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六〕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六〕

腦後破空之聲疾響,遁走的楚紅玉不回首,她沒有時間回首,那箭矢來得太快教她無法回首。楚紅玉深吸一口氣,身形一沉,右手飛揚,「紅袖」脫袖而出做狂舞狀,鏈幕盡數攔截下箭矢。兩隻箭被撥歪了方向,另兩隻箭卻是毫不客氣的撞在「紅眉」這道牆上,勢大力沉的箭矢震得楚紅玉凝結起來的真氣又有了渙散的徵兆。
少女感受著傷損的經脈,試圖從中調出几絲真氣,彷彿沒有聽到這些話語一般。
少女不言,只是沉默。
那校官笑了,眉清目秀的臉孔笑起來邪艷,他覺得少女說話的語氣再配上細彎白皙的脖頸像極了一隻天鵝,他尤有深意的道:「你很美……你就不怕我?你就不怕落到我的手中嗎?」
楚紅玉對視那變得肆無忌憚的目光,那目光她早已習慣,她甚至也習慣把自身過人的容顏當做武器,少女並無一絲慌張的說道:「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
兩人衝出富貴巷之後,兜著一個圈子向南城門反方向奔去,始終不脫離這片屬於楊老大巡邏的區域。追擊者不慌不忙,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少女繞著繞著便突然停了下來。
「我已下了命令,這個方向不會有巡邏的小隊,所以只要你擺脫了我就可以逃走,你不想再試試?」那年輕校官看著低頭喘息的少女,皺眉表達著失望,這場追蹤的遊戲他尚未玩夠。
豈知那屋頂人拋下一句,「牽好我的馬,誰也不許追來。」就一掠而去。
他聯想起第一次隨父輩們打獵,追蹤一隻受傷紅狐的事情。當時那隻狡猾的狐繞來繞去,偏偏不肯躲回窩,被他一箭射傷,死於獵狗的犬牙。待找到狐窩,他看見幾隻嗷嗷待食的小狐方曉得那隻覓食母狐的念頭,而他的內心則充滿著一種莫名的快虐。想及往事,他虐殺幾隻小狐的手腳都有些麻癢難耐,這個暮望就像那個大大的獵場。他在「翠羽營」拘束了五年,平日做事謹慎小心,不敢有怠慢,生怕辜負了前程。今夜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機會,眼前的獵物很可口,他都捨不得一口吃掉,獵物已快筋疲力盡了吧,可是卻還能跑出這麼長的距離,那麼頑強,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她?待會像碾碎那個哨官的手一樣碾碎她的信念的時候,她會變成什麼樣子?校官的嘴角挑起一絲笑意,非常享受這個貓捉老鼠的過程。
少女輕輕哼了一聲,自言自語的微嘲道:「死了也好。」是的,旁個女子皆喜歡英雄救美,獨她只求速死。她愛唐表,但是過往的那些愛意背著沉重的壓力,唐表對她的好都會成為壓力。
「那……」他揣摩著少女的心思,頗為不解的問道:「那你怕什麼?」
街上百十來號人,痛的眼神獃滯的楊老大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這傢伙哭吼著叫道:「快助校官大人拿下這逆賊。」
少女只能用一條腿掌握平衡,另一條腿則斜屈著,那腿上的箭還未來得及拔下,除了滴淌的鮮血,一條紅色鏈鏢亦從袖中懸墜到地,與血跡並排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路。
那校官的心神絲毫沒有沉浸在碾碎楊老大手骨的快感中,在那漫長的慘痛嘶吼中,輕微的一聲屋上瓦響勾動了他超乎常人的聽覺。這一聲響聽在他人耳中不會覺得有何特殊,只會當是長風拂層瓦,沙礫蹭面牆,可是這聲音進入他的耳朵就被立刻抓住,從這一點聲音起,猶如順藤摸瓜一般,那浮空振衣、落地緩步,鏈鎖滑動的聲音一絲不差的被他搜集監聽。
屋頂月光蕩蕩,並無人蹤。
由於正好是這片區域,他一時間就聯想起葉東風緊急交代的事情,當即撩開馬鐙,踏馬縱起,立在了楚紅玉藏身的屋頂。
錚!錚!錚!錚!
場中靜悄悄的,楊老大幾乎昏厥過去。
屋頂人五指挾四羽搭上了小弓,暗紅色的小弓像是一輪邪月迅速盈圓,這校官的一心多箭乃是仿著南疆的那位箭術大師而來,在禁軍中亦有不小的名氣。他隨著耳中追蹤到的那個聲音漸移步姿,正當一道褐影掠出巷坊間陰影的時候,他手指電般劃撥,一心四箭,箭羽離弦而出。
剛剛攔下這四箭,身後「咻咻咻」再響,又是連排八箭。這一排箭發得快而密,每一箭又著力極大,硬擋硬架的話,楚紅玉知道真氣說不定真就會衰潰,她心中一橫,拼力而起,向著身旁院牆縱去,她知那人居高臨下,唯有借了院牆的掩護,才能從箭下逃脫。
射來的箭矢似有靈性一般,四箭釘在楚紅玉甫離的地面,另四箭隨著楚紅玉縱起的方向,呼嘯而至。楚紅玉素手抖動,鏈幕掩身。一簇急響,夜色中濺起數點火花,三記箭矢被彈飛,扎進了巷側的牆體,最後一箭雖受了「紅眉」阻擋,卻仍透過重重鏈幕射中楚紅玉的左腿。楚紅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竟是眼前發黑,就欲栽倒下去。楚紅玉失算在沒有料到這校官的聽覺敏銳到如此地步,她已潛藏的很好,只因傷重的半身麻痹,下落前輕挪了點點就被發現,這個人雖然品級低於葉東風,但是其武功箭術絕不遜色于「雪、炎、夜、翠」四大營任何一個副都指揮,甚至在觀感能力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楚紅玉也無暇考慮「翠羽營」還有此等人物,伊無力施展高起高縱的身法,橫下心催動保命的霸道心法,榨乾僅余的體力、真氣,貼著牆線踉蹌奔逃。
何校官知道那個少女重傷在身,逃不過他的手心,這不,連消聲斂氣都做不到了。他不急。他欣賞著,亢奮著。那少女像是一片掌握不了自身命運的飛絮,只管向前,但是連路線都跑不直,偏偏扭扭隨時可能會倒下。
「不是怕『逆鱗衛』么?那就是你還有把柄在組織手裡?『一家親』應該已經完蛋了,你還怕什麼?」
「喔,你有自絕的勇氣嗎?你放心,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貪婪,我只用你一次,一次就用廢了你。你現在最好是活的,不過就是死了,我也可以要你。」校官看著虛弱如將息火苗、美麗如淡隱月光的少女,不自主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陰寒道:「記住了,我叫何必飛。」
巷子里響起「嗒嗒嗒」的密集腳步聲,以及「嘩啦啦」鎖鏈拖地的響動。
屋下眾人皆仰首看去,卻見那年輕校官緩緩閉上了雙目,一隻手摘下肩頭的暗紅色小弓,另一隻手從箭筒中拈出四隻箭。諸人皆知狀況有異,但惟有幾名翠羽清晰的知道,何校官天生神耳,能夜聽八方,此時彎弓搭箭,四周必定是潛伏了逆黨賊子。
「被擒也未必就是死,說出我們想要的,指證我們要抓的,那麼留下你這一條賤命並非不可。先前抓住的那個殺手扛不住,已經變成了白痴。你怕是『逆鱗衛』的酷刑?」那校官不介意多給楚紅玉些喘息的時間。
楚紅玉臉色蒼白,覆額散發中的一雙眸子卻清澈如晴,她掃了敵手一眼,衰弱道:「留點自盡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