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七集 光明聖域

第五章

第七集 光明聖域

第五章

紫川秀點頭:「謝謝了。」他知道這對於半獸人來說,能下葬在聖廟是一種崇高的榮譽,這次他們破例讓非佐伊族的人類士兵進入,確實是非常有誠意的,也算是種變相的道歉了吧。
布丹肯定地點頭:「是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紫川秀和布森都明白了,他所說的「先例」,實際上就是指雷洪曾以人類之身曾擔任遠東種族軍的領袖,只是這個「先例」也太讓人難堪,他故意省略了不說。
幾個半獸人快步上前走進樹林里,探頭探腦地想迎接友軍,林子里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排排樹木靜悄悄地矗立在黑暗中。
布森彷彿看出了他的想法,低聲說:「光明大人,在那晚的戰鬥中,一共有四十三位人類的弟兄戰死。今天,我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屍骨。他們是為了捍衛我們的聖廟而犧牲的,我們想把他們下葬在聖廟的陵園裡供後人懷念,希望您能同意。」
「就是,我都聽到了,起碼有上千人的大隊伍的!」
「我明白了,如果要滿足這些條件的話,我看,也只有長老您親自去才行。您以前就是種族聯合軍的首腦,是他們的舊上級,您去,他們應該是都會服氣的。」
布丹長嘆一聲,沒有出聲。布森在一邊解釋說:「光明大人,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長老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而且在以前與紫川家的戰爭中,他受過很多傷,再讓他過那種戎馬勞頓的生活的話,他的身體和精力都無法支撐的。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不然,他以前也不會離開種族聯合軍了。」
半獸人們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光明大人,萬歲!」
一向沉默寡言的半獸人士兵忍耐不住勝利的喜悅,開始喋喋不休。大家擁著紫川秀說啊說啊說個不停,最後他們才想起了自己進來的目的,一個個奇怪地向四周張望:「嘿嘿,奇怪了,剛才我還聽到的,這裡有俺們的弟兄的,怎麼一個都看不見了?」
可是那個半獸人的一句話嚇壞了他:「大人,您是前天上午開始入睡的,昨天晚上長老已經來過一次了,可是我們叫不醒您,沒辦法,他又回去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他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眼皮沉重得像有幾千公斤重,睜都睜不開,他翻身過去用被子捂住腦袋把身子縮成一團,可是聲音依舊固執地直往他耳朵里鑽,斷斷續續的,卻不明白什麼意思。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想法都排出腦袋外。他平靜地說:「長老,我很感謝您的器重,可有幾個問題,不知您是否考慮過了?第一,我並非佐伊族的族人,擔任主要由佐伊族士兵組成的軍隊的統帥,這合適嗎?第二,正如您剛才所說的,我是魔族的深仇大敵,魔族恨我入骨,一心一意想要我的命,一旦知道我是統帥的話,他們會不惜一切地全力絞殺我們,絕對不會同意與我談判和妥協的。第三,同樣的,因為我也是紫川家的叛徒,家族這邊也會敵視我們的,這樣兩面受敵,對我們的壯大和發展是很不利的。」
布森向紫川秀點頭致意,紫川秀微笑回禮,心下明白,布丹雖然口口聲聲說「絕對信任」,但還是特意把親信布森安排過來制衡和監視自己。不過讓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異族人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多多少少有點不放心,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這麼一想,紫川秀馬上就心平氣和了。
紫川秀不敢相信:「已經開戰了?」
布丹乾咳一聲:「光明閣下,這件事情說起來真是很抱歉的。魔族七十三團隊的第五大隊後面還跟著第六大隊,但是行軍時候,第六大隊並沒有把旗幟打出來,所以我們的探子弄錯了,以為那支隊伍只有一個大隊的兵力。因為時間比較緊迫,他也沒去仔細驗證細數,報上來的消息就說只有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兵力。但實質上,足足有上千人——這個是後來我們拷問俘虜得到的情報。」
彷彿是為了證實他們說法似的,營帳邊緣外的那一片黑暗中傳來了半獸人低沉有力的戰號聲:「呼——卓——拉——」戰號越來越響,第一批手持鐮刀、刺槍的半獸人戰士已經出現在營地的邊緣了,正大步地沖近。
「你們在找什麼呢?」
「是的,那天晚上您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打垮了他們的兩個大隊……」
紫川秀拍拍自己的腦袋,非常吃驚,沒想到自己只睡了一覺,外面的世界就發生了這麼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我並非佐伊族的族人啊!」
紫川秀微微一笑,將手盤在嘴邊再次模仿:「呼——卓——拉!呼——卓——拉!」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村長,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嗎?」
「大人,我們在這裏。」
黎明時分,完成了戰場打掃后,半獸人的隊伍開始撤退進了山林中。整個襲擊過程不到兩個鐘頭,遠遠地,可以看見山下的公路上長長的一串火把連綿,那是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正在徹夜趕來。紫川秀冷笑一下,留給他們的,只有那一片大火肆虐后的焦黑營房和滿地的魔族士兵屍首,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幫他們的同伴挖墳立碑了。
激戰後的戰場,呈現著的是一副殘酷、凄慘的景象,魔族軍、半獸人還有人類的遺屍多達三百多,散布各處。他們就像鋪石似的,個挨個躺在地上,那些同歸於盡的敵我士兵屍體,常常是一個伏在另一個的身上,互相用牙齒咬著,用指甲抓掐著,抓得是那麼的緊,以致收屍的半獸人竟然沒辦法把他們分開。
紫川秀想了一下,又藏到了大樹後面,將手盤在嘴邊,模仿起半獸人衝鋒時候的低沉而有力的喊聲:「呼——卓——拉!呼——卓——拉!」
「我們什麼都不缺,我們有軍隊,我們有充足的糧食,我們有支持我們的人民,我們唯一缺少的,是一位果敢的統帥。昨天,各個團隊聯合派來的信使已經到了,團隊長們要求我們給他們派去一位統帥全軍的領袖。」
「不。」布丹輕輕搖頭,「這隻是個開始,一切才剛剛開始。」
紫川秀沒有讓他失望,忍住笑,用力地拍著德倫肩膀,著實誇了他一通。老半獸人豎起了耳朵,把那讚揚的話語聽得一字不漏,一邊還裝出很不在意的樣子說:「啥啊!這算啥啊!看咱年輕那頭,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那還值得一說!俺年輕那時候,這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不過看他那快活的樣子,這事情還是很值得一提的,至於他年輕時候究竟如何的呼風喚雨英雄了得,他老人家就有點語焉不詳了,所以紫川秀也就不得而知。
紫川秀揉揉自己的眼睛,把戰場看得再清楚一點。透過那紛擾的零星廝殺和滿眼的血腥,他已經確認了,是自己的人佔了上風了,半獸人正在節節推進,魔族正在一步步後退,他們還堅持戰鬥和抵抗的人已經不多了,只要稍微加重一點打擊——紫川秀看得跺腳痛惜,只要他手上再有二十個士兵,從側翼方向突入魔族的薄弱處的話,馬上就能讓魔族已經岌岌可危的戰線崩潰。但問題是,他手上一兵一卒沒有,而這樣拖延下去,對自己是不利的,這麼大的火光,附近的魔族部隊肯定已經看到了,他們一定正在趕來。
兩人對峙了好一陣子,汗水不斷的從紫川秀的額頭上往下流,迷糊了他的眼睛,他不敢眨眼,眼睛睜得大大地逼視著對方。
大群大群的魔族刺槍手、刀手猛撲而來,一時間,那刺過來的長槍密密麻麻,簡直就如林子里的樹木一樣密集。大群魔族兵不斷地吶喊、衝鋒、拼殺,鮮血飛濺,倒地,新的又衝上去,廝殺……可怕的攻擊一波接著一波,就像那大海漲潮時候的洶湧浪頭一樣連續不斷,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越來越兇狠,魔族軍巨大的壓力將人類的圈子壓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收縮。
兩人相隔幾步,警惕地對峙著,恐懼又敵視。紫川秀心頭叫苦,他身邊最後的護衛兵已經給派了上去,現在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奮戰了。他表面不露半點恐懼,雙手握空拳,低伏了腰,逼視著對方藍湛湛的眼睛。為了避免刺激對方,他的手並沒有向腰間的馬刀伸去,一動也不動。
布丹長老卻不肯起來,沉聲說:「光明閣下,在最危急的時刻,您拯救了我們的聖廟,我代表全體佐伊族人向您致謝。今後,但凡光明閣下您有所差遣,遠東佐伊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完他才慢慢地挺起身,端坐起來。
他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念頭:「我們費盡全力地做了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布森的回答很讓他吃驚:「光明大人,魔族已經撤退了。」
「光明閣下,您的為人,我們是略有所聞的,德倫等十幾個村的村長和長老也向我們推薦過您,擔保說您是我們佐伊族人的好朋友。在這次的聖廟保衛戰中,您與您的部下,不為任何利益,浴血奮戰,勇敢地捍衛了我們的聖廟,這證明了您是我們佐伊族的真正朋友,我們信任你。
出乎他預料地,對著紫川秀,布丹端坐著深深地一鞠躬,額頭都幾乎碰到地板上了,布森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一個赤手空拳的魔族兵面無人色地跑了過來,嚷嚷道:「不好啦,半獸人殺過來了!」
紫川秀在戰場上來回梭巡,心急如焚,在那些歡呼的半獸人中間,他一直沒能看到羅傑和白川等人的身影。他特別注意在剛才激戰最激烈的地方尋找,那裡屍體堆得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在屍體堆里他找到了幾個血肉模糊的人類士兵的屍體,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裏責怪了自己多少遍了,當初不應該那麼莽撞,讓兵力單薄的秀字營孤軍深入,以致給魔族包圍了。他不住的詢問附近的半獸人士兵:「有沒有看到我的同伴們?」
白川奮力地抵抗,這時候什麼見招拆招、后發制人通通派不上用場了,面對著那一片撲面而來的刺槍、砍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舞動著手中的馬刀,與敵人的武器相格,發出了連續不斷的「叮叮噹噹」響動聲。誰也不知道,這一瞬間究竟有多少致人死地的攻擊給擋了回去,但新的馬上又來了,一波又一波……白川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淋漓。繁忙之中,她抽空看了下身後,看到了羅傑臉上那絕望的表情,能戰鬥的士兵已經不多了,於是她明白了,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
然而紫川秀沒時間多想這個問題,現在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考慮:自己一方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隱隱地,他有個不敢去想的恐懼,自己的戰士是不是已經全部被消滅了?不過這個看起來還不怎麼可能,因為遠遠近近的還在不斷的傳來交戰聲。
「而且,在這次作戰中,您表現了出色的軍事才能,以極少的兵力擊敗魔族大隊。我們知道您的過去,您曾擔任過紫川家的軍團統帥,有豐富的軍事經驗,而且戰績非常顯赫;您刺殺平靖侯,證明您與魔族勢不兩立;同時您又是被紫川家通緝的懸賞犯人,那您與紫川家也沒有任何糾葛了,像您這樣的出色人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統帥。」
就在這稍稍的耽擱時間,那個長著渾身綠毛的魔族兵怪叫一聲「呀!」「蹬蹬蹬」幾步衝上來,側身用肩膀死命地往紫川秀胸口一頂,巨大的衝力將紫川秀一下子撞翻在地。沒等他爬起來,魔族兵已經緊撲了上來,狠狠的一腳踹向紫川秀的臉,紫川秀急忙在地上身子一滾,躲過了。他立即還以顏色,在地上使個絆腳一掃,失去平衡的魔族兵立足不穩,一下子摔了下來,但他也是十分兇悍,倒地后立即就伸手去掐紫川秀的脖子。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腦中浮現出那些死去的同伴,咬咬牙說:「殺了。」
紫川秀茫然地點了點頭:「明白了。長老,那您來找我的意思是……」隱隱的,他已經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
白川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鋒利的刺槍、砍刀和魔族兵猙獰的臉,一陣吶喊聲響徹在魔族人群密集的人頭上方:「不要讓他們跑了!」
在人類拚死抵抗的圈子周圍,雙方遺屍累累,一層又一層,雙方傷亡如此之重,屍體竟如同在平地上壘起了一堵牆,甚至可以讓人類士兵以這屍體堆來做遮擋的胸牆了,而猛衝而上的魔族便跳上了屍堆上居高臨下地攻擊,直到他自己被砍倒,成為了這屍堆新的一部份。魔族猛攻不止,人類死戰不歇,雙方殺得血流成渠。在這次戰鬥中,初出茅廬的秀字營士兵非常地勇猛,他們的雙手累得麻木了,馬刀卷了刃,可是依舊鼓起餘勇,亡命地向進攻者猛砍猛劈。有的人已經到了死前的彌留狀態了,眼前已經變得一片黝黑,有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屈膝于地,即使這樣,他們仍舊做拚死搏鬥,沒有後撤,因為也無處可撤了,身後就是同伴的背脊。
紫川秀揚揚眉頭:「難道在起義的各團隊中,竟然找不到一位合適的軍官來擔任首領嗎?」
他開始解釋,就在紫川秀昏睡的這段時間里,外界的形勢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魔族對遠東聖廟的侵犯引起了遠東各地民眾的極大憤怒,消息傳出,得亞、伊里亞、古迪撒、伏倫、伏名克……等十一個遠東行省,甚至包括了遠東總督府所在地杜莎行省,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騷亂,魔族駐軍正在罄盡全力地殘酷鎮壓。而接到聖廟增援請求的明斯克遠東第一團隊、第三團隊和第七團隊,還有別的遠東部隊,他們已經發動了兵變擺脫了魔族軍官的控制,正從四面八方全速趕來拯救聖廟,但是魔族在接到七十三團的報告后,也派遣了增援兵力向雲省趕來。雙方的軍隊在路上遭遇,已經糾纏起來,從小的碰撞和鬥毆,現在發展成為大規模的混戰。
同時他馬上又改變了腔調,用惟妙惟肖的魔族語喊道:「不好啦!他們又來了!」
紫川秀吃驚地望著布丹白皙的膚色,他的臉色毫無血色,蒼白得嚇人。他這才發現,比起幾天前第一次見面時候,布丹的膚色好像更加蒼白了,皮膚下似乎隱隱可以看見血液在血管里流動,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嚇人的名詞:白血病。紫川秀隱約明白過來了,作為曾領軍擊敗紫川討伐軍的名將,原來是身有痼疾,難怪在魔族進犯的危急關頭,他也沒有親自領兵,只能拜託布森和自己出戰。
在他身後,可以看見大群大群的魔族兵狼奔兔突地涌過來,他們昏頭昏腦不辨方向地撞了過來,將圍攻白川等人的魔族圈子給衝散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道:「半獸人!足有好幾千哪!他們殺來了!」
兩人滾在地上扭打起來,用盡全力,氣喘吁吁。滾動中,紫川秀的馬刀被壓在了身下,拔不出來,他沖這個魔族兵的臉上打了幾拳,還用膝蓋使勁地頂他的肚子。那個魔族兵的嘴角被打得鮮血直流,但他的反應只是咧咧嘴,滿不在意地就承受了這幾下打擊,那神情,彷彿他不過挨蚊子叮了幾下。仗著力氣大,魔族兵很快佔了上風,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膝蓋頂著紫川秀的胸口,半蹲著壓在紫川秀的身上,雙手掐著紫川秀的喉嚨,不時用力地搖著紫川秀的頭去撞身後的樹榦,發出了「砰砰砰」的響聲。
布丹輕笑起來:「光明閣下,您也應該知道的,我們軍隊前身就是為反抗紫川家而倉促組建起來的,成員幾乎全部是各個鄉村的農民,而軍官往往是各個村的村長和長老。在他們中間,並不缺少斬將奪旗的英雄好漢,也不缺衝鋒陷陣的猛將——是的,這樣的人,我們不缺。
「知道了,我就出去。」紫川秀整理下衣裳,衣服都還是睡覺前穿的,幾天沒換了,發出股難聞的餿味來。照一下鏡子,面龐已經長出了黑黑的鬍子茬,頭髮亂得像鳥巢,他也懶得理會了,隨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紫川秀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撤退了?」
紫川秀趕緊說:「長老您言重了。」自己前來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但付出的代價是否太過昂貴了呢?又問:「魔族前進到哪裡了?到千尺崖了嗎?」他猜這恐怕就是對方前來的目的了,肯定是魔族已經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揮作戰,不然這兩個驕傲的老小子怎麼會跑過來對自己又跪又拜的。
紫川秀微笑,他又一次領略了布丹言辭的犀利,他品評各人特點時候話語不多,但卻一針見血,毫不容情。
布丹輕輕咳嗽一聲:「光明秀,老實說,您所說的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遠東佐伊族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議曾授權給我,在緊急狀態下,我可以代表整個聯合會議,有便宜行事的權力。現在正是這種緊急狀況,我任命您擔任軍隊的統帥,您就是軍隊的合法統帥,程序上完全合法。而且讓外族人來擔任軍隊統帥,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先例的,就如……」說到這裏,布丹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沒什麼不合適的。」
他小心地觀察了下四周,掙扎著走了幾步,站在樹林的邊緣上,遠遠地往宿營的方向,也就是剛才激戰的中心看過去。火焰衝天,在那片飛揚的火焰邊上,一場殘酷的肉搏戰正在進行著,在一片黑暗與赤紅的火光交織下的空間里,無數活動的身影在你進我退地對擊。士兵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暴怒地對罵著,扭打廝殺著,剛才黑暗樹林中發生在紫川秀所經歷的搏鬥成百倍地大規模重演了,扭打中的雙方士兵掐喉嚨、挖眼睛、撕嘴巴、用槍捅、用刀砍、用石頭砸,用牙齒咬……一片可怕的叫罵哭號聲,有人在呼喊什麼,但沒有人聽得到,奄奄一息的傷兵躺在地上無力動彈,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哭號和吼叫,火焰已經燒到他身上了。
頓時,魔族人群亂成一團,沒有人再去理會那群還能勉強站立的人類士兵了,現在要緊的是如何應付那批新來的、更可怕的敵人。軍官大聲地號令:「不要慌,不要慌!」疲憊的魔族兵掉轉了槍頭,勉強地列陣,準備迎擊新的入侵者,但機靈的卻已經偷偷地腳底抹油了,他們看出來了,今晚魔族軍連續被挫,銳氣已喪,士卒疲憊。而眼前的這群半獸人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看他們那種如獅如虎般的可怕氣勢,今晚的戰鬥魔族肯定凶多吉少。
那個小夥子恭敬地回答:「光明大人,布丹長老和布森村長都來了,就在外面客廳等您。」
一種難以形容的狂熱在那些汗水淋淋的勝利者們之間蔓延,兩百多名倉促組合的半獸人民眾,擊垮了一個五百多人的魔族大隊,奪得了旗幟,將對方殺傷無數,殺了對方的十七名軍官,開戰以來,這是最大的一場勝仗了!
從雲省邊緣的維斯杜森林到明斯克行省、瓦格行省、伊里亞等幾個行省的區域內,叛變的各路遠東軍隊正分散幾處與魔族在進行著犬牙交錯的混戰。但現在的情形並不容樂觀,遠東的軍隊是在行進中匆忙投入作戰的,他們缺乏統一的指揮和組織,各個部隊分散各自為戰,一旦魔族反應過來,他們可以很快地從這種混戰狀態中抽身出來,輕易將他們擊垮、消滅的。
「呼——卓——拉!呼——卓——拉——!」
頓時,喝彩聲響應成一片,那股熱烈的勁頭,彷彿又要開始一場新的戰鬥似的。大家把紫川秀使勁的往天上拋得高高的,然後又一下子把他接住,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紫川秀被拋得暈頭轉向,他知道,對那些淳樸而粗魯的漢子來說,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表達他們內心的激動和喜悅。他苦笑,曾經聽德倫說過的,以前有一個很出名的半獸人好漢,他平生有過無數的英雄事迹,上山就打虎,下海能擒龍,破陣殺敵如入無人之境,一根毫毛沒損,可就在他回來時候接受族人的歡呼祝賀時,給大家拋得高高的,結果一下子沒接住,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的,這麼位英雄好漢就這樣掛了。紫川秀不由暗暗祈禱,只希望那群熱情衝動的傢伙把自己拋上去以後,不要忘記接住。
紫川秀也嚇了一跳,趕緊也檢查起自己來,卻沒發現身上哪裡有傷口和疼痛的。大家放下心來,白川問:「大人,您是不是與敵人交過手了?」
紫川秀「哦」了一聲,說:「那太好了。」接著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紫川秀大吃一驚,自己竟然一口氣睡了三天兩夜五十多個小時?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他還沒來得及想這是什麼緣由,那個半獸人已經在催促了:「光明大人,我們長老一直在等您,已經等了很久了……」
白川的聲音疲憊又憔悴:「大人,我在這裏。」
望著歡欣雀躍的半獸人士兵,一時間,紫川秀只覺得一陣無力的空虛疲憊感。在一次偷襲戰中殺傷了幾百名魔族士兵——這麼個小小的打擊,對擁有百萬之師的魔族大軍來說,這不過是在它那龐大的身軀上撓撓癢,對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紫川秀擰直了脖子,臉脹得通紅,他能感覺到,對方喘氣時候那熱乎乎的潮濕氣息一陣陣地噴到自己臉上,他兩手使勁的扳著對方的手指,卻無力撼動那強壯得猶如銅澆鐵鑄似的毛茸茸的大手。漸漸地,漸漸地,紫川秀越來越喘不過氣了,胸口憋得發痛,頭腦暈乎乎的,眼睛的全部視野都給面前魔族兵那碩大的鼻孔所佔據,越來越逼近,耳朵里充滿了「咿——呀、咿——呀」的怪叫聲……眩暈中,他起了個奇怪的想法,自己曾一人盡挫魔族王國頂尖高手,卻死在個不知名的普通魔族兵手上,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嗎?紫川秀坐在樹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費力而默然地回憶著,力圖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記憶里的最後一幕是自己被一個強壯的魔族兵掐得幾乎窒息了,現在自己怎麼還活著呢?他再次努力地想站起來,腳邊卻碰到了什麼東西,軟綿綿的。他俯身探頭,看到了一張血肉模糊的大臉,本來是眼睛的地方現在只剩下兩個血糊糊的黑洞,還在往外冒著血水,被砸裂的下巴骨上晃悠著幾顆殘缺的牙齒、血紅的口水和吐出的腫脹的舌頭。紫川秀打了個寒戰,他已經認出來了,這就是剛才那個與自己打鬥的、企圖掐死自己的魔族兵,想起了剛才生死搏鬥的一幕,他仍舊心有餘懼。昏迷中,是誰殺了他救了自己?紫川秀張望四周,黑沉沉的樹林中空無一人。
從樹后突然出現的紫川秀嚇了半獸人士兵們一跳,等他們認出了這個就是他們失蹤已久的長官時候,大家紛紛激動地報告:「大人,我們贏了!」
筋疲力盡的半獸人戰士並沒有去追擊,他們驚疑地停下了手,望著樹林的方向,他們不明白,哪裡來的第二支半獸人軍隊在最關鍵的時候來幫忙了?
天色已經黃昏,黑雲在西邊的天際湧起,這些黑雲邊上鑲了一帶紫色的霞光,透過竹排的紗窗,西斜的陽光照進了客廳來,在地上映出一塊模糊的光斑,變幻不停。一瞬間,紫川秀一陣莫名的輕鬆,彷彿一直背負著的重擔突然地被卸了下來,身體竟一時間難以適應這種輕鬆。
布丹與布森對視一眼,布丹開口了:「我們希望光明閣下您能幫助我們,擔任西北戰區和中部戰區,包括明斯克、瓦格、得亞、伊里亞等九個行省的統帥,全權指揮那裡的佐伊族軍隊,抗擊魔族的暴政!」
「救命啊!啊!(慘叫)」(魔族語)這陣精彩的口技表演產生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些筋疲力盡的魔族士兵聽到聲音,以為側面出現了一支新的半獸人軍隊,就像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魔族士兵們所剩不多的戰鬥意志終於堅持不住了。由第一個人領頭,接著所有人都跟著,士兵們丟下了受傷的夥伴,撒開了腿就跑,鑽進了黑黝黝的林子里。猶如風捲殘雲一般,整路魔族部隊頃刻間崩潰,隊伍里的軍官連續殺了幾個人都不管用,他只好也跟著跑了。
聽到羅傑那熟悉的聲音,紫川秀猛的轉身,在一座燒了一半的帳篷旁邊,幾個人類官兵正在互相扶持著。紫川秀猛地沖了過去,一下子衝到了羅傑的身前,緊緊抓住他壯實而寬厚的肩膀,「太好了!你在這裏!白川呢?」紫川秀的聲音中竟然已經帶了哭腔。
參加這一次戰鬥的戰士身體都十分的疲憊,考慮到這一點,紫川秀直接把隊伍帶回了聖廟附近的哥達村,給了大家兩天的休整時間。剛一解散部隊,他自己就先跑到村長半獸人布森家中,把剛剛經歷的那場血腥殺戮,還有保衛聖廟的偉大責任……通通往腦後一拋,鞋也不脫的爬上床去把被子一蓋,馬上就呼嚕呼嚕地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身心疲憊。
那些沒辦法逃跑的魔族傷員紛紛舉起了手表示投降,也有的負隅頑抗的,很快被收拾戰場的半獸人一刀一個地收拾了。那一片燃燒的營帳中間,現在來回的只剩下半獸人士兵的身影,他們在地上的屍體堆中尋找還活著的同伴,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則忙著收集那丟棄滿地的兵器。
「改動得不多,德倫他們稱您為『光明秀』,我只改動一個字,今後,我們就稱呼您為『光明王』,對外,我們則稱呼您為『光明殿下』,這樣也符合您作為全軍統帥的身份,好處是可以迷惑魔族,也利於號召民眾,您看如何呢?」
忽然,從魔族兵的後方,傳來了可怕的吼叫,這吼聲越來越響亮。魔族兵人群里出現了騷動,士兵們停止了攻擊,臉上現出奇怪的狐疑表情,互相詢問:「那是怎麼回事?」
紫川秀默默地點了下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他當然明白,無論在戰場上或者政治鬥爭中,擁有一支忠於自己的軍隊,哪怕是最小不過的一支武裝力量,與手無寸鐵那是大不一樣的。特別是現在這種情形,如果能將那批組織完好、訓練有素的子弟兵保存下來,那就等於為了即將到來的遠東大起義準備了燎原的火種。沒有了他們,要在魔族嚴密的統治和監視下重新組建一支民族軍隊的話,困難度會大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他還是不怎麼明白,布丹長老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大人,我殺了他們一個,打傷兩個,活抓一個!大人,我是哥達村的布喬!」
歡呼過後,接著是清理戰場,汗水淋淋的老半獸人德倫驕傲地把繳獲的魔族旗幟拋到紫川秀腳下,就那麼仰著臉站著,一手叉著腰,鼻孔朝天,一聲不吭,那氣概,彷彿對他老人家來說,這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罷了,可他臉上那期待的表情和眨巴眨巴著的眼睛,分明就在說:「表揚我吧!快表揚我吧!」
他也沒有時間來細想,幾個半獸人頭領跑來請示,戰場收拾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撤退了?還有,抓到的魔族俘虜怎麼處置?
「光明大人,情形非常危急,魔族正從四面八方調集軍隊,企圖將我們的起義扼殺在萌芽中。陷入混戰中的那批遠東軍隊,不但是聖廟最堅定、最忠誠的子弟兵,也是遠東民族的中堅和精銳。這些部隊,也是我們能掌握的精銳有生力量。一旦這批嫡系部隊被消滅,損失將會是巨大的。」布丹停頓了一下,神色中透出焦慮:「——是我們難以承受的。」
「前天就能看見了。村裡的醫生說了,這是因為腦子被震了一下引起的失明,慢慢地就自然恢復了,只是現在看東西還有點模糊。」
紫川秀蘇醒過來以後,已經摸不到自己的刀了,他扶著一棵樹艱難地爬起來,站也站不穩,馬上又坐下。他吐出了嘴邊的血,陣陣噁心泛上喉頭,頭像是要炸開似的疼痛如裂,胸口很悶。他慢慢地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活著,一點一點的,他努力的回憶,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維拉是一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不適合擔任全軍統帥,他沒有什麼頭腦,整天就等著別人給他下命令,如果要他自己思考的話,他壓根就弄不清楚太陽是從哪裡升起來的。
紫川秀一一做了指示,命令他們把戰場再細心地搜索一遍,特別注意那些受傷的己方戰士,他們有的只是昏過去了還沒死,要把他們帶走。戰死同胞的屍首,就著這一片大火將他們就地火化了,至於那些魔族俘虜,還能走路的將他們帶走,重傷不能行走的……
半獸人們張大了嘴巴,一個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他們才終於明白過來,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幾個激動的半獸人小夥子上前將無力抗拒的紫川秀一下子扛上肩頭,抬出了樹林。外面地人看著從樹林里出來的這又唱又跳歡呼雀躍的一大群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幾個半獸人搶著向大夥把事情說了,驕傲地宣告說:「是他,光明秀大人,拯救了我們大夥,也拯救了聖廟!他是我們的英雄!」許多條嗓門在嚷嚷著:「今天,他的功勞最大!」
紫川秀驚訝地看著羅傑身邊那渾身血污的人,費了好大工夫,他才總算認出來了:「妳是白川?天,妳怎麼弄成這樣了!」
這個魔族兵上身歪歪扭扭地掛著件軍服,身體壯實,手上沒有武器,顯示他醒來得非常驚慌。盯著比他高了一個頭的紫川秀,他咧下嘴,伸出舌頭來舔下厚厚的嘴唇,神情漠然。
一個已消逝的強盛國度,五百年的光榮和夢想……一瞬間,歷史上最輝煌的那些瞬間,如同流星般掠過紫川秀的腦海。
紫川秀「哦」了一下,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是黃昏了。依稀里,他還記得自己是快晌午的時候入睡的,喃喃說:「原來我才睡了四五個鐘頭罷了。」
紫川秀打斷布森:「我們只打垮了一個大隊,七十三團的第五大隊,不是嗎?」
「而且,還有另外一點是很重要的,三位團隊長之間也是互不服氣,誰也不會甘心本來是平級的同僚忽然成為了自己的上司。要成為他們首領的人,必須是一位更有威望的、見識更廣博的、比他們都要優秀得很多的人,這樣他們才會服氣。」
「如果軍官或者是士兵中有不服從您命令的,您不妨就按照軍法處置他好了,不必客氣的。忘記跟你說了,布森也會跟您一起上任,他將擔任您的副手,他會支持你,全力維護您的威信的,這個您不必擔心。」
「跟你說吧,光明閣下,起義的那幾個團隊長,我全部認識。貝特羅是廢物一個,他當原來的村長,跟鄉親們在村口晒晒太陽,聊聊天,那是挺好的,可當職業軍人,他不適合。
「我們打得魔族兔崽子們落花流水!」
「大人,我殺了三個魔族兵!我一個人就殺了他們三個!大人,我是哥達村的布毆!我一個人就殺了他們三個!大人,記得我的名字啊,我是哥達村的布歐!」
在剛才的混亂中,一個魔族兵跑進了懸崖邊的那片黑暗的樹林中,正好碰到了在那觀察戰場的紫川秀。這次遭遇把雙方都嚇了一跳,紫川秀猛的向後跳躍了一步,魔族兵停住了急速奔跑的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浮出了困惑的表情,究竟該怎麼辦?
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沒有,大人。」幾個半獸人士兵也跟著紫川秀一塊尋找,他們不時在屍體堆中發現幾具人類的,讓紫川秀來一一辨認。這時候紫川秀的心就一下緊緊地綳了起來,等到後來又發現並非羅傑和白川二人時候,又一下放了下來。
但秀字營仍舊在堅持抵抗,沒有一人投降的,因為知道魔族絕對不會寬恕自己的。
「有沒有人受傷的?」紫川秀環視眾人問,問了下又覺得不妥,眼前幾個人哪個不是身上大傷小傷處處的,趕緊更正說:「我是說受重傷的?」
突然地,眼前的魔族嘴唇扯動獰笑了一下,獃滯的藍眼露出凶光,肩頭不安地動了下。依靠著豐富的戰鬥經驗,紫川秀馬上就知道:要糟!他立即摸袖中的匕首,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了,匕首已經贈送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半獸人少年了。
這是個小小的誤會,但是我們卻差點死於這個誤會,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伴,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的好。
紫川秀的臉陰沉了下來,當初跟自己一起出發的五十多名秀字營的精銳好手,現在死得不剩十人。在維斯杜叢林中擊垮魔族的一個大隊,就為了叢林中這場既無戰略意義又無戰術價值的交戰,為了這個微不足道的勝利,跟隨自己一起出戰的部下們幾乎傷亡殆盡。
紫川秀明白過來,按照魔族軍的編製,一個團隊一般有七個大隊的兵力,現在一下子給自己擊垮了兩個大隊,而且糧草輜重隊也給燒毀了,魔族搞不清楚半獸人到底有多少兵力,自然是非撤退不可的了。也難怪那天晚上的戰鬥會如此的激烈和殘酷,魔族的抵抗比自己預想中要強得多,自己一方佔了出其不意的優勢,還有五十多名秀字營的特種兵助陣,卻依舊只是個慘勝的局面,原來是對方的兵力比預料中多了一倍。
士兵們圍攏在紫川秀的周圍,說啊說啊說個不停,一個個有點興奮得忘乎所以,紫川秀開始時候奇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後來恍然大悟,是了!他們之所以這樣,說明他們是真正承認了自己是他們的長官,打完勝仗后,理所當然的要到長官面前請功表現一番的了。
紫川秀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嚇得跳了起來:「長老,村長,你們這是幹什麼?這般大禮,我怎麼受得起?」他趕緊上前去攙扶起兩人。
客廳里,布丹與布森正臨襟正坐,紫川秀走出來,施了一禮抱歉說:「不知怎麼的竟睡得這麼死,有勞長老您多次枉駕,真是失禮了。」他暗暗揣測面前這兩人的來意,莫非是不滿自己把部隊帶離開了前線,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戰?若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可真的要跟他們說「他媽的」的了。自己帶來的部隊已經幾乎傷亡殆盡了,他們還想怎麼樣?為了保衛這座該死的「聖廟」,他們莫非是想把整個遠東都拉來陪葬嗎?
大家一個個地檢視自身,都說沒有,都只是皮肉傷,還有太累了,並不嚴重。白川眼細,驚呼一聲:「大人,你的手!」大家這才發現紫川秀的手上血淋淋的,兩隻手從手腕到手指都是猩紅而粘稠的鮮血,在火光映照下,血一滴滴地流下,看上去竟然是黑色的。
「另外,您所說的另外一個問題,光明秀,您的名聲確實是太響亮了,魔族把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紫川家也通緝您,這樣確實不大好。我們想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把您的名字改動一下,對您的來歷,我們將作為最高機密保存,除了很少的幾個人以外,誰也不知道,這樣怎樣?」
紫川秀一愣:「改名?這倒是個好辦法,不知改成什麼名字好呢?」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半獸人小夥子的笑臉,他嘴巴張合了下,紫川秀卻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腦子裡一片昏沉,迷迷糊糊的。有人端過來盆水和毛巾給他擦了下臉,又有人遞給他一杯漱口的水,他機械地做了下簡單的洗漱,清醒了一些,問那個始終是笑容滿面的半獸人小夥子:「你剛才說什麼了?」
「布蘭,順便說一下,他是我的侄子,英雄氣概十足,就是心慈手軟,愚蠢之極,他還沒搞清楚現在我們面臨的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沒有道義可言,越殘酷越好,必須大開殺戒,絕不寬恕,絕不憐憫——他不懂這個,腦子裡塞滿了那種決鬥之前先扔敵人一個白手套的騎士禮儀,如果讓他來當指揮,我們會死得很慘的。
「光明王,光明王……」紫川秀暗暗把這名字念叨了幾遍。他想起了三百年前,那面以金堇花為標誌的旗幟曾經覆蓋了大陸上所有的藍天與大地,廣袤無邊的領土,四海一統,腦海中出現了藍河平原的塵囂,皇家騎士那破碎的戰甲,凋零的戰旗,血汗戰馬的悲鳴,傳說中風華絕代的美人冰消玉隕,雄偉宮殿上空的熊熊烈火和滾滾濃煙吞噬了華麗的長街,西邊天空,一輪鮮紅的壯麗落日,緩緩落下。
「魔族已經撤退了。」紫川秀彷彿是在自言自語:「那麼說,一切都結束了?」
紫川秀記起來林子里碰到的那個魔族兵,點點頭,心頭卻仍舊難以釋然,記得當時與他搏鬥時候,兩人都沒有見血啊。他閉上眼睛,突然又清晰地看到了那張血肉模糊的大臉,露出的幾顆牙齒和那碎裂的下巴上滴著的血紅的口水。他身子搖晃一下,心頭卻突然有了種很恐懼的感覺,卻難以具體說清楚那是什麼。
雖然打敗了敵人,但是半獸人的隊伍也同樣的損失慘重,六十多人戰死,受傷的有近百人,這還不包括一同行動的人類部隊的傷亡,五十多名精銳的人類好手,能活著回來的只剩九人了。這是秀字營出戰以來的第一次慘重挫折,一下子失去了那麼多的同伴,隊伍里的人類非常地鬱悶,情緒低落。
白川無力地苦笑一下,指著周圍那一層又一層的魔族兵屍體,什麼也不用說了,一側身就癱坐了下來。紫川秀這才發現,除了這幾個站著的人類士兵,地上還有幾個或坐或蹲的人類士兵,個個身上負傷。他望向羅傑,羅傑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說:「都在這兒了,大人。活著的人都在這兒了。」
紫川秀微笑:「光明王?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其它的半獸人士兵們也不甘落後,拖著一具具血肉模糊的魔族軍官屍體來到紫川秀面前,展示著他們繳獲的軍官彩羽和緞帶,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光明大人,我是多馬村的德列!我殺了一個魔族軍官!」
「那麼長老,您的意思是……」
「我們缺的是那種統帥人物,他該受過專業、正規化的軍事教育,懂得韜略,懂得如何張羅後勤和補給,能從全局著想,冷靜地審時度勢,而且要意志堅定,冷酷無情,總的來說,要一個全才!這種人,在我們隊伍里恐怕是很難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