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二〕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二〕

隨著欒照賈文出來的人不是史都,史都壯碩的身軀卡在枯井底部縫隙中,史都胸脖處戳著十數根錦瑟傘發出的骨刺,鮮血從創口汩汩地湧出,其身軀間歇的抽搐幾下,眼看不能活了。他絕想不到枯井下等待他們的是一把致命黑傘,他更做夢也想不到欒照會在他後背一拍,以他做盾擋了那攢射的骨刺。
欒照等人進了柴屋,那屋內忽然間呼嘯聲大作,驚呼加上悶叫,柴屋的一面板碎裂出一個大窟窿,碎木爛屑四處亂飛,有兩人慌不擇路地從柴屋中闖了出來。
「董襲已經梟首示眾,趙竟死牢收押,要辦成鐵案當然要留一兩個活口。校尉唯一活下來的希望就是成為活口,不過看來趙竟已經佔了位置,而品無三也似乎沒有多留一個的意思。」那女子指著柴屋,無情的道:「沒有人能夠幫你,你從那裡來,那麼就回那去里罷,相爺給你的恩情就只有這些了。」
那女子眯著眼睛,隔紗看夜景本就吃力,並且她還只是個普通人,身上並無一絲真氣相助。女子運足了目力,才看清從柴屋退出來的是欒照與賈文,她心中不斷的盤算著。關姨則眼皮一翻,老眼略向柴屋瞅了瞅,然後就沒了興趣,仍舊垂手立在女子身旁。
兩人低語著。兩人也本想今夜就到此為止,撇開與欒家的關係,拋開與「大羅教」的瓜葛,暮望之事也就此平靜下來。青州之事已經證明了那位聖者還在幕後控制著一切,既然如此,冷觀時勢才是上策。
欒照面上一片灰暗,青州鎮逆若是大司馬授意,那麼丞相府這條路子也是走不通的,可是連朱相都不能依靠,這天下還有誰能救得了自己?「武陵山莊」這四個字一出口,欒照呼吸都暫時的停止了。
關姨輕聲對那女子道:「小姐,任他們走,合適嗎?」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情既然沾上了,就應該做的徹底些,不過她最近才從相府調來,而朱相已經吩咐暮望萬事皆聽身邊這位女子的吩咐,所以她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罵就罵吧,關姨,不需要和瘋狗一般見識。」那女子淡淡道。
「他們也並非想立刻遁走,我看是『大羅教』已經對我們有所警惕,他們在暮望的人手肯定不夠,否則怎麼會和我們聯手,青涼兩州相隔遙遠,西北王匆匆經營,怎及朱相眼光長量,布局深遠。」
「小時候就這麼毒,長大還得了。那小孩毒是毒,但我仍很好奇『星羅棋布』怎麼放心讓一個小孩看著李純一,想弄走一個大活人又不願意依靠我們,看來西北王的觸角比我們想象的要長。」
史都只覺掌心似被一塊火紅的烙鐵印了一下,劇痛入骨,整條臂膀一時間酸軟使不上力,汗珠子從禿頭上滾滾冒出。欒照見狀知道史都吃了大虧,他恨意無處發,悶著嗓子低吼著:「廢物!」然後轉身領著賈文就走,史都只得狼狽跟著。
欒照看著那女子的面紗,心中恐懼與憤怒一起在翻滾,他惡狠道:「好好好,雖然我一直好奇你這神神秘秘的騷貨是誰,不過你既埋名在這樓里,大約不小心我也睡過你幾次過吧,你這婊子有什麼得意的。」
欒照向那女子瞪著眼睛,道:「家裡的老人們一去,相爺對我家的態度是大不同了,出了事情更要與欒家撇清關係了,不過你以為我欒照真的無路可去嗎?」
掌風拂亂了那女子的面紗,露出了晶瑩的下頷,輕抿的紅唇,她不知是由於不會武功還是根本反應不過來,竟沒有動,眼看是躲不開史都這一記暗含金剛掌力的巴掌。霎時間,那女子身邊被稱做「關姨」的老婦突地躍起,縮掌如鳥喙,驟然在史都的掌心敲了一記,然後那老婦便接著反挫之力彈回了原地,垂著手,彷彿沒有動過一般。
金寒窗在井中出手的那一刻,就變了。為能殺死欒照,即使再卑鄙的手段他都會用。今夜,此處,他一定要將欒照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金寒窗在秘道中一路摸黑,什麼霉灰塵垢都叫他給蹭上了,整個人看起來髒兮兮的如同破板道里中最破落的破落戶。他祭起「清明時節」擊殺欒祥光一役,欒照並不在場,自是認不出他,而賈文卻是在的。那一天欒府出動的高手幾乎全滅,唯有幾人及時躲進人群才免得一死,這其中就有賈文一個。那一天的陰森鬼雨永遠銘在賈文的腦子裡,而那少年提著的詭異黑傘也是叫他記憶深刻,他感覺到了金寒窗,可是面前之人卻對不上相貌。而且兩個人的氣質也不一樣。那日的少年看似出手無情,骨子裡卻很多情。此間的老者則是從頭到腳的沉默憤怒,以至於陰鬱。現在的金寒窗不要說賈文認不出,就是唐棠來了,也會吃驚。
那女子似是聽不到欒照隱含威脅的語句,微帶幾分嘲諷的道:「奴家並無此意,的確是幫不上校尉呀。」
可是這世間事物一旦扯上聯繫,豈是那麼容易平靜下來的。
忽然風起,欒照背後的史都也不發話,倏然一掌扇向那女子臉面。他和欒照混得久了,對欒照的心思往往猜的是八九不離十,心想既然和相府的人談掰了,抽這女人一巴掌也不算個啥,聽校尉的口氣已是不想回頭,那也甚好,大不了大家就一起去那逍遙的去處。
「走了。身邊還帶著一個大活人。」
或許園中只有一個人識得了金寒窗的身份。那女子面紗下的面容有了一絲無人能察覺的波動。
「小姐……」那一直隱立在女子身旁的老婦忽然開了口,她頭髮花白,應是到了不饒人的年歲,可面部的皺紋卻沒有幾道,她低頭撫了撫頭上的長簪,簪是鐵的,尾角尖銳,閃著寒光。
「品無三疑心太大,這時候拿下欒照送官,時機不好,而且我們也沒有必要向那把狂刀獻媚。若殺了,倒顯得咱們真有多麼不乾不淨似的。相爺沒有明示,我們不宜動。」那女子冷靜的分析著,明眸看著欒照的背影,心中一動,想起了一個人來,但口上卻所問非所想的道:「那個小孩走了嗎?」
一位老者提著一把黑傘,一絲不苟的從柴屋中踏板而出。
「所以我們就靜靜看著,該走的走,該去的去。有人防著我,我也防著他。『星羅棋布』連李純一都能出賣,又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我看要不是李純一和西北王竟隔著那一層關係,『星羅棋布』定然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李純一。這些王侯世家,真是污穢得很。」那女子淡淡說著,看著入了柴屋的欒照一行人,道:「待會找幾個人把井填了。這樓子也有些年月了,本是欒家老爺子送給相爺的厚禮,不過樓子將秘道保存了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欒家,不欠他們什麼。」
欒照想到這個近乎偉大不敗象徵的存在,揉搓的雙掌開始抖起來,此刻他才將死亡與自身聯繫起來,顫聲問道:「董襲與趙竟都被殺了嗎?」
欒照睹見那老者審判一般的怒目,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他不認得這個人,因為沒底,所以他更加驚慌,欒照一邊連連倒退,一邊口中喝道:「你是誰?」
要知司馬窮途不僅在江湖中坐著天下第一的寶座,其在廟堂之上也是獨一無二的聖者,他掌大司馬之權,領太傅之銜,位列三公之首,天子側旁有一席之地,並免一切俗禮,他在二十多年前的動亂中確立了新朝的根基,他一手扶持了更化改制的革新之策,他赫阻了無數來自中原四夷刺殺皇帝的行動,如果沒有這個人,太極殿龍椅坐著的不會是當今的這位,幾十年間的天下亦不會是現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