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二章 鷹眼峽〔六〕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二章 鷹眼峽〔六〕

「逞能。你要清楚我們此行的目的,金寒窗就不要下手了,唐門和金家深不可測,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雷沁與婁冬風的眼神已經撞出了火花。
雷沁沒有立刻答話,其面目又生變化,所有皺紋竟然一起跳躍、涌動,一張老臉已經不像人臉,比之厲鬼亦有過之而別無不及。他只嘶啞著說了兩個字:「滾開。」
棠夫人自然就是唐門八瓊之首的唐棠,展飛鵬聞言,面色變了一變,他扇指陸無歸,狠狠道一聲:「陸無歸,敢對我這麼說話,你是著急去投胎啊。」說吧,他踏前一步,就要動手。
「高行天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採用卑劣手段殺了幾個人,就被好事之徒奉為殺手之王了,我看只是個沽名釣譽的鼠輩。剛才他要是跳返回岩,我一戟劈了他。」
雷沁沙啞阻道:「且慢,都不要出手,這兩個人由我來殺。我今日專為斬殺螞蟻而來。」
方獵無嘆口氣道:「那你要怎樣?」
蕭衍拍拍屁股,站起撓頭道:「呃,結伴是好。不過,呃,還是算了,我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說完,這樸實青年一路小跑,也瞬間沒入叢林,下山去追高行天去了。
仙人岩十人去其六。
方獵無苦笑道:「我對你這種說法感到很不滿。」
婁冬風面色陰沉,自石上一步走下,就到了雷沁的身邊。
「轟然」的恐怖響動,遠威的兩駕馬車被砸個正著,車體瞬間粉碎,駿馬成了血泥。七名趟子手來不及躲避,連聲慘叫都沒發出,俱被砸成了齏粉。巨石堵住了峽口,遠威車隊被斷為兩截,僅有一駕馬車外帶十余名趟子手鏢師在外,剩下人馬都被困在了鷹眼峽中。
陸無歸笑著搖頭道:「高兄,快刀有時也斬不了亂麻,此間不可力敵,你舊傷未愈,他們人太多了,這些正派總是喊著除惡務盡的頭號,行群毆之事,齷齪的很。」
婁冬風忽然笑了。笑得肆無忌憚,聲震山峽。就連關二娘那邊的峰頂、魯松所在的峽底都能聽到這大笑,不明原因的人還以為是山魈在作怪。長笑完后,婁冬風清了兩下嗓子,一攤手道:「很好,瘋子想做真鬼,我幫你。」
婁冬風冷道:「沒有那麼多時間,三招之內定生死吧。」
雷沁手把劍柄,扭頭森寒的盯著婁冬風。
蓋幽終於壓不住火,憤聲道:「一筆重鏢,數條人命,你清楚狀況嗎?你賠得起嗎?」
鄭潭心遙見被劫的鏢車停在遠處山麓邊,再不遲疑,她率先躍下仙人台,道:「再不追就跟不上了。」
鄭潭心看了看江浪雲,又掃了蕭衍兩眼,她知道這兩人是指望不上了,鄭潭心蹙了秀眉,向方獵無低語了幾句。
「一切聽你的,我嘴上說說,你當我七歲孩童,我方獵無會犯輕敵的大忌?」
這三人面對圍困還能如此冷靜,悠然而談,無疑沒有把岩上的截殺者放在眼裡。展飛鵬惱怒道:「兩個螞蟻窩的狗雜碎,死到臨頭,你們也只能說些大話罷了。」
「你們鬥起來不要緊,但是就不怕高行天他們趁亂逃走嗎?」展飛鵬很想這樣奉勸一句,但是這兩人的衝突不是他能調解的,不僅是他,恐怕岩上其他人亦不行。敢於孤身追殺高行天的人,均是從來不弱於人的主兒,個別幾人更是執掌權柄慣了,聽不得他人說教。
劇變終將蕭衍震醒。他醒來捂弄了一下頭巾,嚇了一跳,再望著斷岩危壁,吶吶道:「好傢夥,誰這麼厲害?咦,高行天呢?」
方獵無皺眉道:「潭心,何必拉上閑雜人等,取高行天首級,我們兩人足夠。」
甫一落地,陸無歸兩掌擊飛了馬車護衛,高行天跳上馬車,擒住馬車夫,隨手就將其丟了下去。兩人攜著金寒窗,劫了馬車,揚鞭就走,遠威一眾人根本攔阻不了。
陸無歸哈哈一笑,懶洋洋道:「咬人的狗不叫。你沉不住氣,不行,你不是好狗。就憑你這種貨色也要捉拿寒窗?你可知棠夫人已到了西北!」
高行天面現一絲冷嘲,漫不經心道:「人多又怎樣,我要殺人,誰能阻我,殺一兩個,如同探囊取物。」
「你今天也撞見他了,真覺得他是個鼠輩?你要這麼想,不如趕緊打道回府吧。還有一個陸無歸,我不想方家有人在此歿亡。而且唐家的那位夫人也來了西北,事情複雜了。」
展飛鵬一敲摺扇,贊道:「好個彼此相借,鄭仙子,蕙質蘭心,所言甚是,先殺了兩隻螞蟻再說。」
仙人岩上一時靜了下來,長風嘯空,再無人語。日光照耀鋒利的兵刃,似乎即將折射出兩道暴起的人影。
正如蓋幽等人恐懼的那樣,峽底的車隊正走在峽口地帶,兩塊巨石遮天蔽日的便砸了下來。
江浪雲立於崖邊,對將起衝突的兩人淡然遠之,毫不關心,他憑崖遠眺,目及之處不見人煙,丘陵起伏,林木茂美,天上白雲悠悠,天下莽野無邊,一片自然好風光。鷹眼峽凶名在外,尋常百姓是不敢在此安家的,正因如此,也造就了鷹眼峽附近蒼翠秀麗的景色。蕭衍則滑坐在石旁,完全進入了夢鄉,青年摟著長刀如情人在懷,一會兒打個鼾,一會兒磨磨牙,睡得香甜無比。
仙人岩瞬間斷成三大塊,除了一塊岩體仍掛在崖邊,其他兩塊岩體載著人直接向下墜去。
江浪雲一拂衣袖灰塵,邁步便行。
此刻,雷沁面上年輪狀態的皺紋如同有了生命,似煙氣蒸騰一般詭動,彷彿羅剎惡靈一般。雷沁的獨門劍法名喚轉輪劍,此劍術凶煞無比,修到精深處,相由心生,殺伐狠厲。
黃鶴求、駱鈴與其他遠威諸人默默隨著蓋幽下山,心情沉痛。遠威留不下方、鄭二人,現在不是討說法的時候。駱鈴回望了一眼仙人岩,暗咬銀牙,把幾人都記在了心裏。
方獵無搶在兩人對決之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吼。
墜下去的人自然是邊緣地帶的高行天、陸無歸、金寒窗,以及站位靠前的雷沁、婁冬風、展飛鵬。
就在此時突地一聲吼,吼聲震得山谷迴響,人耳嗡鳴,林木間不知名的鳥獸一陣躁動。
半空中一聲厲嘯,卻是挽住崖壁藤枝沒有摔落的婁冬風,他在崖壁間幾個跌宕,衝下地面,雷沁與展飛鵬也先後躍出鷹眼峽,三人身形疾掠,如陌上飛鷹,緊追賓士的馬車。
遠威鏢局幾人面色劇變。仙人岩裂成的兩塊巨石有雷霆萬鈞之勢,一旦砸中車隊,後果無法想象!
吼聲中,他橫持大戟,一腳踏下。
遠威眾人亂成一團,魯松縱出峽谷,高行天等人已劫走鏢車,飛速遠去。老鏢頭氣得快要吐血,他怒目圓睜,向著左邊山峰大吼道:「蓋幽,這他媽的怎麼回事!」
鄭潭心忽道:「江總堂主留步,還有蕭兄,我們四人結伴如何?想殺螞蟻窩的精英,一個人行動不划算。」
「人由我來殺,幫主寶座由你自己去爭。老夫知道你千秋幫的規矩。」雷沁探手向後,便取十字大劍。
金寒窗利用錦瑟傘翔空不是一兩次了,但是帶著三個人飛還是險象叢生。
「蕭兄意下如何?」
雷沁沙啞道:「先殺你,再殺高,兩劍足矣。」
方獵無點點頭,望著崖下忙亂的遠威眾,愁道:「方法不對,搞大了,一不小心和遠威結下了梁子,遠威駱盟主是個英雄,平常和家主交情都不錯。」
山頂的蓋幽向仙人岩上仍屹立的幾人恨恨道:「方獵無,此事你必須給我個合理解釋。」
這是一場災難。
駱鈴美目一眨不眨的望著岩上,似乎未聽到蓋幽的警示。
江浪雲略停步,答道:「多謝好意,江某獨行慣了。」然後他縱身而起,如一隻大鳥般向下山路掠去。
兩人倏然各自退後三步。雷沁伸手一抹,十字大劍赫然在手,婁冬風袖口則無聲無息垂下一隻鐵鉤。兩人都是狂人,無視繃緊的局面,就地便要解決糾紛。
方獵無抱拳一禮,歉然道:「傷了遠威人馬非我本意,無心之過,他日方某定當負荊請罪,給駱盟主賠個不是。」
蓋幽的眼神又在鄭潭心的身上打了個轉兒,他對細節觀察入微,崖下慘劇實因鄭潭心密語方獵無而起,此姝纖秀的身軀側對岩下,美目直望高行天遠去的方向,不發一言。崖下傳來魯松的怒吼,蓋幽強壓怒火,恨聲道:「走。」
駱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岩上的情況,低聲語道:「螞蟻窩的人很豪氣,看來殺手的氣度也不差啊。」
「高行天……陸無歸……,小姐,螞蟻窩可是當今三大殺手組織之一,這兩人又是其中的精英,實力僅次於蟻王,怎麼會差。」蓋幽知道這兩個螞蟻窩的殺手不凡,但沒想到竟是高行天與陸無歸,這兩人在最新的殺手通緝令上,一個名列第五位,一個名列第十三位,聲名卓著,但是卻很少顯露形跡。螞蟻窩如果喪了這兩個人物,會不會有異變呢?岩上那七人若任何一人有個閃失,會不會讓他們的門派震蕩呢?想及此,蓋幽喃喃道:「小姐,不管有何事發生,請你緊隨蓋某左右。」
婁冬風毫不示弱的瞅著雷沁,其眸中凶光閃動,沉聲道:「高行天我一定要親手殺掉。」
兩人忽然爭鋒。沒有人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
鄭世家的鄭潭心微啟檀口,柔聲道:「傳言靳雨樓于暮望城郊外搏殺高行天,兩人在護城暗河中戰成兩敗俱傷。不過,就算高行天傷重屬實,此人也不是那麼好殺的,何況他還有一個陸無歸,你們太早爭執了,誰殺了他,不是一樣,大不了斬下頭顱,彼此相借。」
鄭潭心搖頭道:「這些人不是貪功,就是自信過度,可惜了,今天這樣的好機會再不會有。不過如果能拉上剛才兩人,還是有七分把握的,可惜了。」
怪石上蹲伏的婁冬風緩緩站直了身軀,他身形瘦弱,但是個頭很高,像是一隻插在怪石上的風中竹竿,他陰聲道:「雷瘋子,你讓開,我曾發誓一定要親手摘下高行天的首級,以慰我大哥在天之靈。你不是想殺人么,剩下兩人隨便你殺。」
鄭潭心冷靜道:「日後遠威找上門來,我和你一齊擔著。」
一聲吼。
巨石經歷無盡歲月,飽受風割日剝,本就有數道龜裂的裂隙,瀕臨解體,經方獵無這神力一踏,裂隙再撐不住。
這一踏彷彿夔牛頓足,霸王降臨,仙人岩崩裂!
大石上的幾名高手各顯神通,逃離險境,其中一把黑傘帶著三個人影左支右絀的滑墜下來,正落在峽外的一駕馬車旁。
高行天負刀而立,鋒芒已露,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利刃,氣勢迫人。他漠然看過展飛鵬,如同在看一個死人,然後緩緩開口道:「小六,你不要動手。」
金寒窗低頭修補錦瑟傘,心無旁騖,少年五指撥弄著密密條條的傘骨,鏘然聲音響透風中,如同信手彈箏的古之傷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