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二十二冊

第九章 滿城皆敵

第二十二冊

第九章 滿城皆敵

乖女兒初次用煞魔衝破刀光缺口時,公子櫻措不及防。第二次故技重施,公子櫻那樣的高手怎會沒有防備?一旦我被他吃定下一步動向,必然萬劫難覆。
耳畔空氣尖嘯,我彷彿被裹在一道縱橫披靡的閃電里,穿梭過層層疊疊的空間。透過刀光向外看,附近的翠竹顯得極為怪異,我所熟悉的位置感一下子顛倒了,該近的竹子離得遠,該遠的離得近,彷彿各自錯開,被分割在不同的宇中。
「公子櫻,老子辛苦藏在馬桶底下的私房錢,原來是被你偷了啊!」
我兀自不退,半殘的小腿內彎,死死勾住刀身,腰桿一挺,上身前俯,右拳化作一輪熊熊烈陽,猛擊公子櫻面門。
弦刀相擊,我如遭電擊,口中鮮血標射。公子櫻嘴角滲血,一點黛眉刀碧光大盛,雨水隨著撩起的刀身蒸發成霧,向外飄散。刀光輕盈顫動,將弦線切割得支離破碎,余勢還連消帶打,刀尖斜挑我的胸膛。
「懼」從神識內升騰而出,化作灰黑的水花將我裹住,弦線同時生化出無數水花,「啪嗒啪嗒」與滿地雨花濺成一片。
我立時潛心體會,感悟刀光蘊含的微妙之處。這等於是公子櫻在變相傳授知微精義,我當然不能拒絕他的苦心。
與此同時,公子櫻也發動了對絞殺的逆襲,眼中浮現出星辰靈槎遨遊,滄海青山變遷的浩渺碧落。絞殺猛地一顫,鮮血飛濺在我臉頰上,順著雨水滑落。
「爸爸,我早讓你把他們變成乖乖木偶啊。」絞殺凄嘯一聲,口中鮮血狂噴,瞳孔猛然標出兩道奇香撲鼻的血線。
我隨著周圍無數彈跳的水花而動,不慌不驚,不急不躁,雖以「懼」化形,但本心不懼。我是雨幕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天生天養,循環不息,今日的我便是明日高空的雲層,何來逃脫之懼?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光網頃刻向外收縮,在裂縫前方猛然炸開,碧光激濺,犀利稠密的刀氣將地面打出幾百個碗大的凹坑。
公子櫻發出清越厲嘯,不斷有人清醒過來,面色煞白地作揖求饒。但又不斷有人衝過去,糾纏不休,喊打喊殺。以公子櫻目前的傷勢,同樣難以一下子衝出重圍。
我痛哼一聲,頭朝後往下倒去,雙腿眼花繚亂地踢出,化成驟急的雨點擊打刀身。
我頓時恍然,一點黛眉刀雖然是公子櫻蛻掉的軀殼,但畢竟源於公子櫻,兩者始終維持著微妙而親密的感應。哪怕我和絞殺如何撩撥公子櫻心弦,一點黛眉刀都會本能護主。
刀鋒疾閃,拳腳如雨,鮮血如煙花綻放。幾百息之後,雙方「砰」地分開,我被震得向外拋滾,背部轟然撞碎聽竹軒的圍牆。「哀」化作一團灰霧裹住我,向外飛逃。
「林龍兄既有行刺血勇,拚死豪情,為何又半途而廢,蟻藏鼠竄?」公子櫻的語聲幻如刀鳴,音波呈漣漪狀擴散整片雨幕,震動每一朵水花。只要我稍顯異狀,即被察覺。
密不透風的光雨緊隨著我移動,始終罩住不放。
我整個人順勢倒翻,蜷縮成團,猛地斜向滾出,與一滴濺起的雨珠融合,再次向外彈射。
「公子櫻,枉我一直拍你馬屁,你居然偷我老婆!」一個豪紳打扮的人類雙目盡赤,拔劍狠狠刺向公子櫻。
「當!」一點黛眉刀猶如滑不溜手的泥鰍,從我夾緊的腿彎游出,及時切中我的拳頭。我被震得血氣翻湧,還是硬撐著一步不退,低頭俯身,一記結實的頭槌化作弦象炸雷,猛然轟中公子櫻胸膛。
兩輪刀弧看似被碧光淹沒,消失不見。但弦線精準地探測到:一輪刀弧速度激增,對我兜頭直劈,宛如山嶽倒傾;另一輪刀弧由快轉慢,對我攔腰橫切,好似江河封阻。
「爸爸,他的心神好奇怪,好像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呢。」絞殺吮吸著沾唇的鮮血,狠狠地瞪著公子櫻,負傷的域外煞魔反而被激起了凶性。
「我等站得越遠,便越顯高深莫測,移位飄忽,對林龍的精神威脅也就越大。嗯,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層次,自然就會明白了。」
從他淡然自定的表情里,幾乎看不出傷勢帶來的痛楚。即便雙方衣衫都已血跡斑駁,但在他身上是點絳唇,在我身上便是滿江紅。
好在這一切也成功換得公子櫻傷勢加重,刀氣明顯減弱,身形滯重,再也不像過去那般片羽不沾,靈動飄忽了。
「我要發動對林龍的致命詛咒,各位快讓讓,此乃家門獨傳詛咒,必須找個安靜的角落發功。後門有個茅坑,可借污氣施咒,我去也。」
「公子櫻你個白眼狼,上次選舉錦煙城城主,為什麼不投我一票?萬年玉參白送了?」
我的狀況比昨日還要慘烈。小腹被切開,露出大段腸子,肩胛被挑破,左臂軟軟垂落,僅余部分經脈骨骼與身體相連。右側肋骨皆被斬斷,夾在血肉里的殘骨碎渣不計其數。
我的心驟然一沉,腦中意念急閃。
公子櫻立在無人處,像一根在風雨中沉默的翠竹,任由冰冷的雨點濕透眼神。
千絲萬縷的刀氣從身後追來,斬得我背部血肉稀爛,踉蹌著撞斷一片竹林,我翻滾落地。
人、妖混亂的局面稍稍緩和,人群中就有聲音傳出:「原來是苦肉計!難怪他殺了美髯公,卻留下你的命。」
「哇,爸爸好厲害,這也被你算準了!」耳畔傳來絞殺的輕呼,她的聲音略帶嘶啞,明顯消耗極大。
「攔住林龍小賊,別讓他跑了!」
我一言不發,迎向刀弧。兩輪刀弧一快一慢,交剪呼應,每次相互撞擊,速度立改,律動生變,看得人眼花繚亂。清越的撞擊聲更是綿綿不絕,直襲我的神識。
碧線暫時失去了對我的鎖定,散作模糊光暈,公子櫻執刀的身影浮現其中。
「甘檸真。」我在神識中回應她。魂器的心靈世界與眾不同,何況公子櫻這樣的怪胎,絞殺沒賺到便宜並不意外,反正公子櫻一樣吃了虧。
原來這一刀極盡宇的奧理!
我倏然橫移,避開刀弧,差點沒笑破肚子。這種誤會越多越好,最好能影響他對敵的判斷和戰術。
公子櫻本就有傷,硬接我偷襲的一擊后,傷上加傷。這種狀況換作我,肯定先避敵鋒芒,等對方勢衰再從容反擊。可這小子偏要直接反攻,企圖一刀永逸,結果又被絞殺偷襲,再添新傷。
與此同時,絞殺「嚶嚀」一聲,口角溢血,雙目血光渙散,域外煞魔哀嚎著紛紛沉入血光。公子櫻身軀猛晃,白玉般的臉頰閃過一絲病態的紅光。
我只得苦苦擋閃,拚命向外突闖。換在平日,這些攻擊不過是碎嫩的豆腐,如今卻變成黏沉的沼澤,死死地拖住了我。
人影在我身前紛紛仆倒,又不斷湧來。奮力砸飛幾個擋路的妖怪,我右腳踩上一名妖怪的腦袋,借力凌空外翻,落在了娥眉橋上。
剎那間,眾人像中了邪似地調轉矛頭,圍住公子櫻怒罵狂揍。
絞殺喉中發出一連串銷魂蝕骨的顫音,雙目血光噴射,從內赫然探出兩隻魔異的大手。一手霜皮龍鱗,兇殘暴戾的煞魔化作筋絡骨甲凸露。另一手晶瑩光亮,仙景妙境猶如鏡中掠影翩翩閃過。
「林龍跳樑小丑,何足掛齒?我等冒冒失失加入,反倒干擾了櫻掌門。不如在後方搖旗吶喊,為櫻掌門壓陣助威!」
公子櫻屹立不動,一點黛眉刀紋絲不動,聽竹軒外圍卻奇異地蒸騰起一幕幕水霧,猶如被無形的穹頂圓罩籠住,水花一觸及便當場蒸發氣化,沒有一滴雨水能流出去。
只是我的神識漩渦何等厲害,音撼心神對我絲毫無效,只需全力應付眼前軌跡莫測的刀弧。
「為櫻掌門除害,為勞苦大眾除害!」
「嗆!」兩輪刀弧剛剛在空中錯開,貌似距離變遠,又突兀拉近,在我身前三尺左右互撞,濺起一片璀璨的碧光汪洋,向我涌卷而來。
「林龍兄當日能說會道,如今為何吝嗇一言?」公子櫻柔和的語聲在我耳畔轟鳴,每一個字都猶如千鈞重閘,一次次震落心神。
我漠然瞪著他,彷彿被慢慢揚起的刀光逼入絕路,即便螭槍再出,此時也回天乏力。
聽竹軒外,矛光箭影、奇彩異光猶如驚濤駭浪般向我滾來。
暴雨嘩嘩如注,竹林依然在視野中搖顫。我心頭一凜,差點驚得魂飛魄散。
兩手合力,往外一分,把光網撕開裂縫。我迅疾躍起,向裂縫外撲出半個身子,看似就要脫網而出,下肢卻陡然一沉,將探出去的上身又縮了回去,主動放棄了這次脫身良機。
兩輪刀弧不分先後地綻出一點黛眉刀,在空中交錯撞擊,呼嘯著向我飛來。公子櫻雙目透射出洗心凈神的碧芒:「林龍,你到底是誰?」
激戰中,一道道鮮血從全身標出,內腑震蕩不休。我漸漸眼前發黑,心臟狂跳,生出一股無力的虛弱感,心知自己到了強弩之末的窮境。
地脈法陣竟然不能用了!
「爸爸,快,我堅持不了多久。」絞殺聲音虛弱,無力地縮進了我的耳孔。
前方人、妖紛紛從我兩側涌過,狂呼亂吼著撲向公子櫻。
公子櫻不停後退,一點黛眉刀繞腕揮動,灑出層層翠光封擋我的追擊。而我猶如附骨之疽,不依不饒,完全放棄了過去隔空游斗、避實就虛的戰術,進行瘋狂的貼身肉搏!
「砰砰砰!」拳腳刀光的密集交擊聲不絕於耳,時而亮如金石,時而悶如沉雷。無數雨點猶如星丸向戰圈外彈射,打得竹林搖晃,翠竹紛紛斷折。
公子櫻止水無波的眼神露出了一絲驚異。
布滿刀氣的光雨呼嘯著反捲住我,燦爛的光點猶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每一點翠光都跳躍著千變萬化的律動。我心知對方開始了反擊,背、肩、肘、膊、拳、腳無不化成向外輻射的弦象,與光雨展開你死我活的慘烈搏殺。
兩輪刀弧在空中清脆碰撞,再次奔襲。我冷笑一聲,無論刀弧如何糾纏不休,我掠向公子櫻的路線始終不變。
我充耳不聞,心道你自己遇到險峰繞路走,偏要老子撞牆,哪有這般好事?
我沿著一條迂迴曲折的路線,在滿地水花里來回移動。弦線隱隱探知,整座聽竹軒已被層層無形刀氣裹住,越往外,刀氣越密實。此時硬往外跑,必然會被發現。
「林龍,這頭豬妖是林龍!」霸天虎如夢初醒般大吼,「快住手,你們這群蠢貨,就是他把我打傷的!」
一點黛眉刀倏地揮出,生出一泓碧汪汪的深邃漩渦,所有飛射的水花像被扯住線的木偶,一一倒飛而回。
「好膽!」公子櫻厲喝一聲,猛然轉身,一點黛眉刀反撩而下。與此同時,我從他腳下一道蜿蜒流近的積水裡撲出,對刀光視而不見,雙拳不要命般連續擊打他的胸膛。
我氣定心靜,毫不慌亂。洶湧的碧光不過是掩人耳目,虛張聲勢,不值得我分心多顧。真正的殺著是隱藏其內的兩輪刀弧。
他也知道一旦後退,雙方氣機牽引之下,反會助長我的氣勢。
我一拳打在刀尖上,刀氣震得我身軀亂晃,唯有借勢後退,才能完全化解這一刀的威力。
公子櫻身軀晃了幾晃,隨即化作一道碧光銜尾而來。
一蓬灰暗的水花在眼前濺起。
觸地的一剎那,我足底連點,施出手訣,意欲藉助地脈法陣逃走。
弦線當即化作雷電弦象,轟劈山嶽,並以日火弦象,蒸烤江河。轟然巨響中,兩輪刀弧旋轉著向外飛去,我五官溢血,沖勢不竭地撲向公子櫻。後者低哼一聲,身軀微顫,卻堅持不退。
「叮」的一聲,一點黛眉刀有若魚躍湖面,自動從公子櫻掌心彈出,準確無比地劈中弦線。
哪怕生胎醴再妙用逆天,也遠來不及治愈我慘不忍睹的傷勢。
絞殺昏倒在耳內,精神核心縮入神識的最深處。我躍出河面,身化雨水,向城外的荒野瘋狂逃去。
不過他也不會好過,傷勢再度加重。以公子櫻目前的狀況,斷然不敢立刻出城,我拖延行程的目的便算成功達到。等我傷勢稍加恢復,必然再來騷擾。
生死懸於一線,我心中反倒激起旺盛的鬥志,徹底拋掉了僥倖的念頭。
「轟!」輕渺若羽的刀身頃刻變得重若山嶽,狠狠撞上我的小腿,一大塊皮肉被刀氣碾碎,瀰漫揚起的血沫迅速被大雨衝散。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一點黛眉刀倏然消失,又從虛空中破出,恰好橫封在公子櫻腰側。時間拿捏得准到巔毫,彷彿等著我這一腿送上門去。
人群彼此推搡著不斷後撤,留出大片空地。
公子櫻左掌迎上,晶瑩如玉的五指猶如揮撥琴弦,輪番彈出,輕巧點中烈日。每一輪彈指都化解部分弦象,並將絲絲縷縷的指力滲透進我的拳鋒。眨眼間,拳頭上的血肉被層層颳去,裸露出晶瑩剔透的指骨。
我毫不猶豫地穿過缺口,化作一道驚電急竄,煞魔紛紛被光雨絞成一縷縷青黑色的煙,慘叫聲此起彼伏。
厲吼一聲,我將心頭湧上的逆血硬逼下去,寧可牽動舊傷,仍然不退不閃,右肘緊跟著拳頭搗出,以最剛猛的雷電弦象連擊公子櫻。
我在每一朵雨花中巧妙騰挪,進退撲朔。弦線、懼、真實的天象雨景三者融合,虛實相嵌,已將妙有道境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
原來,和整座錦煙城英勇對敵的,既不是我,也不是胖子,而是公子櫻啊。
停滯的時間微乎其微,但弦線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捕捉到了刀的律動。
我翻下娥眉橋,「懼」化作流水裹住我,順著湍急的河流沖向城外。
我狂吼一聲,指骨猶如蛇一般扭起,絞住公子櫻的五指,左拳無聲無息,在瓢潑的雨水中化作一絲水霧,繼續襲向公子櫻面門。
「爸爸,你真正控制了『懼』啊。」心神中傳來絞殺複雜難明的輕囈。
稍一延誤,我已逃出他的視線,急速遁去,眨眼間衝出了錦煙城。猶自聽到從高聳的城牆內,傳出一記撕心裂肺般的哀嚎:「櫻掌門,我錯了啊,不是你偷我老婆,是我偷你老婆……哦,不對,我這該死的嘴,是我們去偷老婆……又錯了,是我偷你……天啊,饒命啊……」
「公子櫻,沒人會幫你,你註定孤獨此生!」望著下方愈來愈清晰的孤漠身影,我發出一記似斷似續,如泣如笑的奇音,暗蘊七情六慾妙用。絞殺也分出一縷精神,纏繞奇音,共振合鳴。
聽竹軒外,早被大批人、妖護衛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困,密密麻麻的火把一直蔓延向遠方,照亮了上空黑壓壓的禽妖群。
分散的碧光倏然聚合,凝成一道蜿蜒扭動的碧線,靈蛇般向我游追。
絢爛的光雨忽變,濃烈的蒼翠漸漸淡去,光點轉為清瑩妙曼,飄忽浩淼,彷彿在無數層不同的空間閃爍,讓我再也難以封擋。
拼盡全力,我雙拳擊出雷火弦象,同時身化弦線,向後飛退。
橋頭被人、妖堵得水泄不通,大批護衛跟從著公子櫻,從橋尾洶洶逼近。
我身軀驟然一沉,一輪由后襲來的刀弧從頭頂上方擦過,另一輪刀弧被我用弦象閃電擊退。刀氣明顯減弱了,公子櫻的傷勢絕對不會輕。
絞殺翅翼狂舞,鮮艷的符篆紛紛迎向光雨。我索性不管不顧,只攻不守,弦象勢若瘋虎般宣洩而出。
我猛然加速,與茫茫暴雨律動合一,弦線隱沒于抽打大地的千萬根雨鞭中,直刺公子櫻咽喉。
「噗哧!」我喉頭噴血,跌落在地,就勢猛地一個側翻,一腿不依不饒地踹向公子櫻腰眼。
「林龍兄,技窮矣。」公子櫻輕輕咳嗽,緩緩舉起一點黛眉刀。
此時此景,正是撬開公子櫻精神空隙的絕佳時機。
雙方兔起鶻落,乍合倏分。短短半盞茶的時間,我身上血流如注,平添了數千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但也擊中了公子櫻數百下。
「嗆!」兩輪刀弧斜斜地轉了個彎,復又向我追截。
「嘻嘻,我知道該怎麼吃了。」絞殺兩眼血氣氤氳,竟然若隱若現地勾勒出甘檸真的模樣。
雨點落地,我不甘心地再次施出手訣,地脈法陣仍舊毫無反應。我暗罵一聲,不問可知,錦煙城的地脈法陣被暫時封鎖了。或許是公子櫻見過了紅塵盟高層,或許是由何賽花的死引發。不過眼下再想也是白搭,唯有拼盡渾身解數,闖出生天。
「原來是林龍兄,不想你還擅長易容奇術。」公子櫻揮出一輪彎月刀弧,截向我不斷逼近的身影,目光驚異地望著伏在我耳朵上的絞殺,「域外煞魔……莫非你被煞魔附體,心智受控?」
空氣彷彿驟然凝結,一股無法言語的詭異氣氛瀰漫開來,周圍的人群楞了一下。
「砰!」我和公子櫻齊齊口噴鮮血。公子櫻向後飄退,卸掉余勁。我卻不管不顧,硬頂著反震力撲上,一邊口中鮮血泉涌,傷勢加劇;一邊施展魅武追擊,拳打腳踢,變化出狂風暴雨般的弦象。
碧線倏然襲來,猶如毒蛇昂首欲噬。
最要命的是,軒外大雨滂沛,軒內的雨竟然越來越稀少,彷彿被慢慢抽空。在公子櫻的刀氣覆蓋下,連天空密集的雨水也漏不進來了。
刀光復又斬落,劈散血光符篆,繼續落下時,我融入了刀光的律動。
一點黛眉刀往下一沉,拍亂弦象,直敲我的手肘。
一聲清越悠揚的長嘯突然從公子櫻口中響起,一點黛眉刀化作繽紛絢麗的點點翠光,罩住公子櫻,而他也化作一點碧光,融入翠綠的光雨中。
「各位無需爭執,謹守心神,此乃域外煞魔動搖人心之法。」公子櫻清嘯一聲,猶如金擊玉磬,鳴樂朗朗,將騷動的人、妖安撫下來。
此時,一干眾人見公子櫻佔盡上風,追殺得我落荒而逃,也猶豫著跟了過來。初始畏畏縮縮,東張西望,後來膽氣漸壯,豪盼雄顧:「還等什麼?速速圍住聽竹軒,讓林龍小賊插翅難飛這種小事怎麼還要櫻掌門費心?正所謂『大雨起兮櫻飛揚,威加紅塵兮歸碧落,安得吾等兮守四方』。」
公子櫻的韌性實在驚人。在我佔盡偷襲優勢,以有心算無心之下,仍然被他打得鎩羽而逃。
小白臉,儘管做你的無用功吧。這種時候,我哪會傻得說廢話給他喘息之機?我全力催動法力,向其逼近。
這是公子櫻的失策。他沒算到我的傷勢恢復得這麼快,絞殺更是出其意料,方才給了我反擊良機。這種機會我再不把握,也枉稱魔主了。
「他和我們魔剎天屁的關係也沒有,你腦子裡全是豬毛嗎?再放屁我活剝了你的皮!」霸天虎氣得暴跳如雷,周圍的人、妖蠢蠢欲動,又生出對峙的跡象。
哪怕再痛,再傷,我也要以痛換痛,以傷換傷!
碧線撲下,落了個空。一蓬蓬雨花猶如被怒舟劈開的浪頭,沿著碧線向兩旁分涌,又被從天而降的雨線覆蓋。
翠綠色的光雨旋即追至,像一張大網兜頭罩下。
「諸位個個為櫻掌門盡心儘力,在下豈能坐視旁觀?我去抄林龍後路,以免被他逃脫。各位,風蕭蕭兮易水寒,活捉林龍就復返。回頭見!」
「砰!」刀光顫抖,肘骨的破裂聲清脆入耳。一縷刀氣從我血肉模糊的臂肘鑽入,直刺內腑。而一點黛眉刀順勢彈起,由上而下斬向我的額頭,不給我任何喘息之機。
刀勢斬盡,碧光倏然消散,竹林在視野中恢復成原先景象。我側身一翻,猶如鯉魚躍波,緊接著右腿后蹬,藉助一根青竹的反彈力,反向公子櫻彈射而去。
觀望的眾人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隨即紛紛鼓噪起來:「快,快攔住刺客!不是說我,是你們,我負責難度更高的指揮!」
一蓬水花猝然彈起,猶如離弦之箭,向聽竹軒的門口激射。緊接著,數百蓬水花好似群蛇亂舞,沿著不同的方向飛射。
絞殺尖叫一聲,數以萬計的域外煞魔從血光中啼吼著撲出,前仆後繼地沖向光雨,硬生生衝出了一絲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