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九集 帝都奇遇

第四章 一別如雨

第九集 帝都奇遇

第四章 一別如雨

紫川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虧她還有臉提什麼「救命恩人」,剛才的那堆話,沒一句是真的。首先她絕對不是帝都人氏,她的口音與帝都口音有點像,但放在紫川秀這個土生土長的帝都人耳里,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了,那絕不是天生的帝都口音,而是後天學來的,帶有點西部腔。何況,如果帝都有這樣的美女,那一定是很出名的人物,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還有,一個商人的大小姐怎麼會有那麼歹毒的暗器和那麼高明的暗器手法?
斯特林回過頭來,面色古怪:「剛才我在街的轉角處看到了一個人。」
紫川秀微微一笑:「舉手之勞而已,林小姐不必太客氣的。妳好點了嗎?」他嘴巴說得好聽,心裏卻在嘀咕:自己身負重任,幾十萬遠東軍隊群龍無首,正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指揮,自己卻有空為路上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耽擱了時間?你真是個蠢貨,紫川秀。
斯特林露出了笑容:「別當真了,必要的儀式總是需要的。昨天的《帝都日報》看了沒有?」
「天,沒想到這個狗屁儀式竟然搞了那麼長!」夜幕降臨,便裝坐在溫暖的咖啡屋裡,透過玻璃櫥窗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上雪花飄蕩,帝林小聲地發著牢騷。
以紫川參星為首,高台上所有的家族高級軍官一齊起立還禮,連沒有穿制服的文官幕僚長哥珊也起身肅立致敬。當隊伍走過以後,大家又坐了下來。看看群眾們那讚歎的嘴臉,帝林忽然覺得他們都是一群白痴,竟然會為這種空有架勢的方陣操列式讚歎。任憑帝林絞盡腦汁,他也想像不出這種整齊的方陣隊列在戰場上究竟有什麼用。如果真有哪個指揮官會把隊伍排得整整齊齊操著正步來衝鋒的話,那……帝林想:他還真不是一般的白痴。
紫川秀笑而不語,林雨恍然大悟:「三哥,你是回去看嫂子吧?」
「其實俺張阿三是很有名的強盜,匪號『草上飛』,獨往獨來,劫財又劫色,縱橫七省從無敵手。正好今天還沒開張,碰上妳這麼個嬌滴滴的姑娘,嘿嘿嘿……」配合著陰森的話語,紫川秀獰笑著慢慢地向林雨伸出了「魔掌」。
紫川秀一愣,這丫頭還真是會套近乎,現在已經管自己叫「三哥」了。他不想多說,淡淡回了一句:「是的。」頓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口氣太冷,他又補充說:「我回帝都是探親。」
聽林雨說完,紫川秀斟字酌句地說:「林小姐,關於妳的身份來歷,還有與昨晚那些人的恩怨糾葛,我並沒有問。如果不方便,您並不需要向我說明的。」
紫川秀看著他們絕塵而去,不知為何,心裏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若有所失的悵然,腦子裡揮之不去的,全是林雨那明亮的眼睛。
林雨又撲哧一笑:「那您又叫我林小姐?」她柔聲說:「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雨。」
當林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了。她獃獃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骯髒的牆壁、快腐朽的梁木、昏暗的爐火、身上的毛毯,腦子裡昏昏沉沉的。
林雨輕輕呻吟了一聲,聲音很痛苦。紫川秀心生疑惑,走近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林雨小姐,醒醒。」
不過紫川秀想想,這也很正常: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半夜在風雪天里趕路,不生病才怪!
斯特林掉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了帝林面上的詭笑,他湊過頭來:「什麼好笑的?說來聽聽。」
暗器!紫川秀立即明白過來。有人用劇毒的暗器打中了黑虎的右眼救了自己!想起剛才那一刻他仍舊心有餘悸,汗濕重衣:太險了!就在那一瞬間,自己的事業和理想、數千萬遠東民眾的解放,一切差點就成了泡影。如果自己死在這個三流的強盜偷襲之下,魔族會笑掉大牙的。
帝林板著臉:「哥斯拉是我的筆名。」看著斯特林吃驚的表情,他笑說:「開玩笑的啦!這文章是我部下寫的,不過我確實很贊同這個觀點,遠東對我們是一個大包袱,對我們而言,有害無益。」
紫川秀一愣,林雨一笑:「再好的房子,也有壞的那天,不是嗎?」看在紫川秀眼裡,她的笑容竟有幾分凄苦,她輕輕抓住紫川秀的手,把一個圓形的東西塞進他的手心。紫川秀低頭一看,是一個很漂亮的圓形玉佩。紫川秀看得出來,這方玉石溫暖圓潤,玉色蒼翠,乃難得一見的極品,價值一定不菲,他正想推辭,林雨卻把玉佩塞進他手心,堅決地把他的手合上。
「怎麼了?」
「嗯,斯特林,你有沒有想過,就總體實力來說,我們比流風家要強,但兩百多年與流風家的交戰中,我們輸多勝少,每打十場仗,我們往往就輸了七八場,甚至還出現過流風軍長驅直入到帝都城下的事情,為什麼呢?你先不忙插話,這不關流風霜的事,其實就在流風霜時代以前,這種局面就已經開始了。」
林雨為隱瞞身份而道歉,紫川秀也體諒她的苦衷,一個「對不起」「沒關係」之間,兩人已心照不宣。林雨驚訝于紫川秀的精明,更對他的體貼大量懷有一份感謝之情,她暗暗想:
「住手!」
紫川秀正要說:「不是。」隨即又改變了主意,說:「我叫張阿三,是個流浪漢,住這裏。」
紫川秀摸了摸鼻子,發現自己剛剛露了個破綻,他強辯說:「我早上叫李阿五,中午叫王阿四,下午叫張阿三……」
「不會的。」林雨的聲音很誠摯,「像三哥您這麼優秀的男人,沒有哪個女孩子捨得放棄的,您女朋友一定在等著您的。」
「你們幾個人進去看看!」
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帝都,今天是紫川家開國元首紫川雲的誕辰,被定為家族的國慶紀念日。天空紛紛揚揚地下著小雪,廣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受檢閱的軍隊,一望都是褐色的人群,一排排的馬匹,佩帶著各種號碼肩章制服的年輕士兵凍得通紅的臉。穿著鑲金邊制服的禁衛軍士兵,比普通部隊的士兵要高出一個頭,站在隊列中,他們鶴立雞群。
他自己也奇怪,美色當前,自己竟能這樣的無動於衷,是時代已不流行一見鍾情了呢,還是自己不再是一見鍾情的年紀了?大叔?
「那就是說女朋友——不,應該是說未婚妻嘍?」林雨笑得燦爛,但不知為何,當得知紫川秀已經有了未婚妻,她的心裏好像什麼地方被刺了一下,紫川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微笑:「我們並沒有婚約,兩年沒見,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別的人了。」
「嗯,也祝你和你愛人早日團聚,三哥!」
紫川秀一動不動,安靜地看著林雨:「他們是妳的人?」
「咚、咚、咚!」門口傳來劇烈的敲門聲。紫川秀並沒有理會,只是安靜地站了起來,一手握刀,身形在黑暗中站得筆直,那傲然的男兒氣概讓旁邊的林雨看得怦然心動。
窗外寒風凄厲,風從門板中的空隙中灌進來,颳得掛在牆上的蓑衣沙沙作響,火苗不安地搖曳著,火堆里的枯枝燃燒著,發出輕輕的「啪啪」聲音。仰面睡著的紫川秀,半邊臉被映得通紅,他睡得十分安詳,表情恬靜。
紫川秀輕輕說:「謝謝。」
那女子凝視著紫川秀,她這才第一次仔細端詳紫川秀的樣貌。烏黑的頭髮,黑黝黝的眼睛,俊朗的外形,嘴唇處和下巴上有粗黑的鬍子茬,她忽然發現,就是這鬍子使得自己把他判斷成了「大叔」,其實仔細一看,這個人其實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紫川秀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是不想管她。說歸說,自己是做不到的,放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病倒在荒山野外不加理會,萬一自己走了,昨晚被趕跑的殺手捲土重來,那她就死定了。紫川秀忽然發現做女人真的很佔便宜,這個世界會虧待很多人,但是絕對不會虧待美女。比如說,像今天這種情形,如果換成個臭男人,自己連掃一隻眼睛過去的工夫都不會有,說不定還會趁他人事不清時候摸了他錢包去。
她臉色一下子煞白,急切地說:「三哥,這件事情與您無關的,嫂子還在等著您回去,等下您不要插手,讓我來應付。」
紫川秀一呆,隨口答道:「我是李阿五,妳發著燒,不要多說話。」
老人見紫川秀不出聲,微笑著說:「那就祝先生一路順風了!」
話語剛落,「嘩啦啦拉」一陣雜亂的響聲,一片牆壁已經給外面推翻了。影影綽綽,大群的武裝人員站在外面冰冷的月光下,燃燒的火把將雪地照得一片明亮,十幾副弩弓對準了紫川秀,一個很威猛的聲音喝道:「大胆狂徒,竟然冒犯我家小姐!快把小姐放出來,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鍋里的食物「呼嚕呼嚕」地煮開了,紫川秀把茶壺從火上拿開,揭開壺蓋。他從隨身的包裹里找出一個小碗和勺子,從裏面倒了一份小米粥出來,遞給對面的女子。女子搖搖頭,輕聲說了聲謝謝,卻沒有接過碗去。紫川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碗放在了她面前。他自己拿起了還很燙手的茶壺,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大口大口地喝粥,他感覺到,對面那雙很亮的眼睛一直灼著自己,讓自己感覺很不自在。三下兩下扒光了自己的那份,看到對面的那個女子對面前的小碗連碰都沒碰,紫川秀感覺大為後悔,但這時也不好意思說:「您不吃的話,還給我吧。」他把飢腸轆轆的感覺忍了,在牆角為自己打掃了一處地方準備睡覺,把行軍毛毯遞給了對方,沒等那個女子推辭,他已經把毯子往她身上一丟,說:「火爐就交妳看了,記得放柴進去。」他大搖大擺地躺下,伸個懶腰,不一會已經傳出了輕微的鼾聲,他睡著了。
對於這個美麗的女子,他也僅僅是抱著欣賞的眼光讚歎一番而已,讚歎造物的神奇,就像驚嘆大漠落日的感動,或者流星掠過夜空的燦爛,心裏並沒有泛起一絲的漣漪。
斯特林思考了一陣,回答說:「這恐怕是因為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強吧?」
好奇心差點把他給吞沒了,但他還是忍住了自己。她就是再美再漂亮也不關我事,正經事情要緊,白川他們還在等我找糧食回去下鍋呢!
紫川秀啼笑皆非地摸著自己多日不刮,已經長出黑黑鬍子茬的下巴,沒去糾正對方,只是說:「快把門關上。」外面的寒風夾雜著飛雪不斷地卷進來,讓屋子裡的溫度降低了好多。
紫川秀用力地扳開了她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勺一勺地把葯喂她喝了下去,然後趕緊退到屋子的另外一個角落中去了,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那個女孩子實在太漂亮了,再來一次那種誘惑的話,自己實在沒什麼自信抵擋得住。聽著林雨睡夢中低沉的呻吟聲,他實在忍受不了了,跑出門去,像鴕鳥似的一頭埋進雪堆里,藉著冰雪的寒冷讓自己冷靜下來,暗暗罵道:「見鬼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凡是男人都會動心的!神啊,你明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了,又何必用這樣的誘惑來考驗我呢?」
林雨誇張地雙手護在胸前,裝出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草上飛大俠,不要!救命啊……」
「啊?我不是說我叫李阿五了嗎?」
紫川秀一瞪之下,林雨也有點做賊心虛,訕訕地住了嘴,臉微微一紅,吐了吐舌頭。不知怎麼,紫川秀覺得這份小女孩的動作放在別人身上叫肉麻,放在林雨身上就叫可愛。過了一陣,林雨輕聲地說:「對不起。」
「為什麼他們的兵力比我們強?論總體實力,我們比流風家只強不弱!」
馬蹄聲在外面停住了,外面傳來了繁雜的人聲:「這兒有具屍首!」
林雨看見他臉色突然嚴肅起來,趕緊問:「怎麼了?」
紫川秀朗聲說:「這位女士,救命恩情,實在無以回報,敢問您芳名?」
紫川秀笑笑:「妳看呢?」
紫川秀淡淡地說:「沒關係的。」
「嘩」的一聲,士兵們齊齊舉起了手,擰頭向主席台方向,袖口上的金邊齊刷刷地成一直線,腳下步子絲毫不亂,動作整齊得賞心悅目,群眾中又一次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話語剛落,紫川秀神色一凜,收斂了笑容,他聽到了外面有大片的馬蹄聲正急速向這個小屋接近。
一瞬間,紫川秀呼吸急促,如軟玉般光潔的面頰近在眼前,軟香在抱,如蘭的幽香撲入鼻子,他的眼前一陣眩暈。他畢竟也是個健康的年輕男子,荒山野林的小屋,孤男寡女,這個女孩子發著高燒,如果自己有什麼不軌企圖的話,她是絕對沒有抵抗能力的。
她輕聲說:「我不走。」不知不覺地,她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紫川秀溫暖的手,心裏有一句滾燙的話不敢說出口:「我與你同生共死。」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額頭,額頭熱得燙手,這個女孩子正在發著高燒!
「簡直像豬一樣!」林雨不滿地嘀咕說。
那女子語調溫柔而斯文,若不是親眼看見,紫川秀真的不敢相信外面有四條大漢是死在她無影無蹤的毒辣暗器之下。那個女子十分明白男人的心理,幾句感激的話讓紫川秀聽得心裏美滋滋的,但接下來的一句差點讓他一頭栽倒地上:「大叔,請問您尊姓大名?」
林雨給逗得撲哧一笑:「胡扯!」心裏明白:這個人是不願意向自己透露真實身份。本來自己也是隱瞞了真實身份的,對方這樣做倒也公平,但不知為何,她心頭還是一陣難受。
那女子低沉地呻吟一聲,悶聲說:「我……我頭痛得很……好渴……」
有個威嚴的蒼老聲音在下著命令:「破牆!攻進去!」
「先生不要說這種話。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區區一匹馬,那又算得了什麼?」
「砰!砰!」眼看沒人開門,敲門聲變成了粗魯的撞擊,「砰」的一聲,屋子的門被踢開了,有人闖了進來,外面冰冷的月光灑了進來。
林雨微微一笑,也沒有多加推辭,雙手接過。
林雨歉意地說:「他們是我的人。」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呼吸有點不暢。剛才那刀給她的印象太強烈了,她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屋子裡一片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留神傾聽外面的聲響。蹄聲由小變大,越來越接近了,在風嘯馬鳴之間,隱約夾雜有一陣陣的狗吠聲。紫川秀的心一下子涼了:敵人帶有狼狗,這下自己想帶林雨趁混亂突圍逃跑的主意就很難實現了。
她輕輕長吐一口氣,幽幽說:「先生,您兩次救命大德,小女子實在無以回報。」
那女子倩倩地鞠躬還禮:「您太客氣了,我姓林,名雨。應該是我多謝您的救命之恩才對,如果沒有您,我今天定難倖免他們毒手。您武藝高強,收拾這幾個毛賊本來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只是您太過仁慈了,不防那些小人狡詐。」
林雨正要問「為什麼」,臉色陡然一變,她也聽到馬蹄聲響了,就在這一剎那,馬蹄聲又近了很多,顯然那些騎手趕得相當急。
「妳醒了?好點了嗎?」耳邊傳來聲音。林雨抬起頭來,看到了一雙灼人的眼睛,一個鬍子拉碴的漢子正站在面前,樣子有點面熟。她低聲呻吟了一聲:「你是誰?」
望著部隊那龐大的軍容,他們一個個輕聲地發出感嘆:「天啊!」視力好的觀眾,可以看見檢閱部隊後面的高台,那裡,紫川家的巨頭們齊聚。
紫川秀笑著搖頭:「我們還沒結婚呢。」
他轉頭向那個倚靠在門邊的女子打個手勢,先進了那個小屋,那女子跟在後面進去。
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外面又下起了雪。
「啊!」那三個進來的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從鬼門關里打個轉回來了!他們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叫:「來人啊!大人在屋裡!有人挾持了大人!」
林雨說了聲:「謝謝。」轉身關上了門。她在火堆旁邊的地方找了個地方坐下,不知是無意還是出自女子天性的警覺,她選擇坐在紫川秀的對面,與紫川秀之間恰好隔著一個火堆。
這可真是失禮了,她想,等他醒來時候要跟他道歉才是,但這個人,可真怪,讓人琢磨不透。一進來她就發現了,這個人一直在努力地隱藏自己的身份,但還是處處露出破綻,他的衣服很臟,蒙滿了風塵,一點不起眼,但放在行家的眼裡就看出這衣服的料子是很名貴的毛皮,整件衣服價格不菲;他的皮膚很白皙,手指修長而靈活,這根本不是雙流浪漢該有的手,倒像個貴族或是藝術家的;其次,他搭的那個爐架,簡單又實用,幾根木柴就把茶壺支撐得穩穩噹噹的,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這種手法只有軍隊中那些最有經驗的老兵才會。
「放她活著回去的話,我們沒一個能活命的!」
帝林說到後來,語氣中已經帶了幾分譏諷。斯特林聽得悚然:從單純軍事的角度上說,帝林的計劃確實是有可能擊敗流風家的,但是家族歷代總長,其中不乏足智多謀、雄才大略的人物,為什麼竟然沒有一個想到這個辦法呢?他隨即明白過來:這個計劃實施的第一步是先要主動放棄二十三個富裕的遠東省份,可是有哪個總長捨得把好好的領土割捨呢?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如何保住這片領土,根本沒動過要放棄的念頭。帝林能想到這個,無非是因為他旁觀者清罷了。
紫川秀想,如果她走到大街上,可能會引起道路堵塞的。這樣一個美女,可以讓那些熱血的小夥子心甘情願地為她從帝都的城牆上往下跳。不過,紫川秀早已過了那種熱血沸騰的年齡了,他給她下了個結論:「很漂亮,不過,也僅僅是漂亮而已。」
「這兒也有!是黑虎幫的人!」
刀光戛然而止,突然消失,噌的一聲脆響,紫川秀已經收刀回鞘,詫異地望著林雨,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喊停。
紫川秀聽說話聲,那些人大多是西部的口音,一個個中氣充足,內力很不錯的,比起昨晚的那批人強得太多了。他越想越是奇怪,林雨小小年紀,怎麼會惹上那麼了不得的仇家?
「沒錯。」帝林一臉的理所當然,「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叛亂初起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應該徹底放棄遠東,但那時統領處沒接受我的提議,最後還是放棄了,還得賠上了黑旗軍和遠東軍,差點連你和中央軍也給賠進去了。幸好,現在還不是太遲,我們終於擺脫了那個包袱。」
斯特林聽得一頭霧水:「大哥,你說的是什麼?什麼包袱?」
整個房間彷彿一下子亮了起來,紫川秀驚呆了: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子!
林雨突然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強盜?不會,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邪氣,不像那種蠻橫的亡命之徒。而且他的江湖經驗太差,心也太軟,這麼容易被人偷襲,若是行走江湖,不到三天就要了他的性命。紫川家的軍官?有可能,但他為什麼沒有隨從和車馬隊伍?如果說是軍官,他太年輕了,簡直還是個大孩子,但他的眉目間卻有種飽經風霜的感覺,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形跡落魄,躲藏在一個小屋裡,但舉止、應答卻那麼自然,給人種平和感覺,這正是那種貴族世家子弟的天然氣質。他也非常懂禮節,若是普通的男子,難得救了個美女,早湊上來問個不休了:「小姐貴姓芳名?哪裡人?家裡住址?那群人為什麼追殺妳?妳爸媽媽是幹什麼的?妳一個女孩子家怎麼一個人出來走夜路呢?那群人為什麼追殺妳?為財?為色?他們是強盜嗎?哎呀呀,今天好在有我,不然妳真的很麻煩了……」
「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卻偏要強調自己肌肉飽滿一樣。」帝林暗想,「依靠檢閱和授勛來恢復民眾對軍隊的信心?家族軍隊在戰場上失去了尊嚴,卻想在檢閱場上挽回?這簡直是笑話了,世界上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女孩子就是這樣,碰到一個喋喋不休的傢伙她會非常討厭,但碰上自己感興趣的人這麼沉默寡言,對自己不理不睬,她也會感到像是受了輕視。林雨不滿地嘀咕兩聲,忽然發現肚子也在一起嘀咕著,她猶豫一下,莞爾一笑,端起了面前的小碗,輕輕喝著粥。不知是不是肚子餓了的原因,這碗粥吃得特別地香甜。吃完后,她把碗輕輕擱在地上,靠在牆角,把毯子一蓋,和衣漸漸也睡去了。
斯特林不得不提醒帝林回到正題來:「大哥,剛才,你說的那個觀點,失去了遠東反而對我們更加有利嗎?」
林雨睜大了無辜的眼睛:「那怎麼行呢?大哥您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在大哥您面前有所隱瞞呢?」
清晨,紫川秀醒來了,他爬起來,發現柴火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熄滅了,那個女子還是按昨晚的姿勢輕輕倚靠在牆壁邊上瞌睡,還沒醒。打開門,只見眼前雪光耀眼,一片白茫茫。
「三哥,你是帝都人吧?是回帝都的嗎?你是幹什麼的呢?」
紫川秀忍不住說:「快把大衣脫下,不然雪水浸進衣服里,會生病的。」
女孩子高燒得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當紫川秀喂葯時候,她忽然伸手摟住紫川秀的脖子,湊近他面前使勁地喊:「爸爸!爸爸!」
「呵呵,我是說真的,我……」帝林忽然停止了說話。紫川參星不滿的目光朝正在竊竊私語的兩人掃來,兩人趕緊停止聊天,帝林小聲地說:「儀式結束后,你有時間嗎?喝杯咖啡去?」
紫川秀看看窗外已經變得黝黑了,他笑了下:「一天一夜了。」
「那麼,祝妳一路順風了,阿雨小妹!」
紫川秀張望下四周,也找不到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若無其事地對林雨說:「妳到廚房去。我不叫妳,妳不要出來。」
紫川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釋然。隨她去吧,廚房並不是什麼隱蔽的所在,藏與不藏並沒有多大區別,至於她抓住自己的手,他並沒有抽出來,他只當她小女孩心裏害怕了,總得找一個依靠的。
「你說的是哪篇文章?」
「每次與流風家作戰,人家是動員傾國之軍殺過來,我們卻把上百萬的軍隊閑置在遠東,捆著一隻手跟人家打,怎麼可能贏呢?而同樣的,在遠東這邊,我們與魔族的對抗也是處於挨打的被動狀態。我們是兩面作戰,兩面都挨打。
「我睡了多久?」
「大哥,你在開玩笑的吧?」
「大人,這裡有座屋子。」
風寒發燒之類的疾病,癥狀來得兇狠但去得也快,往往出一身汗就好了,經過紫川秀一天的料理,加上藥物對症,林雨感覺頭已經不痛了,燒也退了,只是還有種大病後的無力感。
林雨凝視著紫川秀,兩天以來她是第二次仔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這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劍眉星目,神情俊朗,下巴和臉頰邊上有點黑黑的鬍子茬,讓他本來俊秀的瓜子臉上平添了幾分陽剛之氣。但讓她怦然心動的並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氣質,這個人的氣質絕對不同尋常。這正是那種經歷殺戮、常常處於生死邊緣中的人所特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洒脫,還有那種應該是久經風霜的中年人才有的成熟與寬容,形成了他獨特的男人魅力。不知為何,一到他身邊,自己就覺得非常地安心,當知道他已經有未婚妻的時候,自己心頭竟然湧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覺。
林雨放下心來,這個男子與旁人不一樣,他有高度的自制能力。在乍看到自己相貌的那一瞬間,跟別的男人一樣,他的眼神中也出現了迷惑和讚歎,但只是一瞬間,他的眼神立即清澈了下來,整個人都很平靜,並不是那種當面假裝若無其事,趁自己不注意時候卻在偷偷看自己的假道學,他是真的能很平常地看著自己。
紫川秀在暗暗猜度著對面人的身份。這個女孩子容貌秀麗,氣質高貴,應該是某個富商或者高官家的閨秀,但奇怪的是,他又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種深閨小姐不應有的滄桑感覺。
「可是昨晚你又說你是張阿三!」
她的腦子已經清醒過來了,雖然紫川秀說得平淡,但林雨觀顏察色,看出他眉宇間努力隱藏的一絲焦慮。她心念一動:這個人跟自己一樣在這種大風雪天趕路,肯定是有要事在身的,但為了自己,他耽擱了整整一天。她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不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一下好像就很對不起他似的:「這位大哥,我是帝都人氏,家父是帝都的商人,昨晚與家人前往東部的達瑪行省探望朋友。不料路上遭遇上大夥盜賊,我匆忙之下與家人失散,幸好得大哥您援手,不然我弱小女子一人孤苦伶仃淪落荒野,後果真是……」林雨一邊說著,一邊連自己也感動了,眼角濕潤,摸出了手帕擦著眼淚:「大哥兩次救命恩德,讓小女子如何回報好呢?」
白玉般皎潔的瓜子臉,淡淡的眉毛,長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子,完美的輪廓線條。紫川秀越看越覺得漂亮,越看越有韻味,他尤其注意的是她的眼睛,眼波像籠罩著煙一般的薄霧朦朧,彷彿在其中隱藏著無窮的心事。
可以肯定,這個人曾經受過長期的、嚴格的軍事訓練,而且經濟狀況良好,這樣一個人,在這風雪之夜要趕往哪裡去呢?
紫川秀凝視著林雨美麗的臉,不知為何,他覺得一陣不舍,一時間不知說什麼的好。他撓撓頭髮:「可惜了,這房子很不錯的。」
紫川秀連忙推辭:「那怎麼好意思呢?」
這是一個大晴天啊!想到距離帝都只有二十里路了,紫川秀心情大好,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和包裹準備上路。準備就緒以後,他看到那個女子還一直靠在牆邊睡,叫了她一聲:「林雨小姐,天亮了!」
「探親?探什麼親呢?」
紫川秀還記得,她昨晚說的:「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那並不是普通的威脅,話語中透出的那股凜然威勢,冰冷的自信,就連讓旁聽的自己也是心中一寒。如果不是那種習慣於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盡在我手的人,絕對沒有這般的威勢和自信,這是裝不出來的。
她回憶他剛才打鬥時候的動作,沒有什麼招數,動作乾脆又有效,連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一擊就能讓敵人徹底失去戰鬥力,這種簡練、明快的戰鬥模式往往只能通過血腥的戰場廝殺千錘百鍊得來。
紫川秀情知有變,睜開眼睛爬了起來,只見剩下的幾個殺手正倉皇向外跑,連那幾個被自己打傷的也在連滾帶爬地逃。黑虎老大仰面躺在距離自己幾步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紫川秀戒備著走近,才發現他臉上的右眼只剩下了一個血洞,黑血從這個洞里不住地往外流,嘴巴大張著,那隻完好的左眼深深地凸了出來,面上矇著一股黑氣,臉上肌肉扭曲,顯得十分猙獰。
「來,小姑娘,乖乖跟俺回去做押寨夫人吧!這裏荒山野嶺的,妳叫也沒有用,不可能有人來的……」
自己已經夠委婉地告訴她了,關於身份來歷,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沒必要編造假話來騙人的,但她還是沒醒悟。
帝林猛然起立:「追!」兩人旋風般地從咖啡屋的門口沖了出去,老闆慌忙追出門口,卻只見到兩道小小的人影已經消逝在長街的盡頭,雪地上留下兩行淡淡的足跡。他不由感嘆道:「哇操!現在吃霸王飯的水平真是高多了!」
「十年前,流風西山圍攻帝都,眼看我們都快完蛋了,哥應星竟只能派阿秀帶幾百童子軍回來救援。那個時候,如果把分散在遠東二十三行省的駐軍全部集合起來,我們可以擁有超過一百個師團,不要說擊退流風西山,就是掃滅流風家,縱橫整個大陸,那也足夠了。
「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不要命了嗎?」
斯特林淡然一笑,沒有附和帝林的說話,如果讓帝林繼續說下去的話,十有八九一定會把罪名扯到羅明海身上。斯特林已經發現了,在帝林眼裡,哪怕就是路邊有隻青蛙叫,那也一定是羅明海指使的。羅明海是世間一切罪惡的根源,如果沒有他,那魔族絕對不會侵略過來、流風家早就被剷平了、遠東壓根就不會叛亂、軍隊也不會打敗仗、物價也不會上漲……
但在同一瞬間,屋子中出現了一輪更耀眼的明月!冰冷如雪,凌厲如風,兇狠如雷,迅疾如電,即使是天上的雷突然打下來也不比紫川秀的刀更讓人震撼了!洗月刀一出鞘,那凌厲的刀氣已經籠罩了從門外進來的三人,縱使他們三人全都無一弱者,但在那一瞬間,沒有一個人來得及反應。他們連規避、拔刀的動作都來不及做,張大的瞳孔里滿是那一輪圓月般耀眼的刀光,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字:死!
「是誰我不知道,但她拿著三弟的洗月刀!」
女子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到了地上的葯碗,記得恍惚中,有人給自己喂葯。她明白過來了,就是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落魄漢子,為自己特意逗留下來,照顧了自己一天一夜。想到在這個風雪郊外,如果沒人照顧的話,那後果……
那群人轟然應答,接著,四面牆壁都響起了猛烈的敲擊聲音,整個屋子都瑟瑟發抖。
眼中儘是盈盈的笑意。
林雨猶豫了一下:「我看,三哥有這麼好的身手,您恐怕是軍人吧?」想了一下,她又開玩笑地補充說:「要不就是強盜?」
「我奇怪歷代的家族總長怎麼就沒想過這個辦法呢?徹底放棄整個遠東省份,只用少量軍隊,比如說十幾萬步兵就夠了,守衛著瓦倫要塞,那魔族就休想寸進,然後我們把從遠東調集回來的軍隊加上我們原來的邊防軍、中央軍、黑旗軍等部隊,通通朝西邊殺去,嗯,我就不信流風霜真的有三頭六臂!」
衣袂風聲響動,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團團圍住了小屋,到處是一片驚喜的呼叫:「找到小姐了!找到小姐了!」
林雨「啊」一聲,彷彿第一次知道還有這麼一回事。紫川秀猜測她的身份可能是來自某個富貴人家的千金,不然怎麼會連這麼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懂,但世家千金之女,怎麼會使用這麼毒的暗器?
在憲兵警戒線的外面,站滿了穿著節日盛裝的群眾,他們冒著雪觀看這規模盛大的閱兵式。
過了好久,等著翻騰的心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才進了小屋,躲在屋子裡距離她最遠的角落裡,盤膝練功,努力平心靜氣。只是心神一直不能平靜,過了好久才進入了境界。
她暗暗慶幸,看來今晚的安全應該沒問題了。她主動地開口問:「大叔,您叫什麼名字呢?您是住這的嗎?」
「阿雨……」紫川秀喃喃念叨著,不知為何,當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腦海中出現的卻是紫川寧的倩影。
她猶豫了下,還是照著紫川秀的話把罩在外面的風衣和頭罩掀下了。
紫川秀很用心地聽著,一邊「嗯嗯嗯」地點著頭,摸摸鼻子:如何回報?妳的病趕緊好了就算是報答我了。他忽然發現林雨對自己的稱呼已經由昨晚的「大叔」變成了「大哥」,少了點尊重,卻多了份親近,這算是進步還是退步呢?
今天是家族的國慶日,按照慣例,家族要在這個日子檢閱軍隊。往年只是應景似的從城中的衛戍部隊中抽調幾個師團過來在廣場上走一圈就完事了,但今年的檢閱儀式搞得特別隆重,不但帝都城中的中央軍和禁衛軍被全體動員了,還從瓦倫要塞和西部戰線上抽調了部隊回來。原因是很明顯的,在家族剛剛戰敗、強敵環覷的形勢下,用紫川參星的話來說:「這是展示我強大力量、恢復民眾對軍隊信心的機會,順帶還對那些覬覦我家族的外敵發出警告,這可一定要隆重,不可簡慢!」
「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嫂子的,三哥。日後如果有空的話,記得到河丘的聽雨咖啡館來找小妹啊!」林雨說完,正要離去,紫川秀在背後叫了一聲:「請留步。」
林雨一震,轉過身來。紫川秀看看自己身上,也沒什麼比較拿得出手的東西,最後只得把洗月刀拔了出來(外面的弓弩手們一陣緊張),把刀鞘雙手遞了過去:「這副刀鞘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做工還算不錯,上面嵌的寶石說不定也值幾個錢的,收下做個紀念吧。」
「題目叫什麼我忘了,一個叫哥斯拉的瘋子寫的,說我們丟了遠東二十三省反而在戰略上更加有利了,陣線更鞏固了。這是什麼的胡說八道,就算是拍政府馬屁也不能這麼亂來啊!」
「張先生,您是去帝都的吧?」
兩人都沒有說話,林雨風衣上積著白白的一層雪,進入了暖和的房間里被火一烤,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濺落在地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
「我在想,這種隊列在實戰中究竟有什麼作用?他們操列得那麼賣力,竭盡全力地做了件對誰都沒有好處的事情。」
紫川秀搖搖頭:「昨晚我打了他們的人,那就與我有關係了。妳快進廚房去吧。」
斯特林微笑說:「兩三代人?希望我們能看得到吧。」他舉起了咖啡杯,整個人忽然一震,手中的咖啡竟然灑了一點出來,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外的白雪皚皚的長街。帝林馬上警覺地望過去,順著斯特林視線的方向,長街上空無一人。
看到她,紫川秀才算明白,什麼叫傾城傾國,什麼叫紅顏禍水。自己見過的美女並不算少,像英姿颯爽的白川,風姿卓越的林冰副統領,高貴典雅的卡丹公主,俏麗的林秀佳,還有自己的心上人紫川寧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了,但若與眼前這女子相比,她們全部給比了下去了。眼前這女子不但是天生的美,她還具有一種獨特的、讓人難以揣摩的朦朧氣質,十分有女人的韻味,就像一朵乍開的,還帶著清晨露珠的玫瑰,正散發著誘人的芬芳。她兼備十八歲女孩的容貌與成熟女性的韻味,與之相比之下,林冰副統領就顯得過於成熟了,而紫川寧則不過算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這位大哥,請問您的真實姓名?」
紫川秀心裏叫苦:大叔?英雄救美的夢想破滅了,自己沒戲唱了。
紫川秀微微一笑:「林小姐,叫我阿三吧!先生什麼的太難聽了。」
女子動容:「這麼久了?」秀眉微蹙,就這麼一個小小表情,放在她臉上,竟然也美得無法形容,讓紫川秀不覺心跳加速。
那女子睜開了眼睛,昨晚明亮的雙眼此刻浮腫、黯淡,她又閉上了眼睛:「不要管我,我想睡……」
林雨只是點頭回禮,她和一個老者輕聲說了幾句,那老者不住地點頭,然後向紫川秀走過來:「張先生嗎?」他牽著一匹馬過來:「雪夜行路沒有坐騎很不方便的,先生如果不嫌棄的話,就用這匹如何?」
他那筆挺的身材,是久經訓練的結果,舉止中有意無意中流露出的那種陽剛的、硬朗的氣質,銳利的目光,那把帶鞘的刀被習慣地放在右手邊最方便拿到的地方,還有他的身手,那並不是一般江湖人的身手,當然更不可能是能靠打獵鍛練出來的身手。
這個人很有自尊,揭穿自己是為了表明他並不是受人愚弄的笨蛋,但他也很有分寸,行事、語言都非常委婉得體,並沒有讓自己當場難堪,更沒有對自己的來歷盤根問底,這種成熟寬容的為人處事方式,讓她對他很有好感。
「你不要灰心嘛!」望著玻璃窗外白雪皚皚的長街,帝林有了點感慨:「歷史早就證明了,一個民族如果被擊敗,只要不是被徹底摧毀,兩三代人以後,這個民族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我們會重新強大起來的,我對此確信無疑。」
斯特林點頭贊成:「你說的有道理。」他有點黯然:「但現在,遠東已經丟了,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
林雨點點頭,平靜地說:「下命令破牆的那個人,是我的叔叔。」
那些人馬十有八九是衝著這個女孩子而來的,紫川秀暗暗後悔,昨晚心應該再狠一點,不該讓那幾個殺手跑掉的,現在他們又找幫手過來了,而且聽馬蹄聲,來者還相當多,恐怕有上百人之多,這次應付起來就相當麻煩了。
「大人,您權大勢大……」
紫川秀並不感到意外,自己身上軍人的特徵太多了,這個女孩子又這麼冰雪聰明,實在也無法遮掩。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副很沉重的表情:「既然都被妳看穿了,事到如今,我就只好實話實說了……」若是換了熟悉他的白川在這裏,馬上就知道接著從他嘴裏出來的話最好連一個字都不要信。
不過看著下面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涌動,看著群眾們讚歎得張得大大的嘴,眼睛里滿是驚嘆,帝林忽然發現,紫川參星的這個笨法子還是很管用的,世界上畢竟還是蠢人比聰明人多得多。只是不知道紫川家的「外敵們」,比如說流風霜或者魔神皇,會不會被這個「警告」嚇倒,這就很難說了。
「那現在該怎麼稱呼您呢?」
紫川秀放下了行李,他又到外面揀回來枯枝,架起爐子生火,燒開了水。像他那樣過著長期野外生活的人來說,風寒發燒藥品是必備的,等一切都忙完了,他輕輕地把那個女孩子扶起來,把葯碗端到她嘴邊:「來,吃藥。」
「是誰?」
「三哥您是幹什麼的呢?」
女子環視著周圍破爛不堪的東西和髒兮兮的牆壁,露出駭異的表情,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在這麼骯髒、簡陋的地方生活下去。紫川秀也覺得這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圓謊說:「這個小屋是我暫時住的,因為很久沒來了,有點髒了。」
「嗯,現在是晚上,我就叫張阿三吧!」
林雨沉默下來,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認出來,這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流浪漢。
他還記得昨晚那幾個殺手與她的對話,細細一想頗有意味:「殺了她,賞金十萬!」
下面的人群中響起了歡呼:「萬歲!萬歲!」禁衛軍的受檢閱隊伍過來了。一個師團排成三個方陣,隊列整齊得猶如用刀子切過的一樣,士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正步擺手前進,腳步聲轟隆作響,悶雷似的回蕩在整個廣場上。在他們整齊而沉重的步伐下,大地彷彿是在向下沉,當他們走到主席台正前方的時候,前導軍官尖銳的一聲喝令:「敬——禮!」
沒等斯特林回答,帝林把手一揮,飛快地說下去了:「問題就在這了,就在遠東!其實當年紫川雲進軍遠東,這根本是個錯誤!為了在魔族嘴邊保住那二十三個遠東行省,家族絕大部份的軍事力量都給死死地捆在那了!
紫川秀正要推辭,卻見遠處的林雨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神情哀怨。紫川秀一震:這種悲傷的眼神自己好熟悉啊!是在哪裡見過呢?
昨晚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強盜團伙,他們的身手很不錯的,之所以不堪一擊,是因為碰到了自己這個超級的高手。她也絕對不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她被人懸賞十萬,與自己平等。
這下得拿出真本事了!紫川秀冷笑著,心冷如鐵,右手輕輕按上了洗月刀冰冷的刀柄。
紫川秀再次推推她:「小姐,醒醒,妳發燒了,我們得趕緊看醫生去。」
林雨感動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間,千言萬語的感激已經透過眼神傳遞過去了。昨晚的出手,還可以說是一時路見不平的義憤,現在眼看敵人聚眾而來勢所難敵,這個人依舊這麼堅定地維護自己。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為了自己的美色,不顧兇險,目的就是為了維護一個弱質女子不受欺凌。一時間,林雨只覺得胸中一股熱流滾燙:雖千萬人矣,我獨自前往!這才叫俠義的英雄氣概,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林雨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焦切地等待著。
女子啞然失笑,自己還沒見過這麼有趣的人,行事像個小孩子似的,但是幸好,他還算是個君子,沒有對自己啰啰嗦嗦問個不停,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印象中,第一次有男子這樣對自己無動於衷的,這倒讓她對紫川秀產生了好感和好奇。
林雨深深地一鞠躬,轉身向外走去,外面的人看她出來了,一起彎腰鞠躬,齊聲問好:「小姐安好!」
「大夥散開來找!」
為了應付盤問,就在進屋之時,她已經準備了大堆說辭。誰知道這個人救了自己后,竟然連一句話都沒問,美色當前,他也沒有絲毫動心的表現,他僅僅向自己的援手道謝了一聲,吃飽了就睡。
林雨看到紫川秀收下了馬,嫣然一笑,嬌容如花。她深深地凝視了他最後一眼,彷彿要把他的形象牢牢地銘記心中,轉身翻身上馬,放韁策馬而去。大群人馬緊跟在她後面,一行人馬,逐漸消失在月光下寒風冷雪的夜色中,蹄聲轟隆,漸漸變得微弱,終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