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五卷 若初見

第四十六章 前路〔一〕

第五卷 若初見

第四十六章 前路〔一〕

黑衣人聞言,思量片刻,揚手過頭打了個手勢,山林間自有人通報去了,他則仔細打量著這個蟻窩聲名最盛的殺手。
家破人亡,孑身一人之後,高行天不想再與任何人扯上關係,對於他來說,自由永遠是第一位的。
他雖然只見過幾次桑玉躡,但是這個女人每次給予他的印象都很深刻,不同於常人。而與往昔相比,今天這個女人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
「以前?蟻王傳到屈灑手上已經是第三代了,而蟻后卻是自我而始。呵呵,大概也是最後一代了吧。你或許有疑問,懷疑我是不是在掣屈灑的肘,不錯,我就是讓他不自在,否則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怎麼讓三心兩意的人打消念頭。」
短短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庭居那邊就有了回應,這讓黑衣人略有意外,他讓到一邊,道聲:「蟻後有請。」
此人與那些赫赫事迹倒也相符相稱。不過黑衣人暗忖據此想換個血蟻頭銜,蟻後會不會許還在可之間。畢竟出眾的實力只是得到桑玉躡垂青的基本條件,傳說血蟻儀式無比香艷,能讓桑后不惜色相款慰,當然中間有些門道。
院落門扉虛掩,高行天並不猶豫,直接推開,只見內里院落十分寬闊,中間筆直磚石小徑通達內室,沿牆四周松柏長青,有片偌大花圃佔據了院落近半面積,伊人長裙飄飄,立於盛開的鮮花叢中,身姿綽約,氣息似身邊芙蓉芬芳,容顏如手中月季嬌媚。
「初代蟻王?」
桑玉躡十指縈杯,端茶相敬,伊人嫩筍般的指尖不僅沒有了魅惑的紫色,其中右手的小尾指竟是纏著白紗,殷殷透著血色。
「如桑后這般的女子,高某生平也只見過三個。單純歡好之事,沒有男人會拒絕你們,只是你們的身份還有格外的意味。桑后,我明明白白問一句,你是不是言家出身?」
高行天斬釘截鐵道:「桑后,我拒絕的就是這個『言』字。不自由,毋寧死。」
高行天皺了眉頭,道:「桑后,何必多費口舌呢。」
「只談小六,白追和霍離生已經被遺忘了嗎?親疏有別,固然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若我上了道,亦會有將來的某一天。試問屆時誰與桑后更近些?看誰懂得搖尾洶洶,狂吠狺狺?」高行天斷然道:「桑后,你和血蟻的聯繫太過密切,如果之間沒有什麼鏈鎖套著,我是不信。言家女性最出名的便是蠱物,而種蠱最佳時機莫過於男女合歡之際,拿命門換一個血蟻身份,不知道其他人如何琢磨,我是絕對不會做這個交易的。」
高行天心中鐵定,並不客氣,拉過椅子落了座。
霍離生偷襲陸無歸,卻被隱藏更深的高行天狙殺。內幕抽絲剝繭逐漸放出,兩分真八分假拼湊起來的廝殺過程在酒館閑人的嘴邊快叨扯爛了。無心人胡亂嚼著打發時間,有心人則試圖從更深層次挖掘事件的價值。
最終不管有幾分把握,他將選在一個適當的時間殺進武陵山莊。用手中刀衡量一下天下第一人究竟在多高的位置。
高行天則在蟻巢待足一晚,第二天清晨便在不少人目送中直奔半山庭居。
什麼是自由?
桑玉躡冷哼一聲,不滿道:「高行天,你簡直令人失望透頂,現在就想學尤量感那般老傢伙,撒手廝混?」
顏色,是顏色么?
「礙著你了?擋路?可笑。到了現在,還揣著明白裝糊塗。」桑玉躡纖纖玉指轉著花朵,見高行天沉默不應,便不遮掩顏色,嗔怒道:「如果花錢就能買到想要的消息,天下早亂套了,你以為你是誰!」
他正想開口再次拒絕,忽聽桑玉躡開口道:「我想相互合作的關係比較公平,我需要你要成為血蟻,作為交換條件,不會對你施加任何蠱術禁制。我們不是沒有合作過,我的諾言與誠意,你心裏應該有數。高行天,我知道你喜歡飲酒,但我最近才凈解了一隻蠱蟲,體質虛弱,吃不進什麼東西,也沒法飲酒。就以茶約定吧,此時一杯抵十杯,你意如何?」
「桑后,第一,我不會出賣蟻窩。第二,我尊重蟻窩的三章五律。第三,我不擋任何人的路。」高行天直視桑玉躡的眼睛,緩緩道:「第四,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擋著我的路。」
桑玉躡悠悠問道:「不自由?你見誰不自由了,陸無歸不自由?」
高行天收回眼光,舉杯一飲而盡,站起身道:「茶是好茶,但是比起酒來太淡,不過秋季乾爽,有總比沒有好。」
「不知以前窩內怎麼個傳承?」
天地孤影我獨行,海市蜃樓皆斬破。
高行天會簡單的答道:孤獨即是自由。
「既然肯叫我一聲桑后,那麼我說個故事,總該賞臉聽幾句吧。」桑玉躡坐下擺弄著茶具,閑間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來了啊,我曾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呢。」見高行天停在門口,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桑玉躡不禁失笑道:「進來說話,站那麼遠做什麼,難道殺神還怕一個區區弱女子不成。」
「他名叫做桑別離,是個特別特別溫柔的殺手。救過我,把我當成女兒般看待,教我殺人之術,保命之道。我能活下來,活到今天,並且活得很好,大半因為他的一些話。沒遇到別離之前,我本以為世上男人都和言家那幫沒什麼血緣概念的畜生一般模樣。遇到別離之後,就感覺沒法在那邊待著了。我深思熟慮,周詳計劃了一番,悄悄叛離言家,進了螞蟻窩。當時興沖沖跑去找他,結果看見卻是重傷垂死的樣子。我嚎啕痛哭,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傷心,不顧一切想把本命蠱渡給他,他卻發怒,反讓屈灑制住我,沒想到他也會有那麼暴躁的一面。最終,怎麼也救不了。為了紀念他,我以桑為姓,並且發了此生唯一一個不死不休的毒血咒誓。」桑玉躡嘆息,頓了片刻,但悲傷也沒有掛上朱顏多久,伊倦然道:「後來屈灑成了蟻王,我成了蟻后。」
石階沿路點綴著些不知名的秋野花,隔上二三十步就有一座獸形石燈,獅虎馬鹿種種類類,姿態各有神韻,一路將人引至半山的古典院落。
這即是高行天的追求。
不是每隻螞蟻都可以接觸半山庭居,黑螞蟻專門成立了一隻蟻后護衛隊,無時無刻不宿衛此處。因為地理環境的暴露,所以半山庭居外圍的警戒程度還要超過蟻巢。
紛雜聲音中,黑螞蟻先後找上陸無歸與高行天。
「哦,專門來拒絕的?」
高行天穩穩立在第一級石階,直截了當的道:「高行天求見蟻后,請代為通稟。」
「只要你上位,那就表明我的立場。你什麼都不需要做,自然是一種提醒。有些記憶不能忘記。」
冷酷殺手愈是恭敬有加,桑玉躡越是恚怒,她輕嗅過手中花,隨手就丟卻了,興緻全無道:「心存顧忌!罷了,當我看錯了人,還是當你的野狗去吧。」
眼前人身材魁梧且不失修長之姿,刀眉虎目,隆鼻方口,剃不凈的鬍髭慘青如刀光,乍看之下雄武粗豪,但是留心幾眼,就會被一些更深刻的地方吸引。此人眉間細密的皺紋如刃鋒如針尖,眼神廣邃凝沉似湖面照人心,站姿自然從容若松柏隨風,由外及里,品性無疑屬於殫思多智、堅毅老練的類型,絕對是個剛柔並濟難尋破綻的人物。
「花了不少心思,怪不得先堵住我的嘴。」桑玉躡從花圃中走出,神色不改。籬笆旁邊早備著半高凳子,托放著盥洗的水盆毛巾,另有一套整齊的茶道器具擺放在樹蔭下,伊人清水中抄洗玉手,淡淡道:「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據傳陸無歸受了內傷,年輕的血蟻回返后就閉門不見客,究竟傷得多重?
女人知有人來,拈花回頭微笑,容顏依舊令人驚艷,但是口唇嫣紅,指尖白皙,沒有了曾經那一抹令人印象深刻的紫。
紫色不在,蠱惑頓消。觀感竟是完全不同,彷彿變了一個人。但是桑玉躡失去原先難以捉摸的神秘色彩,卻透出一股楚楚動人的清純氣質。
關注最多的是白追處境如何?是不是真的身死他鄉?倘使白追若在,霍離生又怎敢放手一搏呢?
高行天盯著花圃,竟是短時間做了物種分辨,再嗅了幾口,確定沒有那物,這才回道:「今天來這兒,的確要把一些事情說個清楚。」
「高某想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全憑一口掌中刀。有的事暫時沒有機會,我等就是了。血蟻那點利益,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直白說來,只是負擔。我來蟻窩,志不在此,要的從來不是這種東西。」高行天走近花圃矮籬笆,相當罕見的躬身致了一禮,沉聲道:「我不想背上這個身份。」
桑玉躡眄了殺手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伊沏好了一壺茶,先斟給高行天一杯,然後才娓娓言道:「那塊界碑,你留意過么,就是寫著『向北』的那塊,知道那是何人所立嗎?」
血蟻的死亡被證實的時候,蟻窩震動。
黑衣人矇著臉面,一對眸子冰冷冷,語氣更是冷冰冰的道:「沒有特殊原因,不得接近此山,請速速離開。」
高行天一眼望去,便有些微不同感覺。
今後高行天的位置如何擺放?就算此人以前是一個普通兵蟻,也有任務挫敗,可按現在的局面盤算,怎麼都壓制不住,總該放人前進一步了吧。
高行天沉吟不語。
高行天才踏上石階,就有個黑衣人攔住去路。
「高某如果不懂這裏面的道理,今天就不會前來拜訪桑后。」高行天又躬身一禮,道:「多謝金口玉言。」
孤獨是高行天最為享受的人生狀態,越孤獨,越是冷靜清醒,越是人刀合一,越是讓他明晰的掌握甚至超越自身的極限。
聽到這,高行天算是理出個頭緒了,他沉聲道:「捧我做血蟻,利用我提醒屈灑?」
陸無歸以身體不便為由,沒有去蟻巢詳述事件經過。為此,穆孔專門來了一趟陸的宅居,逗留了半個時辰。最後,面色蒼白的陸無歸親自送穆孔送門口,這也是幾日來陸無歸唯一的一次公開露面。
高行天沒有藉著這當口扭頭走掉,他目光閃爍,謹慎的道:「西北,再加這次,還應算上試煉,蟻后再三抬愛高某,按理應該回報,但是我有不能接受的理由,高某不適合走這條路。」
這也是一種深刻的誠意吧。
若在以往桑玉躡必定追問這三個女人分別是誰,而伊心情欠佳,黛眉蹙挑,應道:「這個沒什麼可隱瞞的,我是言家出身,如何?」
桑玉躡斜眄了一眼,搖搖頭,不解嘆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求這個,甚至不為別的,只是流著口水想往我裙子底下鑽,求賜一夕之歡,怎麼,高行天,我竟讓你畏如蛇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