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五〕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九章 夜將至〔五〕

「想讓暮望大亂,何必找上水路風煙。『復夢派』、『恨愁幫』兩家實力大損,都好下手,可你們偏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靳雨樓豈是輕予。再說,暮望幫會的首腦們現在都在府衙被控制著,他們的下屬沒有上頭指示,只會龜縮在自己的勢力範圍,想把暮望攪得翻天覆地,品無三那裡早有準備。」
孩子手腕一甩,展開一隻白巾。
倉促間,杜柏已是晚了一步,他只覺胸部一痛,一物打進了他的心口。
杜柏鐵掌橫封,他的防禦向來都是牢不可破,說成銅牆鐵壁也不為過。但是杜柏的速度輸給高行天不止一籌,速度的劣勢使他的銅牆鐵壁出現了銹跡和裂痕。
高行天的掌刀銳不可擋,穿過杜柏雙臂的封鎖,直抵在其心窩偏右的位置。隨著杜柏一聲悶哼,掌刀一抵即收。
這叫「小白」的孩子把黑巾捏揉成團,用其中潔凈的面料揩了揩手,夜裡難辨紅與黑,他卻分得很清楚,孩子舉起潔白的小手,對著不甚明朗的月亮照了照,滿意的微笑道:「你來,我就告訴你。」
「你放過我,必定後悔。」
「我從不後悔。一個人若有時間後悔,不如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急速飛翔的刀光蓋過了初月華彩,刀在天空旋起無盡的刀花。刀光粲然,卷著一天星月怒舞如龍。此刻,刀不再是刀,飛旋在夜空之上的是一隻掙脫束縛而去的精魄,是一個嚮往自由而狂歡的靈魂。
杜柏本鎖著高行天的手掌,可對方說抽回就抽回,宛似一把真正的利刃,而他自豪的一雙鐵手是豆腐做的嗎?杜柏低垂的鐵面在夜色之中黑濛難辨,實力的差距太大了。杜柏心知即使兵器在手,竭盡「瘋魔流星錘」的奧妙,他亦接不下高行天的刀,他追來的時候想過會敗,但是沒有想到敗得這麼慘,敗得和在曾老街上的受辱沒有區別。
他急忙閃躲。
孩子若是笑在陽光里,一定會讓人感覺到燦爛而天真。可是,笑容襯在夜色之中,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女子寒聲道:「我是來晚了,你這個小惡魔。」
天空之刀飛旋。
杜柏對高行天的狂言愈加惱怒。他不相信高行天除了寶刀之利,還能有什麼手段。固然高行天的刀是他碰過最強的一把,但一件事物若想達到極致就非要專註不可,傳說中有位著名劍客劍法絕世,可是這位名劍客一旦棄了劍,立馬連草包不如,杜柏堅信無刀的高行天亦強不了多少。
孩子頓住腳步,上下仔細的打量了杜柏,面上掛著淺笑。
城裡這麼緊張,任誰家都會看好自己的孩子。杜柏心想這孩子倘是貪玩跑出來,倒有可能。但是,這孩子的舉動卻太過反常,他心生警惕道:「小東西,站住!你是什麼人?」
小小白巾迎著夜風一展,由小變大,從白轉黑。小白巾瞬間被抖成了一片黑幕,與夜色融在一起。
杜柏盯著脖子上的刀,錯愕的神色慢慢隱去,漢子挺直腰背,錚錚道:「殺了我。」
「大護法約我來此,不現身卻是去了哪裡?」
「若我猜得沒錯,是欒照請你們到暮望的吧。你們不在刺殺中下手,事敗后也不退走,究竟想做什麼?還有,你犯下大錯,你不該殺這個人的。」
孩子從懷中牽出一塊白色的長巾,關切道:「叔叔,你需要包紮。」
孩子一邊裹拭著那暗器,一邊道:「哎呀,姐姐,不是在說這個哦,我說晚,是說主人已經走了,你來晚了。還有啊,我的名字叫小白,不叫什麼小惡魔。」
杜柏全身橫練,尋常兵刃根本難以傷到他,其唯一的罩門就是心口右上的天宗穴。那暗器是要打杜柏的罩門,杜柏閃躲是遲了一步,但足令罩門避開了這一擊。若在平常,這一擊對杜柏構不成威脅,可是他的橫練護體一時間被高行天破掉了。
地上的刀主靜默,靜默如冷刃。
「折腰」返墜入鞘,高行天根本不向後看,急匆領路而行,陸無歸、金寒窗緊隨其後。杜柏則像一座倒掉的塔,雙膝跪地,頭顱深垂。
杜柏情不自禁仰天而望,心神全然被高懸飛縱的「折腰」刀吸引過去。
「你,不服氣?」
「高行天,我承認你的快刀。可惜我的流星錘不在身上……」
先是盲刀,再是掌刀,最後是無因之刀,三次高行天都沒有下殺手。可是,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斬殺了敵手。
那擊發的暗器快的不像話。
遠處來人停下腳步,那人頭戴著斗笠,墜著面紗,不見面目,從纖柔的身姿來看,是個女子。
殺掉一個人容易,徹底打敗一個人難,更有一種失敗叫做絕望。摧毀一個武林人的心,遠比殺了他更加殘忍。
杜柏冷哼。
——發是如何而發?去向何處而去?簡直是追尋不到因果的一刀。
「去那裡?」
「哼哼,『復夢派』、『恨愁幫』?他們根本沒用嘛,這兩伙人連一個欽犯都對付不了,真差勁透了。最終,還是高行天厲害!高行天在水路風煙的老窩脅持了杜柏,押到菜市口再將其斬殺,並且剖心示警。嗯,心狠手辣,完全符合他的一貫風格。哈哈,姐姐,不是我得罪靳雨樓,下手的是高行天。」小白隨手一甩,將黑巾拋進了菜市的下水溝渠,他說得興起,轉頭卻見那女子仍佇立不動,便呼道:「差役馬上就到,你再不跟來,得罪靳雨樓的就不是高行天,而是姐姐啦。」
「姐姐,你怎麼能亂猜呢。靠猜的話,永遠不可能全對,不會被誇獎的。主人說把暮望攪得越亂越好,我只是奉命行事。」
茫然間,杜柏知道高行天如果這時候向他出手,他已經死了千次。
高行天陡然頓住,不見其任何動作,卻聽「錚」然的一聲響,高行天背上「折腰」刀脫鞘而起,衝天而飛。
杜柏欲仰天而呼,心中鬰喪之氣讓他悲憤至極。他抬起腦袋,不知想哭想笑,卻發現菜市口不知何時又到了一個人。
新來者是個孩子,其瘦小的身軀穿著白衣像是一個夜間的幽靈,孩子驚訝道:「叔叔,你在流血。」
這一切強烈的挫傷了他的自尊。
孩子笑看遠處,遽然一甩手,鋒利的匕首迅疾飛出,正擦過杜柏的頸部傷口。杜柏早先被高行天割傷的細小傷痕瞬間擴大數倍,動脈中的鮮血把握到這千載難逢的一刻,爭先恐後的噴射而出。
沒有拔刀。
白只一溜,黑才是這塊綢緞的本色。
黑色遮住了杜柏的視野,破空之聲響起。
杜柏的手臂淌下鮮血,他引以為傲的橫練功夫在高行天的掌刀收回之時已經和普通人沒有分別。
「好。」高行天退後兩步,道:「我知道你幾乎全身橫練,但我不用刀照樣能破你的護體罡氣。」
黑巾從孩子的手中滑落,一把匕首赫然出現,孩子持著利刃,有趣的看著嗆血無力的杜柏,孩子的眼神不像是在審視著人,那是孩童玩耍一隻螻蟻才有的眼神,充滿一種漠然的微喜。
「站住!」杜柏嘶吼一聲,跨步追前,瘋狂如獸,再度出拳!
——這刀,何時斬下?
黑幕謝地,杜柏重傷。
杜柏的感覺就是:毛骨悚然。
高行天已然出手。
「你的性命繫於我刀下,又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從一個弱者口中聽到命令的口氣,真正是令人厭惡的口吻。」高行天收刀入鞘,面無表情道:「你不在我的殺人名單上。想死,就請吧,請自己動手。」
金寒窗經過杜柏身邊的時候懷有一種同情,他曉得這個漢子的信心與尊嚴完全被高行天擊垮了。
高行天右掌併伸如刀型,弓步一擊閃電般刺出。不需拔刀,手即是刀。高行天在刀道上的磨練讓他隨意施為無不成刀法,舉手投足無不是攻擊的利器。
「到了再說。」孩子邁開腳步,在周圍找尋著什麼地方。
他出的是掌!
「流血?流你他……」杜柏看見是個孩子,一句髒話就沒出口,大怒道:「滾。」
——斬下,斬向何處?
「我說過,你不夠資格。回你的曾老街吧,我對你這樣的對手沒有興趣,曾老街若一意與我衝突,在下隨時奉陪,但我現在沒有時間。」高行天轉頭便行。
這個人已到了杜柏身側不遠的距離。
「住手!」忽有人在遠處清吒一聲。
高行天適才一抵,最後指尖一縮,純用指節叩中他的罩門,雖然沒有徹底廢了他的橫練,但是橫練護體卻是在短時間內失去了效用。
濛濛黑幕,杜柏分辨不出對方用什麼事物攻擊,但毫無疑問,那是暗器。
「姐姐,你來晚了。」孩子拾起飛出的匕首和地上的黑巾,小跑著返身回到杜柏的屍體旁邊,用刀在其心口挑出了擊殺杜柏的物件。濺出的血被孩子用黑巾遮住,巾上的一點白迅速被鮮血殷染,成了黑夜中看不清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