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大鬧羅生
第四章 報應來得快
龍眼雀揪住龍眼雞的辣椒鼻：「你怎麼幫著外人啊？」
「呸」，龍眼雀一口吐掉李子核，瞳孔內綻出一圈圈閃爍的銀色光環。
「我的蔥油蛋卷！才咬了一口的蔥油蛋卷啊！林飛，你賠我的蛋卷！」四面八方傳來龍眼雀的嬌呼。
「轟」的一聲，螭槍射中龍眼雀，後者化作石塊碎裂。地上的一叢雜草忽然劇烈搖曳，幻化成龍眼雀，手裡拿著一塊桂花綠豆糕，細細地品嚼。我剛要射出螭槍，這個龍眼雀又消失了，從另一棵老樹上浮出身軀。
「大白痴！」龍眼雞瞪著我，指了指那團焦黑：「睜大眼睛看仔細，幾條蚯蚓罷了。姐姐不過是用龍眼施展精神大法，誘使你生出錯覺。」
「記得母親臨終前，曾經對我說。」甘檸真貼在我的背上，柔軟的氣息吹得我脖子發癢。
龍眼雞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順從地答應了，又道：「林飛這小子，其實對我還算不錯。有吃有喝地供著我，還不用我花銀子。姐姐，你就別把他變白痴了。」
一路上，我運用息壤改變了體型，變成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子，所以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即使碰上幾撥不開眼的妖怪擋道盤查，藉助冰龍令，也有驚無險地安然過關。
我一拳飽含混沌甲御術擊出，把骷髏打回原形，同時射出螭槍。
「是龍眼的感應。」龍眼雞嘟囔道：「再說整天待在血戮林，悶都悶死了。」
冰海珊瑚叢的艷麗霞光，彷彿還在我眼前閃爍。
我冷靜地看著姐弟倆插科打諢，思索應付之法，嘴裏道：「龍眼雀妖王，我雖然劫持了令弟，但事後已讓他自行離去。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掏出冰龍令，故意慢慢擦了擦，放回懷裡。
「小子，站住！」為首的熊頭妖怪啃著一塊烤得焦黃的肉骨頭，含糊不清地道。幾十個妖怪紛紛圍上來，他們個個高大肥胖，目射凶光。
日他奶奶的，簡直一對活寶！我驀地發現，下方的深淵里，緩緩爬出幾個奇形怪狀的妖獸。他們沒有手腳，身材如蛇，褐色的皮膚濕滑發膩，生著一圈圈深黑色的環紋。
疾風厲嘯。
龍眼雀也不說話，只是把一塊醬汁羊棒骨咬得嘎吱作響。天空變成深藍色，圓圓的月亮升上樹梢，草葉尖上閃爍著蒼白的光芒。
我不動聲色，施展胎化長生妖術，吸取四周的生氣。野草忽地停止生長，迅速枯萎，衰敗。「嘎吱」，一棵老樹緩緩折倒。
「我這個當弟弟的要不笑幾下，你不是很沒面子？」
「我怕我會吐。」
「敢綁走我的弟弟，你膽子不小啊。」龍眼雀兩、三口啃光雞腿，隨手拋掉骨頭，
無數怪獸、厲鬼嚎叫著，從周圍湧出，瘋狂地撲向我。
「轟」！空中掠過一道灼熱的赤焰，螭倏地回到神識，暴跳如雷：「被她耍了，傻小子！」
「出來吧！不要故弄玄虛，對你弟弟沒好處。」我厲聲道，螭槍死死鎖住了龍眼雞。
大腦猛地感到一點針刺的痛苦，彷彿有什麼奇異的東西，鑽進了我的腦海。剎那間，心靈的天地風雲突變，時而一片空白，時而亂象紛呈。與此同時，神識內的那顆內丹急速旋轉。
我心中恍然，運用息壤恢復了原來的樣貌。既然被對方認出，我也沒什麼好偽裝的了。
「我的寶貝弟弟，姐姐想你想得瘦了唄。」龍眼雀手裡拿著一隻油光光的雞腿，一邊啃咬，一邊嬌滴滴地答道。姐弟倆如同跳蚤和大象，長得一點不像。
「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
「很厲害嘛，差點要了我的命。」龍眼雀拿出一根蔥油蛋卷，狠狠咬了一口。瞳孔內的銀環猶如震蕩的漣漪，一圈接一圈放大。
我哭笑不得，螭槍射出的同時，那點精神波動就閃開了。不過還好射中了龍眼雀的蔥油蛋卷，不算空手而回。
一圈閃閃發亮的銀環從她瞳孔內射出，刀氣投入光環，立刻泯滅。
在我溫柔得足可人、妖通殺的目光下，龍眼雞乖乖屈服，對圍上來的妖怪們叫道：「沒聽到這位將軍的命令嗎？快閃開，好熊不擋道！」
「轟」的一聲，螭倏地回到神識，暴躁地嚷道：「差一點，就差一點！這個該死的女妖，弄得我一身油膩！」
「姐姐，你的品位降低了嘛。」龍眼雞不滿地抗議：「有你老弟這個英俊瀟洒，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在，小林飛只能靠邊站！再說他一點不矮，而是太高了。我的身材才是天造地設，正正好好。」
龍眼雞故作威嚴地點點頭，又沖我不懷好意地擠擠眼：「你的麻煩來嘍。嘿嘿，他們是我姐姐的手下。」
「哦喲，是有兩下子嘛，難怪夜流冰那個變態會吃憋了。早看他不順眼了，你替我教訓一下也好。嗯，你長得還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就是瘦了點，矮了點。」龍眼雀對我評頭論足起來，不知何時，龍眼雞已經站到她的身後，原先位置上的枯樹，莫名地消失了。
我知道這不過是幻覺，運轉鏡瞳秘道術一看，不禁呆住。周圍的的確確是幾百個龍眼雞，不是什麼石塊。
七天日夜不休的趕路，黃昏時分，我們到達了魔剎天與羅生天的天壑——蛤蟆谷。
龍眼雀瞳孔內的銀環流轉，綻出一輪輪奇異的
我目瞪口呆，躺在地上的果然只是幾條小蚯蚓，而所謂的無底深淵，只是地上一條極細的土縫。
「你怎麼知道我是林飛？」我納悶地看著龍眼雀，她穿了一件開領的大紅長袍，袍子上下綴滿了大大小小的綠色口袋，口袋裡鼓囊囊的，塞滿了五顏六色的肉乾、糖果、糕餅、雞鴨魚肉……
「哦！」我聽到龍眼雀一聲短促的尖叫。
「別，姐姐手下留情。」龍眼雞當起了和事佬：「我是自願跟著他的。」
「哈哈哈！」龍眼雞捧腹乾笑三聲，白了龍眼雀一眼：「自作幽默。」
「你要去羅生天？」龍眼雀忽然開口問。
還有一天，就是十五滿月。
霎時，龍眼雞在我左側一丈處，奇詭地變成了一棵枯樹。
我心中一凜，龍眼雀的手下？難道這個妖王也來了？日他奶奶的，最近老子真是走霉運！
龍眼雞一邊齜牙咧嘴叫痛，一邊嚷：「高貴正義的龍眼血統，告訴我做妖要公正。他是我朋友，你是我姐姐，我兩不相幫！」
天地立刻變成了茫茫血紅色，上不見天空，下不見土地。黏稠的血液從空氣里滲出，流淌出千萬條扭動的軌跡。龍眼雀、龍眼雞消失在山谷中，就連背後的絞殺、甘檸真也不見了。
絞殺飛速奔跑，八條觸手飄掠如雲。即使我全力飛行，也不會比她更快。為了節省體力，我沒有飛行，跨騎在絞殺背上，調息養氣。龍眼雞坐在絞殺頭上，雙臂抱住絞殺的小犄角，一路嘮叨不停。
「拿點有分量的來過招。你不會就憑這半生不熟的脈經甲御術，打敗夜流冰的吧？」龍眼雀搖搖頭，拿出一隻燒鵝，大快朵頤，嘴裏還道：「嗯，燒鵝至少比你的脈經刀熟多了。」
我拍了拍絞殺，示意她放慢速度，緩緩走向谷口。
冷哼一記，我一拳擊出混沌甲御術。亂石崩裂，碎屑激濺，幾百個龍眼雞化作碎石塊飛出。
「也許再也沒有壯美的雪山，美麗的雪蓮，但我們沒有悲傷，我們從現有的一切中尋找力量。」
臉如滿月，唇賽朱丹，目似點漆，肌膚勝雪，龍眼雀的確是個美女，前提是必須橫向縮小几個尺寸。她實在是太胖了，就像一座粉雕玉琢的大肉山。腰如水桶，雙臂滾圓，指渦好似白白的飽滿湯圓，下巴的肉層層疊疊地擠在脖喉里，袍領裸露出來的一片雪白胸脯，鼓嘟嘟得如同起泡發酵的麵粉。
「姐姐！我的美女姐姐！你瘦多了！」龍眼雞跳下絞殺，舉手歡呼，又扭頭對我幸災樂禍地擠眉弄眼：「我說了，你會有報應的！佩服我的預言能力吧。」
龍眼雀嘴裏的果核忍不住噴了出來：
我不發一眼，從懷裡掏出冰龍令，在那對黃澄澄的熊眼前一亮。對方似乎視力極差，毛茸茸的熊爪捧著冰龍令，湊近瞅了半天，才看清楚。隨即滿臉賠笑，肥壯的身軀似乎都矮了一截：「小妖多有得罪，您多包涵。您去羅生天嗎？需要盤纏嗎？乾糧帶足了嗎？海龍王大人最近可好？」
我不慌不忙，默念千千咒結，咒絲向四周輻射，纏住撲湧來的鬼怪們。神識找到那一點精神波動，緊緊鎖住。螭大聲咆哮，化作一道猩紅色的熱焰射出。
「多說無益，動手吧。」我傲然喝道，心中沒有一絲慌亂畏懼。龍眼雀再厲害，還能比得上碧大哥？這些日子，面對臻至「空」的碧潮戈，我也能苦苦堅持好幾個時辰。碧大哥說，他雖然有能力殺死我，但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吐？你肚子里有小龍眼雀了？」
「不用擔心，有碧大哥的冰龍令在，他們決不敢為難。再說今晚你就能飛升，恢復行動自由了。」我跳下絞殺，迎向妖怪們。心想最好北境打得不可開交，老子躲在一邊看熱鬧。
不等龍眼雞回答，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手肘稍稍用力，給足龍眼雞一個陰險恫嚇的冷笑，然後對熊妖道：「是本將軍把他從林飛那裡救出來的。快滾開，本將軍身負海龍王大人的秘密使命，你耽誤得起嗎？沒錯吧，龍眼雞將軍？」
腳下陡然陷空，出現了一個無底深淵。我施展羽道術，輕盈飛起，左掌劈出，脈經刀遙遙斬向龍眼雀。
咒絲迅速打結。
我心中大喜，日他奶奶的，這小子總算有點良心，誰料接下來的話把我氣個半死，「林飛，聽得感動吧？羞愧內疚了吧？看看，這就叫大人有大量，龍眼雞肚裏能撐船，根本不和你這種小角色一般計較。不過呢，有仇不報非君子。你一直妒忌我，總愛打我漂亮無瑕的臉。姐姐，你替我報仇，把他的臉打成青一塊，紫一塊吧。留點分寸，別打死弄殘就行。」
我驀地一震，停下絞殺。
龍眼雞捂住脖子，大聲咳嗽：「對，對，你別這麼親熱啊，容易讓人誤會我的審美觀。」
「胡說，姐姐向來守身如玉。」
「說該說的話哦，將軍大人，我的螭槍可是很快的。」我湊到龍眼雞耳邊，悄聲道。
妖獸扭動著身軀，不住伸長，嘴裏吐出一堆堆黃褐色的泥垢。不等它們接近，我噴出一團團三昧真火，把幾個妖獸燒成焦炭。
妖怪們終於散開，我騎上絞殺，不緊不慢地走進谷口。龍眼雞揉著脖子，悻悻地詛咒：「威脅，赤裸裸的威脅，卑鄙無恥的威脅！你會有報應的。」
蛤蟆
「他在你的保護下？」龍眼雀舔了舔肥厚的嘴唇，戲謔地道。山谷里的石塊一個個蹦蹦跳跳，化作了幾百個龍眼雞，環繞著我大聲尖笑。
「她說什麼？」
龍眼雞不解地點點頭：「姐姐你不是說，我的龍眼是血統最純正的金色龍眼嘛。不會錯的，龍眼告訴我要跟著這個小子啦。」
龍眼雀的臉色忽然變了：「真的是龍眼的感應？你確定？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難道說——？」聲音微微發顫。
入谷后，神識突然感應到一股浩瀚無匹的精神力量，籠罩了整個山谷。冥冥中，彷彿有一雙眼睛悄悄窺探著我。不！是無數雙眼睛！谷內的亂石，雜草，老樹，都像是一隻只神秘莫測的眼睛。死氣沉沉的蛤蟆谷，在那股精神力量的影響下，妖異地活了過來。
「魔剎天要動手了。」甘檸真道：「我們來魔剎天時，沿途沒有任何妖怪盤查。但這幾天，一路上多了不少關卡。現在連天壑也有妖怪巡視，可見大戰一觸即發。」
鬼怪們忽地斂去。
我傲慢地擺擺手，龍眼雞在身後嚷道：「我要熊皮裘祆一件！」
空氣如同水波顫動，一個女人幽靈般從空虛處浮出，出現在我對面。
「這是我的真本事。」我得意地一笑，神識延伸出去，感應到無數個龍眼雀中的一個，有著極為特殊的精神波動。
熊妖瓮聲瓮氣地道：「龍將軍，您不是被一個叫林飛的小兔崽子抓走了嗎？」懷疑地看看我，又瞧瞧絞殺背上的甘檸真。要不是我改變了樣貌，又持有冰龍令，恐怕他早叫人把我抓起來了。
然後山谷的野草開始瘋長，潮水般洶湧起伏，漸漸高過頭頂。每一根野草上，都有一個龍眼雀，瞳孔內銀光漣漣，閃爍異彩。
「林飛。」奇異的女聲在谷內飄曵不定，似是一堆堆亂石發出來的，又像是野草狂舞的吶喊，老樹嘶啞的呻吟。
「我和夜流冰、悲喜和尚，奉魔主之令守住通往羅生天、清虛天以及紅塵天的天壑。未經魔主許可，任何人、妖不得自由進出。」龍眼雀頓了頓，扔掉羊棒骨：「你要想過去，總得露兩手。」
殘陽斜照，圓墩墩的蛤蟆谷沐浴著柔和的暮靄。宛如一張闊嘴的谷口，守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妖怪。
我暴喝一聲，高高躍起，雙拳蓄滿混沌甲御術，不停頓地向四周擊出數百拳。同時神識延伸，捕捉到山谷內的某一處，一點異常的精神波動
龍眼雀打了個哈哈：「小子，有海龍王為你撐腰，就以為我不敢動你了？我把你變成白痴，再交給那頭瘋瘋癲癲的冰龍好了。」
龍眼雀掏出一隻紅彤彤的大圓果，咬得汁水橫流。
「該死！」龍眼雀的瞳孔內射出一圈銀色波紋，擊中咒結。與此同時，我的螭槍噴薄射出。
「拿點真本事出來吧！讓我看看，連龍眼也要追隨的人有多強！」龍眼雀隨手丟出燒鵝骨頭，迎風而長，變成幾十個骷髏，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
龍眼雞囂張地叫嚷：「大白痴，十足的聰明臉孔笨肚腸！你早在血戮林留下了精神氣息，以姐姐無所不在的精神大法，只要鎖住你的氣息，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變成灰，你也逃不掉龍眼的追蹤。」
銀白色的冰原被遠遠拋在了身後，起伏的浪濤聲漸漸消失。
我駭然發現，原本和我面對面的龍眼雀，竟然出現在右後方，腳上的咒結正化作一縷青煙，迅速飛散。我恍然大悟，被咒絲纏住的一瞬間，龍眼雀施展精神大法，在我眼前生出一個被咒絲纏住的幻象，引我射出螭槍，而真身贏得寶貴的時間，從容解開咒結。
熊妖嚇了一跳，這才看到騎在絞殺腦袋上的龍眼雞，眨巴著眼睛，他忽然大喊：「龍眼雞將軍？」
我默然片刻，低聲道：「謝謝你，檸真。」
亮晶晶的咒絲倏地閃過，龍眼雀嬌叱一聲，被咒絲捆住雙腳，其他的龍眼雀隨即消失了。
我微微一笑：「令弟一直在我的保護下，如果有人敢動他，我的螭槍不會答應。」赤裸裸地露出威脅。
拳氣過處，血色消滅，如同一張大幕布被刺穿了無數個洞眼，透出藏在幕後的山谷景物。然而短短一瞬間，洞眼彌合，血紅色重新籠罩天地。
龍眼雀鬆開手，哼道：「就算你幫他也沒用。」又對我道：「我弟弟對你這麼夠朋友，將來你……你要是……要是遇到機緣，可別忘了他。」這幾句話說得吞吞吐吐，聽得我不明不白。
「龍眼雀？」我心中一寒。
龍眼雀緊緊盯著我，面色變幻不定，許久才道：「弟弟，這句話今後不許對第二個人說，聽到嗎？誰也不能說。」臉上甚至閃過了一絲不安，聲音壓得極低：「特別是，特別是魔主，否則姐姐也救不了你。」
「大白痴，用神識！」龍眼雞捏著拳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整個山谷和她的精神大法聯繫在一起，不要被你的眼睛矇騙！不過也不完全是幻覺，有真有假，嗚——！」話還沒說話，一張芝麻大餅從天而降，封蓋住了他的臉。
「那你笑什麼？」
「也許吧。」我模稜兩可地回答。
「這是什麼妖法？」龍眼雀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