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燃夜〔一〕

黑衣勁裝青年需要斬殺一隻螞蟻。一隻，足矣。手刃一隻當足夠顯露江湖。如此，他便可退出。雖然這次幾個大宗閥真是動了掀翻螞蟻窩的念頭，如明月府大總管田中道、鄭世家劍妃子鄭翠娥、紅葉亭夢中人蕭衍這般的高手亦出動了，但是要徹底剿滅螞蟻窩，青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沒有完整的產生出第三個想法，鏈子另一頭的鐮刀就剁下了他的腦袋，其死難之前的呼救聲短促到可以忽略。

深入糾纏下去，弄不好大部分的批武林精英還會被螞蟻窩蠶食掉。

喝了太多的酒，釋放本來便不順暢，因為銳利外物的介入，這個過程突然就變得一塌糊塗，什麼都止不住的涌了出來。襲擊簡單卻異常凶暴，陳龍覺得自身好像是一隻撞上利錐的麻袋。漏了！無邊的恐懼蓋過有度的痛苦，他想求救嘶喊，但是一隻有力的大手牢牢扼住了他的喉嚨，揉碎了求救聲。風從陳龍被剖開的身體中穿過，舔舐著死亡前顫慄掉落的臟器，陳龍如一道腐臭血腥的原始大餐剎那間灘泄于地。

地面掠行的七個追擊者猛然提升了速度，全力施展之下，高低立判。居於左右翼側的兩名男子速度最快，中間的大漢次之，大漢身邊的少女再次之。

月光彈雖然尚在半空漂浮，但是其光芒已經逐漸黯弱，刀劍格擋濺起的火花開始顯眼。神劍山莊兩名劍客劍式一展就繁複似網，分別封住了兩隻螞蟻的去路，要與即將趕至的同道形成合圍之勢。

兩把刀在神劍山莊劍客的胸腔里撞出殘忍聲響的時候，黑衣勁裝青年正好趕至。

這時一名追擊者高高躍起，揮手一揚。

明月府的高徒施放了明月彈，落在了後面。追擊隊伍轉瞬離他已有二十丈之遙。他伏身荒草之中，還欲奮起追趕。然而在這個將起未起之時，雜草響動，似有蛇行，一條墜著鐵砣的鏈子纏住了他發力的腳踝，巧勁翻覆，明月府高徒雙腳蹬空，撲跌而倒。

救火的，自保的，驚魂未定的，驛站諸多江湖客慌亂起來，但是仍有八道人影電般飈向官道之外的荒野。

只好順勢合圍了。

追出來的幾人黑衣勁裝青年大多認識，其中確實有本領高強的，譬如於翼側明顯加速抄掠的兩位神劍山莊劍客，另外中間來自金華門的領頭漢子身手也不錯。可是熱血上頭，不加細想就衝出來的愣頭青也有。這次圍剿螞蟻窩是個成名的好機會，也是個身裂的陷人坑。夜襲突然發生，誰都未作準備，想取名聲，全憑個人本事，沒有人會無私的去給他人作掩護。明月府人才濟濟，蠢貨亦是不缺。青年暗自冷笑，不過他還是感謝蠢貨貢獻的短暫明亮，神劍山莊的兩名劍客已經截住了兩隻螞蟻。

面對江湖結盟壓境逼迫，螞蟻窩沉默了數月之久，許多人放鬆了警惕，認為螞蟻窩仍會採取以往保守的應對舉措，堅壁清野，等待敵人散去。然而今夜螞蟻窩竟然悍然殺上門來，這是抱團自覺勢大的江湖客所意料不到的。

荒野地勢平整，但是深重的夜色、過膝的雜草、凌亂的大石依然給兩隻螞蟻提供了絕佳的掩護，屠夫周毅與帶刀狸貓俞二潛行的本領在螞蟻窩中也能排得上號，追擊者始終無法鎖定兩隻螞蟻的去向，包抄夾擊便無從談起。

青年沒有回頭。

滿臉絡腮鬍子的周毅目光在追擊者身上打了個轉，最後停在黑衣勁裝青年的身上，陰森道：「俞老二，這小子懂行，和那妞兒一起留在最後。」

黑衣勁裝青年離兩名殺手距離不足一丈，他伏身側弓步，一鐧立於面前，一鐧斜曳于地，目光炯炯的盯著兩名殺手。餘下的一名神劍山莊劍客也在驚怒之餘，攔住了螞蟻的前方去路。其餘四人也相繼趕至，散成一個圓圈圍住了殺手。

殺人者勾鼻尖嘴大鬍子，面容陰冷如禿鷲，他的腰畔掛著一排刀具，然而殺人的刀卻是他信手拈來的。他手上一松，陳龍的短刀就扎在了血泊里。殺人者鑽入了馬棚。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一道人影自驛站二樓破窗躍出，其身後的驛站火光騰躍，人聲鼎沸。這時，馬棚也轟然著了，十幾匹健馬鬃毛燃火，嘶鳴著四散狂奔，製造災難的兩隻螞蟻也不看彼此，非常默契的一起溶入了黑暗之中，急速遠遁。

月隱星稀的黑暗天空驟然大亮。七顆散發著強光的流彈從此人的手中射向前空。流彈飄悠不墜，持續不滅，滑翔照徹了方圓百丈的地面。在明月府獨門器物月光彈的作用下，兩隻螞蟻的行跡頓時暴露。

他曾時運不濟，貧困潦倒，依靠出賣武力過活，做過一些和殺手無甚差別的事情。他接觸過這些活在黑暗世界里的殺人專家，深知這些人的可怕。因此，當黑衣勁裝青年看見兩名神劍山莊的劍客竟然採取活捉而不是當場格殺的戰術時，他再也無法引而不發，青年迅猛的超過前頭的刀客，剎那就追上了緊隨領頭大漢的白衣少女。

一個照面，兩名螞蟻均挂彩，神劍山莊劍客則死掉一人。

——竟然還有伏兵？這人是怎麼藏的？我會……？

與周毅背靠背的俞二舒張臂膀，感受背傷造成的影響，眯著眼睛點點頭。

追擊者們狂奔遠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身後的殘殺。吊在隊伍倒數第二的黑衣勁裝青年耳朵微動，似是有所感知。

俞二與劍客甫一接觸，撇頭便走，帶刀狸貓拼著後背挨上一劍，猛地沖至周毅身邊，然後兩人一齊搶進對面神劍山莊劍客的懷中。

青年抽出背負的一雙短鐧，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女。少女魅白的衣衫華麗如夜月凌波，精緻的面容亦引人憐愛，然而青年的眼神卻充滿了嘲諷，女人的美貌難道和智商成正比么？不知道是那個大家族跑出來的小嫩雛，黑夜白衣，插標賣首做到這個地步也真是無葯可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