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第二卷 鎮魂歌

第四十四章 瘋狂之夜

第二卷 鎮魂歌

第四十四章 瘋狂之夜

領隊的國王騎士皺著眉頭:「這種地方你也來過?不可能有人能住在這裏的!」
「屋裡有人啊,就算有錢也不能亂拿。」髏大罵著,「死烏鴉,搞什麼啊。」
後門傳來費隆的大吼,費隆和一個相當強壯的人相互掐著,從屋子後面撞過來,扭打在一起。那人戴著一個鐵皮面具,嘴唇用陣線縫了起來,裸露的手臂上肌肉抖動,發出瘋狂的吼叫聲用手肘撞擊費隆的肚子,費隆則強忍著從背後勒住了他的喉嚨。費隆已經是非常罕見的大個頭,那人竟然比費隆還高了幾分,力氣也不相上下,費隆一時竟無法取勝。
那是力量。
「等等!」髏大被沉重的箱子壓得向後退了一步,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那人擦身而過,回頭道:「這是原本就屬於你的錢,一直替你保管著,現在還給你了。」
「不是我們存心對教廷和王上不滿,」達雷站在高處大聲說道。「是時候讓米蕾尼婭小姐出來為我們祈福,我們也已經半年沒有向我們的聖女請安了。但是教皇並不允許我們這樣做,米蕾尼婭小姐失蹤了,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我們有權利知道!特別是那些妖言惑眾的人,我們需要駁斥他們可笑的留言,米蕾尼婭小姐一出現,那些謠言自然就會平息,而我們應該毫無憐憫地將他們送上絞架。不,活生生燒死!像每一個異教徒!」
「不要再往前了。」髏大沉聲道,「沒有活人在這裏,就算昨天有,今天也沒有了。前面是死人地領地。」他很清楚自己感受到的是什麼,死亡,怨恨。那氣味兒比淘換者的陳屍場猛烈十倍。
「你幹什麼?」髏大和列農猛烈掙扎,「憑什麼說我們是姦細?」
就像無數次黑龍死焰從他的骨髓中蓬勃而出。現在,那力量再次開始澎湃,從他的毛孔中一絲一縷地滲出來。被血肉封印良久的黑暗之力終於開始覺醒,被人間的污穢和黑暗喚醒。
他將箱子扛起來,傷口的劇痛讓他淚水都流了出來。他搖搖晃晃在牆上碰了幾下,傷口已經快速愈合,轉眼間便沒有什麼大礙。他丟下受傷的費隆和滿屋哭泣的女嬰,扛起珠寶箱子,不理會詫異和責難的眼神,一個人跑了出去。
副官達雷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去見教皇。但是關於對聖騎士羅斯門德大人的不信任案有份文件在您的辦公桌,您最好過問一下。」
「沒錯吧?那麼,再見了!」
他望望四周。天已經亮了,自己躺在郊外的路旁,躺得很平整。路邊已經有人在走動,但是沒有人理會他,多半以為他是在草坪上休息。
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頭髮也和出門前一樣是梳過地。髏大發了一會兒呆,或許自己在做夢?在幹什麼來著?藍魔神使露西迪好像說過要有什麼行動?不要惹怒他為好吧。髏大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幹什麼。人們看上去都很正常,路人哼著愉快地歌謠,讚美偉大的光芒之神,讚美心愛的鄰家小姑娘。髏大盯著馬路看了半個小時,沒有人發瘋砍人。要麼是這裏離城太遠,要麼是魔法陣沒有起作用。
「快點兒!」列農催促著,他總是關心那些卑賤的階層,髏大並不關心,但是列農是個好人,他是為這個來的。
列農面孔一紅:「沒錯,我是最差的一個,本來就是個帶路的幹事,所以沒有發狂。不過,還真是讓人傷心的解釋啊。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會發狂?我覺得,你很強。」
「狗屁機會!」費隆一把將副官推到牆壁上,「我們的任務不是騷擾那些為我們帶來今日輝煌的人,而是為他們分憂解難!所以就是真的,我們也得替他們頂住!」
費隆道:「那是不太可能了,米蕾尼婭小姐到天空神殿覲見月光女神,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就是教皇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頓時每個人額頭上都是汗水,費隆霍然站起:「我去見國王。你,帶兩千人包圍廣場水道附近所有的出入口;你負責立刻找一個安置所,遠離那裡一些,好收容乞丐;你。還有列農,你們兩個帶兩百人進入水道將乞丐都帶到收容所去,然後派人輪流守在那裡。記住,廣場周圍的下水道都安上鐵柵欄,絕對不許人再住在那裡。從現在開始全城戒嚴,各位,難眠地日子來了!」
「這樣就看清了,因為街道使得情況顯得複雜。嚴格來說,每個丟失女嬰的地點,鬥毆頻率相對密集,這不是偶然的!」髏大用大圈將每一塊分割開,「它們覆蓋了全城。」
突然一隻腳狠狠踏在他臉上,將那還在說話的面孔踏得稀爛。領隊的國王騎士面孔都扭曲了,拎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大斧,一字一字罵道:「你竟敢說老子意志薄弱?」
「喂!人哪?」髏大一腳將柵欄踹開,鎖帶著釘子一起掉了,工作做得甚為馬虎。髏大和列農走了幾步,找到了那些不務正業的士兵,為首地正是費隆的副官達雷,正在大作演講,聽眾是一百多個老百姓。
「不一定。」髏大道,「他們現在自身難保,而我殺死了國王騎士。扣著罪名。最重要的是,我需要錢。藍魔族偷走的女嬰,我需要找到那些女嬰,然後到工會領取一萬金幣的賞金,這件事情必須先做。」
「哈哈。」費隆捧腹大笑,「愚蠢的惡魔,那周圍整個街區沒有固定居民,只有石雕像。讓他們去偷聖母像的小孩吧!」
「怎麼回事?」髏大記得自己被打得很慘,對方是藍魔神使露西迪,和蔻蔻瑪蓮齊名的可怕魔神使,自己完全不是對手。好像露西蘭琪絲拚命趴在他身上?是露西蘭琪絲救了他么?髏大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真的,不腥了。他抱住屍體大口地喝,虛弱了很久的身體好像瞬間便暖起來,骨骼好像在膨脹,撐得血肉乃至皮囊都有些酸痛。
※※※
「我對詛咒免疫。」
列農一喊,髏大便覺得要糟。果然,那些士兵「呼啦」一下將他們圍了起來,連同老百姓都一起議論紛紛。
「我們快離開這裏。」髏大拉起列農,「魔法陣已經在起作用了,這裡是陣眼,影響力太強。」
眾騎士答應著,都緊張地行動起來了。
「怎麼了?快走啊,很臭!」列農一面催促一面大口呼吸,似乎腦袋已經有些發昏。
血烏鴉道:「何止一萬塊錢,怕不是有幾千萬,只怕你搬不動。」
他帶上頭盔。早已經有黑駿馬等在門外,騎士們魚貫而出,一時間兵營里鐘鼓齊鳴,火把喧天,到處是士兵在跑動。髏大走出門外,黑暗中好像有什麼在盯著他,但是當他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沒有。
「爸爸!」露西蘭琪絲凄涼地叫喊著,卻沒有離開。
髏大努力理清思路,突然覺得屁股有些癢。想起被露西藍琪絲猛踹的時候,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露西蘭琪絲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但是直覺告訴他不是的,因為沒有必要。露西迪的計劃很周詳,他要發動魔法陣地話是沒有人來得及阻擋,城裡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子。
露西迪聽得發狂,一腳踢過去。髏大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黑色的氣焰從他的毛孔中不斷衝出來,髏大一聲怒吼,在狂野中盪開來。變成悠長的龍吟。露西迪沒有想到他有這樣地力量,險些被掀倒,大怒之下,巨翅一振,飛起另一隻腿瞬間在髏大胸口踹了七八腳。髏大整個飛出去,臉朝下倒在地上,眼睛、耳朵、鼻子,全都流出血來。抬起頭噴了口血便昏了過去。
身後突然遠遠傳來一陣亂糟糟的雞叫,有女人大喊:「站住,你這王八蛋!」
「我奉命前來,就自然可以代表慕尼黑。你只需要做你該做的。至於他做了什麼請你不要過問,只要最後達成我們的交易,就沒有問題吧?」
「沒可能!」髏大被勒得喘不過氣。那巨大的力量絕對可以和羅斯門德相比,如今卻出現在一個普通地人類副官身上。達雷一聲爆吼,將髏大整個掄起來狠狠地拍在地上,髏大從地上彈起來又橫飛出去,直撞到一棵樹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達雷渾身上下都冒出一股黑色的氣焰,瞳孔變成深藍色。
達雷的臉色一變,隨即身軀暴漲,一雙巨大的翅膀從背後伸開來,整個外形都在瞬間變了。他的臉色有些靛藍,容貌不同於紅魔鬼,仍保持人類模樣。可怕的壓迫感隨著巨翼鼓起的風撲面而來,他揚起尖尖地爪子,森然笑道:「不錯,算你有見識。我是你地夢,噩夢。」
「除了這個你還關心什麼!現在不方便!」費隆朝他吼了兩句,「先去把這件事辦好吧!」
血烏鴉沮喪地說:「吃完了你就可以去見國王吧?還有教皇,你認識羅斯門德,他們總會安排你去見光神。」
「你怎麼會在這裏?」一隻眼睛的費隆突然出現在身後,隨即他頻頻四顧,也陷入丟失了領路人的煩惱,「克拉爾?喂?奇怪,怎麼突然不見了?」
「怯!」髏大扯著他加快奔跑,回到了原先的入口。本來應該有人在這裏站崗。這會兒卻不知道哪裡去了,只是換了一個鐵柵欄,還上了鎖。
「有了錢你就儘快去見光神吧?」
「糟糕!」髏大猛叫起來,「錢又拿不到了。」
「什麼錢?我們需要的不是錢。」血烏鴉說道,「你是黑暗的魔族,從頭到腳都是。難道你不明白?血肉只是束縛你地皮囊,一旦接觸到黑暗的媒介物,那本質就會覺醒。終有一天。這個光明的世界會容不下你。別忘了,我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去見光神。」
「所以你要喝雞湯?」血烏鴉叫了起來,「我喜歡鮮血,為什麼我們要喝雞的洗澡水!」
「也不。」髏大淡淡地說,「只有我不會有事。你再呆一會兒也是一樣。現在不是已經開始有些不平衡了?」
「閣下,關於這件事有很不好的流言。」副官說,「有人懷疑米蕾尼婭小姐和羅斯門德大人私通,也許懷了孕。在這樣的時候,終極武器聖女之光不能使用的話,必然會造成民眾的恐慌,我們最好進行澄清,現在正是機會。」
「這麼點兒小事都差點兒辦砸了。」達雷罵道,「快滾!」
那吸血鬼如蒙大赦,帶著馬車絕塵而去。是什麼人說句話也讓吸血鬼嚇得渾身發抖?月光洋洋洒洒地照下來,卻始終落不到眼前的人身上,就好像他是一個影子,而不是一個人。
「出來!」他一腳踹倒無頭地屍身,就好像親眼所見一般準確,「我知道還有兩個人!來啊,鬼鬼祟祟躲在那裡。出來和我分個勝負,我是最強的!我會抓住你們,將你們撕成碎片,哇哈哈!」
「撲通」一聲,屍體倒進水裡,髏大驚覺了,在那瞬間,他比那些失去了神志的騎士們更瘋狂。不行,這個秘密不能被發現!
列農拉住了髏大:「別管他了,我們直接去王宮報告,只有教皇才能解決魔法陣造成的局面,我們必須在這麼強的詛咒力延伸到地面上之前破壞魔法陣!」
髏大猛然停住腳步,一股熟悉的屍臭味和血腥夾雜在水道里。
髏大白了它一眼:「雞活著的時候你又不喝。」
「吼!」露西迪一揮爪子,那魔法球悄無聲息地飛進了漆黑的夜空。露西迪冷冷說道:「就聽你的。但是他的責任,從此就由你來承擔。」
「你們怎麼可能去王宮?」達雷冷笑道,「就是去了,連門都進不去。你們根本就不是正規騎士,怎麼可能有資格見教皇和我王陛下?」
「早說嘛。」
車夫獰笑道:「你最好不要費力氣呢。」
費隆愕然抬頭:「你懂黑魔法?」
那猙獰地面孔和平時判若兩人,他獰笑著逼近過來,沉重的腳步聲在水道里發出可怖的迴響。列農「啊」的一聲轉身想跑,突然被一具屍體絆倒,摔得水花四濺。髏大還沒有想清楚該不該一起逃走,大斧已經落了下來。髏大側身一躲,斧子呼嘯著劈進地里,濺起驚天動地的水浪。那領隊一聲怒吼,向前跟了一步,只把左手裡的火把向髏大身上捅去。
髏大旋風般一轉,地上的水被他踢起來,「噗」的一聲將火把沖滅了。髏大隨即在牆壁上一按,整個人憑空躍了起來,貼著頂子壁虎般游過了追擊者的頭頂。那發狂的騎士剛找到他的身影。他突然又直落下來,踢飛了另一個搏鬥中的騎士手中地火把。怒吼聲中,腳步亂響,水花四濺,髏大將一具濕淋淋的屍體論起來,砸滅了另一個火把。轉眼間光線暗了一半,慘叫聲中,有人因為分神而倒地身亡。還舉著火把的人成了新的攻擊目標。
「難道,是在做夢?」髏大真地糊塗了,拍拍手從地上站起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亂叫。「回到利薩的店子里去吧,一定會被狠狠地罵。」
髏大問道:「我不能和你一起么?我想見國王和教皇。」
髏大訝然道:「他在胡說八道什麼?他也瘋了?費隆不是這麼交待他的!」
列農道:「在神像的下面有龐大地地下水道,廣場周圍乞討地乞丐們都住在那裡!有兩百多人哪!」
屍體。
「你說什麼!」髏大跳了起來。
「剛才你為什麼不說?」
「呼,呼。」兩個人都喘著氣倒在地上。髏大肩膀劇痛,用手捂著,血便涔涔地從指縫之間冒出來。費隆吐了一口血,捂著腹部,額頭上都是冷汗,強笑道:「陰溝裡翻船了,想不到會遇到異教徒。不過沒關係,很快就有人來,問題是我們這麼偉大的人不能在地上趴著。來,扶我一把,我站不起來。」
「爸爸!」露西蘭琪絲突然連滾帶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沖了出來,渾身上下傷痕纍纍,擋在髏大地面前哭道,「不要殺他!他也是我們魔族的成員!」
「誰說沒可能!」列農大叫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嬰兒的哭嚎和領路人的消失讓費隆陷入一種迷亂感,他迅速拔出長劍,對髏大道:「好小子,有你的,幸好你在這裏,我去後門,你從這裏衝進去。聽到我破門的聲音你就一起動手,一個也不要讓他們跑掉!」
烏鴉帶著髏大走向樹林,十分鐘後來到了看林人的小屋。血烏鴉一揮翅膀:「就在裏面,去拿吧,隨便拿。」
「我的錢?」髏大低頭一看,箱子上原本有封條,雖然被撕開,但不影響字跡。上面寫著「瑪斯財產」,依稀還有金漆封口,日期是幾年前,好像是聖城保衛戰的時候。
「最後一個點在哪裡?」
「還在下面。」髏大冷冷地說,「你不會自己去看?」
列農似乎受了傷,咬著牙扶著牆壁往前走。「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們沒有事?」
幾分鐘后,三石灶上有一隻鍋子在燉雞,髏大和血烏鴉都流著口水。
車夫答應了,帶著他一路疾馳。「有點兒急事。我繞個小道您不介意吧?」
列農帶著他們來到了一條漆黑的下水道,那散發著臭氣地水路里到處是發粘的苔蘚。污穢彷彿擴散到空氣當中,刺激著人類最敏感的嗅覺神經。
「不錯,我好歹也是修鍊幾千年的烏鴉。」血烏鴉解釋說,「我不信任那些騎士,所以自己跑了,但是實際上我一直跟著你。」
「啊?」
「又有人打架?」髏大一驚,回身看時,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帶著一個大沿帽子,遮住了面孔抱著一隻雞狂奔,一個農婦在後面揮舞著笤帚追趕。髏大鬆了口氣:「原來是有人偷雞。」
「在你最疲憊的時候折磨你!」髏大突然介面說了一句,問道,「對不對?」
髏大點頭道:「因為蔻蔻瑪蓮的關係,多少懂一點兒。高隆印是惡魔之王額頭上的胎記,是增強詛咒的魔法陣,沒有什麼直接的效果。幾乎每個黑暗牧師懂得高隆印,但是很少有人懂得這樣使用。按照這種排列,大概可以將詛咒增幅數百倍。」
「死了那麼多人,你們卻安然無恙。」那副官冷笑道,「你們的體格並不是很強壯,因此只有一個可能,你們就是姦細,將他們抓起來,送到監獄仔細拷問!」
「呸!」髏大吐了一口唾沫,裏面全都是血。「你那計劃早就被騎士工會察覺了,可笑,堂堂的魔神使者,不過是偷小孩的毛賊。」
「為什麼會這麼臭!」甚至連列農也受不了,咒罵起來,「清潔工人罷工了?整個城市的臭味兒好像都在這裏了,以前不是這樣的。」
髏大沉聲道:「但是這個魔法陣遲遲沒有完成。就差最後一個點而已。」
「吸血鬼?」達雷卻哈哈大笑。
數不清地屍體,斷手斷腳。泡在污水中,有些已經開始腐爛,有些剛剛倒進去,淌著溫熱的血。到處是閃動的人影,劍身在鋼甲上磕出火星,趁著舞動的火光,髏大赫然看到是騎士們在相互亂砍。穿鋼甲的劈死了穿皮甲的,穿皮甲的用火槍打爆了鐵皮頭盔下的頭顱,腦漿和血一塌糊塗。匕首刺進了護喉甲的縫隙,鐵鎚不問理由地落在身體任何地方。
列農還活著,正抓著牆壁站起來。髏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輕輕說道:「不要出聲。」列農掙了一下,會意地點點頭,兩個人一起靠著牆壁不動,只有心臟不可抑止地狂跳。
「你真是固執。」血烏鴉道,「一萬塊錢?我知道哪裡有。」
髏大望了一下周圍,一股強大的怨念正在這裏逐漸凝聚,比剛剛更加明顯,在死去的乞丐們地基礎上又平添了騎士們的怨恨。而這種怨念正在某種力量的趨勢下逐漸擴散,孳生,不斷地侵蝕著靈魂。
列農不知道是什麼也看不見還是完全嚇傻了,半天都沒有聲響。髏大站在那裡,屍體倒在他身上,他也不管。他只是看著自己的手,那確實是力量,黑暗的力量就像朝霧絲絲裊裊從他的毛孔里沁出來,他突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渴。或許是聞慣了?他又開始習慣血的味道,他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真鮮美,充滿活力的騎士的血,不是黑暗牧師或是達克尼斯能喝到地任何血液可以相比。
「達雷?達雷是個頑固派,別理他。那麼,那麼就是……」費隆來回踱步,猛然醒悟,咬牙切齒道,「有人利用被盜嬰兒的父母的怨恨,在城內傳播不安的情緒,然後用魔法陣強烈增幅!王八蛋!若魔法陣完成了,那便是史無前例地大暴亂!聖騎士和國王的威信都將不能安撫民心。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們可能幹出任何事情!」
髏大沉聲道:「讓開,我們要去王宮!」
髏大點頭,反正自己也不認識路。馬車路過哨卡的時候有些騷動,但是沒有人盤查。髏大縮在車窗下面,誰知再探出頭來,馬車已經出了城。髏大嚷道:「嘿,繞得太遠了!」
一輛空馬車從背後緩緩駛過來,髏大猛地跳出來,對昏昏欲睡地車夫說道:「喂!去皇宮,到了再給錢沒問題吧?」
所有的女嬰好像見了鬼般一起住口,髏大鬆了口氣,突然想起奶爸阿米亥和淘換者。
人們不愛這座城市了么?不知為何,髏大還是覺得凄涼。
「我知道。」髏大淡淡地說,「我的力量已經開始復甦了。但是正因為要去見光神。我才不能被他們發現。一個黑暗地魔族不會被允許覲見光神,乃至國王,教皇,但是一個騎士可以。我不能被看穿。」
馬蹄和腳步聲攪破了安寧的夜晚,騷動的市民駐足觀看,不時會有一個雞蛋或者西紅柿飛過來,有人罵罵咧咧。只是兩天的差別,髏大看見街角已經不再清潔,那些咒罵的話像是蚊蟲鑽進了耳孔,讓人辛酸。
「你不能殺他,他是我們交易內容的關鍵。殺了他會將我們的交易攪亂,到最後你什麼也得不到。」那聲音帶著一種冷漠感,卻斬釘截鐵,「他成不了氣候,你地戰略不是已經成功了么?他要做什麼,就讓他去做。你地勝利已經不可扭轉,還是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讓他想起了達克尼斯地腐屍陳列場。
「你們兩個!」達雷已經看到了他們,「其他人呢?叫你們抓地人呢?」
「讓開,你這賤貨,誰讓你跑出來的?家族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露西迪咬牙切齒罵著,反手一記耳光將露西藍琪絲打得嘴角流血,倒在一邊。露西迪喝道:「他在幫人類做事。要不是他,我完全可以從容不迫地將計劃行使得天衣無縫,甚至不需要自己出面。現在魔法陣被發現了,我只有提前行動!」
趁著混亂,髏大閃進了漆黑的甬道拐角。追趕他的騎士遇到阻擋,又有了新的對手。髏大屏住呼吸,眼瞧著最後一縷火把的光猛烈搖曳,將瘋狂地殺人者們的影子拖長了照在牆壁上。然後,那縷光也熄滅了,隨著喉嚨噴血的聲音不甘願地熄滅,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金屬相互撞擊,偶爾崩出幾個火星。
「快跑!」一個奄奄一息的騎士躺在地上說,「他們沒有經過彌撒,意志薄弱,受到魔法陣影響,一下子就瘋了。你們快走吧,呆久了你們也會發狂的。」
一聲呻吟,髏大醒來了。
「想不到。」列農脫口而出,又覺得有些冒犯,窘迫起來。「不。我是說,看不出來。」
血烏鴉低頭望著懷裡的母雞。冒汗無語。
一個帶著蒙面巾的人全身籠罩在黑袍子當中,正扛著一隻巨大的箱子想要奪路而逃。見到髏大擋路,他連忙將箱子放下:「這個交給你,我走了。」
「那就不用你們管。」列農剛嚷了一句,就被人抓著手臂架了起來。一個士兵匆匆忙忙跑過來:「大人,裏面的人都死光了,沒有見到敵人,是自己人乾的。」
「吸血鬼!」髏大一驚,想要撞破車門奪路而逃,誰知一碰門把便燙得大叫起來。再看時,門把手紅得發亮,整個車廂內壁都變成了一種灰綠色,布滿了奇怪地尖刺。
「快跑!去找大人們!」列農掙扎著大喊,被人按在地上一頓亂打。髏大大吼一聲,飛起一腳將擋路的騎士踢得倒飛出去,狼一樣疾馳,一躍便上了屋頂,眨眼間將追兵甩得不見蹤影。雖然列農被人毒打。但是總不至於丟了性命,他就不一樣了。附近街區地巡邏隊聽到槍響蜂擁而至,髏大裝作若無其事,閃進了小巷。
「去死,白痴!」髏大幾劍將車頂劈得稀爛,猛地躍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滾,突然撞到一個人的腿。一隻手猛捏住他的喉嚨將他拎了起來,髏大吃驚地看到,拎住了他的人正是剛才還在城裡的副官達雷。
「是我!」髏大看到他像嚇哭了的孩子一樣胡亂揮舞著手臂,列農猛地停住,顫顫巍巍找到了牆壁,扶著,緩緩地蹲了下來,大口地喘氣。
馬蹄聲傳來,那馬車又折了回來,吸血鬼車夫恭恭敬敬地飛起來落到面前,跪下向那副官行禮,竟然渾身都在發抖。
「為什麼?」列農失神地問,「他們平時都是很好的人!」
那農婦甚胖,追趕不上,罵著「便宜你啦」把笤帚丟出去,氣哼哼地打道回府。這架沒有打起來,農婦的姿態甚高,偷雞的挨了一掃帚也沒有還口,始終悶頭不語,看來魔法陣在此並沒有任何影響。「那麼昨天確實是一場夢么?」髏大仔細想來,那麼強的詛咒波動,足以調動全城人的陰暗面,但是就目前看來,並沒有暴動發生。難道露西迪取消計劃了?
一瞬間,一股可怕的力量從達雷的腕上傳來,達雷一把打掉了髏大手裡地劍,將他像小雞一樣甩來甩去。
「不錯。」露西迪哈哈大笑,面孔瘋狂而狠毒,「很乾脆的交易,我喜歡。」
髏大緩緩移動腳步。黑暗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他可以清楚地看見水裡橫七豎八的屍體,泛紅的污水,激烈地打鬥著的每一個人。他們的呼吸聲在黑暗中變得恐懼。恐懼,但是更加瘋狂。
髏大一驚:「露西迪!你就是藍魔神使者露西迪!」
「有人會來?」髏大卻掙扎著爬起來,「對不起,我要先走。原諒我,我需要這些錢。」
帶有缺口的鐵柵欄門被打開了,空氣在瞬間變得凝滯,幾秒鐘里,城市的喧囂就已經被甩在背後。
「髏大?」列農帶著顫音輕輕喊道,「是你么?你活著么?」
「逃走么?」髏大和列農交換了一個眼色,可惜溝通有些問題。列農「哇」地號啕大哭:「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不是姦細!」
露西迪一怔:「你認識我的女兒?」
「在這裏。只要連上這個點。魔法陣的這半邊就會開始連鎖反應,這地圖上大片的覆蓋空缺區域就消失了。」髏大在地圖上唯一稍嫌空曠的地方圈了一下,「中央廣場?」
「不可能。」髏大奇道,「這樣的屋子怎麼會有那麼多錢?而且這麼近?」髏大一回身,烏鴉已經不見了。髏大「咦」了一聲,左右沒有蹤跡,只好把眼光放回到那看林人的小屋上來。烏鴉地出現和消失都像是一個淡淡地謎團,髏大有些驚奇,但是突如其來的嬰兒的哭嚎聲引起了他地注意。
「你?」髏大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有些明白了,「你不是達雷。是吸血鬼!」
「但是他們太強壯了。」髏大解釋道,「他們不是神職人員,平常又習慣於用武力解決問題,見到死了這麼多人,就急得眼紅了,正中魔法陣的影響。那些沒有發瘋或者比較晚發作的人,大都不是因為意志堅強。而是因為不夠強壯,出了事總有剛才那些人頂在前面,輪不到他們發狂。」
費隆沉思著,那魔法陣看似和案件地點吻合,卻又不是很容易破解。似乎一個套著一個,之間或許會有連鎖關係,不是不精通魔法的他們能夠分析透徹。他招招手:「立刻稟報教皇和聖堂,這不是我們單方面可以分析清楚。」
「住口,沒有什麼比死了更可靠,我會讓他連靈魂也剩不下!」露西迪高高地揚起爪子,一團烏光開始從他的掌心凝聚。露西藍琪絲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住搖頭。露西迪獰笑道:「你陪他一起死好了,省得給我丟人。」
髏大放下箱子剛衝過去,一個矮小的蒙面人從頭頂尖叫著躍了下來,用狼牙棒狠狠砸了他的肩膀,一根釘子深深釘了進去。髏大一聲大叫,向前倒去。那人在他背心又是猛擊,將一隻手臂砸得鮮血淋漓。髏大忍痛向前一滾,起身的時候掀起一張桌子砸向那人,又用劍跟著猛刺過去,直將那人和桌子一起釘在牆上。那人臨死用手裡的狼牙棒一掄,擦到髏大的臉,在上面留下幾道血痕。髏大用劍不停地刺,直將那人刺成了蜂窩一般。
黑暗中,有個女人在窺視著髏大的一切,血烏鴉赫然也在一起。那女人笑道:「你看,他拼了命在犯罪。」
身後傳來費隆的一聲慘叫,髏大看時,他的肚子上鎧甲縫隙間被捅了一刀,但是兩隻眼睛都冒出凶光來,用手指插進對方的眼睛猛力一掀,又是一扭,將脖子扭斷了。
那人一溜煙消失在樹林深處,髏大暈頭轉向,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向屋裡望去,地板上到處都是嬰兒的尿布之類,女嬰像是衣帽一樣隨著襁褓被掛在牆壁的鉤子上,排得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倒像個蜂窩。見到髏大進來,所有地女嬰一起哭聲大作。
突然有人扯他的腿,是列農,滿臉都是鮮血,哭嚎著說道:「我們來晚了,這裏只有屍體,大家突然都發狂了!」
「啊,啊!」髏大著實吃了一驚,指著他「啊」了一會兒,遲疑地望著他懷裡地母雞問道,「你找到心上人了?」
「不!他們都死了,你們不能下去!」
「不!」露西蘭琪絲撲過去擋在他身上,苦苦哀求道,「爸爸,他隨口說說,饒過他吧!我們把他關起來,我們可以把他關起來,他不會再礙事了!」
正想著,那偷雞賊卻徑直來到他的面前,兩條腿甚為細長。「你醒了?」那人抱著一隻母雞,將大沿帽子一掀,赫然是烏鴉的人形姿態。
一聲慘叫好像推開地獄之門的手,無數地慘叫聲湧出來。怒斥、砍殺、哭嚎,那是地獄地聲音,髏大千百次聽到過的。他霍然跳起來,趟著水流朝前跑去。
髏大奇道:「你早就恢復力量了?」
列農回頭望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嚷著「對不起!」,更加快速的向前跑。
※※※
費隆懊惱地一揮手,達雷副官帶著兵士離開了。髏大指著地上地魔法陣圖道:「這個就是高隆印。」
「見鬼。」髏大隻好自作打算,一把推翻伸手來抓他的人,回身就跑。耳中聽到從背後傳來火槍的轟鳴聲,髏大一驚,卻打中了迎面而來的人。髏大回頭一看,是列農撞翻了持槍的副官。
「列農!」他大聲地喊叫著,隨即看到了熟悉的景色。
髏大喜道:「還等什麼?走啊,去拿!」
「不。」血烏鴉道,「他是在犯罪,所謂犯罪,是要有理由。若沒有理由,便是瘋了。」血烏鴉突然扭頭對黑暗中說,「所以他是犯罪,你是瘋了。」
「我也開始這麼想了。不過,以前應該不是這樣的。」列農忍不住吐了起來,四周到處都是嘔吐聲,大多數人剛吃完晚飯,很有些積蓄。列農喘著氣:「我肯定到昨天為止都還有人住在這裏!」
髏大猛地離開牆壁大踏步朝他走了過去。那騎士一驚,髏大從水裡拎起一把鎚子,一腳將一具屍體踢得飛起來,撞向對方。那領隊一聲怒吼,大斧直劈,屍體瞬間分成了兩半。髏大緊走幾步,一錘砸在他沒有頭盔的頭頂,將整個頭都砸得稀爛。腦漿和頸子里的血直噴到身上,髏大突然覺得異常暢快。
屋裡後面傳來費隆的大吼和門板被踢倒地聲音,髏大連忙沖向正門。誰知剛要撞上去,那門自己開了。髏大手忙腳亂地拔出長劍,大喝一聲:「站住!」
他忙著擦乾嘴上的鮮血,來不及回答。列農已經哭了起來:「你們這些混蛋,我在這裏,你們來啊,來殺我啊,殺害同胞的騎士?國王不會饒了你們,羅斯門德大人也不會,因為我也不會饒了你們,我不會逃走,來啊,我在這裏!你們這些豬玀!」
那人道:「珠寶金幣,總共價值五千萬。」說著他將箱子蓋子打開,果然金光燦爛,晃得人頭昏。那人把箱子一蓋,塞到髏大懷裡:「拿好,交給你了,再見!」
打鬥聲逐漸少了,漸漸地只有零星的金鐵交擊。髏大看到還有兩個人,最強的兩個人,一個已經受了傷。蹲在地上蜷縮著等待機會,眼睛像狼一樣散發著冰冷地光。然後,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幾步外地對手耳根一動,惡狠狠地猛轉過身來,一斧砍飛了他的頭,正是那領隊的國王騎士。
「一方面我想見教皇。另一方面,我信不過剛才那個人。」
突然一把劍透過車廂直刺中車夫的屁股。那吸血鬼一聲慘叫從車上跌下去。
他在屍體上踹了又踹,就像樂於折磨一個世仇。整個胸鎧都被巨大的力量踏得凹了進去,骨頭斷裂聲清晰可聞。他突然回過頭來瞪著髏大和列農,裂開嘴惡狠狠罵道:「哭什麼?膽小鬼,你們也配做騎士?」
「羅嗦。我會想辦法。讓蓮復活是我活著的唯一理由,我不會放棄。」
「說些廢話,不去看看怎麼能交差。不走就不要擋道!」領隊的騎士已經超級沒有耐心,一把將髏大推開。髏大跌進污水,仍朝著列農大喊:「不要去,危險!」
髏大站在哭嚎中心,無數只小手伸向他,幾秒鐘里彷彿見識到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事情,一顆充滿愛的心被磨礪得粉碎,不顧一切咆哮:「不,不許哭啦!」
地毯上推開巨幅都市地圖,髏大用紅筆圈出丟失女嬰的人家船點,費隆用藍筆點出群毆時間的地點。那些圈點幾乎涵蓋了全城,很難找出關聯。費隆沉思了幾秒,用筆將其中一些丟失女嬰的地點在地圖用直線相連,正是一個近乎完整的魔法陣圖!
髏大一個人獃獃地坐在污水中,那水並不深,深的是黑暗的腐蝕力。讓髏大的心不停地向下沉。什麼東西漂過來了。是一顆腐爛的頭顱,翻白地眼睛在水面或載或浮看著他。一股黑暗的氣淡淡地從污濁的水域中升起來,髏大詫異地看到自己的手掌中所起的變化。
「住手。」一個甜美地聲音突然從漆黑的樹影中傳了出來。露西迪渾身一振,扭過頭去。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要殺死的惡魔使者,聽到那清涼柔美的嗓音卻停下手來。
「喂!」髏大眼瞅著費隆跑到後門去,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難道,這裏,就是被偷走的嬰兒的藏匿所?」
髏大和列農一驚,他們剛剛才從裏面出來,這裏已經有人在報告戰況。正在猜疑,那副官已經喊了起來:「姦細,把他們抓起來!」
「不遠。」車夫詭秘地笑著,露出兩顆鋒利的尖牙,「還超了近路呢。」
他的副官達雷卻沒有立即行動:「閣下,我個人認為應該將這件事稟報聖女米蕾尼婭小姐,關於這麼大型的魔法陣,米蕾尼婭小姐才具有最直接的化解能力。我們不能指望某個神官或者是效率低下的魔法研習委員會。」
「你們在幹什麼?」髏大驚呆了,他大聲地叫喊,沒有人理會,只是氣喘吁吁地廝殺。穿皮甲的死光了,屍體一個個倒進水裡,火把亦不能倖免,發出「噗噗」地聲音逐個熄滅,剩下一個個盔纓和斗篷燃著火星的人瘋狂地向對方繼續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