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二〕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二〕

「閣下擅闖曾老街,犯了規矩,但沒到和我們結仇的地步。你,可以走,一個人走。金公子是舵主的客人,尚需在這裏盤桓幾刻。」
金寒窗點頭道:「他當然是我朋友,比你們還算朋友的朋友。我倆還有要事,不合適留在曾老街,杜兄請讓開一條去路。」
「陸、無、歸。」
杜柏的軀體登時僵硬,像是被這聲音的冰冷所凍住。眾人聞聲看去,舉目皆驚,一把刀早架上杜柏的肩頸。
戰局一開,敵手是多到打不垮的,唯有死命衝出去。
金寒窗的表情成了哭笑不得。
他是位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究。不過,要論武功,陸無歸判斷這個人可能是目前曾老街諸人裏面最高的,這個不為亂局所擾,超然脫俗,已經修到了八方變化,唯我不動的心寂境界。
「不用試了。」稍觸即發的節點,一個聲音遽然響起,響在杜柏的背後。
出面的杜柏就是個一流高手。其一身雄錚鐵骨,定負有浸淫多年的橫練功夫,看他面色紅潤,眼光灼灼,聲氣洪邁,外家功力是到了相當的境界。
鐵桶一樣的人群如潮水般分開,讓出了一條道路。
無歸言談間看扁了曾老街,他好整以暇的樣子就是沒把在場數百名好漢放到眼裡。似乎在陸無歸的眼中,杜柏如插標賣首,曾老街的門徒統統是酒囊飯袋,其輕鬆的口氣像是一個說書俳優在隨便調侃。
杜柏冷看陸無歸,語氣嚴寒。
陸無歸靜觀變化。
——真的要動手!?
陸無歸話音剛落,「呼啦」一片響動,圍攏的近兩百餘人紛紛擎出了兵刃。閃成一片的兵刃寒光下,不需要刻意的猙獰表情,一人一點殺意,殺氣就如攝魂之海。
杜柏語氣強硬,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沒準備對抗整個曾老街。」
金寒窗鬱悶了一下午,他的意思是:出其不意的衝出去?
金寒窗轉目一看,陸無歸竟在拔劍。
陸無歸劍刃出鞘,怡然道:「我知道。」
群龍有首。人群里一個身高九尺,鬚髮戟張,相貌堂堂的威武大漢站了出來,他向旁吩咐道:「阿大,阿九,你們進去看看蘇家兄弟。」
陸無歸環視四周,伸手搭上了短劍的劍柄,氣定神閑的道:「劍利則路闊。一條路是大是小,能容納幾個人并行,看來還是要靠劍來決定。」
杜柏向金寒窗露出笑容。
除去這兩人,最令陸無歸不敢掉以輕心的是在圈外雜貨鋪門口的椅子上安坐的中年男子。
陸無歸攜金寒窗邁步就行。
一個超大號的肆意笑容。
「『螞蟻窩』的『背水一劍』陸無歸!很好,很好,陸無歸,你儘管出劍試試吧。」杜柏戟發而立,額角青筋崢嶸,指骨握動作響,小臂上的血脈如蚯蚓蠕現,氣勢駭人。
威武的漢子向陸無歸一拱手道:「在下是水路風煙暮望分舵的香主杜柏,不知閣下是何人,來曾老街是何意?」
只此一人,就不好擊敗。何況,還有強手暗伏。人群中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舟子樣人就更有些門道,陸無歸看他神色輕鬆,一臉悠閑,那是作為高手達到了收放自如的火候才有的表現。
陸無歸的目光在人群中睹了一圈,溫言道:「不能通融?」
陸無歸搖頭。
根據金寒窗的印象,曾老街上幾乎沒有不會武功的閑人,那些在遠處忙碌的工役隨時都可能過來支援。而且靳雨樓手下除了三大香主之外,還有一隻名為「美人魚」的直屬部隊,這支神秘的部隊尚未現身,不知她們是不在,還是正暗伏著。
金寒窗聞得杜柏的留客之語,惱道:「有用繩子留客的嗎?這些激烈手段我念在靳舵主是一心維護,仍是感激不盡。但眼下,小爺有急事在身,非走不可。」
要與「水翰三友」這種強敵正面衝突,並且地點選在曾老街。地利、人和皆失,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上策。
兩個肌肉賁健的漢子領命進了米鋪。
——可是能行得通嗎?
——向來精明的小六,今遭怎變個白痴?小六武功很高,但杜柏的武功並不弱,杜柏更不會和你單打獨鬥,要想在人群中制住杜柏,這難度可是遠大於直衝出曾老街。心裏有這種想法,你可以偷襲,而如今公然說出這種話,只是在觸怒曾老街罷了。
金寒窗向陸無歸遞個行動的眼色。
中年男子神情溫和,只低頭看書,讀到精彩處還露出會心的微笑,彷彿即使待會發生毆鬥,那些劍光、刀聲也都與他無關。
杜柏面色鐵青,沉聲道:「小子,報上名來,我不殺無名之輩。」
杜柏喊聲:「慢!」
這些曾老街的幫徒,相貌五花八門,身分三六九等,看起來像是烏合之眾,但是裏面沒有一個是庸手。
「相關事宜,舵主早已吩咐。金公子想要出街,只能等舵主回來。」
金寒窗在這等陣仗之下,覺得頭皮發炸,提著「錦瑟傘」的手腕都有些輕顫。
威武大漢「鐵達摩」杜柏,細瘦舟子「梅花槳」文竹,讀書學究「飄零書劍」丁馳周,三人合稱「水翰三友」,是靳雨樓最為依仗的三大香主。
陸無歸也一抱拳,有禮答道:「在下是寒窗的朋友。」
杜柏道:「要違背舵主的命令,除非摘下我的腦袋。」
「這是規矩。」杜柏魁然而立,也不生氣。
陸無歸止住腳步,笑道:「杜香主變了心意,要將我留下?」
「金公子,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很好。不過我看,你這位朋友的想法並非如此啊。」
笑容友善、豪爽,但是沒有其他的實際意義,圍堵的人群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一會兒功夫,起先進米店的阿大、阿九將昏迷的蘇家兄弟抬了出來。杜柏看出二人只是被一時點暈,並無大礙,就一指陸無歸,道:「你,可以走了。」
陸無歸面容冷峻下來。若此時帶不走金寒窗,等到靳雨樓返回曾老街再行動,無疑難上加難。
陸無歸搭劍在肩,看定杜柏,挑釁而輕蔑的道:「摘下他的腦袋就行了,他說的。喂,傻大個,你說話算話吧。」
「那,那拔劍做什麼?」
——瘋了!
果然,聽到陸無歸的狂言,人群一陣躁動,沒有人能允許這種刻意的猖妄。「想找死,成全他。」水路風煙眾門徒只等主事人一聲令下,即群起攻之。
金寒窗急忙打個圓場,笑著道:「大家有事好商量。又沒有深仇大恨,何須動手呢。」
金寒窗掂腳相望,長街出口就在五十步遠處。真動起手來,毫無緩衝的和數百人亂戰,金寒窗估計走著「騞砉步」也要七步濺血。
金寒窗難以忍受陸無歸這種明知故犯、身心背離的舉動,怪叫道:「既然知道,那你這是做什麼!一街的人!你對付的完嗎?」
杜柏向金寒窗求證:「這位是公子的朋友?」
金寒窗依然保持著笑容,不過笑容卻開始走形,他低聲道:「小六,我剛才的想法沒有深思熟慮,不要當真。」
這近兩百人尚且不是曾老街的全部戰力!
金寒窗罵道:「你這個不通人情的蠢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