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六集 落草為王

第二章 旗本山賊

第六集 落草為王

第二章 旗本山賊

紫川秀這才發現,剛才慌張之下,自己竟然趴在了一個鳥巢上,想來這就是那隻雉鳩的窩了。他慌忙移開身子,卻發現自己胸口一片模糊的潮濕,巢里的幾個鳥蛋已經被壓爛了,蛋黃蛋清什麼的模糊一片,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失去愛子的雉鳩發出了憤怒的嘶鳴,拚命地用爪子抓他的臉部和手臂,翅膀噗嗤噗嗤地扑打著,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尤格大隊長站起來,撓撓腦袋,有點困窘:「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好。當然了,我最想的是回家,可是,這個,這個,我們已經回不去了。該怎麼辦,由大人你們下命令吧,我尤格是做小弟的,一定聽老大的話。」
最後一個站在外圍的魔族兵見勢不妙轉身想逃跑,那個老半獸人頭領一聲令下,凄厲的風聲響起,十幾根銳利的標槍帶著可怕的勁頭同時刺穿了他的身體,魔族士兵發出一聲撕裂的慘叫,撲倒地上。
「好,大家坐下吧,讓我們討論一下,究竟該怎麼辦吧。」
「閉上你的鳥嘴!」白川一聲大喝,明羽嚇了一跳,趕緊收聲。白川沉重地喘了口氣,吩咐傳令兵說:「各部隊到路邊的樹林里休息,做早飯。保持警戒,安排雙倍哨崗,預警範圍擴大一倍。通知大隊長以上級別的軍官到我這裏來集中。」
深夜,一支流亡的人類軍隊在遠東大公路上從西往東前進。騎兵們神情沮喪,一個個無精打採的,連馬蹄聲也顯得那麼有氣無力的。在一個路口,隊伍前面的女軍官揮手示意大家停步,隊伍慢慢地停止了下來。
白川實在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這樣做,她只能解釋為有點捨不得,捨不得拋棄這些曾經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們,羅傑、明羽,還有秀字營那些年輕的士兵和軍官,那些傢伙雖然有點壞,有點下流,有點無恥,有點卑鄙,有點小氣,有點色咪咪的,但還是……
不到一分鐘時間,魔族王國帕伊軍區第六十一團隊第十五大隊第三中隊軍官連士兵一共五十三人,連一個活口都沒跑掉。見證這一事件的,除了兇手以外,就只有林中啁啾的鳥兒了,林子里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
軍官們圍著一個篝火堆坐下來,一群人坐得密密麻麻。白川首先開口說:「情況大家可能還不怎麼清楚,我詳細說一下吧。」
明羽無可奈何地說:「那我們只剩最後一個選擇了,秀字營就此解散,大家各謀出路去吧。你們回去跟士兵們說一聲,我們散夥了,願意去哪的就去哪吧。散會了,大家自己好好保重吧。」
這已經是逃亡的第三十一天了,魔族的搜捕行動仍舊在持續,紫川秀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一張無邊無際的網一樣,無論自己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身後陰魂不斷的搜捕者。
「進去吧!」一聲低喝,隊伍前列的偵察兵放鬆了契卡獵狗的韁繩,獵狗低沉的「嗚嗚」咆哮著,第一個衝進了灌木叢林中。大批武裝的士兵緊跟其後,他們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
軍官們大嘩,他們異口同聲地痛罵:「紫川秀那個混蛋!這下害死我們了!」
半獸人們發出了小聲的歡呼。出來已經很久了,連續不斷的殘酷戰爭中,他們早就厭倦了接連不斷的流血和廝殺,連夢裡都在懷念著家園的故土和寧靜的生活,期盼著可以回家的那一天。
而另一方卻只有孤立無援的一人,沒有食物,沒有休息,沒有睡眠,沒有飲水……更重要的是,沒有希望,他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一個天羅地網中,不可能有掙脫的機會。
老半獸人恭敬地再鞠了一個躬:「遵命,大人。」
忽然間,隊列前面的純種契卡獵狗狂烈地吠鳴起來,對著前面一個黑黝黝的樹叢。頓時間,所有的人緊張起來,他們似乎看見樹叢裏面動了下,士兵們相互打著手勢,不用軍官指揮,他們已經開始布置包圍圈子了。隊長害怕自己的力量太過單薄,向天射了兩支帶火的箭矢,這是請示增援的信號。
一個老半獸人出來很恭敬地向他鞠了個躬:「請問大人,捆誰啊?」
一個帶著稚氣的半獸人少年不解地問:「回去?回大營里?」
紫川秀苦笑,對那隻壞了他性命的鳥兒苦笑。
德倫額頭上涔出了汗——幸好天還沒有亮,不然魔族軍官看到了非懷疑不可——按照這麼徹底的搜查方法,連一隻青蛙也躲不過去,當他們發現一個受傷的人類正躺在馬車裡的時候……德倫不敢想像下去了,他暗暗做個手勢,示意大家做好準備。
部下們說得頭頭是道,顯得非常熟悉又有經驗的樣子,三個出身正規軍的軍官聽得簡直毛骨悚然。明羽戰戰兢兢地問:「可不可以打擾一下,你們以前究竟是幹什麼的?」
在隊伍前前導的半獸人老德倫響應道:「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奉命公幹。」
不過戰力畢竟是戰力,隊長壓抑了心中的不快,開始給半獸人們布置任務:一百人從左邊過去,一百人從右邊包抄,剩下的人從中間過去,為了穩妥起見,隊長在每一個方向都布置了一些魔族的正規軍,他不相信那些半獸人的作戰能力。
「後面還有沒有人追來?」白川問羅傑。
契卡狼狗奔跑得越來越快,前面的偵察兵幾乎都是被它拖著走的。大家開始跑動起來,只是林子里實在太暗了,很多人邊跑邊被那些坑窪、藤蔓絆倒,「哎喲、哎喲」的叫聲連續不斷。
現在在這種最困難的情況下,自己卻想把他們拋下不管?
「……定下幫規,立下刑堂,喝血酒歃血為盟……」
「長官。」偵察兵一臉的不解,「我們好像追丟了。在這裏,契卡犬已經找不到目標的氣味了……」
然而自己何必挑這副重擔呢?「秀字營」散掉了不是更好嗎?畢竟這支部隊已經被家族總長視為叛軍,現在已經以背叛的惡名而臭名昭著了,何不讓這個番號就此從世間消失,大家散夥自謀出路不更好嗎?
「再起一個嚇人的名字,比如說黑風寨、狼牙溝什麼的……」
大家都沉默下來了,想到那位已經失蹤多時的前長官,大家都懷有一種奇怪的感情。這個玩世不恭的長官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儘管明知道他已經背叛了人類,還害得自己落到了這麼凄慘的境地,但是說真的,大家都感覺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去恨他,沒有一個人咬牙切齒地發誓:「一定要殺了他。」大家只是恨恨地罵:「再見到他的時候,一定要痛扁他一頓!」
他們七手八腳地搭造了一副擔架,醫生給紫川秀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后,他們輕輕地把紫川秀放了上去,老德倫親自挑選了十幾個精幹的小夥子專門負責抬擔架。出了林子后,他們找了幾輛馬車,外表偽裝成運糧草的車子,卻暗暗的把紫川秀藏在了裏面的暗格里,上面堆上了一堆稻草。一行人開始沿著遠東大公路,向瓦格行省前進。一路過來得非常順利,路上碰到的魔族巡邏隊眼看這是半獸人的隊伍,根本連查都不查就放行了,但德倫並沒有因此而放心,他知道,最危險的關口還在前面……
軍官們一個個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了,他們已經習慣了在上司指揮下過團體生活,不用自己擔心明天,無論死活,起碼身邊還有許多同樣命運的夥伴,不會感到孤獨。現在他們被祖國拋棄,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漂浮,將要一個人孤立無助的面對那前途難測的未來,他們實在感到十分地恐懼。
好半天她才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但總長確實是已經對我們下了格殺令,這是林副統領當面跟我們說的,她勸我們快走。」
開始時候,因為魔族反應的延誤和卡丹的掩護,他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將身後的追擊者甩開了一段很大的距離,但是魔族方面迅速地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重新調整了搜索範圍。他們採用快馬和狼狗——那種經受過特別訓練的純種契卡狼狗,它們的嗅覺靈敏到可怕的地步,可以在五十步以內覺察哪怕最細微的一個嗅覺分子。
羅傑停住了馬步,跳下來把耳朵貼在地上傾聽。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來:「沒有,他們已經回去了。」
半獸人士兵們哄然應答,紛紛查看,在那些受傷的魔族兵身上加了一刀,打死了那些失去主人的契卡狼狗。十幾個人挑選了一塊土質比較鬆軟的地方開始挖坑,準備掩埋屍體。大家都做得非常地認真,因為都知道,殺魔族士兵是非常嚴重的罪行,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他們個人,連他們的家人、村落,甚至連他們的整個種族都會遭到魔族最殘忍的報復,陷入滅頂之災。
對岸沒了聲音,弔橋的木板發出「唧唧」的怪聲,幾個魔族巡邏兵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渾身綠毛的塞內亞魔族軍官對著老德倫「兀哩哇啦」的一頓盤問。老德倫很沉著地回答出了當日的口令和部隊番號等內容后,那個塞內亞軍官這才釋然,卻把懷疑的眼神投向了馬車:「那是什麼東西?」
紫川秀曾嘗試過藏進沙地里、躲進隱蔽的山洞里、爬到樹上,甚至在小溪里涉水前進——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甩掉背後的追蹤時候,最多半天,背後又傳來了大片的人聲和喧嘩,而且追得越來越緊了,越來越近了。在一次實在無路可逃的窘況中,紫川秀不得不與追捕者正面衝突,殺掉了十一個追兵后奪路衝出,代價是自己身上多了四道深深的傷痕,外加內傷發作吐血不止,魔族弓箭手的箭矢深深地射進了他的後背,拔下那帶著倒鉤和血肉的箭頭時候,紫川秀疼得幾乎昏了過去。
不知是被白川咄咄逼人的氣勢所壓倒,還是大家都對祖國懷有最堅定的忠誠(白川暗想,根據自己對這群傢伙的了解來說,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人出聲。白川喘了口氣,慢慢地坐下,這正是她最擔心的事情,這支被祖國和希望所拋棄的軍隊走投無路之下,真的很有可能走上那條萬劫不復的道路。
在這面旗幟下,身為弱質女子的自己毫不退縮,和同伴們一起浴血奮戰,奮力抵擋著潮水般洶湧而來的魔族大軍;為了捍衛這面旗幟,無數戰士的鮮血染紅了旗幟上的飄帶;就是這面光榮的旗幟,曾經光榮地與中央軍的黑鷹旗幟一起飄揚在帕伊城頭,在鋪天蓋地的魔族軍隊猛攻濫打下,旗幟屹立不倒。草草成軍的「秀字營」曾與偉大的中央軍團並列,同樣地被整個世界所矚目,在那一刻,為自己是秀字營的一員,白川感到無上的光榮與驕傲。
身體疲憊到了極點,腳步拖沓,沉重得抬不起來,他只能扶著樹一點點地往前挪,踉踉蹌蹌,跌跌爬爬。渾身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內傷又要發作了,胸腹之間連續不斷的撕裂般的扭痛,口渴得要命,嘴唇已經乾裂了。
士兵服從地紛紛下馬,炊事兵在林子里架起了鍋爐準備做飯,其它的士兵忙著開始選地盤、扎帳篷、找柴火、鋪睡袋,給馬匹喂糧草和水,準備吃早飯和休息。
夜空中,火箭在黑暗的夜幕中劃了一個耀眼的弧線軌跡,輕飄飄地隕落在茂密的樹林中。
追到了一處空地上,前頭的魔族兵停下了腳步,帶路的契卡犬轉來轉去地兜圈子,不知所措地發出了「嗚嗚」的哀鳴,可憐巴巴地看著它的主人。
明羽卻反對說:「遠東已經是魔族佔領區了,如果我們還保持著這麼大一支部隊,魔族是絕對容不下我們的,倒不如化整為零,目標小了,大家更好找出路活下去,不然妳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白川沉默,她思量,如果是向林冰投降的話,自己這群人起碼會得到正式的軍事法庭審判,有機會當庭陳述辯解,自己也可以向總長進行書面報告,而且在正式法庭開始之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白川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但法子我們可以慢慢想,但無論如何,隊伍不能垮!」
紫川秀昏迷不醒,德倫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吩咐那些年輕的半獸人們:「砍樹和藤蔓,做一副擔架,我們把大人抬回去。」
不,白川輕輕地對自己說,應該說是捨不得自己的這一番心血。秀字營雖然說名義上是由紫川秀創建的,但實際上的操作全過程,從招兵買馬到籌備,制訂紀律,購買馬匹武器防具、管理、行軍、作戰……有哪一件事情沒有凝結著自己的心血?眼看著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眼看自己親手組建的這第一支軍隊已經初見規模,這其中的過程,不知傾注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和期待。
許多士兵圍攏在周圍旁聽的,也跟著七嘴八舌地叫嚷:「找到他,大家痛扁他一頓!」
士兵們輕輕撥開灌木林,悄無聲息地一步步向前搜索,鳥兒在刺槍的上空啁啾,他們心中惴惴不安,害怕碰到自己要搜索的人。不到三天前,友軍的一個中隊發現了他,當增援的部隊看到信號趕到的時候,五十多人的中隊僅剩下十一個活人,個個身上帶傷,要追趕的目標已經遠逸。這件事情在搜索的部隊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這說明了大家要追捕的對象絕非那種溫順的兔子。士兵們高度地警惕,灌木叢里不時有飛起的鷺鷥和雉鳩,每次都引起了他們的一陣驚恐。
沒有人出聲,明羽又把話說了一遍:「隨便講,不要緊的。」
軍官們嘩然,大家紛紛搖頭:「我們不回去。」
魔族兵們紛紛應諾,將刺進去了一小半的刺槍紛紛抽出。盯著他們手上的武器,德倫幾乎屏住了呼吸,如果刺槍上面哪怕沾有一滴血的話,魔族就會發現事情不妙了。只要有一個人叫一聲:「裏面有人!」那整個哨卡都會被驚動,接著就是附近駐紮的大軍也會趕來……
魔族士兵小心翼翼地前進,火把在他們手中劈哩啪啦地燃燒著,但火光能照明的地方卻有限。整個樹林里全部是茂密的樺樹、荊林、山毛櫸和橡樹,嘩嘩響動的樹枝就像牆壁一樣地包圍著他們。平坦的地面上長滿了綠苔和厚厚的雜草,人走在上面,幾乎沒什麼響聲,看不到什麼小徑,即使有,也早已經被茂密的荒草湮沒,到處是亂蓬蓬的葉冬青、野李樹,密密麻麻而高大的荊棘,十步以外就看不到人。
「怎麼可能?」隊長睜大了眼睛,「不是說契卡犬是最靈敏的狼狗嗎?沒有任何東西能逃得掉它的追捕?」
「我呸!」羅傑罵道,「紫川家早把我們給甩了,現在誰還承認我們是正規軍啊?」
眾位軍官紛紛贊同:「對對,該怎麼辦,由白老大、羅老大、明老大你們三位拿主意就是了。現在阿秀龍頭不在了,我們就跟你們了。」
白川記起來了,在參軍以前,這個人是地方上的流氓,專門收保護費的。
由於那大筆獎賞的動力,魔族兵跑得很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而高大的半獸人則被拉到後面,本來密集的隊列被拉得很長很長,稀稀拉拉的一長串火把在黑暗的密林中躍動著。
尖叫聲忽然戛然而止,這引起了隊伍最後面的一個落伍的魔族弓箭手的注意,他抬起頭來望著茂密的大樹,卻險些給掉下來的死雉鳩砸個正著。他後退一步,蹲下翻看地上的死雉鳩,脖子上的銳利的傷口,很明顯是人為的。
他們反應得太遲了,沒等他們明白過來,身後的半獸人們已經紛紛抄起了狼牙棒、刺槍從後面朝他們殺去。他們幾乎是同時毫無防備地被從背後過來的狼牙棒砸死、標槍刺穿,一時間,魔族士兵們死傷慘重,慘叫接二連三地響起,劃破了密林深夜的寂靜,猩紅的鮮血濺上了青翠的草叢。
先哲早就告訴我們了,其實人心裏都懷有種種的惡念,只是苦於師出無名。一旦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義,就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了。
只是可恨隊伍里其它的兩個將領明羽和羅傑實在不爭氣,一到關鍵時刻就軟下了,不得已,自己只能以女流之身挑起了這副擔子。
「接著就出去幹活了,找幾頭肥羊……」
隊長正要發怒,後面的隊列中傳來一聲拖得長長的凄慘叫聲:「啊——」大家臉上變色,這是他們同伴的聲音,因為跑得不快,他被落在了隊伍的後面。後面傳來弓箭手們驚恐的叫聲:「他在這裏!他藏在樹上了!快來人哪!」
弓箭兵偷偷地退到隊伍的後面去,防止對手的突然襲擊,握著利於近身作戰的砍刀和刺槍的步兵不出聲地站到了前列。大家都沒有出聲,寂靜中,只聽見風吹過樹梢發出的輕輕的「嘩嘩」聲音,還有不知名的鳥在樹叢中刺耳的叫聲。
屏住呼吸藏在茂密的樹葉中,他眼睜睜地看著大群的狼狗和魔族兵狼奔兔突地從自己藏身的樹下跑過,看到了無數燃燒的火把光亮,甚至看到了魔族兵高舉的刺槍尖頂上紅褐的血跡和刀刃的反光。跟隨在狂吠的狼犬後面,魔族兵急速地經過,沒有發現自己的痕迹。
德倫上前輕輕搖晃著紫川秀的肩頭說:「光明秀,光明秀,醒醒,快醒醒!」
魔族隊長喘著粗氣趕到,看到一個衣裳襤褸、虛弱不堪的人類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面前,好像已經昏迷過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好運,拿出通緝令上的畫像對照,對,就是他!
雖然已經說散會了,但好半天了,沒有人起身離開,有人問:「不表決嗎?我反對這個提議。」
等到亂七八糟的叫罵聲告一段落,明羽拍拍巴掌:「好了好了,罵也沒有用,現在要緊的是想想我們的去向和出路。大家有什麼想法的,可以自由提出來。」
軍官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舉手,大家都在猶豫著。有一個軍官問:「我們回去,軍法處會怎麼樣對待我們呢?會不會殺了我們呢?」對於秀字營的官兵來說,「軍事法庭」、「軍法審判」這些字眼——雖然他們並不怎麼明白是什麼意思——聽起來卻是挺嚇人的。
魔族兵已經搜到了最後一輛馬車,也就是紫川秀所躲藏的那部,德倫滿面堆笑地上前跟軍官說:「長官辛苦了,一點小意思。」他偷偷地塞過去一小袋銀幣。
德倫瞪了他一眼:「笨蛋,我們這樣子能回軍營嗎?」他放柔了語氣:「我是說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鄉。」
隊列肅然無聲,個子高大的半獸人們一個個毫無表情地板著面,沒有人行動。隊長把命令再重複了一遍:「你們快把他捆起來!快,事情辦好了,我給你們獎金!」
畢竟,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旁邊地上那具自己部下的血淋淋的屍體已經充份地說明了這一點,自己可不要這麼倒霉,獎賞沒拿到,卻先把性命給丟了。想到這裏,他回頭給半獸人們下命令:「你們幾個,上去把他捆起來!」
究竟該怎麼辦好?白川迷茫,剛才她雖然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很有主見的樣子,確實她心裏也很彷徨的。只是她知道,草草成軍的秀字營部隊本就是烏合之眾,士兵們根本沒什麼紀律和忠誠觀念的,如果這個時候沒有一個有威望的人出來主持一下的話,大家會就此散掉的。
已經三天三夜沒能合眼了,剛剛躺下不到五分鐘,敵人已經找上來了。他細心地聽那一片人聲和喧嚷,得出結論,敵人尚沒有把包圍圈合攏——也許是故意,也許是沒來得及,自己還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過那密集的灌木林沖入林子的另外一邊。
大家商議了半天,卻沒得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方法。有人不禁嘆息說:「如果阿秀長官在就好了,如果他在,隨時都能想出十七八個點子出來的。」話沒說完,他已經被人捂住了嘴巴。
聽得白川的說話,軍官們轟然喝起彩來:「白川老大,不愧是老大,豪氣干雲!」
還是剛才的那個大隊長怯生生地問:「白川長官,那妳以後都不管我們了嗎?那以後,誰來給我們下命令呢?」
那一刀透支了身體里最後的潛能,紫川秀連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軟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他苦笑,看來天意真的是讓自己死在這裏的了。四面八方傳來了魔族急速的腳步聲和吆喝聲,他躺在地上乾脆閉上了眼睛,他疲倦得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鋪天蓋地的黑暗恍惚中如同無邊的黑幕,慢慢地卻是不可抗拒地,將他吞噬……
那個老半獸人帶著嚴肅的神色吩咐:「四周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秀字營軍官們以前是地痞流氓出身,乾的就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那是常事,現在雖然出來當了軍官,但是見識和學問都有限,如果要他們打架砍人的話,比吃飯還容易不過,但若要他們正正經經想個主意,比殺了他們還難了。
白川也跳下了馬,只覺得一身酸痛,漆黑的天邊已經泛起了紅暈。她才發現,不知不覺的,原來已經黎明了。她隨便找了個樹墩子坐下盤算著,從距離來看,這裏應該距離瓦倫要塞超過了五十多里路,已經超出了紫川軍的守備範圍,卻還沒進入魔族西南大營的防區。這個地區正是兩軍勢力範圍之間的一個空白地帶,白川苦笑:這就像自己和秀字營如今的處境一樣,既不屬於紫川家,也不屬於魔族王國,卻被兩方同時視為敵人。
他艱辛地爬起來,久久地活動自己麻木的雙腳,使得它們變得活絡起來。可以感覺得到,傷口又在流血了,但沒有人給他包紮,也沒有東西可用來包紮。他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一頭栽進了裝滿雨水的樹坑裡,又趕緊掙扎地爬了出來,渾身濕漉漉的。靴子早已經爛掉了,受傷的赤腳踩在遍布荊棘的地面上,那密密匝匝的枝條彷彿有意識地直往身上腐爛、發炎的傷口裡鑽,每一步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他不得不咬住自己的衣裳,免得喊出聲來,面上肌肉抽搐著,即使以鐵骨錚錚的英雄也難以忍受這樣可怕的酷刑,每前進一步都要在尖銳的荊棘叢中留下淡淡的血跡。
聽著部下們紛紛表忠,頌聲如潮,三個旗本面面相覷,羅傑苦笑,小聲說:「天,我們帶的都是一群什麼兵?」
他長鬆了一口氣,沒有血跡,也沒有魔族兵的叫聲,前面阻攔的士兵已經讓開了一條路,遠東聯合軍「五七一團隊」,又開始繼續前進了。天剛剛微亮的黎明時分,隊伍安然地渡過了灰水河,幾乎所有人都同時鬆了口氣,終於過了灰水河!
「……推舉寨主首領,找面骷髏旗子當標誌……」
「哪個敢不聽白老大的話,我趙小七將他三刀六洞!」
這時他才發現耳朵邊有點異樣,不知什麼時候起,自己身邊來了一隻花斑的雉鳩,它死命地在他身邊扑打著,用銳利的爪子撕打著自己,發出刺耳的嘶叫:「哇哇!」
他一聲令下,魔族兵跳上了前面的幾輛馬車,開始查翻起來。他們用刺槍穿透馬車的車壁和糧草的袋子,把糧草都給粗魯地倒了出來,細細檢查有沒有夾層,動作十分粗魯,簡直就像是存心破壞似的,不到一分鐘時間,他們就把第一輛車給翻過了,接著走向第二輛,又是第三輛……
「妳不能這樣就丟下我們不管啊!」
她從頭開始介紹,從進入瓦倫要塞和林冰副統領談話的過程,一一講述給部下的軍官們,最後以一句話結尾:「各位,我們已經被拋棄了。」
空地上死一般的沉默,只聽見鳥兒婉轉的鳴叫聲。盯著老半獸人手上滴著血的棒子,魔族士兵黝黑的臉上寫滿了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個個呆若木雞。一聲恐怖的喊叫撕裂了林中的寂靜:「他們殺了隊長!」像是非得喊一聲來確認,他們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是事實。
「都是那個該死的紫川秀害我們的!」
她輕輕咳嗽一聲清下嗓子,引得大家的目光都向她看來。她若無其事地說:「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們有三條出路。第一,大家回瓦倫要塞去,放下武器向軍法處投降,接受審查;第二,前方就是魔族的西南大營,大家向魔族那邊投降;第三,我們就地解散,大家各謀出路,願意去哪裡的,我們都不勉強。你們喜歡哪一條?」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軍法審查不在林冰的許可權以內,而瓦倫城的軍法官盧真簡直就是所有軍法官最惡劣品質的典型化身,他心胸狹隘、自大狂妄又殘酷無情,為了向帝都方面邀功,他很有可能根本不給自己說話的機會,直接割了腦袋就去領賞的。對,林冰肯定就是看到了這一點,不然,她應該會留自己下來接受軍法審判的。
「不用表決了!」白川一聲低喝:「如果選擇這樣,我更寧願回瓦倫去受死。」
大家立即掉頭。
連續不斷的逃亡,長達六十個小時無法睡眠,即使以他超人的堅強意志也實在經受不住這種折磨。他原來打算是前去瓦格行省與白川等部下會合的,但幾天前的慌不擇路之下,他早已經迷失了方向,昏天暗地地跑了幾天,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快,放狗繼續追!」隊長回頭望一下後面慢吞吞跟上來的半獸人部隊,出聲催促:「快,動作快點!」又對自己的部下們說:「大家加油,拿下了欽犯,每人賞五十個銀幣!」
出身黑道的部下們紛紛贊同:對對對,佔山為王,大盤稱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工作輕鬆,節假日長,喊一聲「留下買路錢」,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花,比當兵快意多了。
隊長詫異地看著他,破口大罵:「你瞎了眼嗎?上去抓住他,快!」心底里,他還是能為被稱為大人感到喜滋滋的……
看到這情形,白川不禁回想起了秀字營的第一次軍務會議——參加會議的幾乎是同樣的人,當時也是陷入了困境,隊伍快沒糧草了,但隊伍里卻充滿了歡樂和笑聲,絕不像現在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呢?就因為少了一個人,那個色咪咪的、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沒有一點尊嚴的紫川秀。他在的時候,沒有人把他看在眼裡,他可以被稱為「史上最不被部下所尊重的上司」了,大家都說:「哪怕路上隨便揀一條狗來當指揮都比他強得多。」
現在,這個光榮的名字已經被玷污了,而且是被它的命名者所褻瀆的,自己的夢想和心血也都被毀掉了。想到這裏,白川忽然真的很恨很恨,她始終難以接受紫川秀已經叛變的事實,無論怎麼想,那個有著壞壞笑容的、無憂無慮的爽朗上司都沒有理由投誠魔族的。
看到白川在很認真思考的樣子,明羽害怕起來,連連搖頭:「白川,妳該不會是真的想改行去做強盜吧?我們可是紫川家的正規軍啊!」
「白川,妳不要意氣用事,這關係到大家的性命……」
白川環顧左右,看到那夜幕中黑黝黝的一片丘陵和林木,喃喃說:「對,這裏已經進入魔族的地盤了,軍法處的人不敢追過來的。」
面前的世界開始扭曲了、變形,意識一點點模糊……他恐懼地發現,自己慢慢的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正是意志開始崩潰的前兆。純粹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他只知道一件事情:跑,跑,跑,盡量往樹林茂密的地方躲,不必考慮方向,只是想躲開背後陰魂不散的那一片人聲和火光!但心底卻有一個聲音跟自己說:沒用的,算了吧,躺下吧,不要再躲了,你逃不過的。他頭腦開始昏昏欲睡,腳步軟了下來。
狼狗的鳴吠聲音越來越響,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口令,魔族的搜索兵在大聲報告:「我聽到裏面有人聲了!他就在裏面!」火把的光亮也越來越明亮,他們正朝這個地方搜過來了。
「他就在附近,而且受了傷,走不了多遠的!」偵察兵斷言道。隊長不出聲地點點頭,想到了神皇陛下許諾下的大筆懸賞,他呼吸都急促起來了。這時他反倒暗暗慶幸了,好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是遠東的種族聯合軍,而不是其它的魔族正規部隊,如果有什麼功勞和獎賞,那就都歸自己了。
黎明,在灰水河的瓦加渡口,一支半獸人的隊伍出現在灰水河的東河岸。
白川抬起頭來,跟羅傑和明羽說:「不能把他們拋下。如今的環境,如果我們拋下他們,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投敵了。」
看到白川鎮定自若地發布命令,周圍六神無主的一群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也鎮定下來。
明羽苦笑:「這已經是最後的出路了,不用表決了。」
「等下就開香堂飲血酒,白老大,我們跟定妳了!」
等到大隊經過以後,紫川秀輕輕鬆了口氣,稍稍伸展放鬆下自己疲倦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腳。幾天來毫無停息的逃跑,雙腳沒得到任何休息的機會,疲憊到麻木無知覺的地步了。
明羽從隊伍的後面趕上來,哭喪著臉:「這下怎麼辦好!這下怎麼辦好!我們被當成叛徒了,有家也回不了!」
危急之下,剛才他靈機一動,他向前跑了將近一百米后,立即順著原路返回,用盡全身力氣爬上了一棵大樹,藏進了樹上茂密的枝葉中。他賭的是契卡狗會順著他原來的痕迹追過去,等到一定距離后,智能不高的狼犬會忽然發現氣味的蹤跡突然消失,那他們就會失去他的蹤跡。
還是……白川的思維堵住了,她忽然發現自己找不出他們的任何優點。
「白川長官,讓我們跟妳走吧!妳叫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我們一定會聽話的!」
魔族軍官的眼神一亮,慢悠悠地掂量錢袋的份量,德倫急得直跺腳,魔族兵已經舉起了刺槍開始作勢要刺進車廂里去了。
「老大您一聲吩咐,我王老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怎麼回事?」隊長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問。
明羽環視一下四周,沒有人舉手贊同,他猶豫地說:「那我們表決第二條出路,願意向魔族方面投降的,請舉手。」說到「投降」幾個字的時候,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聲音含含糊糊的。
部下們非常憨厚地「嘿嘿」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大人,這個您就甭問了。」
沒有人出聲,三條出路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美好的選擇。白川點點頭:「那我們就來表決吧,願意回瓦倫向軍法處投降的,請舉手。」
援軍來得很快,嘩嘩啦啦的枝葉響動聲中,一大群個子高大的半獸人扛著巨大的狼牙棒穿過密密麻麻的樹林出現了。隊長皺皺眉頭,他沒想到來的是遠東聯合軍的支持,對於這些圍著獸皮呼哧呼哧噴著粗氣的鄉巴佬,他沒有什麼好感,對他們的戰鬥力,他也沒有任何的期待——這其實也是魔族上下對他們盟軍的普遍看法。
有人大聲感慨:「這樣下去,還不如回去當強盜算了!」
軍官們一窩蜂地吵起來了:「是啊!沒人下命令,那我們怎麼活啊?」
明羽皺皺眉,指著他部下的一個大隊長:「尤格,你來說說吧,都有些什麼想法呢?」
「還可以兼營副業:綁票、走私、收保護費……」
白川眼睛一亮:「當強盜?這倒是個好主意……」
「是的,長官。」偵察兵非常困窘,「抱歉,長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種事情我們從沒遇見過的,它們從沒失過手的。」
「啊——」長長的一聲慘叫,血花飛濺,魔族兵根本連躲避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刀光就從頭到腳地將他劈成了兩半,他臨死的慘叫撼動了整個樹林。
明羽代替大家回答:「十六個大隊長,再加上我和羅傑,都在這了。」
「糧草。」德倫很鎮定地回答。他注意到了魔族軍官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想起一個可怕的可能,不由得恐慌起來。
「對啊!」白川彷彿一下拿定了主意,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是專門打劫魔族的復讎游擊隊,是正義的!」
氣氛凝重,軍官們少有的神情肅然,一個個臉色蒼白,但還是沒有人出聲回答明羽的話。
直到現在,白川才明白過來,其實那個看似無能的紫川秀,才是秀字營的真正靈魂和支柱,這時她才真正體會到領導這麼一支流氓軍團的為難。執行命令是一回事,但作為領袖,為部下八千多人的命運負責,那種精神上的重負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白川低下頭捂住了臉,她不敢面對那一張張熟悉而熱誠的面孔,是自己把他們從故鄉騙到萬里之外的遠東來的。作為個人,他們有許多的缺點和惡習,但為了捍衛祖國,這些人確實是為國家流過汗、流過血的,他們曾經冒死跟隨自己直搗魔族腹地,與強大的魔族軍團殊死鏖戰。
「不,我絕不放棄!」紫川秀猛地咬破舌頭,尖銳的疼痛刺激下,他清醒了很多。聽到後面契卡狼犬兇狠的叫聲,他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白川霍地站起:「誰想叛國的,說!我現在就殺了他!」
「哧!」的一聲清響,刺槍已經刺進去了一點,軍官喊道:「不用檢查了,放他們走吧!」
危險已經過去了,大家又想起了現在的處境,頓時覺得人心惶惶。隊列騷動起來,士兵們也跟著吵吵嚷嚷:「就是,我們怎麼辦好?」
羅傑也點頭:「我看也是,確實不能這樣做。」
「我得檢查下看看。」果然,那個魔族軍官嘟囔著說,彷彿有點不好意思,他又補充說:「這是神皇陛下的命令,我們正在搜捕一個逃犯。」他沒有注意到,這時候隊伍前排的半獸人那恐懼的神色。
一個魔族長矛手靈活地一跳,躲開了背後狼牙棒凌厲的一擊。他憤怒地罵道:「你們在幹什麼?」揮舞起了長矛自衛,挑傷了一個半獸人的胳膊,但幾十個半獸人立即從四面八方圍攻了上來,漫天揮舞的狼牙棒中,魔族兵被迅速砸成了肉漿。
在叢林中間的一塊草地上,契卡狗狂暴地吠鳴起來,用力地前撲,挖著草地上的浮土,士兵們追了過來,踩倒的草叢,淡淡的腳印,還有血跡斑斑的樹枝和衣裳碎片。很顯然,就在不久以前,目標曾經在這裏停留過,他在這裏包紮過傷口。
魔族兵猛然站起,正要喊叫,猛然間,一道可怕的刀光忽然從天而降。
他身後的半獸人們對視一眼,手已經握上了武器,只是心裏十分擔心。這裏並非那種荒無人煙的叢林地帶,在瓦加渡口的橋頭,魔族就設有哨卡,附近更是駐紮有強大的兵力,自己並沒有把握將他們一點痕迹不留地全部殺死。如果在這裏開戰,即使可打贏,但暴露后,魔族可怕的追擊也將隨之而來,天涯海角將再無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四月二十七日的午夜。
他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副無比美麗的圖畫:封侯,晉陞,重賞……隊長欣喜若狂,但是他還是保持了最大的警惕,這個傢伙一動不動地躺那裡,是不是有什麼詭計?
他抄起背後的狼牙棒,不慌不忙地把棒子舉了起來,一棒就把魔族隊長的腦袋砸得粉碎,白色的腦漿和紅色血花濺了一地。魔族的軍官站立原地,帶著一臉錯愕、不敢相信的表情,好一陣子,他才慢慢地、慢慢地向前傾,整個身子沉重地砸進了草叢裡,發出撲通一聲悶響。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當然是活著的人了。
日日夜夜不間斷的逃亡與追擊,這對雙方都是一種意志和體力的殘酷考驗,但問題是一方擁有幾乎無限的體力和援兵,隨時可以把那些疲憊不堪的士兵換下而派上歡蹦亂跳的生力軍。
腳步聲響起,有人向她走過來,她抬起頭,是羅傑和明羽,後面還有秀字營的其它中層軍官,大家一個個神情憂鬱。白川站起來拍拍巴掌,問:「都來齊了嗎?」
一個半獸人土醫生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紫川秀的身體,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來說:「德倫叔,光明秀有幾處外傷很嚴重,但不是致命的。現在關鍵是他太虛弱了,需要休息。」
大隊長們積極獻策:「我們先要挑一個地勢險要的山頭做基地——比如我看杜拉森林就很好,叢林茂密,我們又熟悉地形。」
河對岸黑暗中的魔族巡邏隊喊叫發問:「瓦度沙亞里?(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