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冊 沙羅峰頂
第四章 嶄新的神識氣象術
「我與蒼穹靈藤氣息相通，就像它氣的一部分。在這個地方，無論誰的行蹤都休想瞞過我。」我目光落向他系在腰間的百寶囊，笑著問道，「今天收穫如何？偷到什麼罕見的寶貝了嗎？」
河濤光浪在下方洶洶閃耀，我竭力保持鎮定，如今只有孤注一擲，以魅舞強行凌空飛度。但百丈的距離實在太遠，我沒有任何把握，一旦中途墮入天河，必然屍骨無存。
「完了，你完了！」空空玄面色如土，半個身子跳進了小火爐，沖我擺擺手，「好兄弟，你永遠活在我的心裏！」
「怎麼又被你發現了！」空空玄滿臉鬱悶，一個筋斗跳下來，恨恨地嚷道，「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機靈，盜賊大宗師也會失業的！」
彷彿第一次站在色慾天的大地上，我深深呼吸，感受著周圍氣的波動。它們與吉祥天的氣流並不相同，完全是另一種古怪的節奏。我心中多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神遊天壑的體驗，似乎令我觸摸到了最奧秘的天地本源。
「怕，當然怕。」我無可奈何地苦笑，「可誰讓我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呢？只好捨命陪你這個梁上君子了。」
「廢話，我當然要去！」空空玄毫不猶豫地鑽入火爐，又探出腦袋，狐疑地眨眨眼，「難道你害怕了？」
波濤炸開，水浪驟然牆立而起。一個碩大的頭顱破出河面，數十丈的雪白長鼻閃電般射向天空。這是一頭形狀如象，青面獠牙的奇獸，長鼻鞭子般橫掃而過，抽中風雷犼的左翅。
我頓時汗顏：「突破知微？你居然這麼看得起我？說實話，只要能邁入知微我就謝天謝地了。到時與龍蝶聯手，對上楚度也有六、七成勝算！」
「蓬」，接近河面時，風雷犼的巨翅猛然掀起，硬生生止住了落勢，巨翅劇烈扇動，奮力掙扎著向上撲騰。儘管血流如注，風雷犼還是一點點拔高，距離天河越來越遠。
天河濤聲如雷，星光璀璨。
我急中生智，抓起小火爐，施展魅舞，凌空倒翻，落在一頭巨龍的虯角上。與此同時，風雷犼的屍身被撕扯成血淋淋的碎肉殘骸。藉助衝力，我從虯角上躍起，足尖連連點過十多頭巨龍的額角，在空中極盡騰挪，不讓自己落入天河。
雖然拒絕了天刑的提議，大掃吉祥天的顏面，但梵摩、天刑沒有找過我麻煩。只要我有足夠的利用價值，他們就不會和我翻臉。何況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說有辦法除掉楚度，更釣足了吉祥天的胃口。我有自知之明，一旦楚度被殺，公子櫻退兵，接下來吉祥天就會對付我。自在天的秘密，他們絕對不會讓一個外人知曉。
狂吼一聲，風雷犼左翅折斷，翎毛紛亂飛散。奇獸的長鼻化拍為卷，死死勒住風雷犼的腰背，「咯嚓」一絞，血雨狂噴，風雷犼當即喪命，倒栽蔥似地落向天河。
「砰」，不等我站穩，一束草綠色的濃汁從左側的叢林內射出，緊擦我的腿彎掠過，在泥地上濺起腥臭的白煙。正前方，颶風凄厲，夾雜著茫茫厚厚的塵煙席捲而來。在背後的不遠處，響起驚天動地的蹄聲，整個天空被一道道縱橫疾射的赤紅光柱遮住。
我忽有所感，回過頭，空空玄鬼鬼祟祟的神情被我逮個正著。他身子倒懸，笠帽內探出紛紛揚揚的觸手，攀住靈藤，無聲無息地一路靠近。
這是真正的生生不息。
空空玄小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道：「送……送人的。芝麻是靈玉之體，她大概會喜歡的。」
我心馳神往，沉浸在沒有一刻重複的新奇天象中。不知不覺，全身被細密的亮銀色鱗紋覆蓋。
「三百六十四株芝草，兩顆煉虛丹，十八顆養神金丹，七十
「煉虛丹？養神金丹？」正好肚子有點餓了，我囫圇吞棗地把金丹當乾糧咽下。這幾天肚子里塞滿了各類丹草，弄得我精氣充盈，小弟弟無風自動。
空空玄把挑剩下來的寶貝丟進小火爐，面有憾色：「今天的收穫比不上前幾日，他們應該發現了藏珍庫房被盜，增派了許多人手巡視。」
強悍的天壑氣場驚濤駭浪般壓向神識，神識抵擋不住時，便退回蒼穹靈藤內。如果天壑的威壓稍稍減弱，神識就立刻乘虛而進。在一次次進與退中，我對天壑的體會越來越深。
月魂道：「不過神識氣象術有利有弊。正因為師法天地，所以也會局限於天地。哪怕你再修鍊多少年，最終也只能止步于知微，無法再上一層。」
月魂的語聲罕見地嚴厲：「你若無法突破知微，終其一生，都要受天道規則的擺布，成為命運的奴隸。我選中的人，可不是這樣的懦夫！」
巨龍紛紛怒吼，張牙舞爪，向我撲擊。迫不得已，我打算施展魅舞，拚死沖向阿修羅島。目光所及處，兩排波濤如長長的雪團滾動，象形奇獸正緩緩游來。
沿著一片亂石灘，我隨興而走，從容瀏覽色慾天的獨特風景。各處山光水色，風吹草動，無不隱隱與色慾天的氣相和，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將它們貫通一體。一邊走，我一邊有感於心，再也沒有了從前急吼吼尋寶搜刮的念頭。
「太好啦，你還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空空玄跳出小火爐，激動得手舞足蹈，「剛才我還在後悔，應該在你臨死前拿走你的芥子袋哩。」
「轟」，一道粗如水桶的赤色光柱從阿修羅島猛地射出，洞穿了風雷犼的腹部。
神識氣象術不斷流轉，我的氣息與蒼穹靈藤水乳交融。
「糟了！」我驚呼出聲，一點光斑由小變大，急速充斥了整個視野。
我心頭一凜，立刻反省為戒。龍蝶的力量雖然妖異強悍，但畢竟不是我的。如果我生出依賴之心，怕反著了他的道。
我趕緊捂住胸，岔開話題：「剛才運功時，我生出即將飛升色慾天的感應，你對阿修羅島還有興趣嗎？」
「轟」，被激怒的象形奇獸猛然仰起頭，雪白的長鼻快似霹靂，狠狠迎面抽來。我不驚反喜，算準距離，強行向後挪了數丈。「砰」，粗長的巨鼻硬如金石，拍中我封擋的雙臂，骨裂聲清晰可聞。要不是息壤，這一擊足以讓我的手臂脫體掉落。
等到色慾天夜晚來臨的一刻，我召出空空玄，披上霞光羽衣，抹上草汁，悄悄潛入了天縫。
一道道水柱衝天而起，幾十頭彩鱗巨龍鑽出河面，張開血盆大口，爭先恐後地迎向風雷犼的屍身。
風聲呼嘯，我被遠遠地擊飛出去，一頭撞進了阿修羅島。
我沉聲道：「好！只要除掉楚度，了卻俗事。我必然全力以赴，衝刺那從未有人涉足過的無上境界。」
體內的氣立刻生出感應，剎那間，我的肉體、精神彷彿化作了一點，破空飛去，進入了天壑。
空空玄頻頻點頭：「自從和你結識，我發覺送和偷一樣快活。與其寶貝放在我手裡發霉，不如送給需要它們的人。」賊兮兮地一笑，瞄向我懷裡的芥子袋，「反正就算我送出去了，也能隨時偷回來。」
這些天，楚度、公子櫻等人在吉祥天各地遊覽觀光，與長老論道說法。我避開眾人，悄悄溜進蒼穹靈藤，抓緊最後幾日的寶貴時間修鍊。我進出蒼穹靈藤就像
這一次飛升的過程異常清晰，我明明白白察覺到，體內噴溢的精氣與虛空產生了奇特的反應。附近的氣波裂開，一個蠕動的空洞緩緩浮出，靈肉在進入空洞的一瞬間，被分割成無數細碎的電光石火，在抵達色慾天的一刻，空洞封閉，光火重新聚合成完整的靈肉。
神識氣象術在體內循環流轉，一刻不停。氣發於內，散於外，又重新貫入肺腑，形成周而復始的圓。與楚度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的氣場不同，我的氣息像一顆種籽，發芽、開枝、散葉，延伸出蒼穹靈藤般的龐然大網，縱橫交錯。無數根氣枝不斷灑落新的種籽，繼續生長、擴散……氣網層層覆蓋，無休無止。
突來的變卦令我們措手不及。「千萬不能掉進天河！」空空玄叫道，急急忙忙掏出幾十根奇特的鏈、索、繩，瞄準了百丈外的阿修羅島，比劃不停，嘴裏悻悻地念叨，「太遠了！再近一點就夠得著了！」
這種與天象近在咫尺的機會，對我彌足珍貴。天壑狂躁暴亂的氣與蒼穹靈藤飽含生命力的氣交織、接觸、碰撞，彷彿揭示了天地兩極的玄妙至理。
我目光掃過琳琅生輝的玉器，奇道：「你偷這麼多沒用的玉做什麼？」
月魂譏嘲道：「從什麼時候起，你需要依靠龍蝶了？」
「看來我離知微不會太遠了。」我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神識氣象術練到這個地步，總算對得起知音大叔的傳功之恩了。將來我開宗立派，定要重建破壞島的風光威名。
我直翻白眼：「你果然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盜賊。由偷轉送，不滯於物，不愧是宗師胸懷，盜亦有道啊。」
「太好啦，堅持住！」空空玄喜出望外，我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心中無喜無憂，無得無失，我再不是我。儼然融入了澎湃浩瀚的光河，化作其中一條，風馳電掣，淋漓奔涌。我不斷與周圍千萬條光河匯聚、衝
「你的神識氣象術師法天地，得天獨厚，稱得上是最接近天道的法術。」月魂讚歎道，「通常只有知微境界的高手，才會在飛升時觸到一點天地本源。沒想到，你進入世態就已有此體會。」
濃紫色的鮮血泉噴而出，風雷犼悲嚎一聲，翻滾著向下急速墜落。
「轟」，天壑深處跳出一顆深青色的尖核，被飛馳的隕石群一撞，四分五裂。核內衝出無數條閃耀的洶湧光河，波濤滾滾，奔騰撲來，激濺的光雨紛紛打在蒼穹靈藤上。
我笑嘻嘻地道：「他們防得了別人，又怎麼防得住盜賊大宗師呢？」這小子也辣手，七天內盜得奇珍異寶上萬件。昨天更是潛入天刑宮的藏珍庫房，翻找到了天道刑罰的劍氣譜，令我獲益良多。
既然遲早要敵對，我乾脆把空空玄放出來。一來，實現承諾，讓他在天刑宮爽爽快快地大偷一把。二來，藉助他伶俐的身手，為我跑遍吉祥天各地，繪製出詳細的山川地貌、人員分佈，並在葯圃、礦脈、丹房等重地偷偷做了一些小手腳。
站在狂暴的天壑前，我的神識不斷攀升，彷彿變成了一枝蒼穹靈藤的枝蔓，散發出勃勃生機。神識的藤蔓一點點探向天壑，迎接此起彼伏的光和熱的衝擊。
我突然靈機一動，身在半空，以魅舞輕靈轉動，背對阿修羅島，對象形奇獸發出一連串挑釁般的大吼。
猶如經歷了亘古漫長的天象變化，生生滅滅，起起落落。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五感一一封閉，邁入了世態。
空空玄得意地一揚頭：「不是我吹，除了天精的阿修羅島和芝麻的閬苑，整個北境對我來說就是敞開供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