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冊 笑看生死
第二章 只如初見
這是龍蝶的繡像！
拓拔峰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張破舊的黃紙：「看在閻羅的神通秘道術有了傳人的份上，賞你『卷』字真訣，一盞茶內看完還我。」
「補天門的美女們怎麼不出來亮亮相啊。」我遺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們都躲在閨房裡。細聽美女們的織布聲，有些縈亂，想來是心緒不寧的緣故。
「補天秘道術原本如此，講究的是以暗擊明。」拓拔峰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不會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空寂的巷子里，隱約響起一聲泣呼。楚度霎時掠至，轟地一拳，將巷牆擊得粉碎。丁香愁應拳飛出，神色凄艷，鮮血溢紅了半個身子。
我訕訕一笑，法力是老子的弱項啊。看來只有儘快找齊丹鼎流秘道術，才能大幅躍升妖力。
一轉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楚度佇立在巷角，漸漸地，他周遭的月光越來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的異芒，向四下里滾滾傾瀉。月光的浪濤激烈翻湧，如同一條條銀色巨龍撲向每一道小巷。
深巷月色籠煙，蒼白的絹布在夜空中緩緩飄過，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顏。
我也發現了，達到天人感應以後，神識內的千萬個漩渦發生了變化。一旦運轉神識大法，漩渦會劇烈振蕩，轉速加倍。而精神的觸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渦狀，向外旋轉時，會產生一縷縷起伏的振蕩波。
我走到樓門口，剛要跨過門檻進去，一顆冰涼的水珠從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額角，心突如其來地一跳。
一束艷麗的五色光芒從月光里破出，猶如旭日初升，驅散月華。金色、黃色、紅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爍，直射楚度。
楚度毫不猶豫，穿牆衝過，揮拳再擊破一面巷牆，向巷尾直掠。銀光點點閃爍，巷子盡頭彷彿飛舞出無數只螢火蟲，撲向楚度。後者雙袖拂出，捲起細碎銀點，反甩出去，打得牆上千瘡百孔。楚度緊接著飛起，掠過兩道屋牆，一拳擊向巷角的梧桐樹，強橫無匹的氣勢剎那籠罩了方圓十丈。
樓下，一幅幅綉圖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煙花般消逝在夜色里。
「所以楚度擊敗丁香愁不難，殺死她卻不容易。」我恍然道。想起龍蝶能在幽冥河漲潮時，潛入飄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補天秘道術。即使是黃泉天的水，在漲潮泛濫之際，也會存在一閃而逝的空隙吧。以龍蝶和丁香愁的曖昧關係，學會補天秘道術不足為奇。
殺了丁香愁！殺了她！這個念頭終於壓倒了一切，我全面展開神識大法，精神的觸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蹤跡。
我趕緊搶過真訣默背。深巷內，忽地閃出銀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我的心緒陰晴不定，這個女人活著，龍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於傳承了下來。天知道，龍蝶在轉世前和她說過什麼，也許還牽涉了我的秘密。
「咦？丁美人怎麼不見了？」我避開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裏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麼掩飾，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發現了其中的古怪。
「你，你怎麼會……？」丁香愁吃驚地盯著我，朱唇微微抖索：「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
我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
「絕地逢生，憾天可補。」五光十色的綉圖佔滿視野，如同在我記憶中亮起璀璨的煙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這一句話。心神被猛地觸動，我展開龍蝶的繡像，手指摸到龍蝶犄角上綉針的起始處，捻住線頭，慢慢抽出了絲線。
丁香愁目光漸漸清明，遙望窗外夜色，輕咳了幾聲：「林公子的對聯讓我思及故人，一時失態，還望公子見諒。」
「只要楚度的法術還有漏洞，丁香愁就能與之周旋。」拓拔峰解釋道：「補天秘道術號稱補天，最擅長死中求活。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天地間存在一絲縫隙，即使是細微的牆縫、地縫，或者是對手法術的一絲空隙，補天秘道術就能從那絲縫隙里遁逃、移動、潛匿。」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的，往往是同根生。
「魂器五彩石！」楚度輕喝一聲，左手的竹傘倏地打開，滴溜溜旋轉。燦爛逼人的五色彩芒落在傘面上，紛紛滑過，如同輕盈濺開的雨絲。
我腦子轟的一聲，看著容顏宛如凄迷煙雨，身姿弱不勝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脫口叫出：「青山不舍雲辭去，閨妾尤盼君歸來。」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在一棵梧桐樹梢上，雙目猶如虛室生電，掃過四周。夜風吹得他青袍飛揚，像一隻展開羽翼的獵鷹。
「無論他們發生過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段情愛的存在，已經徹底消亡。」我把手裡的絹布扔出窗外，眉心的內丹徹底沉寂下來。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龍蝶，那麼，他就是不存在了。
丁香愁避無可避，十根纖指交叉纏動撥弄，猶如紡線一般，揚起一道道萬紫千紅的光線，在夜色中交織出凄美的綉圖，迎向重重拳影。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絲強烈的殺機。正想著，內丹猛地跳動，胸口一陣抽搐，彷彿有一種痛苦的情緒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為如此，更堅定了我的殺心。運轉神識，我將雜念一掃而光，心境清寂，無喜無憂，如同烈焰上的一點不化冰雪。
滿巷的織布聲也默默停下來，天地一片寂靜。
驀地，在一道巷牆的磚縫裡，我的精神振蕩波觸及到了一絲異樣。剎那間，神識大法迅猛貫入，在對方心中幻出龍蝶的身影，緊接著，又讓龍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里，念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嘩啦」，粗壯的梧桐粉碎，木屑飛揚，夾雜著零星的紫色布末。
這張龍蝶繡像，融入了補天秘道術！
日他奶奶的，活見鬼了！我又驚又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腦子亂成一鍋粥。
楚度受到感應，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迎著丁香愁充滿期盼的目光，我毅然道：「鰥夫爬牆，寡婦上床。嘿嘿，我林飛對出的這三幅下聯，丁掌門還滿意嗎？」
「大叔你別取笑我啦，這是我第一次來清虛天！要麼老子在春夢裡和她有過一腿。」心裏陰晴不定，和丁香愁有過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龍蝶啊。聽到我的前兩個下聯，丁香愁驚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見了舊情人。而我說這兩個下聯時，如同前世的記憶突然浮現，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
「這幅繡像似乎是丁香愁親手所綉。奇怪，她怎麼會和龍蝶扯上關係？」拓拔峰仔細看了看繡像，有些不解。
樓外響起楚度的清嘯聲。
一切是那樣熟悉，卻又分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我有些驚異，有點迷惑，還有一絲絲慌亂，眉心的龍蝶內丹莫名其妙地顫動起來。
龍蝶沒有死，他一定還活著！他躲在一個幽深的角落，企圖操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背脊上彷彿遊動著一條陰森森的毒蛇。
「剛才丁香愁一定潛入樹皮的裂縫，襲擊楚度，又藉助地縫遁走。」拓拔峰道：「只要丁香愁不和楚度正面交鋒，這一戰就有的打了。」
丁香愁還是渺無蹤影。
雨漸漸停了，一輪月牙初上柳梢，水氣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樹影。
真他奶奶的怪了，怎麼一下子心神不定，難道老子中邪了？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排去腦海中混亂的雜念。
「補天門平日里以織布繡花為生。」瞧見我詫異的神情，拓拔峰解釋道。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掛懷。今日一戰，勢在必行。」丁香愁轉過身，平靜地道：「拓拔掌門安好，還有這一位林飛朋友，你……」
丁香愁踉蹌後退，細腰顫抖得彷彿要折斷，左手攥緊珠簾，顫聲道：「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眼中閃出美麗的異彩，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楚度背後的虛空裂開，水法運轉，波光漣漣的瀑布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楚度猶如陀螺般繞著丁香愁高速旋轉，無數只拳影探出來，霍霍擊向對方。
望著千姿百態的繡花圖，我心中一動，目光轉向樓閣北角。在那裡，密密的珠簾低垂，閃爍著一簾誘惑的瑩光。
「還沒有。」拓拔峰瞥了我一眼，道：「丁香愁雖然受了傷，但還是藉助補天秘道術驚險脫身。」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嘩啦」，手鬆開了珠簾，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暗下去，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聯。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繼續胡說八道：「你們簪衣巷不是立下規矩，如果男人答出讓你們滿意的對聯，可以贏得美女嗎？嘻嘻，我林飛的下聯對得不錯吧，夠資格追求補天門的美女嗎？」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長，彎彎的望不見出口。楚度收起竹傘，彷彿一個探幽的閑客，融入了滿巷的月色。巷子里梧桐挺拔，枝葉鬱郁，一條條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繞，猶如一幅繁密的刺繡。兩邊是黑壓壓的屋牆，牆磚很厚，爬滿墨綠的苔蘚。屋牆高處，向外撐出一扇扇清碧的竹窗，用柳條斜支著，窗口透著絳紅的燭光，裏面傳來織布機的「咣當咣當」聲，依稀有嬌影浮動。
「等等，你的神識和過去不同了！」螭忽然興奮地大喊，又連連怪叫：「別轉了，別轉！我頭暈！」
「你小子有不少秘密。」
我深知，這是璇璣秘道術另出窠臼，至柔化作至剛的結果。只聽到楚度一聲厲喝：「與其補天，不如換天！」拋出竹傘，傘面在半空飛速旋轉，將五色彩芒不斷地罩入。
「有勞楚先生久候了，開始吧。」丁香愁飄然閃出窗外，掠入巷子。臨去時，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這凄迷幽涼的一眼，
我對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樣，都能引動天象。」
「小子，你幫楚度暗算丁香愁，有點不上道啊。」月魂不滿地咕噥。
我心中驀地一陣茫然。霎時，眼前閃出無數模糊的場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進樓，淡紫色的門扉，淡紫色的樓柱，淡紫色的廳閣……像一卷昔日的舊畫緩緩展開，抖落歲月的蒙蒙塵埃，重新浮現。
「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我無奈地嘆息，目光與楚度相遇。強如魔主，為了完成胸中抱負，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啪」的一聲，丁香愁手上的宮燈掉落在地，一滑而過的燈光，映得她臉色蒼白如霜。
「我想起來了，龍蝶曾經來清虛天拜訪過碧落賦，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和丁香愁相識。」拓拔峰望著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屍體，澀聲道。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聲，徑直來到簪衣巷。
「大叔，窺人隱私不是高手作風哦。不過你想知道也不難，把破壞島的其餘五字真訣交出來，我考慮一下。」我隨口道，心裏暗忖，從轉世踏上北境開始，我就走入了龍蝶設下的陷局。龍蝶內丹一定有問題，但我現在還缺不了它。日他奶奶的，頭痛啊。
我竭力抗拒這個聲音的誘惑，死死咬緊牙關，強守心神，神識大法運轉，清心守篤，冥冥浩浩，萬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終於將奇異的聲音化作煙消雲散。
「一騎風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幾縷芳魂，嫣紅奼紫，樓上竹花香氣幽。」就像是埋在心深處的一段記憶，憑地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嘶聲叫道，抱住頭，眉心內丹劇烈跳動，一幅幅破碎的畫面蹦跳出來，在眼前亂晃。
「丁美女閃得真快。」我把卷字真訣遞還給拓拔峰。
「織布可以鍛煉眼力，繡花可以控制手勁。」楚度沉吟道：「補天門的補天秘道術必然講究出手的精確細膩，所謂靜如處之，動若脫兔。一擊不中，飄然遠逝。」
「丁美人死了嗎？」距離拓拔峰幾尺遠，我停下腳步，目光掠過他，落到空空蕩蕩的巷子里。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問我，怎樣才能以法術引動天象吧？這也不難，只要你的法力夠深，再配合天人合一的精神氣勢即可。」
楚度突然衝天飛起，梧桐樹榦里暴閃出一道凌厲的銀光，將樹劈成兩半。身在半空，楚度揮掌遙遙拍向梧桐，純青爐火噴出掌心，將樹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個焦黑的大凹坑。
我吃了一驚：「還沒死？楚度剛才不是已經佔盡優勢了嗎？」
楚度屹立在巷中，龐大無匹的氣勢不斷膨脹，籠罩了方圓幾百丈。一重重的氣浪無聲涌動，連綿不絕，似將簪衣巷變成海潮里跌宕飄搖的小舟。
「反正丁美人遲早是死，沒什麼區別。」我冷冷地道。心裏隱隱預感，這個女人對我是一種禍害。只有盡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迹，我才能在和龍蝶這一場兇險無比的意識暗戰中活下來。
彩芒驟然一收，緊接著一顆鵝卵大的五色石頭破巷射出，在空中劃過千萬道五色斑斕的綵線，猶如繡花一般，繞著楚度來回穿梭，織出一幅幅精美細膩的花案。
「龍蝶？紅塵天的龍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繡像吸引的一剎那，我耗盡心力，把神
夜風吹得宮燈晃蕩，光影搖曳，瑩白的珠簾簌簌響動。女子用羅帕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纖長的柳腰似不勝風重，微微顫慄。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動聲色地收回神識，嘴上道：「她還是逃不過楚老妖的魔掌啊。」
「傳說五彩石是仙人補天時用過的法寶，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傘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經到達了至柔蘊于至剛的程度。」
楚度徐徐走向高樓，樓窗的珠簾上，映出了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一把扯下繡像，攥在手裡，龍蝶的臉被揉成了皺褶。「就算你能回來，我也會毀滅一切證明你存在的痕迹。」我的五指深深掐入繡像，轉身向拓拔峰走去，腦海中閃過丁香愁凄迷的姿容。
我胸口忽然一陣刺痛，眉心內丹發了瘋似地躥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運轉神識大法，寧靜心神。猶豫了一下，我扭過頭，向樓閣北角走去。
我緊緊盯著龍蝶，他彷彿也在盯著我，眼神似地獄里冒出來的熾炎灼熱，又閃爍著徹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殺了他，而他也想殺了我。我們是分裂的，也是交聯的。我們曾經是一個「我」，現在卻成為彼此最大的敵人。
龍蝶的繡像漸漸消失。
丁香愁和龍蝶一定有一腿！否則一個沒成婚的女人，怎會藏著陌生男人的綉圖？
下方，鋪天蓋地的月光大潮驀地凝聚，將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圍住。楚度高速掠去，長笑不絕。笑聲宛如刀光劍影，摧壓得人氣血浮動，心驚膽戰。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子里時，丁香愁杳然消失，彷彿被濃濃的夜色吞沒了。靜靜地立在巷中，楚度左手兀自拿著竹傘，右掌似動非動，目光熠熠生輝，鏡瞳秘道術延伸向周圍的每一條巷道。
楚度看著女子的倩影，道：「丁掌門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擇日再戰？」
我呆若木雞，完全搞不懂剛才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句話，那應該是系思鎮牌樓上的殘聯啊！愣愣地看著丁香愁，我彷彿望見了濛濛細雨，幽深小巷裡，一對並肩佇立的身影，我心頭不禁一震，掠過一絲濃烈的悲傷。
巷道內月光斑駁，彷彿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子深處望去。與此同時，一盞銀色的宮燈在遠方的高樓上亮起，照得樓旁的梧桐樹銀光閃閃，柯葉耀目。
「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語，出神地盯著楚度。後者閃電般踏出一步，縮地成寸，貼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牆，摧枯拉朽的勁氣宛如實質，灌滿了整個小巷。腳步聲踉蹌，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巷子里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臉上，花容慘淡，嘴角溢血，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楚度身後的虛空驟然裂開，蕩漾搖曳，化作一片晶瑩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織出的花案紛紛陷入瀑布，被一個個黏住，如同懸挂在水晶牆上的刺繡圖。
就像走近一個遺失的夢境，我慢慢走過去，撩開珠簾，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繡圖映入眼帘。圖上，用銀灰色的絲線綉出濛濛細雨，右角上一
我抽出最後一根黃色的絲線，手裡只剩下空白的絹布。「啪」，楚度的拳頭擊上丁香愁的胸膛，濺起艷麗的血泉。
丁香愁依然無影無蹤，我用神識大法搜尋了片刻，也沒什麼進展。補天秘道術果然有兩下子，連施術者的精神波動都能隱藏。
「好說好說，美女失態，老子失魂。哈哈！說實話，我也覺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識，前世有緣哩。」我裝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臉，心裏重複了一遍「前世有緣」這四個字，猛地醒悟。
楚度斜跨一步，閃過流星勢頭，右掌翩然切下，斬中長長拖曳的尾芒，粲然的銀光被頃刻吸盡。這一招控鶴驅龍秘道術，施展得羚羊掛角，妙到毫巔。楚度同時左肘反向後擊，「轟」，背後的巷牆破開一個大洞，牆后空空如也。
「這是我在那裡找到的，還被藏得十分隱秘哩。」順著我的手指，拓拔峰的目光投向珠簾后，再次被我引誘得分神。
踩著「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樓的窗口，一個紫衣女子手執宮燈，背對我們而立，淺紫色的長發在月色下迷離，宛如裊裊紫煙。
「出來！」楚度驀地暴喝，瀑布頃刻化作一面菱鏡，鏡子里的手向外一探，將飛旋的五色石抓住，拽進了鏡內。水法和鏡法的轉換猶如水過無痕，銜接得沒有一絲空隙。
拓拔峰莞爾：「除了我之外，絕無僅有。」看了我和丁香愁幾眼，沉聲道：「丁掌門，楚兄已邁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應戰。」點醒丁香愁，大戰在即，不可分神。
楚度和拓拔峰驚異地看著我們，我額頭直冒冷汗，龍蝶內丹狂跳不止，像要從眉心硬生生地鑽出來。一個飄渺不定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停地在說：「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丁香愁依然沒有現身。
這是一個妖怪的繡像，綉工精美，栩栩如生。他頭生雙角，面目冷厲，背生雙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軀密布彩色鱗甲。赤紅的雙眼彷彿兩團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燒。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勢，最容易發揮補天秘道術的長處。」拓拔峰道：「可惜丁香愁病體抱恙，狀態不佳，否則衣衫不會被拳風殃及。」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亂跳，隱隱覺得，珠簾后藏著一個秘密。
我暗暗叫絕，楚度的這種感應力太厲害了，對方在點燈的一剎那，已被他察覺，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補天門丁香愁，恭迎楚先生。」高樓里的女子道，聲音纖弱，柔軟，彷彿花瓣輕輕顫動，有暗香襲來。
「你還用裝色迷迷？本來就是。」神識里，月魂嘀咕了一句。
我盯著夜色里繽紛閃爍的綉圖，心神沉醉在手上繡像的針法里。勾、挑、引、拉……各種針法走勢，脈絡清晰，軌跡分明。五顏六色的絲線隨著我挑動的手指，不斷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補天秘道術口訣，在澄澈的心境流過。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語，凄婉的神情讓我惘然若失。我故作驚嘆：「丁掌門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老子很像你過去的熟人？」轉頭對拓拔峰聳聳肩：「日他奶奶的，北境難道還有一個像我這樣英俊洒脫，聰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