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五卷 若初見

第四十三章 引線〔五〕

第五卷 若初見

第四十三章 引線〔五〕

火光晃映下,那字恍似浮生於蓮火之上。
兩人還待爭辯唇舌,卻聽帳外李赫通報道:「啟稟正制使,焦縣主薄劉元請見。」
目光一一從香囊、錢袋、印綬書信、短匕,長劍等物上掃過,邱許勝內心早就翻天倒海。那中年男子身上有一整套的印綬書信,幾乎可以認定此人與遠威鏢盟三位副盟主之一的楊儀脫不了干係。而倘若核實的話,那女子的身份更加麻煩。
蔡書魚聞言倒是微微一愣,暗想這廝端了半天的架子,怎麼卻轉了意思,試探著道:「正制使這是免去拙荊的嫌疑了?」
目光停留在燕返劍上,思潮連篇,然而想歸想,邱許勝卻對這把蜚聲武林的名劍興趣欠奉,沒有絲毫鑒賞把玩的意圖,這也正如他對此間事物的態度。
身後蔡書魚柔聲呼喚,容曼芙則收手望天,渾然似忘了四周諸人的存在,在這一刻她知道定有一枚命運齒輪開始了緩緩轉動,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麼,完全無法預測,心頭不禁浮現那人威嚴容儀,她只能無聲輕問:「……,您是欲招之來,還是欲揮之遠呢?」
李赫于帳外不慌不忙的擺頭示意,兩個兵士便把早就備在賬外的長凳搬了進去。李赫伺候久了,不說辦事的火候是否恰到好處,但迎合上司的怪脾氣倒是十分老練了。
帳內,邱許勝大手拍拍長凳,道:「請坐。」
非也。」
便是這一把名劍么?
「兩具屍體都是男屍,一具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寸皮膚是完好的,完全毀了模樣,但看情形,卻貌似九分是這人自虐而為,讓人百思不解,這人軀體裸呈,周邊十丈內沒有任何可以提取的物件,沒法推斷來路。另一個也幾乎是裸喪的,此人渾身大面積燒傷,但致命一擊乃是一記貫肋透肩的斜斬,與前者不同,此人身畔留有遺物,只是屬下與醫師目光短淺,不知來路。」李赫言罷,雙手敬上一柄長刀。
邱許勝表情當時變化,他騰地起身,暴跳如雷,其指著帳口處,破口大罵道:「他娘的,焦縣縣令是老母死了還是老婆被人拐了?狗日的不來,弄個主薄來糊弄本正制使!滾滾滾,滾回去!」
伊微啟朱唇,暗念於心。
「哈哈哈哈。」邱許勝笑道:「事情就是這樣,老子都親自統兵到這兒,不是巡邊,俺們來做甚?」
邱許勝從容辯道:「蔡大人,你說這地界應該給雲州?好,那問題來了,就算給雲州,他雲州敢接手么?俺們青州則不同,顧大人有擔待有抱負,那可是個不惜身、就愛民的青天大老爺,這一大片地界麻煩非常,放在誰手裡管轄對百姓好,朝廷心裏應該更清楚吧。」
燈光照映,陰影覆及,焦縣主薄不敢再做聲,躬著身子,畏縮立在一邊。
聽到最後,蔡書魚不由傾首斜視,乍然長刀,青雲路諫言身軀輕顫,終究扭過頭去,閉目不語。
那一對賢伉儷么?
能不沾則不沾,能不問則不問。
遠威鏢盟是以早先的遠威鏢局為骨幹,輔之六家加盟鏢局的當今中原第一大鏢盟。由於鏢局行當的特殊媒介性質,遠威鏢盟無論在江湖圈還是世俗界,都發展出廣泛的生態鏈條,影響力深遠。若是重回十年前,那時遠威鏢盟盟主駱千河還未生隱退之意,攜手妻子女俠崔楠,輔之謝、郭、楊三大副盟主,六位總鏢頭,五員金牌鏢師,加上各級鏢師五百餘人,鏢盟聲勢甚壯,一度連續三年沒有鏢物延誤和丟失,可謂金字招牌。
邱許勝哈哈大笑,道:「當然是賢伉儷還有那位小哥都請坐了。」
邱許勝喝道:「你這小吏,本不願與你搭話,但事關大體,須得與你交代一二,你且聽好!此間的縱火疑犯我們先行押走,至於這些死屍、證物就留給你們焦縣勘驗,如有破案線索,爾等需立刻報于俺知。同樣,本正制使若查出一二,也會行文你們。李赫,通知兄弟們,即刻回返!」
「顧鐵心倒是積極主動得很啊。」
焦縣主薄嚇得雙膝跪倒,叩頭不起,大喊饒命。
那焦縣主薄跪地稱是,始終不敢抬頭。頓首間忽覺香氣襲人,只見一位裊裊人兒走到他的身前,打量著駐地長刀。
蔡書魚低眉順目,卻見容曼芙攜小小安坐不動,如置身局外,他理了一下思路,單刀直入道:「顧鐵心只是讓你們來巡邊的?哼,說來誰信!」
邱許勝扣下容曼芙就欲折返,但還是被夕照溪的驚天震響給引了回來。此時他面色陰沉,盯著腳下丈許外兩具白布遮體的伏屍,沉默良久。
蔡書魚面色僵硬,不悅道:「這個請坐,是請誰坐呢?」
邱許勝執長刀在手,翻轉刃面,撥了撥刀柄飄蕩的玉佩,端詳片刻,漠然言道:「好刀啊。」倏然甩手,長刀射出,正扎在焦縣主薄足前三分之地。
夕照溪邊燈火通明,軍馬執仗,渡口處以錦帛帷幕圍出一個臨時軍帳,帳里只擺一把黃花梨木椅,椅上北華正制使洪都校尉邱許勝雙手抱胸,敦實安坐,其左側便站著蔡書魚、容曼芙、小小三人,除此之外,軍帳內就只有一名傳令官立在出入口。
那焦縣主薄就候在帳口,這種沒有半點官場體面的場景他哪裡見過,頓時嚇了一個激靈,但其還算機變,硬是從李赫臂彎底下爬擠進來,卻是個中年發福的男子,此人抓著掉落的官帽,諂媚陪笑道:「正制使,縣令不在,真的不在啊,昨天就叫郡守大老爺召去了。嘿嘿,卑職算哪根蔥啊,哪能代替縣令大人,但是早前正制使突然疾馳傳喚,縣裡不來個人也不行啊,沒辦法,在下只能硬著頭皮充個數,前來聽候差遣吶。」
邱許勝濃眉皺起,問道:「焦縣就來了一個主薄?」
這兩個人可和一路上暴死的那些小雜魚不同。
屍體早已驗過,通過翻撿出來的物件來看,中年男子和妙齡少女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邱許勝眯眼道:「此間荒野走火,驛站焦毀,伏屍到處,所有在場人等都有嫌疑,俺只是按規矩照章辦事,尊夫人若是清白,到時自會安然釋放,蔡大人應該明白其中道理。今天俺若放走任何一人,日後有變,邱某如何向顧大人交代?不給尊夫人上刑具,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名喚李赫的傳令官低頭得令,立刻跑出去再探。且聞身後又傳來咆哮:「李赫,你個小兔崽子,就讓蔡大人這麼干站著?弄不到椅子,那趕緊換法子弄幾張能坐的家把什來!」
「你……」
邱許勝作為一方正制使,乃是憑著武職上位,雖然沒有實際的江湖歷練,但是他對江湖軼事極為感興趣,許多典故耳熟能詳,甚至憑藉官方渠道,他知曉的內幕遠超一般的江湖人物。
倘若叫人殘殺在此的真就是你們唯一的孩兒,你們還能繼續耕讀漁唱,退隱江湖么?
「李赫!焦縣縣令還未到嗎?」邱許勝語氣已隱隱透出幾分焦躁情緒。
一會兒,李赫再次進賬,稟報附近又發現了兩具屍體。
容曼芙伸出蔥白手指,挑起那塊玉佩,默默端詳。只見玉佩鐫刻蓮花,紛栩蓮瓣之上更有一字。
長劍的銘文在明徹的火光中清晰可見。
蔡書魚瞥了一眼那主薄,暗道:好個兩方扯皮。
毫無疑問,遠威鏢盟的人!
此字曰:翁。
李赫回道:「是。」
「燕返。」
「顧大人為民愛民,一心報效朝廷,深謀遠慮,是我等楷模。我聽說顧大人已經就此事專門向朝廷上了奏章,言明此地若長期棄置不管,不僅無法宣明王道,還會貽害周邊百姓,滋生匪盜,後患無窮。」
邱許勝卻是正眼都不瞧他,來回踱著步。
蔡書魚袖子掃乾淨凳面,與小小扶著容曼芙一起坐下,然後冷笑道:「哦,那多謝正制使的美意了。不過這番從天而降的美意,蔡某實在是猝不及防。折羽山、夕照溪、梨花溝這一帶涉及三州,但現在三州皆不管不顧,此事斷不可長久。以後朝廷規劃起來,此處離雲州的焦縣最近,按理大部分區域應該分給雲州管轄,你們青州到此橫插一腳,是要造既成之事實,為他日埋留伏筆?看不出來啊,顧鐵心官風大變,竟然開始征地略邊了,不過,顧鐵心從這裏頭找突破口,真是讓人佩服佩服,由衷佩服!」
邱許勝稍稍駐步,今晚一路搜檢了若干屍首,他早已麻木,只是沉聲道:「驗完沒,什麼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