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七章 秋水築〔十〕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七章 秋水築〔十〕

是的。在少年望定的一瞬間,賈輕刀心中的恐懼就如潮水般出現了。
李無憂一樓一停,轉瞬已經縱上五樓。欲窮千里目,應登最高樓,李無憂踏上第五樓,第一時間不再是向內打量,而是衣袖招展,回首放眼一觀。
一色樓正門書著一副對聯,聯曰:「曾經滄海難為水,欲上小樓且泊舟。」橫批五個字:「一空即一色。」
少年的眼神那般純真,似乎能穿透一切的虛妄。
來客未再向前。
如那夜一樣,拔刀的理由卻是恐懼。
「哦,賈輕刀,你想殺我嗎?」李無憂淡淡向那漢子問道。
李無憂負手觀樓,讚許道:「這是郭公的字,讓人心曠神怡的字才是好字。」
雅廂里還有三個人。一個華衣錦服的公子哥,一個面容嬌好的妙齡女子,一個背刀的勁裝漢子。李無憂突然的登樓令三人意外,而肥大頭陀的下場則更為震撼。那鐵頭陀乃是離恨宮的香主,一身硬功了得,絕非易予之輩,可是鐵頭陀連一個照面都未碰上,就被人隔空抽飛,三人均不同程度的露出了驚訝神色,尤其是那個公子哥本來醉眼朦朧,一下子酒就醒了。
賈輕刀咽了一下喉嚨。神色先是緊張,再轉狠厲。公主嶺的寇賊嘯聚山林,霸山占嶺,人走留財,雁過拔毛,天下聞名。公主嶺大游寇十一名,小游寇一百三十六人,嘍啰近八千。這些游寇性格剽悍,以劫掠殺戮為生,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可是此時賈輕刀竟應不了眼前少年的一句話。李無憂的注視給他一股無形的壓力。
拔刀之念。
撞擊屏風的事物還是鐵頭陀。他從另一邊的雅廂飛回,又是化成了滾地葫蘆,徑直翻覆到無雙門二人跟前,然後胖大的軀體微微顫動著。
李無憂睹見賈輕刀眼中凝聚的殺氣,露出了嘉許的表情。
迷醉的李無憂頭也不回,隨意的反手撩拂一記,襲至的呼嘯掌風瞬間被壓過,那出手攻擊的肥大頭陀悶哼一聲,竟倒飛了去,頭陀撞破包廂的名貴屏風,化成了一個滾地葫蘆。
回玉橋垂手靜立,微笑不言。
他忽然生出一個想法。
門口的侍者見到兩人,卻不上前。今天一色樓接待的客人個個來頭極大,脾性難測,上頭早有交代,要他們謹守本分,不必過分熱情,不必大驚小怪,順其自然便好。然而這兩人的舉動與其他的來客都不相同。
就在李無憂迷欣賞這美景之際,樓內某人一聲沉喝,「無禮狂徒,給我下去!」話音未落,便有一道掌風破空襲至。
李無憂悠悠觀賞了一會兒,轉身邁下欄杆,與回玉橋一同進入樓內。他的眼神從公子哥和那妙齡女子身上巡過,最後盯上了那個背刀漢子。公子哥偏頭迴避李無憂的目光,故作鎮定。妙齡女子則驚慌未定,紅唇噏動,看樣子似乎也瞧出了兩人的身份。背刀漢子緩緩的站了起來。漢子個頭中等,身材結實健壯,眉目間蘊著悍野的本色,他深沉的對視著李無憂,充滿了戒備。
「少年人,我不認得你。」賈輕刀冷硬的回答帶著濃郁的冀州口音。
拔刀的渴望是如此的強烈,十二歲時獨自一人于公主嶺夜遇野狼的場景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
秋水小築有了年月的絲絲沉澱,豪奢的光環融進了草木磚瓦之中,所謂的一方勝景不再是自我炒作的冠名。
回玉橋在李無憂身邊,輕聲道:「公主嶺大游寇賈輕刀。」
賈輕刀感覺被一眼望個透徹。
居高臨下眺望,只見秋水湖清澈蔚藍,似海非湖,雖小巧卻汪洋,湖岸線以無缺軌跡劃出了一輪最飽滿的藍月,接近於感官中完美的圓。湖心是深藍,遠湖是淺藍,藍顏色擴散如美妙的音符響起,令人直欲放聲長嘯。淺藍之外的岸邊盛開著大片金雀花,花海燦爛的燒灼,彷彿旭日恩典的一場狂歡。剎那有雲西來,遮天蔽日,湖水頃刻轉換出一種恍惚的濁碧,蔚為奇觀。
「咚咣」的聲響,名貴而巨大的屏風再次受到了撞擊。一色樓下方上尖,越高的樓層面積就越小,第五層已經不分單獨的雅廂,只是用屏風隔出兩個空間。
這時,回玉橋也掠上了五樓。那公子哥瞅見回玉橋,心下一跳,作為西北大幫藍禮派掌門金破魏的二子,門派的核心弟子,回玉橋他還是見過數面的。公子哥對照著李無憂的少年樣,猛地猜出了七八分情況。無雙門兩巨頭洶洶到來,聯想屏風那一邊的雅廂里的人物,他不由得後悔昨夜流連小築,為了一晌之歡而撞上了應該避嫌的場合。
李無憂振衣而起,直接飛踏上一色樓二樓的觀景欄杆。每一層樓的四面窗戶都是打開的,李無憂足尖黏上欄杆,略向內里掃視一眼,便更上一層樓。回玉橋亦飛身掠上,跟隨其旁。
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克服恐懼的辦法向來是消滅之。恐懼不可怕,屈服於恐懼才是可怕的。賈輕刀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各自抽動了一下,然後緩緩抬起。
遭鐵頭陀洞穿兩次,名貴的擺設終於完全垮塌,另一面的宴席一覽無餘。那邊也是一張圓桌,席間落座四人。其中有名身材壯碩膚色黝黑的大漢正拍著關節粗大的手掌,一副無聊的樣子,他筋肉橫生暴起,一個人就佔了兩個人的位子,略微的動作幾乎要撐爆大漢的貼身坎肩,顯然讓鐵頭陀哼哼唧唧爬不起來的人就是他。大漢的旁邊坐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鳳眼迷離,艷唇如血,陰柔的不像男子,漂亮的賽過女子,年輕人只手托腮,眺望著窗外風雲,眼角餘光卻像是冰冷的游魚在樓內緩緩的移動。居於主座的是一個頭帶骷髏面罩,身著骷髏長衣,銀髮閃耀的神秘人,神秘人如幽冥鬼火一般的眼睛直視著李無憂,一眨不眨。還有一個秀氣文靜的男子,他本自低著頭,撫弄著手心上的一把兩寸長短的明晃晃小刀,屏風塌碎的聲響傳來,男子嘴角含笑的抬頭看了一眼形勢,又低了頭。
少年笑道:「那認識一下吧,我是無雙門李無憂。公主嶺的侵掠第一,飛天冉笑虜,我與其有過照面,公主嶺大游寇一十一人,不知你排名第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