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內戰
第0660章 玄感出京
李密搖了搖頭，道：「那時候這柴孝和年紀還小，只不過十二三歲，嚴格來說，他只是個大孩子，而且在高家也沒人教他這些道理，只知道在高家經常要受少爺的氣，可是每次和母親見面都能吃好喝好，連楊勇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架子，自然是知無不言了。」
「玄感，你們去宋州，一定要分清楚人心，要明白哪些人是可以真正托以性命的，哪些人不行。捅你最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這點切記，如果你能證明自己的成功，那由你來接管整個楊家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包括以後跟唐國公家是否聯姻，都由你來決定。」
「但是，如果你失敗了，在宋州非但不能自立，反而惹出事情，禍及全家，那你就應該負自己該負的責任，這也是你作為一個男人應該做的，明白嗎？」
楊玄感在離開大興前，曾托楊素向楊廣為楊昭的王妃小崔氏求過情，結果楊廣當時允諾了此事，還在楊素離開大興去東都的這段日子里下了詔書讓小崔氏回東宮。
「這種事情一直持續了好幾年，直到上次高表仁和大哥衝突的那次，柴孝和回家后挨了打，又給暫時趕出了高家，無處可去，便直接到了東宮側門外找楊勇，楊勇當時就想到了利用這次的事件，讓柴孝和轉投越國公府，來打聽更有價值的情報。」
「對於忠義之士，施以這樣的回報是應該的，我們家每代都會有幾個這樣的人出來當官，但每一代也能招到足夠的人來彌補這些人走後的空缺。」
李密聽著楊素遠遠消逝的腳步聲，嘆道：「越國公對大哥可真是寄予厚望，大哥，你千萬別胡思亂想，這時候跟你保持一定距離是為了家族著想，不是他不看重你了，相反，他現在已經快要被你的見解說動了。」
楊玄感完全明白了，嘆了口氣，道：「這個主意真不錯，看來我們楊家以後也要多學學。給人錢財不如授人以官，密弟，你的祖先能定下這樣的規矩，實在是太有才了。」
「於是李密心中不忍，便把他帶回了自己府上，孝和自己也聽說過越國公的大名，並不太敢隻身進入，有晚輩帶走自然求之不得，不過他那時候的嘴也挺嚴，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
四人圍著一處茶桌坐下，小二勤快地過來擺上了四個茶碗，圓臉白面，小眼睛，下頜上飄著幾根稀疏鬍鬚，看起來
一身黑色勁裝，青巾裹頭，挎了把三石強弓，扮相就象個商人保鏢的柴紹看了看周圍無人，最近的小二也到後面忙活包子去了，便低聲道：「大爺，這回為何不按正式的官員上職程序，帶上護衛，走官道和驛站去那宋州上任呢？」
楊玄感乍聽到此事時還想勸那柴紹回去多陪陪楊昭，帶他多往效外走走散散心，話到嘴邊時突然想到柴紹去宋州是奉了皇命，身不由已，而楊昭現在作為東宮太子只怕也不可能象以前少年時期那樣，隨意出城跑馬射獵了。
「後來晚輩就帶著柴孝和一同去求學了，目的也是為了減少他和楊勇接觸的機會，我暗中派人盯梢過他，知道他後來跟楊勇還是有過幾次接頭，但一直沒有吐露我這裏的任何機密之事，楊勇對我這裏也沒有什麼興趣，於是對孝和也沒有為難。」
楊玄感想到那天王世充跟自己說他心裏苦悶時，會找個樹洞，去吼叫，去發泄，當時看他那表情倒像是真情流露，不似作偽，於是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
「楊勇一見事情敗露，而晚輩的態度又如此誠懇，給足了他面子，於是也順水推舟作了個人情，把柴母送到了晚輩的府上，從此以後，柴孝和就對晚輩死心塌地了。」
楊玄感訝道：「難道這個事情上你說的不是事實嗎？」
楊玄感聽到這裏，突然問道：「那密弟你當時並不知道這些情況，又是如何能看出柴孝和是個探子呢？」
楊玄感直起了身，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玄感謹記。」而李密則神情一變，只是一閃而過，轉瞬間又恢復了平常的鎮定。
楊玄感皺了皺眉頭，問道：「王伯當年紀輕輕，密弟又為何會單獨安排他進太子東宮呢？」
只是這樣一來，幾百個官員宅邸都在施工，更不用說還有成千上萬跟隨著這些官員一起搬家的大興商家也在這裏開始經營新居，每天從城門口進出，滿載著各種建材的大車能排得足有五六里長。
李密沒有注意到楊玄感神情的細微變化，繼續道：「大哥，有的人可以信賴，有些人是不能信賴的，就算不說王
第二天一早，楊玄感和李密、柴紹、趙懷義四人就踏上了去宋州的路程，這次楊素連送都沒送，四人出門也是悄悄地從側門離開的，如果不是楊玄感騎的黑雲太過於醒目，只怕無人會注意到四個客商和護衛打扮的人會從越國公府出來。
三天之後，楊玄感終於可以下床活動了，刀口已經完全愈合，雖然暫時右臂還無法發力，但是尋常活動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楊玄感想到了這個多年前被自己手刃的無恥小人，道：「這種人當然死不足惜，確實不能信任。密弟，你的意思是要看人來決定自己的做法嗎？」
李密嘆了口氣，道：「此人坐在越國公府外一哭就是幾個時辰，明顯就是想投奔這裏。」
楊玄感笑了笑：「有這麼多嗎？那就是說我還可以任命三百二十個人，除了你和那柴紹之外。」
李密看了一眼楊玄感，道：「他們雖然是僕役下人，但也有一顆希望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心，所以我們家一向會推薦一些出色的奴僕出來做官，讓他們從地下走到地上，以後自己能有個好前程。」
而楊昭望眼欲穿的和髮妻破鏡重圓之事也就此沒戲，導致他這一段時間一直心中苦悶，成天借酒澆愁。
楊素聽了以後半晌不說話，最後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嘆道：「蒲山郡公見識不凡，我不及也，看來我們楊家以後也應該記住這話。玄感，為父快要被你們說動了，這次如果你去宋州也能成功地建立自己的情報勢力，為父就徹底認輸，提前退隱，讓你來接管整個楊家。」
楊玄感還沒說完，楊素便舉手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不是這個原因，玄感，你聽我說完，時代不一樣了，為父在你這年紀時，身在亂世，人心喪亂，沒有人會真正地以誠待人，都想著靠出賣別人出賣朋友來為自己鋪路，就好比前一陣出賣了元胄的那個丘和，而現在天下已安，人心也會變得和那時不一樣。」
李密笑了笑：「伯當對我們家自然是感恩戴德，終他一生都會效忠於我們家的，至於他的兒子輩是否還會繼續忠於我們李家
楊玄感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可是這樣一來，王伯當應該也從你們蒲山郡公府里獨立出去了吧，以後還如何能控制？」
楊玄感等人在洛陽稍作停留，然後第二天一早起程上路，為了出城足足排了一個多時辰的隊，等到四人走到離城十里的一處茶攤時，午時三刻已過，到了午飯的時間了。
楊素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李密和楊玄感，道：「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先休息兩天吧，三天後好得差不多了就和那柴紹一起上路，上任的詔書和官憑都在柴紹那裡，為父這幾天要趕回洛陽督造顯仁宮，事情比較多，到時候就不專門送你上路了。」說完后楊素便徑自走出了房間。
楊玄感聽完這整個故事，長吁了一口氣，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賢弟真是用心了。」
黑瘦的李密一身文士打扮，軟腳幞頭趴在他的頭上，一襲普通的青衫卻是掩蓋不住他那飽學之士的氣場，他微微一笑，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道：「柴護衛可是怕這路上有危險？」
李密擺了擺手，道：「我和大哥當時在射箭場見過此人，當晚再見時，覺得他眉宇間並沒有一般探子的那種狡黠，眼神中尚有几絲慌亂與不安，顯然並非職業情報員，這樣的人進了越國公府不可能探出情報，只會被越國公悄悄地處理掉。」
楊玄感一行早晨辰時二刻出門，到了午時才出了城門，趕了十二天的路后，終於來到了洛陽。
柴紹在越國公府上住了足有五六天，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每天都會借探病之名來楊玄感這屋裡轉上一圈，催促上路的心思昭然若揭。
楊廣一聽就火了，以為崔弘度還在為當年小崔氏被趕回家之事而生自己的氣，於是乾脆收回成命，小崔氏回歸東宮之路也就此斷絕。
李密的雙眼炯炯有神，閃著光芒，從他的牙縫裡迸出兩個字：「利益！」
李密搖了搖頭，道：「那是因為王世充看透了大哥你這個人，他知道大哥是真正的君子，又會把家族放在首位，為了保護家族才會跟他合作，所以與其對你有所隱瞞，不如和盤托出，還可以讓你放下對他的戒心。」
楊素聽到這裏，一直緊繃著的臉舒緩了開來，而眉頭緊緊擰著的那個川字也解開了，他嘆了口氣，道：「賢侄真是用心，對一個明知是姦細的人也能如此以
李密正色道：「這也算是我們李家家傳的一條祖訓了，要想培養世代為自己效忠的手下，就一定要以誠待人，他們從事的是見不得光的地下工作，一般來說是不可能象正常人那樣封官賞爵，光宗耀祖的，所以對他們個人好點，對他們家人好點，哪怕是很小的恩惠，也能讓他們感恩戴德了。」
楊玄感沒有料到李密真正的是這種想法，不由得一愣，轉而問道：「那你家的那些世代忠僕們，又是如何能控制得了呢？」
楊素長嘆一聲，眼神中透出一絲落寞，緩緩地說道：「這柴孝和看來並不是個忠心的奴才，難道他就看不出這其中的是非曲直嗎？」
楊素捻著鬍子笑道：「賢侄當年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見識，真不容易。」
若不是楊素家在洛陽向來都有一處大宅院，又是早早地收到了遷都的內幕消息，提前讓封倫在洛陽修好了宅邸，只怕現在也會象其他的多數官員一樣，在大興的舊宅里等著洛陽的新府邸完工呢。
沒有見到崔弘度的使者回報道：「崔弘度閉門謝客，稱病不起。」
現在的洛陽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到處都是在修著宅邸。
崔弘度聽到這事後，氣得吐血數升，直接就蹬了腿。
上次崔家出了大崔妃因毒殺秦王楊浩被賜死，小崔氏也被打發回家的事後，崔弘度嚇得把原來住在一起的兄弟們都打發出去，各自安家，而小崔氏也隨著其父崔弘升一起搬到了別處，崔弘度自己則閉門謝客，稱病不出。
「按說一個大戶人家的奴僕，給趕了出來，他應該不太可能到跟自己的前主子作對的一家，除非是有重要的情報能打擊到原主人，但象他這樣一坐幾個時辰而不去主動求見，顯然又不可能是這種情況，那就只可能是想混進去當姦細了。」
結果使者持詔書先是去了崔弘度家，問及小崔氏可在府上，管事的門房以為有什麼禍事上身，便直言小崔氏已經隨其父一起搬去了別處。於是使者直接去了崔弘升家宣旨，回去復命后楊廣突然問了一句：「崔弘度說了什麼嗎？」
「柴孝和的事情我沒說完，他的母親後來一直在我的府上，這不還是一個人質嗎？如果沒了這層因素，光憑感恩，我也不敢保證柴孝和這輩子也會忠於我李密。」
楊玄感原本以為楊素是說玩笑話，正想笑著回答，但一看楊
李密嘆了口氣，道：「伯當的父親是家父手下的情報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了，所以家父在臨終前特意拉著我的手，交代我以後要為伯當謀個官身。」
想及於此，楊玄感的千言萬語只能化為一聲嘆息，寫了一封感激和勸慰的書信讓家人送到大興的東宮楊昭處。
李密一聲輕嘆：「我剛才所說的當然是事實，但有個前提我忽略了，那就是柴孝和本就是良善感恩之人，所以我才會對他以誠相待，如果是王世充這樣的人，我哪敢這樣對他？」
「就好比你上次見到的王伯當，現在已經在太子東宮當上了從七品的東宮衛隊隊正，他進東宮時從從九品的太子騎衛做起，幾年下來也到了這個位置，這就會讓他感激不盡，而別的僕役們看到了他這種情況也會有盼頭。」
李密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對楊玄感道：「大哥還是靜養兩天，把傷勢完全恢復了以後，我們也好走馬上任。按我朝的律令，你這個中州刺史可是要有三百二十二個官佐吏的。」
不過楊玄感和李密從他那裡也問到不少楊昭現在的情況，知道了自己的這個胖子兄弟現在過得不算太舒心。
李密搖了搖頭，道：「世界上最難看清的就是人心，多少大奸大惡之徒都能裝得正氣凜然，你能看得透嗎？我李密是沒這個本事的。其實我更傾向於越國公的辦法，一定要有制人的手段！」
李密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過了幾年晚輩讀書學成回來之後，曾找機會秘密拜訪過東宮，跟楊勇明說起柴孝和之事，並提出把柴孝和的母親贖出來。」
楊玄感想到在晉陽城和王世充的那次長談，心中一動，笑道：「其實即使是王世充，他也跟我們是說了大實話，並沒有什麼隱瞞，人家就是赤裸裸地說以後想要奪取天下，跟我們未來可能會成為盟友。」
楊玄感點了點頭：「這個我自然明白，密弟，這麼說你也是支持我的想法嗎？」
楊玄感聽到這話后，稍稍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
李密搖了搖頭，道：「剛才是因為在越國公面前，我才會那樣說，因為前面大哥已經提到你的這個世子地位有可能不保了，這種時候我當然要全力挺你，所以我才會說了那個柴孝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