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十九章 午時子落〔上〕

第三卷 青州篇

第十九章 午時子落〔上〕

四名近衛,目光陰冷逼視一眾蠢動賓客,眾人無奈只得回坐。此時樓內酒客大多心神不寧,唯恐麻煩上身。只有寥寥幾桌仍舊談笑風生,其中高行天、陸無歸兩人,一個飲酒,一個看街,對樓內囂張之人只當未見。
「希望如此。」碗中醇酒被高行天再度一飲而盡。他與陸無歸在盤古路通天瀑與唐表一戰,不料楚紅玉藉機引走了金寒窗。他倆分析二人多半不會束縛金寒窗的自由,金寒窗肯定還會出現在青州暮望城,是以專在這裏候著。
幾乎整個二樓賓客的目光都在欒照身上,他正指在窗邊中心位置,那裡是觀看街景的最佳座位,和高行天、陸無歸隔了兩個位次。被看上的一桌共坐有四人,他們見欒照一指,不等掌柜開口就立刻下座。
長街之上,每隔十步駐有一名差役,跨刀持槍,一路戒嚴。這種聲勢單靠捕快、衙役明顯人員不足,其中充斥大量的步騎校尉府中的兵士。每一名差役冷麵無情,對越前者絕無寬待,是以人群洶湧仍然保持基本的秩序。
按本朝例,掌州則掌府,青州無主則首府暮望城亦成無主之地。
高行天叫了兩壇酒,開了一壇,飲了十三碗。
暮望城在欒祥光治時就有頗多隱患,城內的大小幫派械鬥不斷,如今暮望無主各方勢力反而達成了一個平衡,城中兩大勢力「恨愁幫」與「復夢派」不鬥,「水路風煙會」也暫時放棄收併當地的小排幫,就連府衙的辦事效率也勤快了許多。
兩年前,青州郡守欒祥光死於民亂。
欒照斜看他一眼,嗤聲道:「本公子想在那吃酒就在那吃酒,關你鳥事。」
「你是不喜歡酒?」高行天道:「尋常的酒怎麼會影響到你。」
陸無歸舉起空杯,虛敬高行天道:「或許有那麼一天,不再有瑣事上心,那麼我會和兄一醉方休!」
高行天惋惜道:「你若飲酒,酒量一定很好。可惜,沒有機會和你一起喝酒。」
驟逢之下,陽光如金,天開雲淡。
今天以前,城內大部分百姓也認為如此。
暮望城無主逾一年。
酒樓、青樓嘈雜如常,樓下人群沸沸吵吵。
欒照真就發力,一腳就把高胖的史都踹翻出五尺。
「他不會換裝。」
同心街正路封禁,五人一行卻是旁若無人,暢通無阻。
「他一向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一路上他就沒覺得自己是犯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幼稚的性格。」高行天轉而問道:「你從不飲酒?」
眾多百姓排街觀望,酒樓、青樓的座上客也大多是為了佔個好位置。高行天、陸無歸坐在近窗座上卻不是為了一睹顧青天風采。
陸無歸笑言:「贖金是我付的,她現在身在何處,我當然不會說錯。價格公道。情報自然準確。」
他倆在等另一個人:金寒窗。
暮望城中數條街道封鎖,全城警備,不過同心街兩旁的酒樓、青樓生意照做,街上最著名的兩處地方流光樓、玉荷樓內里是賓客滿座,這兩座樓以酒色超然物外,全然不計長街戒嚴。
這節候正趕上北漠大亂,一時燕、幽、雲三州告急。青州雖亂但仍有序,選任郡守之事被拖了下來。
陸無歸捏著空杯道:「我並不是厭酒,只是一想到有事情做,就放不下心來。喝酒不能輕鬆的喝,那有什麼意思呢。」
「那就好。昨天不到,今天他必來。」
夾道平民紛紛認出這個人來,他們吵嚷的聲音卻一時壓低下來,沿街差役面對縱馬狂奔的青年卻當未見一般。青年在暮望一向無法無天慣了,他便是早前郡守欒祥光的長子,現任的青州府步騎校尉欒照,欒照是場中有些兵士的頂頭上司,即使這一路縱馬不合禮制,也沒有人能管得了他。欒祥光一死,他以兵統府,大權在握,比以前更加猖狂。
流光樓的生意一向興隆,今天更是賓客滿座。樓中佳釀「朵頤酒」之香烈是天下有名,有「一杯不惑,七盞逾矩,十三樽耳順」之美名。即算海量之人,喝了十三樽「朵頤酒」也定會醉倒,醉人夢中自然耳順。
「那是,那是,校尉今天有大事,二樓走動起來方便,小的窗邊給您起個座?」窗邊的位置早已經滿員,掌柜趕忙讓小二去和客人商量,一定要想方設法讓出地方,他深知在暮望城中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欒照,他想這個道理其他人也是懂的。
欒照返身盯看底氣不足的漢子,再睨一眼花容失色的少婦,鄙夷道:「緊張什麼,這等姿色我還看不上眼,滾!」
史都主動把光頭頂到欒照鞋底,諂媚道:「公子踹,公子踹。」
沒人能看出這座城有主與無主的區別。
陸無歸覺得差役們繃著鐵面倒也有趣。他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不久之後,青州府暮望城將迎來新主,素有「青天」之稱的顧鐵心將走馬上任,成為新的青州郡守。
此後,朝廷調派老臣原禮部尚書陳泉來接掌一州,陳泉於半途告老還鄉。
陸無歸猶疑道:「今天如此聲勢,他還會來么?」
漢子與婦人聽到這羞辱性的語句,卻如蒙大赦,互相拉攜著就走。
對於一般的外人來說,是如此。
陸無歸道:「從不。」
事變三個月後,侍郎盧選接任郡守之職。好景不長,兩個月後盧選亡於一場暴病。
其他還有數桌,尤其是有女眷的,也紛紛要走。
須臾,騰出一桌。不過欒照看也未看,用馬鞭一指,倨傲道:「我要那桌。」
「你他媽的這當前也不老實。」欒照把腳抬到桌上,作勢欲踹。
史都倒飛出去,像一頭水牛撞上後面一桌,椅子、杯盞一頓翻砸。他訕笑著站起,旁若無事。那桌人早驚恐不堪,此時藉機紛紛下座,也不管剛剛用上飯菜。
暮望城作為青州首府,當仁不讓的也是青州第一大城。暮望城重農桑之業,但亦不排擠工商,其一年稅賦可抵青州其他諸城的總和還多。如果遊歷青州,不到暮望城就不知道青州的榮華。單看暮望城最繁華的一條街市同心街,就可見一斑。同心街是出了名的鬧場,青樓與酒樓林立兩側,隔道相望。行走其間,但聽絲竹與酒令盈街裹道,身畔樓宇酒光倒映蝴蝶飛,對面閣台眼波流轉孔雀步,酒一旁,色一邊,路上行人慾斷魂。
酒客聽得一陣沉響,來不及招呼,欒照聳肩領著四個近衛已上了二樓。這幾人在二樓中央一站,解盔卸甲,目光洶洶。
欒照到空座坐下,向光頭呵斥:「史都,你他媽的,才多久又憋不住了,今天別給我鬧事,否則我斷了你的根子。」
「街上閑雜人員太多,如果他喬裝打扮混進樓里倒也不好發現。」
酒碗輕放,正到午時二刻。長街漸起一陣馬蹄聲,遠處一列五人縱馬打遠而來。率先一騎的青年頭束金冠,身著錦袍,外套軟甲,肩披大氅。他身後四人軍士打扮,高矮胖瘦不一,兩兩相對緊隨領頭青年。
暮望城無主更像有主。
史都邪笑道:「公子,我也沒想干別的,就是想聽她叫一聲。」
「哦?」
日光逃出烏雲掩映,大片的打進酒碗之中。光輝漫漫灑向街市的一磚一瓦,晃得同心街兩旁聚涌的數以幾千計民眾紛紛抬頭。
若以碗換樽記,他連飲早超了十三樽。但以高行天的酒量,這些杯盞只是個暖場,剛剛不惑而已。除了追求殺手之道,能勾起高行天慾望的只有酒。他知曉作為一名殺手不應飲酒。美酒雖醇,卻可亂性、亂心,不利於保持絕對冷靜。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喝酒是看心的,能醉人的是一個人的心緒,一旦依賴上酒,有些心緒就終要交還給酒,但是高行天還是離不開酒,人總歸要有點寄託。
陸無歸向來滴酒不沾,他一直在觀察窗外長街的局勢。今天與往日不同,同心街一早就戒嚴,道路空出了寬闊街心,路人被分在兩側。陸無歸不放過樓下的一舉一動,尤其關注對面玉荷樓的情況。
流光樓掌柜慌忙從樓下爬出來,陪笑道:「欒校尉,欒大公子,哎呦,看您,貴客不能在這屈尊啊!有一向給您留的雅座,今天怎麼喜歡這了。」
少婦驚叫一聲,花容失色。三名男子中一名橫臉漢子立刻護在女子身前,看樣子應是女子的夫婿。
這天近午,多雲,微風。風雲涌動中日光漸暖。高行天、陸無歸高坐流光樓,這是他們來暮望的第三天。
欒照在流光樓前猛一勒馬,將韁繩甩給手下,拎著馬鞭徑自入樓。
午時一刻。
欒照見了,怒叫道:「媽的,那個敢走!都坐下,想讓本公子一個人在這吃悶酒?你們得在這陪本公子樂,我不走,你們誰都甭想走!」
掌柜連忙向四人道謝,手筆一揮將這一桌酒錢免了。三男一女一拱手匆匆就走,他們甫過欒照身邊,就見欒照身後一名光頭近衛猛一探手,在其中女眷的后臀上摸了一記。
繁華只伴風月,不解人事。
「你太低估金寒窗的愚蠢了,他會管聲勢?他來到暮望不就是為了替譚家小寡婦雪恥么?可是你想,他一進了城卻是兩眼一抹黑,行事之前總要摸清楚情況,起碼打探出誰是侵害譚家的兇手。他既然從你的口中問詢不到,那麼事情也只有容曼芙可以依靠。」高行天瞟對樓一眼,斷然道:「他一定會在這裏出現,只要你的情報不錯,只要容曼芙仍在玉荷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