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九十九章 出戰

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九十九章 出戰

趙過與潘賢二目睹此狀,面面相覷。
他本來打的主意,就是趁野戰機會,盡最大的可能消滅元軍主力,隨後挾大勝之威,攻打單州!爭取一舉拔城。
要知道,元軍後有堅城為倚,陣后不遠就是單州城,如果他們想撤,還真是不容易攔住。而一旦放任元軍撤走,再想調他們出來野戰,恐怕就是難之有難了。不錯,元軍的糧秣被燒掉了一部分,但並沒有全部燒完,完全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可是,燕軍的糧秣卻實打實的並不多了。
就以新生代的海東諸將來做比較,高延世帶軍,威嚴不如傅友德;平易不如郭從龍;受部下喜愛不如柳三,但是卻也有他獨特的魅力。年少、跋扈,鮮衣怒馬,驍勇善戰,有「少不更事」的缺點,卻又有「有氣敢任」的長處。便如西漢時的霍去病,儘管「重車余棄粱肉,而士有飢者」,卻依然能夠讓士卒甘願隨他赴死,並且常常能夠取得勝利。
潘賢二頗有感觸,說道:「韃子的這三個營頭確實不好對付,如果配合得當,更是能以一當百。」轉頭朝自家陣中看了看,撫須而笑,又說道,「不過,我軍觀戰已久,求戰心切,諸將皆有前來請戰,士氣高昂;且養精蓄銳,又剛飽餐,以逸待勞,韃子雖有此強兵,也難為我軍對手。」
……
「昔日泰山之戰,高延世、李子簡引千人獨對元軍數萬,右截泰安閻思孝,左格濟南王保保,雪積三尺,無有薪柴取暖;陣亡過半,營寨寂靜若空,猶且苦戰不退。聽到敵人來了,無論傷殘與否,原本安靜無聲的士卒們都快樂得大喊大叫,爭先恐後地從營房中一涌而出,以進死為榮,退生為辱。古之卓絕之士,不過如此!膽識、韌性俱佳,足可擔此重任。」
好個常遇春,知道機會難得,眼見士氣如虹、元軍節節敗退,心中暗想:「也許攻破韃子右翼便在此一舉了!」突陣出來,不及休息,只又換了一匹戰馬,挺槍奮呼,帶著藍玉諸人復又殺回敵陣。
「如大人所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非膽識超群,勇悍絕倫者不能為之。」
趙過也看見了,望向元軍陣里,說道:「常、常伯仁銳不可當,入陣多時,不、不見其撤,現在卻突然撤走。如、如果俺所料不差,定是因遇上了韃子的精銳。」
「這就請大人下令?」
潘賢二說道:「大人,常遇春退了。」
「高、高、高延世?」
「大人可是擔憂韃子會撤走城中?」
吳軍士氣大振,一鼓作氣,沿著這個缺口,打破了之前的僵持,接連攻破元軍數層的防禦。
趙過微微一笑,也看了看陣里,又低頭去瞧樓下,見養由引弓及佟生養、胡忠、邊安烈、柳三等各部派來的請戰將校都還在原地等待,一個個仰著頭,眼巴巴的,此時看到趙過低頭,全部漲紅了臉,奮戈齊呼,同聲說道:「陣左(右、前、后)高延世(佟生養、胡忠、邊安烈)請戰!」
潘賢二如釋重負,笑道:「大人,常伯仁勇則勇矣,儘管已佔上風,但是仗打到現在,恐怕也是後繼無力了。此定是來請大人出兵!」
泰山阻擊戰時,潘賢二便在高延世、李子簡軍中,對整個的阻擊過程非常熟悉,對高延世及其部下在戰鬥中「樂死惡生」的態度,印象極其鮮明。可以說,自他從軍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將軍,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悍不畏死的士卒。
「誰、誰可為之?」
他的此計,趙過也曾經想到過,卻一直沒有想到可擔此重任的合適人選,猶豫地說道:「孤、孤軍深入,至敵人云集處,前、前有韃子主力,後有城中諸將,可、可供騰轉的地帶不足百步方圓,能帶的兵力最多不超過五百人。此、此之所謂自陷九死之地,獨行危牆之下。敗,定會屍骨無存;縱勝,亦難免全軍覆滅。以先生之見,請問軍中諸將,誰、誰可當此險任?」
鏖戰至今,已經快有兩個時辰,燕軍還沒有動。吳軍的戰鬥力不但出乎了趙過的預料,肯定也出乎了元軍的預料。如果在這個時候,燕軍出戰,固然起到了「以逸待勞」的作用,但會不會「打草驚蛇」,嚇退元軍呢?
潘賢二點了點諸將,顧盼與趙過笑道:「大人,軍心可用,士氣可用啊!」
海東軍中流傳有一句話,大概意思是:「寧願在郭從龍麾下當個小卒,也不願在高延世麾下做個軍官」。為何有此一句呢?便是因為高延世用兵的特點,他不注意「愛惜兵卒」,所以每逢戰事,他部下的傷亡比例經常都是最大。然而也就奇怪了,雖然有這句流傳的話,但只要士卒們到了高延世麾下,或許是因為受其性格感染,十有八九反而都會以此為榮,並且也都會變得「悍不畏死」。——一軍之中,主將的性格是最重要的。凡是有特色的主將,一個人,就能影響全軍。高延世便是如此。
「鐵甲、長槍、抑或神弩。神、神弩軍里有『射騎營』,當時攻打巨野,小、小佟平章很是在這支部隊的手上吃了點虧,料來常參政忽然撤退,與、與這支部隊怕也是有很大的關係。」
趙過點了點頭,舉起手,示意望樓后的中軍鼓陣準備擊鼓,眼望下看,先點陣左高延世軍的將,下令說道:「養、養由引弓!」
潘賢二好出險計,他的這個「橫插入內、斷其歸路」,看似簡單,其實風險極大。試想一下,護城河東邊百步外是元軍的近兩萬主力,西邊兩三百步外是元軍的城中諸將,要想在這種情況下「橫插入內」,要想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在敵人的腹心地帶「斷其歸路」,不異於虎口拔牙!
「請將軍勿戰,壁上觀,觀吾破虜。」
因為城中還有閻思孝等人,所以王保保、賽因赤答忽並沒有在退路上安排太多的軍馬。實際上,他們也不需要在退路上安排太多的軍馬,因為只有幾百步的距離,真要想撤退,在城中諸將的接應下,會很容易的。
潘賢二遙指單州,說道:「大人請看,出城的韃子距離單州城池約有數百步的距離。韃子陣后百步外,是護城河;護城河后再有兩三百步是城牆,雖然王保保、賽因赤答忽分出了些許兵力看守退路,但並不多。如果我軍能夠遣出一部,出其不意地橫插入內,只要可以搶佔住護城河橋,便就等同切斷了韃子的後路。后既無退路,前則有我軍,他們的失敗不就在眼前了么?」
趙過豁然省悟,連連拍手,高興地說道:「若、若非先生提醒,俺險些沒想到此人!……,小、小將軍高延世,正該用他來擔當此任不錯。」
話音未落,遙見一騎從遠處交戰的吳、元兩軍陣中馳來,舉著一面小旗招展。趙過停下話頭,等其近前。
故此,潘賢二對高延世的評價極高:「古之卓絕之士,不過如此」!
同時另一方面,即便燕軍還有足夠的糧秣,奈不住「夜長夢多」。戰事拖延得越久,就越有可能會發生變故。察罕帖木兒在晉冀,如果得知單州不利的消息,難道會坐視不顧么?他肯定會再來馳援,說不定,再來馳援時,就不再是派別將為首,而是他親自帶隊了。距離大同之戰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想來他應該已經完善了前線的防禦,已徹底控制住了孛羅帖木兒,不會再有後顧之憂。若其親自帶隊前來,濟寧之戰,必敗。
掌旗官舉來了大旗,牢牢跟在他的身後。鮮紅的旗幟颯颯,於陣中翻卷,上邊只有一個斗大的黑字:「常」。
萬軍陣里,只見他單馬只槍,就像是一支矛頭,帶著數千吳軍奮勇直進,行經處,元軍盡皆披靡,無人敢與爭鋒。從北方吹來的風變得大了,捲起塵土,拋灑翻揚,瀰漫了整個的元軍右翼。雲層散開,陽光投射下來,照耀在他時不時在塵土中出現的身上,鎧甲反射出的光芒,奪人雙目。
「正、正是。」
常遇春是從內往外殺出的,雖然他帶的騎兵不多,可是也把元軍的陣型沖開了一個缺口。馮國勝藉機大呼,舞槍催馬,帶隊猛攻。
趙過以為然。
不多時,這人來到,徑直從養由引弓及諸將的行列中穿行過去,到距望樓只有不到五步遠的地方,也不下馬,抱了抱拳,向著樓上高聲說道:「小人吳軍之使,我家將軍有句話想告訴貴軍。」
「請講。」
燕陣,望樓上。
「命、命高延世,……」
趙過卻慢慢收起了笑容,不再往樓下看,仍舊注目對面元陣,帶了點憂慮,說道:「軍、軍心確實可用,但仗打到現在,已、已經中午了。據咱們的觀察,韃、韃子一直沒有食飯,而我軍食飯他們可是看在眼中的。后、後邊不遠就是城,俺擔憂的是,……?」
潘賢二嘆道:「勇武至此,已非人力!」他行禮求命,「常伯仁如此悍勇,韃子右翼顯見已然不支,料來很快就會被吳軍攻破。機不可失。請大人下令,命我三軍出戰罷!」
趙過正要說話,猛然間聽見前方陣里傳來一陣喊叫,與潘賢二急忙抬頭,定睛看去,卻是常遇春、藍玉殺出了元陣,與蔡遷、馮國勝會合在了一起。吳軍本來是蔡遷在攻陣,因為元軍抵抗激烈,在攻破了幾道防線后,漸漸陷入相持狀態,士卒們有些體力不支,所以剛換了馮國勝居前不久。
「陣左高延世。」
燕陣,望樓上。
養由引弓等皆並列樓下,注目等待。
養由引弓端坐馬上,將大斧橫放鞍前,腆胸凸肚,雄赳赳、氣昂昂,抱拳行軍禮,舉著頭,高聲應道:「末將在!」
「大人的意思是?」
所以,趙過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