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七章 古里古怪

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七章 古里古怪

眼珠在手,我衝天而起,向外飛掠。下方地動山搖,飛砂走石。魘虎眼眶四周血水橫溢,腦袋猛地抬起,發了瘋似地搖動,發出一記記打雷般的巨響。過了好久,腦袋才重新陷入地面。一問月魂,原來魘虎又睡著了。我頓時絕倒,被挖了眼珠還能睡著,老子服了!
趁這個機會,虎倀們又爭先恐後地向我撲來,我頓時手忙腳亂,一面要對付虎倀,一面要不停地搖頭晃腦,像撥浪鼓似地躲閃魘虎的目光。幾個回合下來,老子的脖子都快酸死了。再這麼下去,脖子遲早扭成麻花。
「牛屎圓圓的,羊屎圈圈的,蝙蝠屎尖尖的!」古里指了指沾在我鞋上的糞便,笑得前仰後合:「所以我說你是個糞坑,一點沒說錯啊!」
眼前忽地亮起一片眩目的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晝,魘虎的目光再次投向我的臉。我急忙偏過頭,避開它的目光,但這畜生狡猾得很,我的頭扭到哪裡,它的目光就移到哪裡,始終要和我對視。
古里瞪了瞪我:「臭小子,你死盯著我老伴看什麼?她是我老婆,你看得再久她也不會變成你老婆!」
「跟人學話,是個王八。」對方也發出冷笑聲。
古里雙目凸出,直直地瞪著我,許久,突然笑得雙腿亂蹬:「有趣,有趣!每次別人問我話,我總是亂扯一通,把他們氣得半死。現在自己也嘗嘗這個滋味,嗯,有趣,非常有趣!」
我繼續不動聲色地胡扯:「古里還沒洗乾淨,別把古里放鍋里。」
我心中一動,魘虎的目光又逼過來,光芒凌厲,快似閃電,我再也無法避開。一橫心,我索性閉上了眼睛,施展五識妖術,暫時用耳朵代替眼睛。同時運轉璇璣秘道術,體內生出一重重氣圈,向外盪去,阻止虎倀們瘋狂的進攻。
「死老伴,還不動手救我?莫非你見這小白臉長得俊,想合謀害親夫啊?」古里氣急敗壞地直喊。
「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裏,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儘管開口!」蒼老的聲音忽而在前方響起,忽而又飄蕩在身後,游移不定。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掃視四周,試圖找出對方的藏身處。剛才我依稀看清了紅影的模樣,那是一個老婆子,長得五大三粗。聽古里的口氣,應該是他老婆。
老頭偏過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忽然拍手嚷道:「這個我知道,我的名字叫古里!記住哦,不是鍋里,也不是碗里,而是古里!」
我哭笑不得,眼看天邊不時透出一縷縷霞光,崖頂被染得通紅。我心裏越來越急,忙乎了一晚上,連花生皮的面都沒見著。無可奈何,我只好陪笑道:「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
我把魘虎眼珠貼身藏好,花生果怯生生地走過來,小聲道:「林大哥,我錯了,我不該亂跑。你沒受傷吧?」
月魂道:「只要它再次閉上眼睛,就會睡著。」
滿臉假笑地湊近古里,我和顏悅色:「古老先生,有件事我想請教。」突然變臉,施展魅舞,一腳踢中古里下腹,緊接著左臂化作鐵鏈,緊緊綁住了他。
我一愣:「那你說是什麼?」
日他奶奶的,這夫妻兩個真是一對寶貨,這麼纏雜不清!我也明白了,他們根本沒打算放人,只是故意瞎扯一通。我再也忍耐不住,施展最歹毒的胎化長生妖術,狠狠擊向兩人。
紅影落在地上,突然離奇地不見了。就聽到古里咬牙切齒的叫聲:「死老婆子,這小子笑裡藏刀陰毒得很,你小心點。」
古里笑眯眯地瞧了我一陣,連連點頭:「可以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告訴你花生皮他們在什麼地方。」
五識妖術我還沒有練到純熟,撐不了多久,又得用眼睛看了。實在沒辦法,我嘴裏默念,把準備明天決戰雲大郎的秘密武器——千千結咒拿出來用了。
我皺眉疾走,兩腳忽然踩上一堆厚厚的稀軟物,我運足鏡瞳秘道術一看,老天啊,附近全是大沱大沱的糞便,厚實地鋪滿了一層,還蠕動著肥白的蛆蟲,散發陣陣腐臭。我們三個叫苦不迭,捂住口鼻狂奔。真是此臭只有北境有,洛陽哪得幾回聞?
擒賊先擒王,我決心先集中精力幹掉魘虎。噴出一連串三昧真火逼退虎倀后,我左掌化作金光閃閃的脈經刀,右手胎化長生妖術,交替劈向魘虎腦門。
我目瞪口呆,這一拳融合了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御術,就算是一個鐵人也會被打得粉碎,而虎倀居然毫髮無損。月魂趕緊提醒我:「虎倀都是行屍走肉,你下手再重它們也不會覺得疼。」
我心中暗忖,古里顯然在捉弄我們,毫無誠意。不如先抓住他嚴刑拷打,再從他嘴裏問出花生皮一行人的下落。
「日他奶奶的,你早說啊,別光放馬後炮!」我沒好氣地道,鼻孔噴出三昧真火。這一招倒是管用,不少虎倀被我燒得吱吱冒煙,其餘的虎倀不敢再靠前,圍在四周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我哼道:「現在咱們可以談正事了吧?」
我差點沒背過氣去,大虎沉吟道:「應該是斗笠。斗笠頂是尖尖的,環繞四周的竹篾是一圈圈的,斗笠邊則是圓圓的。」
虎倀們一個個摔倒,變回了樹木。我睜開眼,疲憊地喘氣,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月魂疾聲道:「快,趁魘虎現在入睡,快點挖出它的眼睛!」
「你是個糞坑!」古里乾淨利落地答道。
月魂發出一聲譏笑:「你真是鼠目寸光,魘虎的目光既然能夠破風碎雲,眼珠便是舉世難求的定風珠。」
連鏡瞳秘道術都發現不了對方,我知道有點麻煩了,現在此人躲在暗處,我們完全被動挨打,何況我還要兼顧花生果和大虎。為今之計,只有先把對方騙出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擒獲。我故意放出軟話:「有事好商量,你先出來。既然約我來這裏,大家總得見見面吧?你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儘管開口!」
我面無表情地道:「晚飯吃飽很重要,難怪古里長不高。」
上空破風聲尖銳響起,一道紅色的人影從亭子頂上撲下。不等對方接近,我一拳擊向地面,六丁甲御術分出六道拳影,頻頻擊出。對方一連閃過四道拳影,被后兩道擊中,踉蹌落地。我趁勢一把將花生果、大虎拉到身後,不給對方抓住他們威脅我的機會。
我老鷹抓小雞般拎起他:「要救你爺爺、姐姐,就別怕這怕那。從『遇林莫入』這句話,便可看出對方並沒有騙我們。依我看,這張嘴應該通向瀑布的另一頭。廢話少說,是驢子是馬,遛一遛就知道!」順手一拽大虎,向瀑布衝去。
古里左顧右盼,亂喊亂叫:「老伴,你死哪兒去啦?我的子孫根要被人拔掉嘍!老伴,快來啊!再不來你就變寡婦嘍!」
古里擠擠眼:「啊喲,小夥子發火啦。這可不好,氣大傷身哦。」古怪也跟著擠擠眼,鸚鵡學舌一番。夫妻兩個哈哈大笑,手拉手,騰空而起,避開我的掌擊,在空中變成了兩隻急速轉動的輪子!
古里神色一呆,看看我道:「今晚上,我們好像是抓了一個姓花的老頭,還有個亂放臭屁的小妞。你就是那個林飛?」
古里痛得臉都綠了,弓起腰,雙手捂住褲襠。我把他掀倒在地,腳踩古里,厲聲道:「把花生皮交出來,否則老子要你好看!」
沉悶地坐了片刻,古里終於猴子屁股坐不住了,咕噥道:「深更半夜,哪裡來的渾小子擾人清夢?說吧,你要找誰?」
一陣陣臭氣撲鼻而來,實在是奇臭無比,熏得我幾乎要暈倒。花生果哭喪著臉:「這到底是嘴還是肛門啊,怎麼這麼臭?」說完趕緊憋氣,撩起肚兜蒙住臉。
救人要緊,我們顧不上擦掉滿腳的屎糞,順著山路朝上飛奔。崖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三面環淵。一個小亭子孤零零地座落在崖邊。亭頂殘破,缺角的亭匾上依稀寫著「蜘蛛亭」三字。四根柱子早已油漆脫落,辨不清顏色。山風吹過,一根斷折的欄杆「吱呀呀」地晃悠。
這叫古里的老頭答非所問,難道故意裝瘋賣傻?我試探著道:「你是個白痴?」
日他奶奶的,果然是消遣老子來著!但花生皮在他們手裡,我必須忍耐。眼珠一轉,我對花生果、大虎使了個眼色,大模大樣地在老頭對面坐下,一言不發。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我,只要我沉住氣,先熬不住的一定是他們。
花生果愁眉苦臉地看著我:「不會吧?難道我們真的要穿過瀑布,送到別人嘴裏?聽說許多妖怪喜歡吃人肉,特別是小孩子的肉。」
我冷笑道:「跟人學話,是個王八。」
月魂滿意地道:「小夥子幹得不錯,這下就算魘虎再醒來,也無法害人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咒結先封住了魘虎的眼角,再向眼球當中延伸,飛速打結。魘虎狂躁地晃動腦袋,眼睛死勁圓睜,就是不肯合眼,四周的藤蔓兇猛地撲向我,虎倀們更是不要命地衝過來。
「你小子到底在說什麼?」古里氣得吹鬍子瞪眼。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我目光來回掃視了幾圈,卻什麼都沒發現,不由暗暗納悶。
我暗暗點頭,大虎雖然長得像個小妞,腦子倒還好使。誰料到古里一本正經地搖頭:「錯!」
花生果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一看已經接近子夜,不能再浪費時間,便帶著他倆再次來到瀑布前。水聲轟鳴,那張嘴依然從瀑流里伸出,張得很大,似乎一動也沒動過。
我一揪他的衝天小辮:「誰讓你是我老大呢?我們做小弟的,只有跟著老大屁股後面跑的份。」
「砰砰砰」,魘虎的腦袋一連挨了我十幾下猛擊,居然一點沒事。反倒是我的手隱隱作痛,像撞上了硬邦邦的鐵塊。我想到魘虎並非肉胎,而是孕天地戾氣所生,尋常的法術恐怕對它沒有用處。
頭上猛地掠過一陣狂風,翅膀撲扇的聲音不絕於耳,幾百隻黑色的蝙蝠從上空飛掠過,一件東西從蝙蝠群里掉落下來,我接住一看,又是一塊木牌,上面沾滿臭烘烘的蝙蝠屎,還寫著:「向上直走,亭里相候。」
耳畔風瀑呼嘯,滾滾直瀉的水流打在身上,一片刺骨的寒涼。緊接著眼前一黑,我們已經進入了巨嘴。如我所料,這張嘴只是一條穿越瀑布的通道,裏面雖然一片漆黑,但沒什麼兇險,只有一些黑色的觸鬚在四壁蠕動,也沒有攻擊我們。花生果「哇哇」亂叫了幾下,就知趣地住嘴了。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前直走,大虎忽然捂住鼻子,低聲道:「好臭!」
一會兒,前面出現了一絲光亮,順著亮光跑過去,冰冷的山風迎面吹來,呈現出一條狹窄的山路,陡峭向上,直接通往童子崖的崖頂。風吹得我們呼吸舒服多了,花生果和大虎大口大口地喘氣。回頭再看,身後的通道緩緩封閉了。
我和花生果、大虎面面相覷,古里得意地大笑:「我老伴叫古怪,最喜歡跟人學話。你們要是惹毛了她,她會天天陰魂不散地跟在你們身邊學話,煩也煩死你們。」
既然大勢不妙,我便要抽冷子施展羽道術逃跑,月魂看穿了我的心意,道:「只要魘虎不繼續睡覺,這些虎倀就會一直盯著你天涯海角地追殺,永無休止。」
「出來吧,大家談談條件。」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驀地響起,是從亭柱後面傳出來的。我毫不猶豫揮拳擊去,「轟」,碎石激濺,柱子斷成半截倒地,亭頂一角『嘩啦啦』地往下掉磚瓦。在我明澈如鏡的視線中,亭柱后空無一人。
「我就是林飛,現在應約前來。說吧,你們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人?」我開門見山道。
我冷哼一聲,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一拳猛擊在古里小腹上,痛得他哇哇亂叫。只要狠揍古里,我就不信他老伴不現身。
「轟」,魘虎的腦袋重重垂下,落在地上,深深陷了進去,雙眼終於閉上了。四周重新被一片黑暗籠罩。
古怪照舊滿臉堆笑:「直說吧,你們要怎樣才肯放花生皮?」古里氣哼哼地對古怪道:「你幹嘛老對他笑?還笑得那麼淫蕩?」
我哈哈一笑,趁火打劫可是老子的強項啊!瞅准魘虎雙眼的位置,雙臂化作利刃,快似閃電,「噗哧」一聲,血水噴濺,兩顆碗大的眼珠被我活生生地挖出。
「說吧。」我看看天色,心急如焚。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快亮了,我還得趕往大千城。海姬要是找不到我,也一定很著急。
老頭倏地一轉身,賊眉鼠眼地瞅了我幾下,翻著眼皮道:「我早飯咽了點乾草,中午吃了幾塊木炭,晚飯還沒吃呢。」
「哈哈哈哈!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古里身邊倏地多出了一個老婆子,也對我做鬼臉。她滿臉橫肉,同樣的紅衣紅褲,緊緊地綳在身上。老婆子長得高大威猛,老頭卻瘦小乾癟,兩人並肩站在一起,還真是古里古怪。
我駭然後退,火輪又變回古里,雙手叉腰,對我做鬼臉:「小子,烤肉的味道怎麼樣?」
我著急地問:「魘虎要怎樣才會睡覺?」
古里擠眉弄眼:「你們見識淺能怪誰?那張嘴其實是魔剎天的一種蟲,叫屎殼郎君,最喜歡吞咽糞便。剛才你們在它腸子里走了一遭,滋味不錯吧?嗯,好香,好香!」鼻尖聳動,樂不可支。
花生果恍然道:「原來那些臭大糞是你搞的鬼!」
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一面咬牙苦鬥,一面反覆默念咒術口訣,晶絲的咒結越打越快,越打越密。漸漸地,四周耀眼的光芒開始變弱,魘虎的雙目一點點合上了。
「這還不簡單?」不等我想好,花生果一個箭步蹦過來,急不可耐地道:「我的肚子圓圓的,肚臍眼圈圈的,那個尖尖的嘛,尖尖的,尖尖的是——」眼神一亮,撩起褲頭,響亮地叫道:「我的小雞雞尖尖的!」
我微微一笑,對古怪道:「閣下就是古里的老伴么?先前多有得罪。」沒了古里這個人質,我只能暫時低頭。
我心中暗罵,原來老頭剛才被我揍的慘樣是裝出來的,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術,居然一下子變成火輪。
我摸娑著魘虎的眼珠,又大又圓,雪白光滑,綿軟中帶有彈性,不禁樂道:「這玩意值不少銀子吧?」
一個矮小的老頭正坐在亭子里,穿著肥大的紅衣紅褲,面朝亭子里的一張石桌,背對我們,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我心中警覺,知道對方終於現身,連忙雙手按住花生果、大虎,不讓他們靠近,自己全神戒備地走過去。
一根根晶絲倏地閃過,纏住了魘虎的眼皮,我急速念出千千結咒,晶絲不斷打出一個個咒結,要把魘虎的雙眼強行縫合。
我楞了一下:「你就算吃屎也和老子無關。我問你,花老丈、白光光等人是你們擄走的嗎?」
我不動聲色地道:「記住哦,老子今年剛滿二十。不是十九,也不是十八,而是二十。」
「你們千萬別過來!就站在原地!」我對外面的花生果、大虎喊道,奮起神威,揮拳擊向面前的一個虎倀,它重重地摔倒在地,又跳起來,繼續向我猛撲。
我毫不客氣,再次揮拳擊向古里,「滋」的一聲,我拳頭觸到古里的身體,像是伸進了滾燙的炭火里,皮都焦黃了一小塊。古里放聲狂笑,全身冒出火焰,變成了一隻熊熊燃燒的火輪,圓溜溜地轉動,笑聲不斷從火輪子里傳出。
古怪也對微微一笑:「閣下就是古里的老伴么?先前多有得罪。」
一隻輪子是火輪,滾動著赤紅的烈焰,另一隻輪子是風輪,由一道旋轉的疾風組成,應該是古怪變化出來的。風、火雙輪火借風勢,風借火力,呼嘯著向我滾來。
「什麼東西圓圓的?什麼東西圈圈的?什麼東西尖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