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三章 黑森林〔十〕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三章 黑森林〔十〕

展飛鵬收不回點刺的姿勢,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一句話,只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然後展飛鵬脖項、四肢關節、前胸、後背、小腹、下陰,同時噴射出鮮血。他整個人已經站立不住,垮塌成一灘血肉。
伏地的展飛鵬和少女金鵬使緩緩起身。少女死命抓著手中的燈籠,攙起展飛鵬。
江浪雲扯住金寒窗,六十四股劍開道,逆溪流而上。隨著江浪雲連續劈擊的動作,黑漆的筒孔不斷激射出道道寒芒。每一道寒芒,尺余長,蟬翼薄,晶晶亮,漫天斬。大多數寒芒斬上空中無形的絲線,遭到斬擊的絲線泛出弧狀的光痕,光痕似漣漪一般蕩漾又消失,這奇景動人而優美,但它詮釋了危險無處不在。只有少數寒芒突破逝者如絲的封阻,斬中了數株林木。
淺淺的溪流鼓起了浪般的水濤,金寒窗迫不得已後退了一步,退了一步,他立即又返站了回去。因為江浪雲沒有動。金寒窗牢牢站回江浪雲的背後。
江浪雲揮六十四股劍,凌空虛斬。鎏金長筒的筒口登時飛射出一道寒芒,寒芒恍似凝成實體的一道劍氣,迅疾斬向兩丈之外的一顆鑽天楊,寒芒繞樹兩匝,倏然回返,重新貫沒進鎏金長筒。
表面上看來似乎雷沁略佔上風,但場內人都非庸手,他們知道婁冬風的鉤子隨時可能沿著劍刃滑下,給雷沁織造一次慘痛的離別。
兩人僵持在這一刻。
一股!兩股!三股!三股泥石混著溪泉的水流噴薄而出,三股水流沖爛了雷沁的立足之地,遭到襲擊的雷沁雙腿微彎,雙手開張,他像是一葉完全不受力的浮萍,藉著水泉的力道漂浮了起來。三股水泉合一,水柱里分出一個高瘦的人影,那人甫一出現就幾乎貼上了雷沁。兩人在空中接觸的霎那,不知交手了多少次,交手快到旁人無法看清的地步。
溪流震動。
那就是雷沁似乎有話問江浪雲。雖然雷沁什麼也沒有說。他的話已通過驟增的氣勢問了出去。雷沁有問,江浪雲有答。江浪雲的回答亦不是言語,而是行動,小劍劍柄扣著的五指緊了一緊。
雷沁與婁冬風的交手已到了關頭。
高聳的楊樹橫斷,忽壓壓的倒伏。一道纖細人影自茂密枝葉中躍出,遁走。
展飛鵬地看了一眼斷腕,他相信婉兒所做的包紮無可挑剔,但是素白的繃帶逐漸變成暗紅色,小臂以下的肢體越來越麻木僵硬,那是生機一點點消失的感覺,展飛鵬撕下脖上的固定系帶,慘然道:「這隻臂膀已經保不住了,這還是最好的情況。」
兩人立在溪流之中,一邊左右手挽在一起,說不清是誰制住了誰的穴道,道不明是誰鉗住了誰的關節。另一邊,雷沁的大劍橫亘在婁冬風的脖項,只要再進一寸三分就能割進婁冬風的動脈,婁冬風左袖伸出的一隻鐵鉤鉤中了大劍劍鋒,使之不能進。
江浪雲行的很慢,兩步一頓,眉頭緊緊皺起,六十四股劍出手不停。
第五步,江浪雲踏入溪流。他走到這裏就停了,六十四股劍鏘然收回所有寒芒,因為收納得太急,鎏金黑色長筒劇烈震顫起來。六十四股劍震顫的速率像是一顆心臟在瘋狂的脈動,但是江浪雲執握的手極穩,手像是和黑色的奇兵焊接成了一體。他的另一隻手更穩健,舒緩的搭上了胸前小劍之柄。
林木轟然倒下。其間又有幾道纖細人影閃現。
紙扇戳入水汽之中,還未碰到雷沁的衣裳,兀地從展飛鵬的手中滑落。墜入溪中的除了紙扇,還有展飛鵬僅剩的一隻手。
婉兒的臉色煞白,她第一時間將手中的燈籠拋了出去。這是它唯一能做的有用的事。
那柄小劍帶給金寒窗的氣息就是如此的不詳。
不論成功與否,所有寒芒俱飛返而回,竄歸長筒之中,發出陣陣還劍歸鞘的長吟。
展飛鵬面容歸於平靜,打斷了少女,淡然道:「吉人天佑?」然後他脫手擲出摺扇,打開的扇子如同飛翔的一片鵬羽,向陷入僵持的雷沁飄去。展飛鵬化身一隻鵬鳥,全力演化游鵬十八式,輕柔飄忽的循著扇子的軌跡而走。
江浪雲握劍的姿勢未變,似乎隨時可能出手。
這是殺掉雷沁的最好機會。
「婉兒,你要能駕馭得了金鵬幫,回去之後,你就是幫主了。」
這一瞬間,立於江浪雲背後的金寒窗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扇子很慢,展飛鵬很緩,燈籠跟的很快。燈光下,一縷又一縷的光痕朦朧浮現,扇子在光痕中穿梭,像是被扇紙上描著的鵬鳥庇護,扇子竟然悠然飄飛,夷然無損。空間被光痕分割,隱藏著數不盡的危險,飛扇之後的展飛鵬以不可思議的身法穿過各種狹小的縫隙,逼近雷沁。
水花四起,另一個人踏入溪流。
被稱作婉兒的少女金鵬使聞言,花容失色,急道:「請幫主收回此言,婉兒萬萬擔當不起。」
江浪雲、雷沁兩人的距離本就不遠,雷沁眨眼對上江浪雲。雷沁死死盯著江浪雲搭上小劍的手,陰暗的面部皺紋忽的洶湧起來,如同煮沸的水面。
他走了五步,六十四股劍已經出手四十八劍。看他的意思是要伐倒整片森林方肯罷休。
金寒窗如此想的。
雷沁與婁冬風的腳下各自升騰起淼淼水汽,那是兩人全力相拼,功法運轉到極致的表徵。在這種生死關頭,雷沁要想分心應對,幾無可能。
燈籠墜下,遭遇光痕。它在被分解成一堆碎屑與灰燼之前,爆發出了最後的光亮。藉助此刻,展飛鵬看清了丈遠距離內所有的光痕。每一絲每一縷都被他超卓的記憶力牢記。展飛鵬的速度驟然加快,追上飛至溪岸的紙扇,單手抄起,疾點雷沁胸腹要穴。
拖劍而行的雷沁。
婁冬風一出現就纏上了雷沁。兩人在半空近乎扭結在一起,然後重重墜落到溪流。
他要用最粗暴的方式打破逝者如絲的阻擊。
溪水潑了金寒窗一身。細小的魚兒在水波中躍起,有幾尾恰巧掉進金寒窗的懷裡。夏魚入懷,這是一種情懷。金寒窗卻沒有閑情去品味,他的感知仍在全力捕捉無處不在的危險,尤其鎖定了貼身互博的婁冬風、雷沁。
仰望的金寒窗心底生出一絲慶幸,他清楚潛伏的婁冬風還是選擇了雷沁精神高度緊張的一剎出了手。這要好些,這要比江浪雲出手要好。
「不可能,幫主吉人天佑,一定能渡此厄困,婉兒無能,但幫中還供養著那麼多名醫……」婉兒心慌如焚,險些脫口說出「不就是斷了只手嗎,怎麼能要人命呢?」的話語,而從展飛鵬被燈籠映黃的臉來看,少女知道她顯然低估了雷沁那把凶劍的霸道。
這一瞬間,金寒窗完全被吸引,甚至連殺機四伏的逝者如絲也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