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六章 山上宮〔一〕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六章 山上宮〔一〕

美麗如詩的女子面容閃過一抹靚色,檀口輕啟,想要說點什麼,但是瞧了一眼身邊冷漠的男子,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駱鈴心下狐疑亂猜之際,陸無歸已經快步走到那男女的桌前,激動的拜道:「三哥,三嫂!」
大羅教的總樞紐山上宮建於平朔城內一座孤山之上。孤山名曰道山。道山高約三百余丈而已,但在平坦的城池之中卻有入雲之感。輝煌壯麗的建築群鋪滿山頂,披晨曦戴月華,氣象萬千,恢弘巍峨,隱有仙氣。每當日出日落,平朔城中不少百姓都會習慣性的靜默肅立,聽那山上宮中隱約響起的暮鼓晨鐘,洗滌勞悶的心緒。若有無助難解之事,他們亦會到道山山下的大羅道觀祈福求願。
一路上,陸無歸給駱鈴的感覺都是鎮定自若,彷彿即使天穹倒塌了,這個人也不會變色的。因此她好奇的循著陸無歸的目光瞅去,一下子便找到了貌似情侶的一對人。
那男子三十余歲,一身勝雪白衣,低頭飲著茶水,安默無語。男子衣裳兩肩臂的裝飾特別奇特,其中左肩頭處垂繞著條條穗穗狀如霜花成串般好看的環帶,右上臂處則綁縛著匝匝道道的白綢,看起來華麗而莊嚴,樸素而禮敬。男子的面容帶著大病初愈一般的蒼白,五官俊秀中透著堅毅,特別是一雙眸子清亮的似無痕秋水,寒瑟蕭肅。只當這一雙眼睛看向身邊伊人時,才充滿了溫柔的情意。他身邊的女子幽靜雅緻,微藏愁容更添三分絕色,美麗的像是一句難以重複的詩,女子玉手托腮,手捧寶劍,脈脈凝視著男子。女子懷中劍的劍穗劍鞘劍柄皆為銀白色,純粹不帶任何雜色,好似是劍客在日光最好的那一刻,自天邊攫下了白雲的顏色。
無論誰來到平朔城,第一眼望見的建築物一定是山上宮。
陸無歸踏進酒樓,方走了四五步便停住不動,他的面容露出了極度驚訝的表情,雙目圓睜,直勾勾的盯著一桌人。
白衣男子擦拭乾凈手上血,撇下絲絹,霍然站了起來,那女子喚了一聲:「雲決?」想如往常一樣去攙扶男子。這次白衣男子卻出乎其意外的縮了手臂,微笑著看了女子一眼,柔聲道:「璇兒,我自己能走的。」
白衣男子緩緩抬頭,掃了陸無歸一眼,淡淡道:「抱歉,我不認識你。」
陸無歸、駱鈴初入平朔城,便聽了不少這方面的閑言碎語。駱鈴也七嘴八舌的向陸無歸問起誰比較厲害,陸無歸開始一概以誰知道或者天知道的回答來敷衍,後來少女問得急了,實在是嘰嘰喳喳的惹人注目,年輕的殺手就裝作思索模樣,然後緩緩答道這個真的需要斗過才知。駱鈴自然又氣得蹦腳。兩人與狼歌部落已在平朔城門分別。狼歌部落見天色尚早,而商隊糧草酒食俱足,便不準備在平朔城休整,選擇了穿過平朔,繼續北上,商隊在西北兼程趕一些路,北漠的日程就會輕鬆些。進入城門時,陸無歸把無雙門的手牌交給了城門檢查的兵卒,沒有一句盤問,二人順利入城。現今他倆在城中四處遊逛,等待無雙門的人來聯繫。但是這次傳信沒有想象中的快捷,一時半會沒有迴音。陸無歸與駱鈴不知不覺腹中空空,於是決定尋處酒家,祭一下五臟廟。然而挑選酒家,駱鈴也提出了意見,她一定要選一家名字不俗的,左選右選,終於擇了一家名為皎皎閣的酒樓。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陸無歸,斬釘截鐵道:「對不起,我們陸家兄弟五人,不曾有排行第六的兄弟。」
太乙真仙宮無上縱橫西北三十余年,經歷無數風雲,始終屹立在西北的巔峰。他的心心相印掌與行到傷心杵,奧秘莫測,威能神通,未曾逢到過敵手。大羅教的七大分壇遍布涼州全境,廣施恩澤,不僅招攬武林人士壯大實力,而且化渡普通百姓充為教眾,因此不少百姓家裡俱供著宮無上的長生牌位,對其崇信已極。相比後來崛起的無雙門門主李無憂,涼州大多數人討論起西北武林的第一高手,還是憑老印象以太乙真仙為尊。可是近來,大羅教與無雙門互別苗頭,爭吵宮無上與李無憂究竟誰更強大的話題,再度死灰復燃,滿大街都可以聽見。
陸無歸面色憋紅,悲笑連聲,駱鈴則已經完全愣住了,搞不清楚狀況。只聽陸無歸道:「好,呵呵,好,好。三哥不願意認我,也沒什麼,是我自找的。但是我破出家門,至今不悔。陸家遲早要亡在那『重諾守信,捨生取義,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的狗屁家訓上。我放棄那些陳舊的規矩,不是背叛,我是給陸家在絕路上找出路啊,倘若一五一十的遵從家訓,陸家根本撐不過我們這一代!三哥!」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他們虔誠的篤信山上有仙。山上何仙?山上宮上宮無上,太乙真仙降凡塵。
兩人徑入皎皎閣一樓。
白衣男子從陸無歸身上收回陌生又冰冷的目光,再也不看這個人一眼。他身邊的女子倒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白衣男子想再喝口水,但是忽然間只手掩口,劇烈的咳嗽起來,那女子趕忙扶住傴僂的白衣男子,不斷輕撫他瘦瘠的後背。
陸無歸窺見男子指縫中滲出的鮮血,心中大痛,他嘴唇抖著,寂然片刻,然後猛然踏前一步,低聲暗吼道:「三哥,我希望你答我一句。我未離家之時,你身上就有二十三處傷患,如今究竟好了幾處?」他雙目赤紅的逼視著白衣男子,但對方咳完只是虛弱的喘息,並不理他。陸無歸卻從那女子的眼眸里搜尋到了一朵尚未成型的羸弱淚花。一下子,聰明如他,頓時了解了情況,他像是一團怒火轟然一下就燃成了灰燼,所有的不被理解、不被認同都化成了骨肉之間難以割捨的情,他把音量壓到最低,沉問道:「殺李還是殺宮?三哥,就聽小六一句吧,不要出手,絕對不要出手。你的身體只要養,會好的。」
陸無歸像是中了一劍,身形一晃,慘然道:「三哥,我是六兒,我是六兒啊,三哥怎可能不認識小六?」
皎皎閣的老闆還真不是個俗人,酒樓布置的文氣十足。牆壁掛著三五字畫,樑柱上留有墨客詩文,桌椅亦是很講究的黃花梨木,再加酒客不多,不吵不鬧,清凈真好,駱鈴心下便覺歡喜。她正考慮拉著陸無歸上二樓挑個臨窗的好座位,卻忽然發現年輕的殺手面色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