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五卷 若初見

第三十九章 餘音〔二〕

第五卷 若初見

第三十九章 餘音〔二〕

這時,一驃騎減速奔至李章目身邊,馬上男子樣貌粗獷,扎著一頭細長的短碎辮,袒露的上身胸口處紋著一隻猙獰的雪暴熊,男子于馬上俯身,單手按在心口,謙慎的道:「尊敬的啟輝第一,我是熊心部落的遠行人彼德,我部負責殿後任務,適才勇士們發現了中原人尾隨的偵騎,他們人數不下二十騎,一直掉在我們後頭,圖謀不軌。」
一夜無事,只是西北已然不同。
褐色的大地上,馬蹄輕揚,馬首旁隨行的人便是李章目。李章目有馬不騎,有車不乘,一路徒步行來。不管行路、吃飯、還是睡眠,李章目始終位於金寒窗身邊一丈的距離。
至少擁有一名啟輝者是成為北漠十三大部的必要條件。否則部落人口數量再眾,弓弩再多,也無濟於事。不借強者之口,說出去的話語都是軟弱的。啟輝之稱號代表了王座的認同,接受著聖壇的祝福,啟輝者是披著天啟之光的北漠真正強者,他們超脫世俗權力,地位崇高,位居普通的巫祭、王族之上,部落的王也對啟輝者恭敬有加。李章目作為啟輝第一,擁有與左右賢王以及聖壇大巫祭平等對話的權利。
「奴家走的可是好辛苦,不亞於萬里征程呢。」桑玉躡哀怨的看著高行天,幽艷的嘆了一口氣,驀地足下發力,掠起翩翩消失於山林之間。
那就是穩居啟輝第一的李章目。
健馬的背上馱著病弱的少年人。少年眼眶深陷,面色欠佳,精神不振,仲夏的季節,他的身上卻額外披著一件皮衣。此人即是金家的三公子金寒窗。
高行天儘管面容平靜,內心卻有一小股憤怒的火苗騰然而起。西北這一路他付出多少艱辛與忍耐,結果竟換作一個幌子?他緩緩閉上眼睛,萬物之聲入耳,那一縷憤怒的火苗瞬間虛化消散,高行天再度睜開的眼睛一片清明,他沒有立即離開南山,而是依舊潛伏在山中舍附近,直到夜色來臨。
高行天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冰冷道:「蟻窩到平朔沒有萬里那麼遠。」
高行天反問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屈灑怎麼說?」
提及觸鬚,那就涉及到蟻王的權威。不過,高行天的觸鬚已在他自己的手上,沒有什麼話是他必須相信,必須執行的,即使眼前跟他交代事情的是螞蟻窩的蟻后。蟻后的地位雖然僅次於蟻王,但這並不代表蟻后擁有調度每一隻螞蟻的權利。事實上,除了蟻后的直屬部隊對其忠誠無二,蟻后可以影響的人物便是位於蟻窩上層擁有晉陞資格的准血蟻。高行天入窩時間較晚,可他卻是當前最接近血蟻的一個。只是這隻螞蟻有些特立獨行,並沒有依循常規的打算。
有的時候,敵人才能準確的標明一個人的身價。
桑玉躡笑道:「陸無歸的任務需要繼續完成,我只是告訴他下一步的地點。倒是你的任務,我認為應該立即中止,當然你還打算小試寶刀的話,我不會阻止你。不過,我希望你活著無損的回到蟻窩。」
金寒窗有意無意的觀察了李章目很久,這個劍客的身上沒有一點疲憊之態。李章目走在砂石、坑地、陡坡等任何地形,都輕鬆不費力,大地像是鋪在其腳下自動移動的履帶。遠行對李章目不僅不是負擔,反而是變相的休息,或者說那是一種修鍊。走路是修鍊,飲食、休息等生活瑣事也不例外,武學的韻律在李章目的舉止間流動不停。時間從不被浪費,李章目高效的修習速度起碼是同等條件之人的兩倍。金寒窗平生所見之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時間的利用率高過李章目。劍客對武學技藝有著無盡的追求,這種恆毅的追求非常可怕。不論化身為誰,金寒窗都不想有李章目這樣一個敵人。不過金寒窗很識相的明白,他還不足以樹立一個如李章目這般強大的敵人。
桑玉躡不說話了,她空洞而美麗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高行天看,眸子里透著少有的異彩,桑玉躡保持了好一會兒的沉默,她一口飲下美酒,方道:「你可知我手上的觸鬚是誰的?」
桑玉躡拋了空杯,修長的美腿屈回,手掌一撐,起立於石上,風情萬種的道:「我不辭辛苦,萬里傳信,你就不感激我么?」
古海湖畔,浩蕩而行的北漠商隊綿延十余里,打頭的商隊來自北漠十三大部的冰魄部落。冰魄部落人口約為五十萬,人口基數是衡量北漠諸部落實力強弱的通用標尺,從這一點來看,冰魄部落並沒有躋身十三大部的資格。然而實際上,冰魄部落在十三大部中排名第九,地位已是不低,幾十年之內不存在掉出十三大部的隱憂,冰魄部落之所以有今天這個地位,完全要歸功於一個人。
桑玉躡奇怪的道:「西北王明裡暗裡來者不拒,擺明一副殺一儆百的架勢,院中三大高手鐵鎖一般橫著,你的心思路數么,也大約會被衣家埋伏的殺手猜個八九不離十,這樣的情況你還想動手?以你現在的任務成功率,應付玄蟻的評議綽綽有餘,不需要拼得這麼凶。」
高行天漠然道:「我明白了。那麼,不送。」
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遠波起伏,浩瀚無涯,這壯闊的湖泊便是中原西北與北漠的界湖,古海。沿著古海的邊緣一直向東北前進,就會來到天塹九煙峽谷,待出了九煙峽谷,腳下已非皇土。
李章目地位崇高。商隊隊伍里發生的大事,各部落的遠行人皆向李章目通稟,而李章目只對路徑問題關心一二,其餘諸事基本充耳不聞。
山中舍小院牆頭的掛滿燈籠,照的院落燈火通明,院內屋宅始終無人進,也無人出,鄭潭心、李純一與蘇艷邦三人坐鎮繁花古樹之下,對月酌酒,山風入懷,三人時而默然,時而談笑風生,至於西北王岑玉柴,只能透著窗紙的光影,依稀瞅見一個老人在屋內揮毫疾書。
高行天仔細端詳著擺弄在蟻後手上的觸鬚,琢磨著說道:「這是陸無歸的觸鬚,他的任務有變?」
「便宜行事。」
李章目散發著一股冰寒之氣,叫金寒窗難以親近。金寒窗剛剛擺脫牢獄之苦,身體還有精神都處於低谷,沒心思夸夸其談。兩人雖然一路並頭而行,但是談話不超十句。李章目寡言少語,時間久了,金寒窗愈發張不開嘴搭訕,兩人就這麼默默的相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