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四〕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四〕

陸無歸道:「殺人。」
「是,正是。譚家家破人亡,不是別人做的,都是欒照逼迫,這個狗賊害死譚婆婆,奸辱譚小娘子,還將她賣給山賊,殺千刀的……」金寒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
憤怒的杜柏雙目圓瞠欲裂,其中恨意如同火焰一般,直似要噴射出來。除去高行天和水路風煙之間難以化解的梁子,杜柏心中還有一種恥辱感。在曾老街眾目睽睽之下,高行天一出手就制住了他!雖說陸無歸吸引他的注意力在前,可是在自己的地盤並以這種窩囊的方式成為人質,杜柏感到他就如一個稚童被人戲耍了。高行天出了曾老街就收刀而去,杜柏一直追蹤其後,仇恨與恥辱教他置靳雨樓立下的「不得輕出曾老街」的訓令于不顧,他不僅要誅殺高行天,同時亦要討回顏面。
杜柏被高行天的語氣激怒。他張開雙拳,肩部與脖際的骨節發出「噼啵」的聲響,「鐵達摩」沉喝一聲:「拔你的刀!」斗大的拳頭猛然擊出。
可是,他的拳頭在即將得手的一刻卻停了下來,倏然停在離高行天鼻樑幾毫釐的地方。
金寒窗輕呼一聲,「杜柏!」與陸無歸一齊現身。
「我要殺了你,取下你的人頭,替風舵主報仇。」
「我們稍後去那?」
「我們待會要去的才是危險的地方。暮望的差役平日懶散慣了,根本沒有心思緝兇,他們只是貼貼殺手的畫像,敷衍了事,我想就連欽差也不會指望他們賣力擒拿兇手。菜市人走茶涼,連個人影都沒有,那些差役不會來反覆過來查看這一地菜葉的,他們只會藉著機會向富戶橫加勒索。」
「你心裏面那樁事情,路人皆知啊。這麼明顯的動機,推斷出你會去那幾個地方是易如反掌。在玉荷樓時,我就盯上你啦。」陸無歸拍拍金寒窗的肩膀,柔聲勸道:「寒窗,我和高行天不會害你,不會束縛你的自由,更不會點你的穴道,把你捆成麻花。我們交情不淺,當然,這比不上你和唐表之間的親情,但是你和唐表走,並不一定好過和我們在一起,你想想吧。」
陸無歸、金寒窗藏在菜市口道旁屋棚相夾的角落裡。
金寒窗看出陸無歸不願明說,轉問道:「小六,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金寒窗愕然道:「殺!?殺誰?」
陸無歸問:「為了譚家的事情嗎?」
杜柏道:「回去?你以為我為什麼跟你過來。」
暮望城菜市口。
「噫,小芙!真親切。」陸無歸的眼神發亮,忍不住笑意。
他的拳頭運足了力道。杜柏恨不得一拳把高行天擊飛到千丈之外,即算那般也難消他心頭之火。
陸無歸點點頭:「你這臉怎麼搞的?這鬍子?」
「提防有人。」陸無歸適時制止金寒窗加大的音量。
這兩個字可是說到了金寒窗的心上,他又驚又喜的道:「我正想去欒府。」
目睹這一拳的金寒窗離兩人足有五丈之遠,而金寒窗的面龐都感覺到了這一拳所帶來的勁風!
「高兄到了。」
高行天顯然知道身後有人跟蹤,進入菜市口后就轉身向後站定。那人一言不發的迫近,最後停在高行天對面。魁梧大漢目光灼灼的俯視著背刀的殺手,眼睛里充滿了仇恨。
「唔……」金寒窗囁嚅道:「小芙,幫的忙。」
「『一家親』?你們要殺楚紅玉!不行,絕對不可以。大家在盤古道上有過衝突,那是她配合唐表來找我,沒有什麼惡意,冤家宜解不宜結,幹嘛以死相拼。」
「你還沒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想殺我,讓靳雨樓來。」
陸無歸、金寒窗兩人在菜市口等候了兩刻有餘,天色迅速的暗了下來,晚空淡星亂點,菜市口沒有燈火,四處格外黑暗。
「狂妄!江湖上有人叫了你幾聲『殺手王』,你就真以為自己是王了!你剛才能制住我,不過是靠偷襲。」
「欒府。」
金寒窗聯想起全軻的「莫貪歡」。
陸無歸在曾老街留下的暗語含意分明。他劃一個圓是表明回到原處會合,這個原處便是菜市口,連續三下的意思是等高行天三刻鐘。
此時,遠處漾起一個人影,轉眼就到了菜市口。
「殺我?就憑你?」
「出了曾老街,你已經沒有人質的意義,我不想在當下的暮望和水路風煙開戰,你可以走了。」
一般提到菜市口,百姓的第一印象都會想到斬立決的法場。在菜市口這種公眾場所行刑,所帶來的震懾效果是無與倫比的,京都的菜市口便時常起著這種以儆效尤的功用,有些地方亦跟風而行,將菜市口這個名字搞得愈發陰森恐怖。但在暮望,菜市口只是賣菜的場所,此處尚未處決過犯人。
「這裏算是要道吧,在這裏等,安全嗎?」菜市口前面的街上就有一隊差役往返巡邏,金寒窗心裏很不踏實。
金寒窗壓低聲調,神秘的問:「你們去欒府做什麼?」
「你……去死!」
高行天的表情略微有點意外,他用銳利的眼色打量一下杜柏,就將其投向了更遠處的黑暗,用失望的語氣道:「回去吧。」
金寒窗俊臉赧紅,做出大吼的口型,最終只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好剛烈的拳頭。這拳的威力簡直如同一柄從巨神手中飛擲而去的千斤鐵鎚,僅是颳起的拳風就鋪天蓋地。
這是聲勢絕倫的一拳。
陸無歸道:「驚訝什麼,你不是也要去行兇嗎?我們的目標是『一家親』。」
金寒窗剎住腳步,仔細一看,在高行天變得清晰的身影之後果然還跟著一個人。那人身形高大魁梧,離得很遠也好辨認。
全軻的拳法是帶著一股旋轉的力道,一股錯開的力。杜柏的拳法沒有那種隱秘的發力,但是這一隻拳頭的絕對勁力肯定是超過了全軻的「莫貪歡」。高行天被拳風所激、拳勢所壓,或許是眼睛吃痛,他竟然閉上了雙目。
杜柏咆哮道:「不錯,就憑我!」
「呃,那你們要殺誰?」
寶刀「折腰」再次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廝為避拳風竟然閉上眼睛,真是愚蠢的舉動啊。眼睛被我封住,看你還怎麼招架還擊,就這樣永目難忘吧!
金寒窗聽了就要從角落中閃出,陸無歸忽然按住他的肩頭,悄聲道:「慢,高兄身後還有一個人。」
「那個女人嗎?不是她。」
高行天冷淡的重複:「回去吧。」
高行天合著雙眼,刀卻循著簡短的軌跡,精準無誤的落在杜柏的脖頸。沒有花巧的變化,沒有聲勢駭人的氣魄,此刀唯快而已。快到旁觀的金寒窗亦無法看清高行天拔刀的動作。金寒窗只捕捉到:遭受攻擊的剎那,高行天的右邊肩膀突然動了一下,那顫動彷彿是被杜柏的拳風吹盪起來一般,然後高行天在顫動中就出了刀,這一刀完全像是被杜柏的拳風吹盪起來的一般。
金寒窗默然呆望著天空,好一會的功夫,他才正容道:「去涼州的事情,我承諾過高行天,我會做到。」
「這個人也不是非要殺掉。不過,我想高行天不會放過他。」
如果這一刀不收住,就那麼徑直斬將下去,毫無疑問這就叫做武學上的借刀殺人,這借的力還是攻者自身的力道,幾乎等於自殺。高行天閉目出刀,看起來無比自傲,但旁觀者清,金寒窗見過高行天的幾次出手,他明白這種張狂是高行天對刀的駕馭到了極高的境界才衍生出的自信,這個人對刀的信賴多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