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秋水築〔十三〕

劇斗發生，有的人逃離，有人出手，有人冷眼旁觀。

回玉橋手中沒有任何兵刃用來招架，但是青年的一雙手就是無堅不摧的武器。回玉橋的手憑空削划，脆響縈耳，沒有軌跡的蟬翼刀被敲中，震顫著在空中現出形體。

李無憂左掌慢，右掌疾。

至今為止，他的左掌只出了三掌。

有的時候過於順利也是一種警兆，魏魁斗發現李無憂橫亘於前的手掌倏然消失不見，一陣排山倒海的巨大壓迫感當頭落下。

無果。

這些皮屑顯然帶著腐蝕的毒性，一旦吸進人體，將是致命的。李無憂手掌不懼劇毒，他的鼻口卻不敢輕易嘗試，長吸止停。與不堪的手臂對應的是令當遲的頭髮，他的飄飄銀髮詭異的泛紅，如果說其手臂處於崩潰凋零的狀態，那麼這銀色長發似欲成熟盛開。

婁聽艷漂亮的臉龐本來如玉，此時忽然又慘白三分，嘴唇更是血紅欲滴，他雙手無名指彈出，低低的吟道：「千秋一夢。」

金展元突然逃走，賈輕刀卻不會逃。他這趟西北之行的意義就在於當前，他怎麼會走。

那意思令當遲一讀即懂，李無憂是在說：「我不會成全你。」

然而他苦苦對抗的掌勢卻在這個時候消失無蹤。

魏魁斗的第三記縮地成寸拳就到了。

他嘲諷的表情里有話。

婁聽艷提振全身功力，就想祭出千秋一夢的後續指法萬古成空。

三清三世只移動了這一次。

李無憂的掌勢連貫，吞噬一切。李無憂的確是在繪勢，他的掌勢擊出，一色樓似乎也在顫抖，這是一種明證。

當李無憂再一次斬中令當遲的袍袖，濺起了更勝先前的血花的時候，令當遲的袍袖沒有退卻，一隻暴漲數節的手臂自袍袖裡穿出，驀然抓向李無憂的咽喉。

樓板碎了一個大窟窿，窟窿邊緣躺著兩截斷臂。鐵頭陀的斷臂了無生機，令當遲的斷臂則急劇的栗動，然後綠色臂爪竟然開始融化，頃刻化成一灘惡臭的綠水，綠水之中僅剩下一根細細白白玉玉瑩瑩的骨殖。這根骨透著一股神聖近道的意味，但是接近永遠是接近，追得越高，摔得越慘，它若走不到骨血融合的圓滿境界，那就什麼也不是。

然而李無憂的背後守著從容不迫的回玉橋。

但這種接近的舉動卻很有一種隱晦的暗示。

賈輕刀本要直取李無憂。

令當遲雙袖已被血水濡濕。承受了如許多的斬擊，別說常人就是一身橫練高手的骨骼也粉碎了。可是令當遲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痛苦，相反他的眼睛越來越亮，看上去他竟因痛苦而愉悅。

不做事，那是做事的時機未到。

悠悠的蟬翼刀一現即隱，繼而綿密的刀聲交織破空，刺人耳膜，一剎那，賈輕刀劈出了難以計數的斬擊。

這第三掌，單打婁聽艷。

令當遲低吼變長嘯，怒恨欲狂。

相比右掌，李無憂的左掌卻總是發得很慢。左右就像是快慢不同的兩個世界。

他在實戰之中還從未出過這欲眠指壓箱底的破執二指。

這一掌遙拍婁聽艷。

賈輕刀的無形快刀疾斬回玉橋。

賈輕刀掠席而上，拔刀出鞘。他的刀是薄如蟬翼的輕刀。當賈輕刀一刀斬出的時候，半透明的刀身完全消失。

魏魁鬥腳下樓面轟然震塌，魁梧的黑面神自五樓消失，與碎裂的板石木材一起直墮樓下。

李無憂看著令當遲。

金展元一席只留下了賈輕刀。

當是時，李無憂正躍起於空，他愣是一手掰斷了令當遲的綠爪，另一手則如落碑般掌劈魏魁斗。

令當遲的發色在銀紅之間幾度轉換，火紅的色澤經過一次轉換就褪色一層。

婁聽艷的身軀弓彎如蝦，八指連彈。

李無憂左掌再度拍出。

近身纏戰比拼內力，李無憂無疑穩佔上風。即算當下以寡敵眾，但其內息浩如江海，依然有能力當場迫殺令當遲。適才令當遲已經無法抵擋，李無憂稍多催發幾分內力，幾可致其于死地。不過不知為何，李無憂卻沒有選擇這個方法。他只選擇廢掉令當遲一隻手爪。令當遲體質特殊，損失一爪連重創都算不上，白骨王依舊凌厲的狂攻不守，然而李無憂不再給令當遲拼耗內力的機會。李無憂恢復起初的應對方式，右掌重複斬擊，他發出似刀般的掌風，一道比一道強，一道比一道厲，有若實質，等李無憂落地之時，令當遲被逼到了丈外。

他左掌拍出的同時，小吸了一口氣。

先八，后二。十道指勁，撐起一道密網，堪堪抵住了李無憂的掌勢。

令當遲一聲悶哼，五指彎扣，緊緊攫住了李無憂的手掌。雙方甫一較力，令當遲的骷髏面具眼孔處即溢下了慘烈的血線，身軀亦急劇顫抖。李無憂浩如煙海的內力使令當遲立即呈現了無法支撐的跡象，以至於其碧綠色的畸形長臂竟然開始凋零。

令當遲的手臂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崩散，星星點點的綠瑩瑩皮屑飄在空中，恍似鬼火，皮屑落在倒塌的屏風扇面，灼燒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孔洞。

李無憂的長吸因為令當遲的腐蝕毒而間停。

三清三世沒有進一步拆解爭鬥。一僧一道所做的只是無聲無息的向李無憂移近數尺。

魏魁斗這一拳打得酣暢淋漓，迥異於前兩拳的艱難。

他的右掌與令當遲交手超過七十擊。

殺李先殺回。這似乎已經是一個江湖法則。

伴隨著低吟，兩道柔和的指勁離體而出。

令當遲與李無憂交手之後，一直陷入狂熱的狀態，不類人更似鬼。他的身體沒有痛感，極度堅韌，但遭李無憂生生掰斷綠爪，令當遲的眼神終於透出了驚怒交加之色。他低吼一聲，鬼魅閃進，還是試圖接近李無憂。

李無憂單調的掌勢應機變化，拍封而出，抵住了令當遲的綠爪。

第二掌，劈魏魁斗墮樓。

那手臂碧綠有鱗，骨節粗大，指甲尖長，彷彿是山魈精怪的利爪一般。

金展元面色大變，轉身就跑。他身邊的美貌女子徐冬兒也離席而逃。金展元追求春水派的金絲鶯徐冬兒已久，每次打聽到徐冬兒的蹤跡行蹤，金展元都會千方百計趕至，大獻殷勤。昨夜兩人一夜宿醉，藉著酒勁，金展元才第一次得償香唇。今日心足意滿的金展元忽逢西北道上的熟人鐵頭陀，鐵頭陀向其介紹了賈輕刀。金展元驚異賈輕刀公主嶺大游寇的身份，便高樓宴請，大攀交情，不想竟碰到了這檔子事。金展元與徐冬兒急不擇路，就欲從五樓欄杆處一躍而下。

黑面神雙手交叉上架，煉體如鋼。

第一掌，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