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二十五冊

第十八章 拯救靈寶生靈

第二十五冊

第十八章 拯救靈寶生靈

「嗖嗖!」濃煙從被砍倒的瓊樹樁里噴出,罩住一大片天精,只聽到裏面傳出厲鬼般的慘叫……
天靈的神識倒是出奇的敏銳。我操控弦象,融入周圍翻湧的雲霧,向黃金台階悄悄靠近。
絞殺吃吃一笑,鑽出耳孔,殺入了天精群中。
「顏郎心志高潔,寧可犧牲色相,也要為她擋住天人五衰漿。」屈玲瓏搖頭嘆息,「你吃醋了,你果然對顏郎有非分之想。」
屈玲瓏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髮釵鬆散,一襲金蝶百褶裙髒得連顏色都看不出了。
「潭水都被天人五衰漿侵蝕了,我倆可下不去。」空空玄打開小火爐,對芝麻擠眉弄眼道,「來吧,快跳到爐子里來,我新房都準備好來。」
「謝謝你們,但是不需要了。」一名精怪緩緩搖頭,目光堅定。他光溜溜的腦袋上頂著幾片翠綠的葉子,圓滾滾的身軀像殷紅的寶石,閃閃發亮。
「原來這就是讀心術。」我沉思道,融化了沙粒的心鏡開始汲取其中奧妙,那是另一種精神力量的運用方式。
「砰!」我一拳貫穿骨肉,觸碰到了天靈跳動的心臟。他的心臟形如橄欖,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晶狀體。不等天靈掙扎,我化拳為爪,五指勾住心臟,用力一捏,心臟碎成一團血霧。
她發動機關的時機恰到好處,天靈猝不及防,被玉環禁錮在地,差點絆倒。他雙腳發力,綳碎玉環,四濺的碎玉光芒一閃,重新凝聚成環,勒緊天靈的腳踝。
我沉吟片刻,搖搖頭:「不止如此。這些人死狀詭異,全無掙扎痕迹,分明是法則衝擊所致。」蹲下身,手指按住地上的灰燼。過了片刻,一縷肉眼難辨的灰黑色氣息飄出灰燼。體內生死螺旋胎醴自動流轉,將這一縷氣息吸入。
我心知不能再拖了,意念發動,螭槍卷著眩目的光焰噴射而出,刺向天靈的背心。
「好臭好臭,我都快吐了!」空空玄捂住鼻子,賊頭鼠腦地向周圍探了探,怪叫道,「咦,靈寶天怎麼變成這幅鳥樣了?北境壞空得也太快了吧。」他突然驚跳起來,盯著空中流溢的彩色液體看了半天,顫聲道,「這好像是傳說中的天人五衰漿!專污各種法寶靈物、仙草妙丹,任何精怪、魂器只要沾上一點就要完蛋,是我們的大災星啊!」
「山裡的生靈多半跑光了,留在這裏就是等死。」空空玄晃了晃腦袋,踢了天花鼻一腳,「都是你們這幫該死的天精,害得靈寶天壞空加劇。」
遠處的珊瑚水閣上,一個相貌俊秀、滿身羅綺的精怪手扶朱欄,保持著探出上身,向外張望的姿勢。他表情驚恐,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正在叫喚什麼。
一道朦朧的玉煙從她嘴裏冒出,凝而不散。精怪一旦被煙氣籠罩,迅速縮小,乳燕歸巢般投向她的口中。天人五衰漿從上空紛紛滾落,立刻被無顏化身的流沙震開。
這本來就在我意料之中。
我走到珊瑚水閣前,仔細打量了一會那個俊秀的精怪,伸手輕輕一推。
「轟!」一座空城在前方塌陷,雲霧裹住廢墟翻湧,天人五衰漿從崩裂的缺口裡滲透進去,城內傳來雜亂的驚呼聲。
玉石花田裡空空蕩蕩,芝麻不見所蹤,更看不到無顏和屈玲瓏。
並非所有生靈都願意跟我們走,有的寧可與城偕亡,有的邪靈試圖吃掉空空玄,奪取小火爐,還有的甚至裹沾著天人五衰漿撲向我們,要拉更多的人一起陪葬。
「天隱,出來吧,不要藏頭露尾了,我知道你已經來了。」天靈忽而冷笑一聲,眼神凌厲地盯著我原先的位置。
芝麻猶豫了一下,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四周,幽幽嘆息:「也只能如此了。再不走,天人五衰漿遲早會吞沒整個靈寶天。」
空空玄呆若木雞,怔怔地望著芝麻光滑裸露的肌膚。芝麻又扭頭對我道:「對了,還有兩個老朋友要見你呢。」她張嘴一吐,兩個人影躍然而出,果然是無顏和屈玲瓏。
螭默然有頃,澀聲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去看一看。」
靈寶天的生靈大多逃往空城避難,一旦空城被天人五衰漿圍困,結局只能是城毀人亡。我們一路奔波,連赴近萬座空城,幾個月下來營救了數千萬個生靈。
此時,遠處又傳來空城的崩陷聲。芝麻和空空玄對視一眼,急速向那裡奔去。
「我早說啦,我老婆哪有這麼容易搞?」空空玄看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無顏敲了敲額頭,漫不經心地道:「好像是的。我們在魔剎天遊玩的時候,這鬼東西突然就從天外飛來,嵌入腦門,挖都挖不出來。」
我心念一動,弦線悄悄探出,心鏡映照出屈玲瓏的些許念頭波動:顏郎告訴我,林飛不穿內褲,還誣賴顏郎,私生活糜爛,老喜歡糾纏顏郎,顏郎身上的小缺點,其實都是林飛弄出來的,顏郎本來很完美無缺的……
螭驚異地張大了嘴巴:「這是幽冥死氣?」
「什麼牽一髮動全局的六千座密室,原來都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我要是真去破解,累死累活也白搭。」空空玄心有餘悸地道,旋即又變得洋洋得意起來,「不過嘛,在我盜賊大宗師,哦不,盜賊之神雪亮的法眼下,一切雕蟲小技無所遁形。其實我早猜到了,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免得傷了芝麻的芳心。」
沙漏散發出一種高貴神秘的氣息,無數顆細密晶瑩的沙粒以一種無法形容快慢的奇特速度,無休無止地流動著,看久了,每一粒沙都像一個浩瀚的世界,不斷變化景象。
弦線趁隙刺入了天靈震動的心神,甫一觸及核心,如同撞上森嚴壁壘,被對方強橫的精神力反彈出去。
「好兄弟,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天精搞你的嫂子啊!快點搞死他們,我會為你收屍的。」空空玄火燒眉毛般地催促道。
「砰!」指尖槍尖交觸,發出悶雷般的巨響。一滴鮮血從天靈的指尖迸出,槍身一顫一抖,劃過指尖,堪堪從天靈的肋下擦過,帶起一連串飛灑的血珠。
城內一片哭爹喊娘的喧鬧聲,各種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精怪驚慌失措,四散逃竄,躲閃著不斷逼近的斑斕液體。
「先救我老婆!」
螭悲聲道:「天人五衰漿落在潭水裡,融進水市,精怪們根本來不及逃命,才會猝然死去。」
「天花鼻,能聞到那兩個人的氣味嗎?」
「老螭,要多久才能找到你兄弟居住的水市?」
追殺開始了……
天空晦暗,大地陰霾,空城的廢墟在身後漸漸遠去。我回過頭,依然可以望見那十幾個身影,帶著沉默、安靜的微笑坐著,像一座座凝固的石像,被沸騰的愁雲慘霧漸漸吞沒。
我驅動弦線,在他四周交織出密集的大網,一旦天人五衰漿靠近,便被弦線擊得粉碎。
「……好像是。」
我一把扯住空空玄,悄聲道:「進去了,就別放芝麻出來了,懂嗎?她要是惱了,你就用言語激她,說這也算是你們兩個的一次賭試,賭她出不來。」
「先離開這裏吧,天精很快會找上門來的。」我苦笑一聲,心中百味雜陳。我拼盡一切也要邁入的知微,自動送到無顏手上,他還棄如敝履。沙漏顯然蘊含深邃的時空法則,玄妙莫測,可惜與我血脈不合,得到也是無用。
沒多久,大多數精怪都被空空玄和芝麻救走。屈玲瓏施展袖裡乾坤,也收納了幾十個精怪,就連天花鼻也用長鼻子纏住了一個劍形精怪,眉開眼笑地向外逃。
天靈身形又是一僵。我猶如幽靈般從後方撲上,魅胎轉換,一拳蓄足全身法力,幽暗無光的死螺旋胎醴凝于拳鋒,無聲無息印上他的後背。
不知不覺,心鏡開始了新一輪淬變。隨著越來越多的生靈情慾被吸收、煉化,鏡面滋生出星星點點的細小焰苗,色澤透明,非熱非寒,虛實不定,像朦朦朧朧的花紋在心鏡上閃爍跳躍。
「當我沒說過。」我飛也似的跑了。
前方的山林中,依稀露出一個幽深的大水潭,水色斑斕,近乎粘稠,泛著天人五衰漿獨有的腥氣。潭水死氣沉沉,幾乎沒有一絲流動,倒映著混濁的陰影。
我跟在後面,戲謔地對屈玲瓏道:「他們太親密了。」
天人五衰漿業已全面融入了整個靈寶天的河道,每一處湖泊、溪澗都粘稠如漿,泛出斑斕的液光,不時可以望見精怪的碎骸載浮載沉,隨波流淌。
我忽而想起大唐有名的孝子題,大意是母親、娘子同時溺水,先救哪一個?回答自是千篇一律的先救母親,否則便是忤逆重罪。但真正合情合理的答案,卻是誰離得近,就先救誰。
「快進去救芝麻!」空空玄愣了一下,急切地嚷道。
空空玄鄙夷地看了我一會:「兄弟,你太卑鄙無恥了。」旋即眉開眼笑地抱住我,「但我真高興有你這麼無恥的兄弟啊。」
所以拒絕了那樣強大的傳承,所以哪怕天地破碎,魂飛魄散,也會有無法毀滅的東西留下來。
我揪緊他的鼻子,好整以暇地道:「你在想,用力擠點鼻涕出來噴我一臉,對不對?嗯,你七歲的時候偷吃了供奉阿修羅神的祭品,被打得半死,還躲到樹上哭了,對不對?還有,你的鼻子一向短小,常被族人欺負,沒人願意和你交配,所以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族人的長鼻子都變短,對不對?啊,你在想這個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難道做夢說漏了嘴……」
我一言不發,心中暗忖,這傢伙明顯是在虛張聲勢,還誤把我當成天隱。看情形,這幾個王族部落內部也是明爭暗鬥,並非鐵板一塊。
天花鼻躲在後面,一個勁地對天精們捶胸頓足:「這位是偉大的阿修羅神啊!你們快點磕頭認罪吧,真的,誠實可靠的天花鼻從不說謊,真的是無所不知的阿修羅神啊!」
「都給我閃開。」天靈喝退手下,走到水晶門前沉思了一陣,往雲霧中探手一抓,撈起一大灘天人五衰漿,澆灌在門鎖上。
下方的空城籠罩在黑壓壓的雲霧裡,雕樑畫棟猶如蟲蛀一般,被天人五衰漿腐蝕得滿目瘡痍。傾頹的亭台樓閣上,法寶、草藥、兵刃散亂一地,無不破破爛爛,像一堆殘肢斷骸,破裂處蠕動著斑斕污垢的液體。
幽暗的潭水像沼泥一樣緩緩分開,我不斷向下游去,落入一叢沉寂的倒影中。
天靈全身抽搐,頹然仆倒,螭槍隨即穿過他的咽喉,屍體翻滾了十多丈,頭頂的天靈蓋突然打開,一抹靈光直衝而出,竄向天際,瞬息不知所終。
「啪啪!」坑坑窪窪的玉田突然裂開,升起兩個流光溢彩的玉環,一左一右,恰好緊緊套住天靈的腳踝。
這些精怪淡淡一笑,沒有說話。空空玄還要再勸,我感受到了精怪們的心意,對空空玄搖搖頭,拉著他離開了。
我心頭一驚,這小子難道是指無顏?聽天靈的口氣,無顏不會也逃到這裏了吧?可惜天靈的情緒波動在心鏡上模模糊糊,無法一窺究竟,想要探入弦線,又怕驚動對方。
水晶門打開后,遠處的烏雲、濃霧猶如被磁石吸引,潮水般涌過去,我也順勢潛入,靜候機會。以我如今的實力,還勝過天靈稍許,但一旦雙方正面激戰,引來天隱、天烈他們,我也只有乖乖逃跑,更別提救人了。
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里,玉田機關連連發動,一舉襲殺了百來個天精。
「哈哈,我比老婆快多了!」空空玄精神抖擻,上躥下跳,小火爐以驚人的速度吞吸了數百個精怪,又向東面一堆斷垣殘壁奔去。
一行人匆匆離開。無顏告訴我,他和屈玲瓏為了避開戰亂,特意來到魔剎天。妖軍大舉出動,魔剎天內部空虛,也算是世外桃源。誰知天壑崩碎,天精入侵,無顏獲得了阿修羅王的傳承,就此麻煩不斷。
但沒人能在生死存亡時保持絕對的鎮靜。又一根弦線趁虛而入,刺入天靈心神,猛然炸開,化作噴薄沸騰的岩漿,熊熊燃燒。
「我要進空城救他們。大家都是靈寶天的生靈,不能見死不救。」芝麻停下腳步,低頭看了看空空玄,「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嘶嘶」,光芒閃爍的門鎖頃刻變得黯淡,一一斷落下來。天靈推門而入,後面的眾天精一擁而上。
「噗噗!」幾十枚利箭從砸碎的玉田中驟然射出,將一個天精紮成刺蝟。
「空空玄,芝麻的玄機寶庫相距此地多遠?」
「快來啊,傻坐著幹什麼?」空空玄跳到他們跟前,一個勁地催促道。
「顏郎,你說得一點沒錯,他真的死不承認呢。」屈玲瓏撇撇嘴,對無顏耳語道。後者不露聲色地掉過頭,表情專註地望著沿途一座座雲山霧罩的空城。
我伺機探出弦線,刺入一名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心神微弱,記憶的畫面時明時暗,一幕幕閃現在心鏡上:天地破滅在即,沙脈部族的阿修羅王毅然決定衝出阿修羅島,闖出天精的生路。他憑一己之力,強行撞破天壑,硬生生砸開了一個缺口,自己也灰飛煙滅。
「低賤的生靈,你不要侮辱偉大的阿修羅神!」天花鼻狂躁地掙扎怒喊,「英勇無畏的天花鼻,誓死捍衛阿修羅神的尊嚴!」
突然,我在東角的玉樹瓊花上觸摸到了微弱的精神波動,仔細再瞧,粉妝玉砌的累累繁花中,繚繞著一點似有似無的朦朧煙氣。
空空玄不屑地搖搖觸手:「就憑這些天精爛到渣的技術,沒個十天半月,休想解開我老婆的門鎖。」
「啪!」天靈的背部向內塌陷,衣衫碎成粉末飛揚,皮肉綻開翻裂。我微微一愕,想不到王族天精的肉身這麼堅硬,如此雄渾磅礴的一拳,竟然沒將對方擊穿。
「應該叫膽色才對。」無顏對空空玄眨眨眼,身軀化作綿綿沙粒,繞著芝麻飛速滑動,將高大豐滿的胴體嚴嚴實實地裹住。
螭槍趁勢疾點,深入天靈大腿的傷口,猶如暴雨梨花般密集攢刺,貫穿出蜂窩狀的密集傷口,絲絲縷縷的肌肉像棉絮一樣扯落。
一個個精怪躍入火爐,消失不見。
然而,心鏡上映不出一點無顏的情慾波動。弦線稍稍深入,就陷入了一個浩瀚無垠的沙漏。金色的沙粒從天茫茫而落,由地源源而涌,一顆顆滲透弦線,反而向我的精神世界延伸過來。
這下麻煩了。倘若天靈找上其他王族天精的族長,四個知微合力圍剿,我自己也凶多吉少。想到此處,千萬根弦線以虛化實,向四處輻射,剩餘的天精頓時陷入了狂暴的天象中,或被閃電劈死,或被泥沼淹沒,或被風刃切斷……沒過多久,四周撒滿斷肢殘骸,天精全軍覆沒,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追上空空玄和芝麻,我們進入倒塌的空城,以最快的速度帶走陷落的精怪,再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座空城。
螭也急吼吼地嚷道:「林飛,快跟我去水市老家,把我幾個兄弟帶走!」
一瞬間,螭槍逼至天靈的咽喉。我可以清晰看見,天靈頎長雪白的脖子上悚然豎立的汗毛。
我目瞪口呆:「挖?幹嘛要挖出來?這是阿修羅王的頂級傳承!就算是一頭豬接受了它,也會立馬變成妖王的!你竟然……」我又仔細看了看嵌在無顏額心的沙漏,哭笑不得:「你竟然還沒有將心神和沙漏融合?你這個傢伙,放開心神接受阿修羅王的傳承,足可一步邁入知微,哪用得著像喪家之犬一樣逃跑!」
十來個精怪安靜地坐在那裡,神色平和,對四周滴落的斑斕液體視而不見。
屈玲瓏傾慕地看著無顏:「顏郎就是這麼有氣派。」
「芝麻的玄機寶庫到了!兄弟,快跳下去!」走了幾個時辰,空空玄突然大叫。
還沒死?我不由一愕,那抹靈光分明包裹著一個縮小了數倍的天靈,逃之夭夭。
「顏郎,這個爐子里一定很有意思,我們也進去瞧瞧好不好?」屈玲瓏拽著無顏的胳膊,後者微微一笑,剛要開口,額頭的沙漏突然散發出一圈圈漣漪般的光暈。
「兄弟,我要避避風頭。」空空玄一溜煙鑽進我的懷裡,只露出兩隻賊溜溜的眼睛。
似乎感應到了窺測的目光,天靈驀然回頭,向我所在的方向盯了一陣,卻未有所獲,只得疑惑地蹙了蹙眉尖。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屈玲瓏睜大眼睛反問。
我的腳落在鑲滿珍珠的貝殼磚上,稍一觸碰,貝殼磚立刻化作一蓬粉末。沿著長街一路行去,腳下的地面也跟著化作一道道揚起的塵粉。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而又忠實可靠的天花鼻聞到了,聞到了那兩個人的味道。」天花鼻聳動著長鼻子,偷偷摸摸地說道。
「聽我的,先開這把鎖!」
一千多個天精正在城內大肆搜索,時不時地撿起地上損壞的兵刃,揮舞幾下。這些天精顯然出自王族,盔甲精美華麗,鑲嵌著棱形的彩色寶石,寶石四周雕滿繁密的藤蔓花紋。一襲蒼青色的披風系在戰甲外,像是用許多張寬薄的樹葉編織而成,交匯出獨特的葉脈紋飾,走動時飄揚如雲,散發清香。他們雙耳又尖又長,皮膚白嫩,五官俊秀,眼睛碧綠得像光潤的翡翠。
天精從此四處肆虐,王族天精開始明爭暗鬥,奪取空懸的阿修羅王寶座。他們無意中遇到無顏,駭然發現,這個人類竟然擁有最純凈的沙化血脈,還莫名獲得了阿修羅王的傳承。
「哈哈,我認得路了!林飛,先從那裡下去!」螭猛地跳起來,在神識中大喊。
種種絕望而扭曲的情慾,像艷麗的罌粟花一樣盛放在心鏡上,成為道的養分。
無論是什麼樣的血脈,什麼樣的身世,無論阿修羅王的傳承有多麼了不起,在無顏內心深處,始終相信,自己是作為人類而存在的。
「都……都死了,他們都死了。」螭顫聲說道,整個水市就像一座陰森森的墳墓,臨街的兩排屋舍中,精怪或坐或立,眼睛圓睜,靜止不動。
彩虹橋早已變得暗淡無光,千瘡百孔,滋生出斑斑銹漬。不時有大顆大顆的天人五衰漿墜落在橋上,腐蝕出一個個洞孔,整座虹橋變得搖搖欲墜,彷彿隨時會塌陷。
往下看,一座座空城被雲霧緊緊包裹,像是困在波浪中的孤島,天人五衰漿不斷滴落在城牆上,一邊腐蝕,一邊沿著縫隙滲透進去。
天靈身形一晃,右腿「撲通」彎倒。他強忍疼痛,一指下划,猛力按碎玉環,另一指猶如巍巍山嶽壓下,重若萬鈞,死死摁住螭槍。
無顏沖我翻翻白眼:「我不喜歡這玩意,為什麼要接受?你喜歡你拿去好了。」
「救救我,快來救救我!」
找到芝麻了!
玉田機關仍在不緊不慢地發動,玉石紛紛翻動拼組,變化出一個個致命陷阱。天精頻頻受創,傷亡慘重,有些天精像瘋了一樣,胡亂自相殘殺。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無顏的堅持。
「芝麻老婆,快來看我顯威風!」空空玄敏捷跳出,在半空中雜耍似的倒翻,笠帽下鑽出一根根觸手,纏住天精,將毒液刺入。
空空玄焦急地拉住我:「好兄弟,我們趕緊去救芝麻,靈寶天不能待了。」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
「你的身上,有天精最純凈的沙化血脈,這是你無法逃避的事實。」我躊躇半晌,直視無顏,「接受傳承吧,為了在這個末世活下去。」
「沒錯,這是來自黃泉天的幽冥死氣。毋庸置疑,黃泉天一定和靈寶天接壤了。這些精怪死前,正是兩重天相交,天壑崩裂之時。受到時光法則的餘波衝擊,他們突然陷入靜止,說話聲也凝固在空氣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人五衰漿一點點滲透過來,連逃跑都做不到。」我望向遠方一幢幢死寂的水市,黃泉天和靈寶天的水市相接,螭的兄弟多半已遭不測。
天靈一眨不眨地盯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莫非是我弄錯了?」他移開目光,對周圍的天精吩咐道,「你們動作快一點!其他王族部落都在找這個小子。天隱他們倒還罷了,要是被沙脈一族找到這裏就麻煩了。哼,一個卑賤的雜種,有什麼資格成為我們的阿修羅王!」
我和無顏齊齊一震,無顏轉頭驚訝地看著我:「這是你自創的術法?竟然可以窺測人心。」
空空玄和芝麻的這一場比試,最終空空玄以無可披靡的絕對優勢獲勝,他的小火爐簡直如同一方天地,無窮無盡地吸收精怪,彷彿永遠也沒有極限。而芝麻在身軀又漲大了一倍后,就再也吞不下精怪了。
空空玄一愣:「難道你們要留在這裏等死?」
我腦海中閃過他們搖頭婉拒空空玄的畫面。
天靈發出野獸般的凄厲痛吼,身形瘋狂扭動,試圖擺脫我的拳頭。但我的弦線一波接一波在他心靈中炸開,展開海嘯般無窮無盡的轟擊,令他心神一片混亂不堪。
天靈的手指一點點移向東角。
與此同時,我身形疾晃,以奇詭狠辣的魅武之勢,如影隨形地貼著他的後背一起扭動。第二拳,第三拳……我的拳頭眼花繚亂地擊出,每一拳都精準地轟擊在相同的部位,將幽冥死氣送入。
「蠻力破壞也沒用?」空空玄呆了呆,反覆念叨了幾句,雙眼猛然一亮,「我明白啦,這片玉田下面根本就沒有暗庫!芝麻才是暗庫,芝麻就是玄機寶庫的暗庫!」
「你這卑賤的生靈,不準動手動腳!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呢。」天花鼻嗅動著長鼻子,往前方的叢林里探了探,悚然道,「偉大的阿修羅神,裏面有王族經過的氣息,您是否要找到他們,宣揚神的威嚴和榮光?」
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一寸,直到此刻,天靈也沒來得及回過頭,看清到底是誰在背後突襲。
「砰砰!」中心一塊玉田被天人五衰漿腐蝕,猛然掀翻,將十多個天精壓在地底,碾成肉糜。
地面源源不斷地噴涌迷霧,升騰瀰漫,向四面八方擴散。烏雲、濃霧一旦相交,「滋滋」有聲,滲出一條條腥臭污垢的斑斕液體,順著虛空流動,像是緩緩爬過牆面的噁心毒蟲,散發出濃烈的腐爛味。
天靈動作微微一滯,出現了短暫的失神。而螭槍在半空轉了個圈,呼嘯著再次射向天靈。興許是被空中灑落的天人五衰漿逼迫,螭潛力爆發,比過去更快、更烈、更猛,如同一抹燦爛矯夭的流光。
「死了這麼多同伴啊。」螭語聲低沉,焦躁不安地在神識里走來走去。這些法寶、草藥、兵刃都是靈智已開的精怪,被天人五衰漿玷污,才會重創而亡,顯露原形。
腳踏虛空,宛如實地,我沿著山巔一直向上疾掠,上空彷彿堆砌著一級級無形的階梯,伸向另一個世界。
千鈞一髮之際,天靈豎起一指,擋在喉前,手指巧妙圈成一個圓環,恰好套住槍尖,死死鎖住,星星點點的光焰擦著指肉激烈閃濺。
芝麻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還沒贏呢。我們當初說好了,不但要找到暗庫,還要安全進入才行。你既然找到暗庫,那就請進來吧。」她揚起光潔白潤的手臂,輕巧地轉了個圈,瑩瑩生輝的胴體一覽無遺,口中戲謔地道,「盜賊大宗師,你快進來呀。」
顏郎?我瞅了瞅趾高氣揚的屈玲瓏,這女人已經得手了?
再往上走,濕漉漉的霧氣迎面撲來,螭和月魂在神識中齊齊呼道:「真是靈寶天!」
水流漸漸陰冷,前方黑沉沉的不能見物,幽深的黃泉死氣如同波浪般涌動不休,隱隱傳出可怖的鬼哭狼嚎。附近水底的岩石忽遠忽近,彷彿和水波一起晃動,肉眼難以確定它們固定的位置。
「該死,這裡有天人五衰漿啊!」螭怪叫一聲,眼看半空滴下幾顆斑斕液珠,就要落到槍身上,它猛烈一抖,倏然加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在空中留下一連串殘影。
「無顏!」我恍然大喝,這小子肯定為了撇清自己,在屈玲瓏那裡大進讒言。
「還有我!」空空玄連翻了幾十個筋斗跳到芝麻跟前,激動地叫喊,「芝麻,你就是玄機寶庫的暗庫,我們的賭賽是我贏啦!」
空氣噼里啪啦作響,天靈的手指按向哪裡,哪裡就被擠爆,機關還來不及發動,就碎成一團擴散的煙粉。
「兄弟,你這問題有點傻了。這個世上最近的距離,就是我和芝麻之間的距離。再說了,愛人的心哪有距離?」空空玄的觸手紛紛探出笠帽,指著東南方,意氣風發地道,「盜賊不怕路途遠,萬水千山只等閑。跟我走,很快的!」
一縷煙氣從玉樹瓊花里裊裊冒出,化作芝麻的模樣,盈盈一笑:「謝謝你啦,替我清除這些惡客。」
弦線隨心而變,化成雷火交擊的弦象,在天靈的精神世界中轟然炸開。
天靈尖嘯一聲,向前瘋狂急掠。我身形展動,緊緊貼住天靈,拳頭不停頓地轟擊在他千瘡百孔的後背上。我潛伏半天,才猝然偷襲,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他擊斃。像天靈這樣的知微高手,一旦緩過氣來全力逃跑,誰也攔不住。
「誰?」天靈面色一變,怒喝轉身,手指倉促一點,間不容髮地按在鋒銳的槍尖上。
我低嘆一聲,向前方飛掠而去,徹底打消了勸說無顏的念頭。
一干天精圍著水晶門爭執不休。
天靈停頓了片刻,又道:「出來吧,天隱,你我未必不能合作。這小子的沙化血脈如此純正,足夠我們兩個人用了,何必爭個你死我活?」
「我要認主!人類、妖怪都行,誰來帶我走啊!」
空空玄心虛地抓抓腦袋:「新的房子。」
空空玄歡呼一聲,打開小火爐的爐門,大喊著沖向精怪群:「快跳到爐子里來!」
月魂嘆息道:「他們應該是從外面逃進這座空城,想要躲避天人五衰漿的,可惜還是躲不過去。」
不會吧,這個卑賤的三寸丁也是神靈?天花鼻徹底迷亂了。
我立刻識相地閉嘴,和她爭辯只能自討苦吃。
「我……」空空玄望著密集滴落的天人五衰漿,小臉皺成一朵苦菊。「我……怎麼不敢?」他一咬牙,吼道,「林飛,給我上!」
「噢,我看看,這裏一片愁雲慘霧,我好像辨不清路了。」
「小林子,天精好像追過來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們絕對相信你的拼搏精神!」無顏身形一閃,拉著屈玲瓏躍入小火爐,芝麻、天花鼻也跟著跳了進去。
還有幾十個天精圍住了城中心的黃金台階,手執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在各層台階上敲敲打打,試圖破除機關。一名俊美頎長的天精肅立在旁,凝神觀望,雪白的衣袍纖塵不染,赫然是我曾經見過的天靈族族長天靈。
「天人五衰漿?」月魂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世上真有這東西?難怪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心裏發毛呢。」
「小矮子,我們再來比一比,看誰救的人多。」芝麻乜斜了空空玄一眼,張開口,對精怪們喊道:「想活命的快來!」
這麼巧?我萬萬沒想到,無顏真的躲進了這座玄機寶庫。轉念一想,當年屈玲瓏也來過此地,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不過這女人怎麼看也是腦子缺根弦,竟然大智若愚,不但記住了通往空城的路,還能牢記空空玄解開門鎖的諸多手法?
我驀地回頭,冷笑一聲。那幾個王族天精倒是有些跟蹤手段。居然越追越近,一直跟到了這裏。可惜他們運氣不好,此地死氣瀰漫,毗鄰黃泉,算是由我做主的地盤了。
「喀嚓!」又一拳打在天靈的背心上,發出清脆的骨裂聲。天靈面如金紙,鮮血狂噴,向前趔趄跌倒,指環再也扣不住螭槍。螭靈動一閃,往下急沉,穿透了天靈的大腿。
無顏目不轉睛,宛如未聞,彷彿沉醉在靈寶天破碎廢墟的景緻里。
「請給我,留下最後的尊嚴。」心鏡無法映照出來的,我已經看到了。
「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忠實可靠的天花鼻又聞到了王族的氣息!他們就在下面!」天花鼻也叫起來。
「出了什麼事?」他嘴唇紋絲不動,從裏面發出模糊的叫聲,隨即傾倒下來,坍陷成一堆厚厚的粉末,珊瑚水閣也跟著一起灰飛煙滅。
「那我就是阿修羅神了。」
天靈倏然側移、前躍、轉折、倒翻,連連變換數十種身法,想要擺脫我的糾纏。我同樣側移、前躍、轉折、倒翻,猶如附骨之疽,每一次身法變換都融入魅武,比天靈更快、更奇、更變化莫測。無論他如何左閃右突,上飛下跳,都被我死死纏住,頻頻轟擊,得不到一點喘息的空當。
這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繁華街市,但四周悄寂無聲,一切似乎徹底靜止,連水波也停在湧出浪花的那一刻,不曾流散。
「快到了。」螭語聲低沉地說道。
龍蝶,你也在那裡等著我么?我望向滾滾奔涌的幽冥深處,心情出奇的平靜。
我心念一動,弦線由虛轉實,全身化作一團濃密的烏雲天象,裹起天花鼻、空空玄,往下冉冉降落。
天花鼻嚇得瑟瑟發抖,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看天靈,流露出貪婪的目光。普通的天精既受王族天精的血脈壓制,心存畏懼,又渴望吞噬對方,得以進化。「偉大的阿修羅神,請快……快……快……鎮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族吧。」他的聲音被烏雲弦象裹住,不會絲毫外泄,但還是引得天靈再次回頭端望。
金雕玉砌的高樓上,十多個精怪圍坐桌前,正舉著閃閃發亮的琉璃盞,盞內盛著琥珀色的玉液瓊漿。他們一動不動,姿勢凝固,笑容在臉上僵硬。
「自從沙脈一族的族長命喪天壑,空出了統治天精的阿修羅王的位置……」天靈說到一半,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翹起雪白如玉的手指,隔空虛按。
「先救大爺的兄弟!」
「我是不是無所不知?」
剩下一些精怪躲避不及,已被天人五衰漿層層裹住,痛楚地哀嚎掙扎,一點點熔化成斑斕的漿液。
「正因為你偷吃了我的祭品,所以才會落到我的手裡。我問你,偉大的阿修羅神是不是無所不知?」
我收好小火爐,抬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天際,縱身潛入水潭。
天精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畫面截然而止。
「轟!」耀眼的強光直衝天際,一道水晶門倏然浮出最高層的黃金台階。天精們欣喜地大喊:「族長,我們打開機關了!」抬頭瞥見水晶門上懸挂的幾百把形狀奇異的門鎖,頓時傻了眼。
「沒文化!這幾把鎖需要一起打開,否則先開的門鎖又會重新關閉。」
芝麻美目一瞪:「新房?」
「喂,雖然你素質不高,但也要努力提高,學會禮貌言辭。」屈玲瓏不滿地對我道,「什麼喪家之犬,只有狗追人,哪有人追狗的?顏郎就像香甜的花蜜,吸引力強有什麼辦法?你也別自慚形穢,比不上顏郎很正常哦。」
我取出小火爐,喚出空空玄,仔細觀察著異變后的靈寶天。天空陰霾密布,光線昏暗如夜,一團團濃厚的烏雲翻湧滾動,越垂越低,好似碩大無朋的惡魔張開巨嘴,不斷擴大,把光線一點點吞噬。
好在天人五衰漿對人、妖沒什麼殺傷力,不小心沾上了,最多只會刺痛皮膚。在空空玄的帶領下,我穿過一座坍塌的鐘乳石林,躍上了跨越天際的彩虹橋。
「比就比!」空空玄手捧小火爐,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分明在說:兄弟,為我兩肋插刀的時候到了!
天花鼻獃獃地看著我,腦子越來越迷糊。我微微一笑,回首來處,已經難覓妖軍蹤跡,魔剎天的景象消失得無影無蹤。
「芝麻哪有這麼容易搞?你別忘了,連你這個堂堂盜賊大宗師都找不出玄機寶庫的暗庫。如果光靠蠻力一味破壞,暗庫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還會輪到你?」
外面的天精聽聞天靈慘叫,急沖沖地蜂擁而入。
「顏郎就是這麼有風骨。」屈玲瓏眼神迷醉,悄悄挪開無顏搭在我肩頭的手,「你可不要辜負顏郎對你的信任,好好努力對抗天精,臟活累活搶著做,不要再弄一些齷齪的事情煩他了。」
「統統給我滾出去,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天靈喝退了倖存的天精,森冷的目光掃過四周,瑩白纖長的手指隔空虛按。
「小林子,你還是這麼無趣啊。」無顏默然了一會,懶洋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拯救世界的任務,交給你這種傢伙才最合適。至於我嘛,在這天地破滅的最後時刻,愜意自在地、不違背心意地死去,比活下來更重要。」
我默默頷首,穿過這座水市,水潭一直通向地下河道。我在縱橫交錯的河道里飛掠,感覺到幽冥氣息越來越濃烈,光線一點點暗下去,映入視野的水市要麼一片死寂,要麼被法則衝撞得支離破碎。
芝麻配合出手了!
我權衡利弊,還是跟著空空玄,先行趕往玄機寶庫。老螭路都搞不清了,無顏、屈玲瓏又進入靈寶天好幾日,想找到他們,只能撞大運。
我看看空空玄,又瞧瞧螭,再瞅瞅天花鼻,頗有些為難。月魂又道:「林飛,多救一些靈寶天的生靈吧。你既然要替天行道,自辟天地,必然需要一些精怪下屬。」
「轟!」肉眼可辨的空氣波紋從指尖一圈圈盪出,猶如霹靂奔騰,炸得雲霧四分五裂,扯開一個大缺口。這一擊快似閃電,氣勢霸道,力量已在知微層次。若不是我早已移開,必然漏出馬腳。
精怪們像是溺水的人望見了救命稻草,向她瘋狂湧來。
我不解地問道:「我做過什麼齷齪的事?」
「當然是。」
一縷得自道輪的經驗倏然融入心神:這是生命的本源!也是身化天地的根基!
「繞路吧,阿修羅神現在沒空。」我搖搖頭,避開叢林,跨過一條蜿蜒流淌的玉露溪。這種溪水飽含靈露,晶瑩無瑕,是愈合傷口的良藥。我剛要盛上一些,一滴天人五衰漿倏然從空中掉落,濺入溪中,滿溪的玉露汁霎時變得五色斑斕,垢氣熏天。
所有的寶貝都藏在她身子里,所以芝麻的體形才會這麼巨大,大到可以藏下——兩個人?我悄悄伸出弦線,避開天靈,在玉田中細細探察。
「仔細搜,把這裏每一塊玉石都撬起來!我親眼看到那小子進了空城,他一定躲在這裏!」天靈一邊下令,一邊不斷抓起天人五衰漿,灑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偉……偉……偉大的阿修羅神,英勇無畏又忠實可靠的天花鼻,願意帶您去找那兩個人。」
沿途,往日的錦繡山水大半隱沒在雲層霧堆里,只露出一點淡薄的輪廓。青翠的峰巒、林木、湖泊彷彿被浸染一般,依稀透出濃黑的墨色,顯得死氣沉沉。
但我又從後方襲至,一連串的魅武打得他前搖后晃,血肉糜爛,背心露出白森森的斷裂骨骼。傷口處,開始滲出一塊塊灰黑的色斑,緩緩擴散。
「還算有點膽氣。」芝麻點點頭,大步沖向空城廢墟。
他的模樣頗為狼狽,髮髻散亂,衣衫襤褸,破了洞的長靴積滿污泥,身上還有幾處結痂的傷疤,唯獨神情洒脫,一副天塌不驚的憊懶樣子,完全看不出被追殺的焦急不安。
心鏡光芒一閃,罩住細密的沙粒,瞬間磨滅吸收。與此同時,弦線也在沙漏中緩緩分解。
「這是阿修羅王的傳承?」我盯著無顏的額頭,問道。他的額頭中心,多出了一個懸浮的金黃色沙漏,和血肉相融在一起,分不出那到底是一個鐫刻的烙印,還是立體的實物。
「一群蠢貨!」空空玄和天靈異口同聲地罵道。
「啊哈,好久不見啦,沒穿內褲的小林子。」無顏瀟洒地對我招招手,嘴角掛著一絲懶洋洋的笑容。
那不是逃避,那只是屬於他的驕傲。
「你,你……」天花鼻的臉色越來越差,長鼻子顫抖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鏡上,他心神動搖,態度猶豫,疑惑越來越多。
「請給我們,留下最後的尊嚴。」這是那一刻,心鏡映出來的堅持,屬於精怪的驕傲的堅持。在那樣的堅持面前,救援只能是一種侮辱。
生死螺旋胎醴霎時轉化,盈然生機內斂成一點,死氣不斷高漲,充斥全身。我恍若化作幽冥鬼物,長嘯一聲,沖入了前方的無盡黑暗中。
之前,我雖然懷疑暗庫和芝麻有關,但也沒想到芝麻自己就是暗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