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冊 亡命魔剎
第二章 舍與得
像一道赤紅的火焰掠過。
妖怪們紛紛倒下，在我們的全力猛攻下，沒有一個是一合之將。我像一柄尖刀直插妖怪陣營，縱橫馳騁，擋者披靡。鳩丹媚射出猩紅色的蝎針，護住了海姬和甘檸真，鼠公公早被藏進了金螺。
「當然。傳說螭槍可以比時間更快。破開光陰的缺口，破開所在的空間。它是一件魂器，只有當它願意和主人溝通時，你才能發揮它的最強威力。」月魂狡猾地眨眨眼：「你靠奪取它的王冠得到它，等於迷奸，它怎肯臣服？」
「砰」，一個滿頭花翎的妖怪擋在前方，硬生生接下我的脈經刀，餘力未消，震得我氣血翻湧。周圍的妖怪趁勢圍了上來，我一咬牙，三隻龍蝶爪逼退其它妖怪，不退反進，強行撲上。花翎妖怪冷笑一聲，滿頭花翎綻開，揮舞得如同一扇密不透風的屏風，幾百根翎尖銳利如刺，直扎我的胸膛。
廝殺比任何一次都要血腥凄烈，飛猴們急紅了眼，我也殺得興起，螭槍猶如鬼魅，每一次射出，必有飛猴慘叫斃命。我的傷口也在不斷增加，如同一個血人，搖搖欲墜。即使靈動的魅舞，也擋不住百來只飛猴的兇殘猛攻。
管它迷奸強姦，奸了就行。我心中一定，瞄準了下一隻飛猴。
「來吧。」我低聲道，傲立山巔，熱血無聲沸騰。
「快用螭槍！」月魂忽然開口。我心念一動，瞄準最近的一隻飛猴，一股噴薄的熱力從掌心射出。
海姬點點頭，閉目調息。甘檸真盤膝而坐，長劍橫放膝前，一朵雪蓮綻出指，不斷綻放，直到將她包入。我斜靠在洞壁上，心想出去的時機至關重要，絕對不能比阿凡提他們早，否則會惹來大部分妖怪的圍剿；但又不能太遲，必須在夜流冰復元之前。
一團白影從地道遠處跑來，跳到孫思妙懷裡，前足比劃著，三瓣嘴吱吱叫個不停，原來是小白兔。孫思妙側耳聽了一會，神色凝重：「三個出口附近都有大批妖兵巡視，看來夜流冰只留一小半人手在葬花淵內搜查，一大半都派了出去。」
十個時辰后，外面動靜依舊，我知道阿凡提他們一定也沒走。鼠公公倒是醒過來了，顫顫巍巍爬起身，拍拍胸口，自言自語：「老命還在，老命還在。」
「鳩丹媚，你帶她們兩個先走！我隨後就來！」我斷然喝道，駕起吹氣風落到山頂，目視飛猴群，口中默念千千結咒。
我毅然道：「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山頂白茫茫的積雪出現在眼前，我正準備翻越山頭，頭上疾風呼嘯，飛砂走石，黑壓壓的飛猴群從上空急速接近。
沒有一個敢率先衝過來。
地上飛猴的屍體堆積得像小山，剩下的嘩啦一陣，掠向天空，反向我背後飛去。視野中，洶湧的妖兵已經撲上了山頭，飛猴顯然是要追擊海姬她們。
我左手摟海姬，右肩扛起鼠公公，跟隨阿凡提一干人在地道內急送穿行。
海姬輕輕握住我的手：「別再像三年前那樣傻了，要是逃不出去，就一起死吧。」
「向北！」我毫不猶豫地道，一行人藉助附近的樹木，忽伏忽跳，急速掠向射工雪山。我暫時沒駕吹氣風，以免暴露身形，引來對方主力。
立刻有幾十個妖怪張開翅膀，緊緊跟了上來。我的吹氣風使到了最快速度，轉瞬接近山巔，妖怪們銜尾急追，鳩丹媚的蝎針放倒了三個，海姬的脈經刀劈落一個，甘檸真的三千弱水劍斬殺了兩個，其餘的仍然緊追不放。海姬吹出脈經網，一下子罩住了剩餘的妖怪，燦爛的金光下，妖怪們被切割成血肉泥漿。而海姬臉色蒼白，強行使用脈經網令她的傷勢雪上加霜。
我倒抽一口涼氣，阿凡提深深瞥了我一眼，又道：「你們先選一條路走，大家就此分道揚鑣。」
一路上，零星有幾隊妖兵搜查，在我們的全力擊殺下，迅速斃命，沒有惹來妖怪們的注意。不到一刻功夫，我們就到了雪山腳下。
又等了幾個時辰，我忽然聽到上面一陣喧鬧，呼喊聲猛地加大，一陣陣迅疾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不由心中一喜，阿凡提他們終於出動了。這下子，妖怪們會對他們重點圍追，這裏的兵力自然減少。
我看了看阿凡提，苦笑道：「幸虧我不是你的敵人，否則這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我相信，夜流冰遲早死在你手裡。」在我看來，他雖然妖力稍遜夜流冰一籌，但心性堅韌、陰險、果斷，遠比夜流冰可怕。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一朵碗大的血花在飛猴的咽喉炸開。
鳩丹媚一愣，海姬花容失色：「不行！」
比雷更烈。
這是以命換命，以血搏血的慘烈戰略，只求最快殺開血路，受傷在所不惜。花翎妖怪一臉驚恐，緩緩倒下。我一腳將他踢
我瞪了他一眼：「別說廢話，立刻畫一張魔剎天的完整地圖。」
我大吼一聲，迎上爬上山的妖兵，妖怪們被我的氣勢鎮住，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我再進，他們再退。再進，再退！
雪蓮一層層綻開，甘檸真清吟一聲，長劍入手：「我恢復了兩成法力，勉強可以一戰了。」
默默和她對視一會，我忽而心中一酸，猛地摟住她，吻上豐潤的櫻唇。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不想被我們拖累，此外有我們幾個傷兵吸引夜流冰的追兵，更方便他逃脫。我看看海姬，再看看甘檸真，頭也不回地向左面那條岔路走去。
我暗自魂斷神傷，知道她不抱希望活著逃走，所以拋開矜持，不顧一切和我親熱。
「崩」的一聲，手刀抵到飛猴胸口，再也無法深入，就像刺在了冷硬的鐵板上，發出金石之音。日他奶奶的，這些飛猴居然鋼筋銅骨，刀槍不入。
海姬嚶嚀一聲，臉頰通紅。這還是我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和她親熱，知道她怕羞，所以我淺嘗即止。但海姬卻死死摟住我的背，朱唇火燙，香舌抵死和我纏綿。一滴淚水從她眼角滑出，流到唇邊，又涼又咸。
血戰在所難免。我大吼一聲，迎頭沖了上去。狹路相逢勇者勝，一旦追兵趕到，我們凶多吉少。
霜雪轉被我催到了極致，左掌脈經刀，右拳胎化長生妖術，三隻龍蝶爪齊齊探出，凌厲飛舞，都是最剛猛的妖術，務必殺出一個缺口。
我鬆開海姬，柔聲道：「我們先休息，恢復點力氣再出去。」順手扔下鼠公公，往他人中穴踢了一腳，哇靠，還沒醒！
心一橫，我吹出吹氣風，帶上三女，向山頂急速飛去。
再見了，海姬，第一個說愛我的女人。
比電更快。
我目瞪口呆，這麼驚人的速度？這麼強勁的破壞力？老子沒眼花吧？
阿凡提斷然否決：「只要一天，夜流冰便會傷勢痊癒，他是虛幻之體，復元速度快得驚人。到時用夢潭對葬花淵展開天羅地網般的搜索，一定會找到我們。要想離開，今天是唯一的機會。」
阿凡提微微搖頭：「我從不相信什麼天意、運氣。既然失敗，就是我謀算有誤，決不能以什麼運氣為借口。思妙無需擔心我，一
殘陽如血，映紅了雪山。
頭頂上的聲響漸漸遠去，我知道是時候了。剛要破土衝出，海姬忽然輕呼一聲，取出金螺，手指一點，螺口張開，鳩丹媚從裏面躍出，中了夜流冰迷香的她，在一天後，自動蘇醒！
沒有一隻飛猴能越過我身後十丈開外，咒絲消失后，剩下的幾十隻飛猴驚惶失措，遠遠飛開，在高空盤旋，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慘叫聲在四周響起，一襲淡淡的清香掠至，我忽然被一條手臂夾起，驚訝地睜開眼，居然是甘檸真！她的三千弱水劍擊出茫茫水氣，逼退妖怪，夾著我向雪山的東面一路飛掠。
一百多個妖怪正守在那裡，見到我們，立刻發出尖銳的嘯聲，響徹天空。
我們奔走了十多丈遠，地道開始盤旋向上，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出口處。我輕輕拍了拍頭上灰黑的泥土，感覺泥層大約有一丈厚，隨時可以破土衝出。我把耳朵貼住頂壁，施展順風耳秘道術，隱隱聽到上面紛亂的腳步聲。
再次結出千千結咒，我的心臟一陣狂跳，到了力竭的邊緣。咒術與心脈相連，心跳劇烈，只能說明千千結咒使用過度。但眼下顧不得了，閃亮的晶絲纏住了飛猴群，螭槍激射而出。
我們輕輕躍出，小心張望。出口處林木繁茂，沒有妖怪，東面幾十丈開外，有一群妖怪在巡視；西面將近百來個妖怪；南面黑壓壓的一片最熱鬧，顯然阿凡提他們選擇的出口是在那裡；北面則是來時的射工雪山。我們此刻的位置，恰好是一座丘陵和雪山的夾縫地帶。
有時候，希望並不僅僅留給自己。
阿凡提淡淡地道：「幸虧我也不是你的敵人。想到你是個四靈附體也控制不了的怪胎，我就心寒。到了我這個地步，只會對未知的東西感到恐懼。」
我又好氣又好笑，她倒是不改本色，拚命時還賣弄風情。我再次放倒十多個妖怪，每次都是玉石俱焚的搏命方式。殺一個妖怪，身上必添一個傷口，好處在一招斃敵，絕不被對方纏上。在我們的殊死拼殺下，妖怪們人仰馬翻，一片混亂。眼看就要闖出去，身後大呼小叫，腳步雷動，大批追兵趕到了。
望著她又驚又喜的迷人神情，我心中湧起強烈的信心，多出了這一支生力軍，我們逃走的勝算
我孤獨的影子像一柄挺立的標槍，被拉得很長。我挺著腰桿，腿站得很直，膝蓋不曾有一點點的彎曲。
手上一熱，螭槍已經縮回我的掌心。直到此刻，飛猴剛剛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撲通」，我半跪倒地，腦子一陣昏眩，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看也不看這些妖怪，我回過頭，深情望著雪山的另一邊，露出微笑。
妖怪們狂吼著沖了上來，我閉上眼睛，心中平靜如水。過去，為了自己而活，現在，為了別人而死，都是一樣的無悔。
月魂帶著遺憾道：「可惜，螭槍始終不肯臣服於你。否則出槍時，肉眼根本看不見它。」
海姬凄厲的叫聲，像一把尖刀刮過我的心。鳩丹媚剛要說話，我爪尖一用力，嵌入胸膛寸許，鮮紅的血立刻滲出。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碗救濟粥。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我拖住飛猴群，潮水般湧上雪山的妖怪就沒那麼快追上三個美女。趁飛猴群被千千咒絲纏住，我雙拳化作利刀，倏地伸向半空，直刺飛猴。
血花在空中一朵接一朵炸開。
海姬睜開美目：「我差不多恢復了一成。」苦笑一聲：「想不到，現在反倒要你保護我們了。」
我不躲不閃，揮拳化錘，直直衝上。
憤怒的飛猴們齜牙咧嘴，瘋狂撲向了我，追來的妖怪也爬到了半山腰。我知道自己不能退，多支撐一會，海姬她們活命的機會就多一點。
「喲，小色狼現在很厲害嘛。」鳩丹媚沖我拋了個媚眼，蝎尾捲起一個妖怪拋上半空，發嗲道：「看得人家心痒痒的，恨不得親你幾口。三年不見，想不想我？我可想死你了。」
「小無賴，我愛你。」海姬顫聲道。我用力點點頭，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就算死，我也要讓海姬活著。
我心頭一松，昏厥了過去。
海姬淚如泉湧，一個勁地搖頭。我一咬牙，飛起一腳，暗含璇璣秘道術的旋轉之力，把她踢倒在地，沿著山坡向下一路急滾。
「難道想一起死嗎？快走，不要拖累我！」我硬下心腸，龍蝶爪的爪尖對準自己的心臟，冷冷地道：「不走，我先死！老子說到做到！」
我的心不斷向下沉去，飛猴的速度不比我差，一旦被它們纏住，就徹底完了。
行了三里左右，地道到了盡頭。阿凡提提起生花妙筆，在左側洞壁上畫出一扇門，推門后，又出現了一條新的地道。我大聲叫妙：「看來整個葬花淵都被你挖通了。」這樣的一段段地道十分
阿凡提默然不語，孫思妙長長嘆了口氣：「阿兄卧薪嘗膽，多年苦心謀划，想不到都成泡影。不過你也不用太在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夜流冰的運氣好罷了。」
鮮血激濺，兩隻飛猴的利爪同時撕開我肩頭的肌肉，而我的螭槍從另一隻飛猴身上收回，再度射出，貫穿了它們的胸膛。
我看不清螭槍的形狀，只看見紅焰一閃而逝，只聽到空氣發出摩擦的嘶嘶聲，水一般晃動。
運轉璇璣秘道術，我輕柔擊向上方土層，泥土立刻呈漩渦狀流動，堅實的泥層無聲無息，化作粉末分解落下，一束強烈的陽光投了進來。
「我打暈了海姬，讓鳩丹媚帶著她先走，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雪山。」甘檸真道，看了我一眼，神色淡定：「我發過血誓，一定要保護你。」
我向後擺擺手，當了多年乞丐，我十分清楚什麼樣的人可以動之以情，什麼樣的人乞求也沒用。能不能活下去，最後還得靠自己。
我震驚得一個頭兩個大：「難道它還能更快？」
慘叫聲此起彼伏，等到千千咒結的效力過後，已經有半數飛猴被螭槍射殺。
我猛地轉過身，迎上撲下來的飛猴群，幾百根亮晶晶的咒絲閃過半空，把它們全部纏住。以我現在的咒術妖力，同時纏住幾百隻飛猴實在勉強，只能支撐一會。我怒視發獃的鳩丹媚，狂喊：「日他奶奶的，還不去看住海姬？」
我們相視一笑，一個多時辰后，走完一段九曲十八彎的地道，前方出現了三岔路口。據阿凡提說，三條岔路分別通向不同的最終出口，都在葬花淵外。狡兔三窟，我再一次折服於老狐狸的老謀深算。
我心中湧起一陣驕傲，目光緩緩掃過妖怪們，一張張猙獰的臉，在眼前晃動，變得有些模糊了。
甘檸真一言不發，率先離開。鳩丹媚旋風般撲上，狠狠吻上我的臉頰，轉身掠走。鳩丹媚的熱辣香吻，果然還像以前那樣碰不得。我摸摸臉，木然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心痛如絞。
「這小子，倒有幾分硬骨頭！」背後，孫思妙低聲贊道。阿凡提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林飛，我欠你一個情。如果將來你能活著和我重逢，我阿凡提便交了你這個朋友。」
原來這就是生命的價值。
我心中一動：「不如我們在這裏躲個十天半月，對方搜查無果，自然認為我們已經逃走。等他們警戒鬆懈，再逃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