連一些純真的感情也沒有了。
欒家大少爺惡事做了不少,他做爹的當然知道。平日讓兒子狐假虎威,得過且過就算了。
高行天將「折腰」繫於身後。
他已經定了要走的路。
屆時去那都無所謂了。
高行天是思量的。
躲在轎中的欒祥光終於露臉。
高行天看著陸無歸,知其有未盡之言。陸無歸的情緒不悅,那是擔心的憂色。
金寒窗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首先同意他。
——後悔嗎?
「我也選擇這條路。」
可這次竟有江湖俠少插了手,他可就要現身了。
所以三人衡量路線時金寒窗的眼神早已堅定。
——這群畜生!連老人都毆打!
高行天道:「不要勉強。我們可以兩分行事。」
擊殺一方命官,膽大包天,罪無可赦。朝廷不放過他,「武陵山莊」亦要辦他。
金寒窗拍著他肩膀,揚眉道:「小六,不,陸爺,哈哈,陸爺我們抓緊時間,現在就出發,繞一點遠路時間也來得及的。」
「先知先決,後知后發,佔先機者得勝勢,落後手者輸全局。」高行天輕看金寒窗一眼,「此人既露破綻,又心存僥倖。沒聽到秘密時還可以留他一條命不打草驚蛇,可惜他太貪功,而你如此遲鈍還沾沾自喜,你還不如他。」
在他一怒出手,祭出「清明時節」,用瑩瑩鬼雨殺了青州郡守欒祥光時,他的路就已經定了。
如青州事了,他心愿已了。
金寒窗是決定了的。
說完,高行天用手掌比量一個高度,手勢依舊壓在最低點。不用說,和以前一樣,這就是金寒窗在高行天心目中的高度。
高行天還少有的溫言道:「在青州,你有事情,我也可以等你。但是事後,你要隨我去西北涼州。」
打擊完金寒窗,高行天神情轉為肅穆,他望著夕照溪的對岸,驀然道:「前方不能走了。」
高行天斥道:「低能加遲鈍,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這就夠了,老子無悔!
若在平時,高手壓陣,官威壓人,這事情就過去了,可因為金寒窗的存在,四周的草民壯了膽,這記一耳光就像是抽在了炸藥桶上。
在「蟻窩」向外的幾條要道安插耳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金寒窗的神情和動作充滿了嘉獎的色彩。
他動手是護著一群百姓。
他們名望高,聲勢顯,被天下尊崇人,黎民敬仰。對這種人,別說是殺,就是碰他一根指頭也會被天下千夫所指,萬夫唾棄,殺這種人是毀名銷身。高行天一向重視名譽,殺手也有名譽。
高行天道:「你是『血蟻』,位尊,遷就我不好。」
金寒窗一臉傲然道:「我原先未曾留神,如今稍一注意還不就看出來了!」
高行天在心中暗問,對自己來說,這種人有嗎?
高行天悟得「三生有幸」,信心大增,他認為能做他對手的人已經不多,能做他暗殺目標的人則更少。
金寒窗雀躍。
金寒窗悔極了,痛極了。
高行天欣然道:「那就這麼定了。走盤古路,去青州。」
那天,他仗義出手,俏美的小寡婦眼中就透出了一種驚奇的溫柔!
金寒窗幾乎氣歪了鼻子。
金寒窗早早表態。
鎮上敢直呼陸無歸「小六」的,只有「蟻王」、「蟻后」、高行天三人,至於金寒窗是個例外。
陸無歸道:「你我不分尊卑嘛。」
陸無歸卻振奮不起來。
那老婦看著當頭一棒不翼而飛的茫然也是一種真。
——這次絕不回頭。
「青州,我要去青州。」
陸無歸雖同意了走盤古路,卻憂心忡忡。
衝著這眼神他就覺得值。
所以他改了口,直接問,是不是殺不得?有些人雖然武功不高,但是卻殺不得。
可前日聽到陸無歸言及老婦與其媳的下場,讓他的豪氣也綿軟無力。
「青州?」金寒窗立刻附和道,「青州好,我們走青州。」他的俠氣又來了。
金寒窗踱回來,悠然道:「此人潛伏已久,來時用的是遠地遁行術。遠地遁行術能下潛極深,雖然速度極慢,但可以幾乎不露痕迹,絕難發現。他到了近前,藏得久,溪水就順著地底縫隙一路滲過來,將本該是乾燥的地表淹成了濕土,土濕則色狀皆異,你們就是從此判斷有人潛伏,老子說的可對。」
這種人較少,但高行天也不怕。
高行天道:「向北走富陽路入幽州,若向南,從盤古道出,入青州。這兩條路應該不會有人盯著,尤其是盤古路。」
陸無歸一笑。笑意中帶著一點揶揄,帶著一點不自信。陸無歸一向激賞高行天,但那笑意中的揶揄無疑是對高行天而發。
——屈灑還殺不得,殺了無立足之地。
金寒窗言談間眉飛色舞,「老子」二字說得意氣風發。
殺不了,是能力不夠。
他規勸自己盡量做到「三不殺」。
染布坊老闆趙奎安一言剛出,就被一記金剛掌當場抽歪了嘴。
他心裏靈機一動,掃了一下四周,篝火的微光還是能照顧到這裏。
陸無歸是考量的。
偶過的欒祥光想鎮住局面,可他一現身,竟被知情百姓給認了出來,把這醜事給抖了出來。
他要回青州。
已經有人在私語這是郡守的公子在搶人。一條街鬧得雞飛狗跳。
金寒窗動了手,面對欒祥光手下的高手,他連娘親偷偷給的「清明時節」也用了。
那眼神是一句泫然欲泣而未出口的感激。
高行天搖頭,「狹路相逢,更容易遭遇上敵人,走漏了風聲。若要這次行動一舉成功,就要做得無聲無息,知我等行蹤者皆殺之,見者不留。但照『地坤堂』斥候的身手,如果被他們盯上,很難擺脫,他們憑藉地遁之術如不冒進,撞上了只一心潛逃,我們想殺光他們很難。」
他從不殺真正的讀書人,絕少殺有清譽的官員,很少殺江湖中的善人。
陸無歸道:「『蟻王』吩咐隨你行動,以你為主。」
高行天道:「那條路,小六走過?」
其中最重要的是火。
只剩下了陸無歸,陸無歸揉著頭髮,無奈道:「一起吧。」
是以他想到另一種人,這種人背後實力深厚,難以撬動。殺了他,就得罪了一大批難纏的敵人。
陸無歸點頭。
人群憤亂,更有爪牙橫行。
那麼是殺了就等於動搖了自身存在的人?
救了一時救不了一世,殺了一個狗官,又出來一個惡霸。
高行天道:「那人是誰的走狗?順路我們就清理了他。」
還有那老婦,老婦的眼睛已經花了。老婦當時站在場中,攔著扮成普通僕人的官差討要媳婦。
陸無歸收拾包袱,悶聲道:「差不多吧。」
金寒窗悵然得捏了把泥土,黏黏的。
出於報答,金寒窗立時答應。況且他對周圍地形並不熟悉,真要一個人走,他未能轉得出去,尤其進入盤古路險惡的地形,熟人也彷徨。
沒有火,只靠隔三差五碰上的野果絕挨不到青州地界。
陸無歸道:「怎麼走都會打草驚蛇,又奈何?」
—原來如此。
悔歸悔,痛歸痛,他卻覺得值。
從一個一呼百應的世家公子淪落到天下通緝的要犯,有幾人能不後悔。
陸無歸道:「『蟻王』讓我儘快成事,這一路兼程去西北也要兩個多月。如再轉路,又要多耗時日,恐怕不行。」
這個聲音很穩,有種不容二議的態度,表態的是高行天。
像野狗一樣到處逃竄,被「大羅教」追、「無雙門」趕的日子里,他也沒有怕過。
陸無歸猶疑道:「不走西路?雲州、晉州、甘州這條路是去西北涼州必行的路線,不向西,難道向北、向南?繞著路走?」
——老婦死了,那小寡婦呢?
這一聲笑,他笑了自己,也笑了高行天。
他經常從夢中驚醒,對著漆黑牆壁無語長嘆。
驚恐的還有金寒窗的同伴,他們瞪大的眼睛是在說,「裝裝俠氣,壯壯俠氣,就算了,你還真的動手啊!」
金寒窗知道「千秋幫」「地坤堂」,「地坤堂」和金家頗有生意上的來往。「地坤堂」的地遁術獨步江湖,其中離不開金家機巧的輔助。
他動手是因為一點真實。
「有人把守?」
金寒窗現在想起,還是怒火中燒。只不過當初的火是炙熱的,現在的火是冰冷的。
陸無歸還以微笑。
他一動手,惡差當然慌亂。
陸無歸的聲音很放棄,他用自嘲未盡的聲音道:「這人,呵,殺不了,也殺不得。」
回不去他也沒想太多,對著婉拒的「螞蟻窩」他只揮一揮手,輕輕的只帶走一把傘。
世態炎涼就像漆黑的一面牆,沒撞上之前,永遠體會不到這巨大的落差之痛。
金寒窗時常後悔。這件事情當然不例外。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早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