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篇
第一百五十章
「是嗎？」穆不置可否地收起東西。艾爾沒有表現出對這東西的重視，他有大把籌碼可以交易談判，無須故作姿態來拉低價錢，這有兩種可能，若非有能力取得或製造在那以上的成品，就是圖謀更貴重的東西。
積在走道上的酸液只留下幾灘，將要毀去的羊皮紙放在上面，文件逐漸變黑腐蝕，效果和燒成灰也差不多，最後剩下的就是讓那位鍊金術師真正安息了。用別人留下的武器挖出藏於黏液怪體內的靈魂寶石，那是如同黑曜石般的深沉色澤，體積比拳頭還大些的光滑卵形物。
幸運的是幽魂竟全被引走，讓穆可以將大部份的部署全採用輕便易運的石灰粉，用來阻擋前進和切斷退路，主攻則採用鹽，只要能困住那黏液怪物片刻，樓梯上層放著的備用材料馬上就能用在目標身上。
雖然穆的動作很快，但外面人更多，於是把東西迅速堆放好之後，這些同行助手就退回車上等候結果。雖然在黑衣魔法師面前說失敗了立刻可以補充材料重來，但剩下的時間只夠布置一次，能操縱幽魂的怪物必定有最起碼的靈智，如果失敗裏面的怪物可能會戒心大增，只是龜縮不出倒罷，要是趁夜逃離另覓巢穴就很糟糕了。
「接著是不久后的將來。」牌翻開后，呈現的是一個扛著包袱走在懸崖邊的男人，「正向的愚者，意味著你將展開一段新奇的冒險旅程。」
穆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有幾分訝異，雖然離開東方到西方來可以這麼解釋，但死神的形象太過惹眼，難道自己已經死亡的事被察覺了嗎？
物料十分充沛，時間卻是個問題，目前幽魂雖都集中在地下，但等到陽盡陰生的日落時分這些傢伙的活動力和攻擊力都會大幅提高。如此外面的人就會有危險，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自己，若艾爾的部屬被幽魂操縱將會是大麻煩。
兩樣東西對軟泥怪之類的生物雖都有克製作用，但功效、特性卻有些差異，穆為保險起見而選擇並用。
對想取得裏面貴重資料的合作者而言如此已達成目的，但某地的居民和旅人恐怕要大難臨頭，這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結果。幾桶油、一把火地將這裏燒成平地很簡單，可這麼做便違反協議，想要成堆灰燼人家自己動手就行，何必請自己過來。其實和黑衣魔法師聯手可以輕鬆解決那個黏液怪物，但那樣勢必要和他進行協商，若和這種等級的對象談判，沒有多少籌碼的自己註定要吃虧。
「這些也是諾姆的配方吧！這不在協議內容中，你想怎麼處理？」艾爾笑著問。
雖然因大意而弄得狼狽不堪，但如果目標沒有其他能耐，那麼結果已經可以確定了。將腳上清理一番，靴子雖被腐蝕掉表層不過還能撐些時間，右腳的灼傷有些影響行動卻不致造成大礙。
收拾掉幾個漏網之魚后，穆環視這個曾為鍊金大師所用的實驗室，到處都是器皿碎片，瀰漫
現在僅能依靠樓梯上擺的那些東西了，怕那東西緊黏地板拖住自己，穆只用單腳加上雙手輔助行動。時間緊迫的情況下，穆選擇收效較快但有副作用的方法，閉眼將大量生石灰倒在右腳上，一時間白煙升起、嗤嗤作響。
「非常抱歉，但我們先撤離也是放棄自己的職責，所幸男爵大人平安無事。」一名隨隊者不卑不亢地回答。
射出的那團東西砸在背後的樓梯上，而怪物繼續緩慢前進著，目標卻像挑釁似的留在原地。同樣的攻擊連續三次，全都落空擊在後方遠處后，巨大的魔物終於接觸到最靠裡面的白線，因高熱產生的煙霧驟然升起。
眾人都識趣地沒有多問，快速趕回據點，穆又再度見識到這些人辦事的高效率。下車后藍衣女僕莎蒂雅便引他到房間更衣，包括一雙尺寸剛好的新長靴，剛換好衣服另一名藍衣女僕海蓮娜已做好晚餐的準備。上位者有這種僕從群確實能獲得更充裕的時間與精力，但自己過去位極人臣時家中僕從的辦事能力也遠不及此，這已經是帝王級的享受了。
自從到西方后兩次接觸與死靈法師相關的事物。邪法師亞留斯對靈魂轉移的研究已有相當程度，只是所用的載體三蛇魔杖並非他自己煉製，據說是靈魂戰爭前的流傳物。諾姆雖有靈魂寶石的製造資料，靈魂轉移技術卻有嚴重缺陷，才會無法維持完整意識而反被改造身體的本能壓制。
突然，東方術士一下就變了臉色，此時發現自己有個嚴重的誤算，但想抽身卻太遲了，危險已來到腳邊。他向旁躍起借左腳蹬在牆上之力轉身看清狀況並向樓梯口掠去，想甩掉纏住右腳危機的一記虛踢，也僅能稍阻那東西繼續向上爬。
從卡洛兒手中接過一副紙牌，艾爾以靈巧的手法洗牌后又要求穆切牌，然後念念有詞地抽出五張牌蓋在穆的面前，「這些牌就代表你的命運走勢。」他解說道。
工具倒是可以撿現成的，先前「G」派來的部屬留下的東西里就有不少專用器材，而且還用油布包好收藏，顯然是做這種工作的老手。而樓上被擋住的幽魂失去掌控者后已不成問題，就算太陽下山也無須擔憂，所以有充份時間處理。
「那就拜託了，另外你對這個有什麼看法？」穆取出那顆碩大的靈魂寶石。
「喔，那種的應該稱為高明的騙子或傻瓜，既然這樣我就代為物色幾個傻瓜鍊金術士，雖然罕見，不過還是可以找到的。」
他回頭道，「謝謝，也祝你幸運。」然後關上門。
石灰粉較輕而容易搬運布置，但這也有個隱憂，如果沒能將那些爪牙全部引開，就可能被幽魂以陰風
由於太過倉促，連運起寒勁護住右腳都來不及，高熱燒灼的滋味令人難受，但總比讓酸毒腐蝕來得好些。這是疏忽的代價，還好沒裝神弄鬼地換上東方裝束，西式長靴的覆蓋範圍夠大才能免於直接受到毒害。
花費不少時間、精力補強原有的禁制並將其他需要的法陣和物品定位，穆又調息些許時間好確定自己狀況良好。看看外面的天色，（時間差不多了，得一次就解決才行。）他走向一座插著數只小旗的法陣開始行動。
接下來的事沒有多大困難，看著薄薄幾張寫著古代魔法文獻的皮紙卷，應該就是諾姆依據研究靈魂寶石和靈魂轉移的資料，據說古代珍貴的魔法書都用難以損毀的材料寫成，就是這種羊皮紙文獻。放在一起的還有幾顆價值不斐的寶石，穆覺得這東西和靈魂轉移應該無關，可能是這位鍊金師只惦記著研究而忘記這些貴重財物，反正對原主已無意義了，東方人隨手放進衣袋當做完成其遺願的酬勞。
「沒問題！馬車很快就準備好。不過據說好朋友你擅長東方的算命之法，難得有這個機會，我也來為你做個西方的占卜送行吧！」黑衣魔法師笑著說。
「品德良好？用誰的標準？你的還是我的？」
用過晚飯後穆再度見到那個男人，「你似乎遇到點小麻煩，不過東西想必順利拿到手了。」對方笑著說。
接下來就是請出裏面的大傢伙了，打開另一個瓷瓶運勁催發裏面的血氣向通道深處方向吹送，如果這樣子沒反應就得用下一招。先出現異動的是樓上的幽魂，他們正在衝撞禁制想回到底下，但日落之前禁制應該不會被衝破，穆明白已經有效果，除非那怪物的耐性足夠，否則等發現召不回爪牙們很快就會出現。
「最後是更遠的未來。」這張牌的圖案是一座被雷擊中的高塔，「正向的塔，象徵劇烈的變動，可能是場意外的災難，也可能是場突來的疾病，無論如何都會對生活造成改變。」
男爵耐心地等待結果。
「首先是較遠的過去，正向的死神象徵生命的某個階段結束，新的階段展開，看來你拋棄了過去的人生呢！」占卜者笑了笑。
當事者很明白這是指過去和晨星傭兵團的夥伴關係。
「嗯，這就是諾姆製作的靈魂寶石吧！」將東西拿起對著光源觀察一會兒又輕彈幾下，「質地上佳，算是很好的鍊金作品，不過這算是你的戰利品。」說完將寶石放回東方術士面前。
通道深處雖有些殘留的黏液未乾，卻不至於妨礙東方術士的行動，將幾個簡單機關迅速設置好，接著提起一個大袋子，用短刀在底部戳個洞讓粉末滲泄而出，當袋子經過地上便留下一條白跡。同樣的事情重複著，很快地四個
「你們怎麼還沒有走？不是交代萬一日落前我還沒出來就要立刻撤離嗎？」穆用冷淡的口氣說，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這前三張牌除第一張讓穆有些吃驚外，說的其實都是些隨便調查就能知道的事，艾爾真正要說的是后兩張的事。
（即將有場危險的旅程嗎？）穆暗自盤算著，因為他知道這個預言一定會實現的。
穆走到門邊時，「請小心，我的朋友，祝你幸運。」背後傳來聲音。
現在幾道粗寬的白線擋住黏液怪的前進，幽魂又無法召回，需要提防的就只剩下噴吐攻擊。身體內部因劇烈翻動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這個巨大怪物的噴吐也受到影響，急促的攻擊毫無準頭，連續幾次都砸向旁邊或地板，穆連閃躲的必要都沒有。
由於黏液怪實在太過龐大，滲出的酸液份量太多，穆還得等這些酸水順著走道旁的溝槽流到差不多，否則將剩下的石灰粉全用上也不夠。因此他沒先處理這個麻煩的問題，而是繞過向裏面的實驗室走去。
就某方面來說這也許是好事，必須回收往往代表使用次數有限，雖然對已有防備的武者而言那種攻擊不難迴避，但若噴吐的數量能多到布滿走道則又是另一回事。那種黏液顯然有毒性或腐蝕能力，要是地上到處都是，想閃躲攻擊就很吃力了。
先前布置在樓梯的禁制居然還大致完好，可能是那怪物不願意自己爬上來，此時用幽魂強行破壞會耗損太多而想等到夜晚力量達到高峰時再行動。不過當初用來攻擊自己的那團黏稠事物倒是不見了，階梯和地上僅留下一條黏液幹掉后形成的光亮痕迹，可能是被那怪物收回體內了。
地上的粉末是生石灰，天花板落下的白色結晶顆粒則是鹽。原本生石灰就有防範蟲蛇等性喜陰濕生物的作用，旅行者們野營時經常使用，而遇水生熱的效果在守城時常和沸水配合使用以灼傷敵人，有軍事作用的城堡都會儲存相當數量。
「我在那裡和諾姆的亡魂有些談話。」穆將鍊金術師的遺言說了一半，「可惜那些藥方有部份被那些軟泥怪腐蝕了，這些並不是全部。」他順便做個保險，以防沒說出的半段遺言被發現線索。
其實先前從樓梯上延伸下去的幹掉痕迹已透露些許線索，但許多類似生物都有拉長身體的能力，穆在來不及細察的情況下便沒有深究。第一次來探查時要是多停留幾息觀察，就會發現那怪物噴吐的不是黏液，而是類似分身的活物。這種攻擊就算落空也還可以從背後發動包圍，這些小傢伙不似本體沉重又毫無氣息，才會爬到身旁都難以察覺。
「然後是現狀。」翻開第三張牌，卻是顛倒的方向，圖案則是一名女性神職人員，「逆向的女祭司，代表著暫時的離群獨居后將展開新的階段。」
（算命之法？他早看破了而
「當然，你要的東西在這裏。」穆除那本黑色冊子外還拿出大批藥劑配方。
假使兩個人都活著並進行合作的話，也許真能創造出具有魂珠雛形的東西。而艾爾手下的勢力龐大，手上絕對有相當數目的資料和樣品，其創造才能更是驚人，那這方面的研究又達到了何種程度？
等通道中的煙霧漸薄，接下來就是確認那怪物徹底死亡，其體內應該有艾爾提過的靈魂寶石，這種東西不能落入別人手中。突然，有一種常人聽不見的聲音響起，「陌生者，你來這裏做什麼？」
龐大的黏液怪物逐漸接近的同時，某種讓穆有些熟悉感的變化也在進行著，接著一團黏稠事物便從頭部左側掠過，東方武者從其預備動作判斷瞄準方向，再以最小的動作避開，臉頰甚至可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攻擊所帶動的氣流。
鹽有凈穢驅邪的作用，在許多儀式中都會用到，醫生以水蛭放血時也會用到這東西來除下。許多人以為鹽可融化蛞蝓、水蛭等軟體生物，但穆曉得實際情況是引出這些動物體內的水份使其萎縮而死；且一小撮就能引出大量體液，對付類似的軟泥怪自然效果不會差到哪裡去，只是目標太大了，就算是整袋鹽倒下去穆都擔心份量不夠。【注：古代西方醫學理論認為人的健康受到四種液體影響，因此為了維持平衡，醫生常給病人放血。】
「謝謝你的占卜，我受益不少，那麼我該告辭了。」
底下怪物的本體已經萎縮的很嚴重了，還有幾十個小分身在四處爬動，但大多數都被白線困住，只有後方幾個爬向通道深處。從本體滲出的酸液觸到石灰粉而使熾熱的霧氣不斷升起，東方術士很快地用兩種材料將留在現場的小軟泥怪逐一撲滅，此時已經沒有新的個體再被噴吐出來了。
翻開第一張牌，圖案竟是拿著鐮刀像征生命收割者的死神。
這個東西其實和魂珠有幾分類似之處，只是太過於粗糙簡陋，體積比魂珠大許多，效能和用途卻遠遠不及。使用咒術將困於其中的靈魂解放后，鍊金術師的靈魂就會如同其他亡者般回到該去的地方，只是留下來的靈魂寶石卻是個問題。
「算了，這次是因為我在下面有些失誤而多費了些時間，不過東西已順利取得，大家可以回去了。」
「那麼我也該回去了，家裡的人還在等我呢。」認為多留無益的穆提出辭行。
打開一個密封瓷瓶將加入藥液防止凝結的雄雞血倒在法陣中央的碟子，催動符咒運轉法陣后雞血開始被煉化成紅霧，轉瞬間大量的幽魂再度衝出，可是卻都被擋在加強過的禁制前無法靠近。看著被阻擋的幽魂越來越密集，隱匿氣息的東方術士忽然打開障璧，讓幽魂向誘餌蜂湧而去。等到這些東西都盤繞在法陣外想吸取血氣時，他重新啟動禁制后往下層走去。
雖然這東西與魂
那怪物還來不及後退，穆已經俐落地斬斷旁邊的繩索，掛在上面的袋子因而傾斜，把大量白色結晶顆粒倒在目標頂上，另一個袋子則傾泄著白粉落在其退路上。似乎是受到強烈刺激的緣故，那布滿黏液的體表劇烈翻動著，沾附上白色顆粒的地方不斷滲出水來。
「我們再來看較近的過去。」說時第二張牌被翻開，是一名穿著華貴的男性神職人員，「正向的法皇，這張牌的意義代表你維持著一段遵循他人期望的關係。」
自己還是摸不透這男人，此行得到不少情報，卻發現這潭水比自己所預估的更深。
對手畢竟沒有多高的靈智，一個調虎離山之計就輕易將這些爪牙和首腦隔開，不過底下的並非幼弱的虎子而是頭猛虎。待用品靠牆堆放在樓梯上層，若放在下層取用雖方便，卻可能遇上幾個噴吐便全數報銷，所以也只能多動幾步了。
柜子里除了近百張羊皮紙卷還有一本黑色封皮的冊子，略翻幾頁發現都是些名詞，對照就可以確認這是鍊金師的暗號本和各種藥劑配方，只要把這些東西送出去就算完成和黑衣魔法師的協議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毀掉的東西，如果別人得到或許真會害人害己，但落在那男人手上就說不準了，他的力量已太過強大，不能讓這個危險的種子落入其手。
鹽則沒有這種顧慮還可以壓制陰魂，雖沒有高溫燒灼的作用，引出水份的效果卻更佳。但沉重難以吹散的優點也是個負擔，不像石灰粉容易散布而使準備更麻煩，吊置在走道上方時也需要更強固的支撐點，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只能在重點處使用。
「普通老百姓的，你可以留下正本，只送出副本。」東方男爵沒好氣地說。
再度回到荒廢的宅院，但車隊後面多出一輛運貨用的馬車，上面載著各色應用物品。艾爾手下的人只能把東西搬到門口，裏面部份全部得由穆親自動手。
沉重的移動聲再度出現讓東方術士鬆了口氣，如果繼續拖上半個鐘頭，就該盤算如何脫身了。他冷靜地看著龐大的黑影逐漸清晰起來，在目標還沒移動到適當位置前，自己只能小心等待。
「是嗎？這樣的日子大概有幾十年了吧！有幾件事想拜託你，在裏面的實驗室里有個收藏櫃，請把裏面的東西交給一個品德良好的鍊金術師。柜子底下有機關，打開后推開文件櫃就會看到一個暗格，將裏面的東西毀掉，別讓其他人落得相同下場。」隨後鍊金術師的靈魂不再有反應，彷彿靜待即將面臨的消散。
「來結束你的痛苦。」穆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而回答，以黏液怪為主的身體瀕死加上鹽的清凈作用，使得附存於靈魂寶石內的諾姆鍊金師不再受到壓制而恢復自我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