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章 總攻
「『臨戰，有進無退』。觀本將旗幟，旗動，則行；旗飆，則戰。不見旗止，則戰鬥不息！若有怯懦懼戰及恃勇憑狠、不從令者，皆斬！」
一騎接著一騎，從陣后馳來。
「接令！」
他大為震驚，脫口而出，失聲說道：「此又一常遇春乎？」
三道軍令下畢，趙過抬頭向望樓上看，很快，等來了出動的信號。
望樓下一騎從后陣馳來，不及下馬，倉促地叫道：「大人！我軍陣后與護城河間突然遭遇到了燕賊的急襲！」
潘賢二的這番話很毒，看似並非強派，給了高延世選擇的餘地，但就以高延世的性格，即使他不想去的，聽了后，也肯定會搶著去。趙過不由暗挑大拇指，想道：「高，實在是高！用舌頭殺人，莫過於此。」動動嘴皮子，就能夠讓一個人搶著去赴險，這就是智謀善辯之士的本領。
「接俺將旗，去往各軍傳令。自入濟寧以來，苦戰至今，日夜勞憂主公，將士傷亡數千！今天終於決戰，如果勝利，便上可以報主公的厚望，下不愧對傷亡的將士。而如果失敗，遭受侮辱，則便是俺的取死之日。軍令，……」
賽因赤答忽陷入了兩難境地。
「來襲的燕賊只有數百人，皆為輕騎，並無重甲，后陣的主將本以為他們是來窺探我軍陣型的，剛開始僅僅是不緊不慢地散漫前行，其帶軍的賊將並作指點我軍狀，到離我后陣還有百步的時候，忽然發動了進攻。」
「兵以虛驚，以實勝」，實勝「莫要于橫擊以截之，夾攻以包之」。
其實，高延世突陣的難度，還是不能與常遇春相比的。一來，元軍布置在前邊的部隊肯定要比後邊的精銳一些；二者，常遇春沖陣乃是在眾目睽睽下，而高延世沖陣則是打了元軍一個不及防備。不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攻入到護城河邊，且奪下了一座弔橋，確實也是非常的勇銳。
養由引弓接令而去。
「來人。」
便
「有何不敢！上刀山，下火海，全聽將軍一句話。」
「三軍皆有，出戰後，敢有回首望營者，斬。」
布置妥當，趙過解下披風，脫去穿在鎧甲外的錦袍，端端正正對潘賢二行了個禮。潘賢二嚇了一跳，忙不迭躬身還禮，問道：「大人此為何意？」
「請將軍下令。」
「報！大人，賊將高延世已至護城河邊，搶下了第一座弔橋。」
吳軍使者的話一出口，燕軍諸將皆怒。
「報！大人，高延世輕身深入，已被我強弩、盾牌手圍住！」
望樓上，潘賢二失笑，指著吳使，說道：「大人，常伯仁倒也非為有勇無謀之輩。這，這，……，這明明用的是激將法呀！」
「報！大人，賊將高延世四齣我軍陣，復又四入我軍陣。我軍不能制。」
不教而誅謂之虐，所以，大凡行軍、打仗，都必須要「三令五申」。把軍令下得清楚了，將士們若有違令而被處斬的，也都不會再有怨言。
「觀其旗號，河北高延世。」
首先「截擊」，用高延世斷敵退路，繼而親率勇敢橫出，一方面呼應高延世，一方面衝擊敵人中軍。其次「夾攻」，燕軍全線壓上后，從左側進攻元陣，吳軍則從右側配合，兩軍合力，從而壓縮敵人，以爭取勝利。
潘賢二愕然，急忙跪拜在地，勸道：「大人身為主將，舉動關係全軍，豈可輕舉妄動？鼓舞士氣固然需要，但也不用身先士卒啊！請大人三思。」
吳使領了回信，趾高氣昂，打馬轉走，自回去報與常遇春不提。只說趙過，接著剛才，開始點將：「養由引弓！」
趙過身穿重鎧，握槍上馬，背對望樓，面前是五百名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不動如山，其徐如林；侵略如火，其疾如風。比較海東諸將，高延世的勇武或許稱不上第一，但絕對也是位處在佼佼前列，如今全力衝擊之下，元軍倉促無備，一時不能阻擋。
指派過這最重要的一路，其餘各軍就很好安排了。定下來：用右翼的高延世余部以及佟生養為先鋒；使胡忠為後陣；命邊安烈、柳三守衛中軍。各軍皆按角鼓聲動，依節奏前行。望樓下諸將皆領命而去。
「不、不然。正如先生說，此、此戰的關鍵全在護城河，高延世儘管勇銳，但、但深陷韃子胸腹重地，獨對數萬眾，成、成功的難度很大。所以，本、本將會親率勇敢，為其呼應。至、至若佟、胡、邊、柳諸軍該如何行事，命、命令也都已經傳下，請先生到時依次舉旗、擊鼓就是。」
吳、燕兩軍，先是吳軍主將常遇春出戰，現在燕軍的主將趙過也要親自出戰。由此，反過來，卻也似乎剛好證明了察罕軍的精銳程度。
傳令的士卒還沒走，又一騎從陣后馳來。
元陣，望樓上。
用疑可以使得敵人受到驚嚇，但如果想要取得勝利，卻還是必須要「實勝」。所謂「實勝」，也即憑藉實力，實打實地在戰場上戰勝敵人。而要想「實勝」，上策莫過於「橫擊」與「夾攻」。橫擊，可使敵人前後不能協調；夾攻，可以使敵人陷入混亂。趙過準備採用的破敵方略就是這兩條。
賽因赤答忽驟然變色，說道：「燕賊動了！」
潘賢二還欲待再勸。趙過阻止了他，笑道：「先、先生不必多言。俺並非不知輕重之人，主、主將的職責俺也非常清楚。請問先生，以、以往的多次戰事，有幾回是本將肯親自出戰，身、身先士卒的？以、以前沒
「報！大人，賊將高延世又殺出了我軍陣，在陣外從容脫兜鍪、解鎧甲，惟穿短衫，馬亦去裝，嗔目橫槊，單騎率眾，復又沖陣。所向無前。」
——他這幾句話說得比較慢，所以沒有結巴。五百精卒皆挺胸昂首，屏住呼吸，聽候軍令。
養由引弓提起大斧，怒視吳軍使者，叫道：「豈有此理！」仰起臉求戰，說道，「大人，海東軍里沒有孬種。請大人下令，不如命吳軍退下，且看咱們如何破陣！」與身邊的諸將說道，「比一比，看到底誰破陣破得快！」
「護城河間？」
趙過當然也看出來了，因此雖聞此大言，卻並不惱怒，也是一笑，看著望樓下的諸將勃然作色，攘臂嗔目，說道：「還、還得感謝常參政，又將我士氣激發一層。」提高了聲音，對吳軍的使者說道，「常、常大人的意思俺已知道。請尊使回去，轉、轉告常大人，就說貴軍遠來，不、不敢久勞。接下來的仗，便、便請看我海東的吧。」
鼓聲大作。
「報！大人，燕賊五百騎隨高延世奔突在我陣內，如入無人之地。我軍后陣勇將數十，精卒數千，沒有能招架住他一合之人，擋者披靡。」
常遇春也太目中無人了。他是客軍，來濟寧本為相助海東，現在倒好，不但搶了「先鋒」，而且戰至此時，已經出夠了風頭，還請海東「壁上觀」，看他如何破敵。到底誰是主誰是客？這也未免太過喧賓奪主。
望樓下。
趙過一馬當先，率眾奔出中軍，先走右翼，然後繞經左翼，馳騁出陣。出陣時，吳軍還正在與元軍的右翼激戰。他帶著五百人奔上平坦的陣中空地，身後近兩萬的燕軍大陣齊齊舉戈大呼：「將軍威武！」呼聲振地。
「此戰事關重大，而我軍究竟能否獲勝得志，要點又全在護城河的截擊戰上。若你部能
……
一隊傳令兵奔到他的身邊。
潘賢二親自揮動軍旗，打出旗語：高延世已逼近了元軍后陣，開始橫插入內。——果然如趙過的判斷，在聽過潘賢二的話后，高延世非常乾脆、毫不猶豫地就接下了這個重任。
看看天色，日已過午；鏖戰半晌，右翼軍卒皆疲；左翼、中軍雖說還沒接戰，但也都還沒有食飯。是迎戰？還是撤退？若迎戰，勝負難說；而若撤退，士氣必落到谷底，並且一旦聯軍隨之攻城，又也是勝負難說。
燕陣，中軍。
賽因赤答忽的大話才出口，接著就聽到了這個消息，頓時不禁沉吟，遲疑地看看前邊，趙過剛馳出耀武；又猶豫地看看后陣，高延世已奮起揚威，正在想該怎麼處理這兩道軍情，又一騎從陣后馳來。
他大聲地說道：「諸位，自奉主公之令，舉傾國之軍，遠來濟寧，征戰已有月余！俺聽說，『戰若不勝，何必交刃？攻若不取，何必勞眾』？勞眾已至此！交刃已至此！決戰就在眼前，若不能取勝，有何面目回去見海東父老？俺又聽說，『兩國相擊，氣勇者勝』！軍令，……」
「也、也不要你上刀山，也不要你下火海。只、只是如果我軍展開進攻，韃子很有可能會退縮城中，故、故此，欲想開戰，必、必須先要佔住護城河，將其後路切斷。你、你且回去問問你家將軍，看他有沒有膽量接此重任？若、若他願接，可自選五百人馬，給、給其兩刻鐘的時間，潛行至韃子左翼，然、然後聞我鼓聲殺出。」
一時間，後有高延世，右有常遇春，前有佟生養，左有趙過。很明顯，這是燕、吳的聯軍開始了總攻。
「強弩、盾牌陣里，賊將高延世來去如飛，我軍夾
賽因赤答忽不假思索，便立刻猜出了燕軍的用意，冷笑說道：「趙賊這是想斷我軍退路！哼哼，只用區區數百輕騎，便想要搶下護城河么？未免想得太過容易！」
「諸將不進，我斬諸將；我若不進，諸將斬我！」
「報！大人，賊將高延世擊潰我軍盾牌陣，出而復入，又連斬我偏將兩員。」
「賊將高延世橫槊突陣，連斬我軍數員將校，已漸入護城河畔。」
賽因赤答忽聞言之下，頓時大笑，說道：「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想要衝破老夫后陣？哈哈，不自量力。已陷強弩重圍，看你一個輕騎如何應付。傳令，不要活口，就地殺了，取其首級，宣示三軍，以壯我士氣！」
傳令兵們分別接過將旗，翻身上馬，飛奔去各營傳令。
「末將在。」
「數百人？皆為輕騎？賊將是誰？」
熱血正沖頭，養由引弓想也不想，慨然應道：「謹尊將軍令！」打馬就要走，潘賢二把他叫住，補充了一句，說道：「俺有句話，你轉告高將軍。」
諸人齊聲應道：「諾！」
賽因赤答忽知道燕軍中有個高延世，也知道高延世曾在泰山腳下獨力擋住過萬余的元軍，但是除了這些之外，並沒有聽聞高延世有過什麼特別突出的戰績，此時一道軍報接著一道軍報，轉眼間，后陣竟然已經被他突破，而且丟了一座弔橋！
……
……
「決、決戰在即，功成與否，在此一舉！俺、俺身為主將，不能不身先士卒，以、以鼓舞士氣、壯我軍心。潘、潘先生，中軍就交給你了。」
「你、你攘臂求戰，俺這裡有一重任，你、你可敢擔之？」
諸將都嚷嚷：「老養由說得不錯！大人，下令吧！吳軍打的右翼，咱們打左翼！比比看。……，他們用了兩個時辰還沒能破陣，瞧咱們的。若用末將部為前鋒，敢下軍令狀，一個時辰內，必將韃子的左翼擊潰！」
「大人！」
又一騎從陣后馳來。
「大人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