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奇愛歷險》第一部 悶棍與冰霜新星

七、奪刀

第一部 悶棍與冰霜新星

七、奪刀

他們跟我來到南瓜田,醉醺醺地問哪裡有酒可喝啊。我就帶他們去挑南瓜,田壟間一個個碩大金黃的南瓜,就像是一隻只金色的燈籠,熟得瓜藤都已經開始枯萎了。我們選了三個巨大的南瓜,每一個都有半拉桌面那麼大。我讓他們小心地將南瓜架在凳子上,他們問:「酒呢?」
「聽我說。」我將一隻腳踏到桌子上,「寶物應該屬於付出了勞動的人。」
哎喲哎喲哎提醒他說:「滅世雙刃。」
「住口。」吉恩將刀抽離他的背心,讓他顫抖著跪倒在地。吉恩將刀刃的血珠揮落,冷冷地說:「向那些冤死的人們謝罪去吧!」
「等等!」我急忙向三兄弟大打手勢,「我去看看。」
我點點頭,遠遠地隨著那身影沒入曼德拉莊園。
「對!」三兄弟齊聲附和。
走廊里有燭火,我從陽台的門縫望進去,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傭挽著裙子,端著一盞燈走了過來。吉恩突然從黑暗中閃出,一刀割斷了女傭的脖子,用手接住墜落的油燈,輕輕一吹。女傭喉嚨鮮血狂噴,吉恩拎著她的頭髮將屍體放倒。走廊里重新變得一片漆黑,我驚得手腳冰涼。
晚上我請他們到我家繼續喝,因為我有一種別的地方喝不到的甜烈酒,南瓜酒。說起來,這可是我家的獨門秘方,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做,好在我學會了那個秘方。製作其實很簡單,選一個合適的南瓜,在瓜蒂附近錐兩個小小的深孔,然後將酒藥倒進去,再將孔用濕泥封好。太陽曬,露水浸,如果天氣配合,有個十天八天的發酵,酒就算成了。
「好主意。」「同意。」「聽你的。」
吉恩幾乎殺任何人都是一刀,有的連刀都不用。她直奔頂樓,在她進入最後的房間之前,她已經殺了四十多人。被殺的人直到死前都不知道死神在逼近,吉恩恨透了他們,出手毫不留情。紅衣主教精銳的僧兵就像麥稈一樣在她的刀下無聲地倒下。
那真的是吉恩,我認識的吉恩么?
「快跑!」我摸出一捆雷管,點燃了,直丟過去。
她根本沒有直奔目標,而是儘可能多地殺人,一個房間挨著一個房間動手,殺幾乎所有的人。她真的有足夠的理由下手殺那些人么?還是僅僅為了上級的命令?換了我,我做不到。我從未殺過一個人。雖然我一心想當刺客,但是我會想起屍體的家小,儘管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我在南瓜下面放了酒桶,用刀在南瓜底下開了小洞,酒就從南瓜裏面流出來了,酒香四溢。
「哇哈哈……」三兄弟猖狂地笑著,「這不成問題。」
「他們已經接管了這件事。事情的嚴重性使得教皇決定撒手不管這件事,以免黑暗勢力擴散,繼續影響教廷。我並不想知道,但是那個情報官員對我色眯眯的,主動把知道的全告訴了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再出現過。但是他說那是滅世雙刃,然後問我有沒有法子阻斷黑暗的腐蝕,使得滅世雙刃能夠為凡人所使用。
他們的樣子很懊悔,老大依喲依喲依說:「我們在尋找秘銀礦的時候無意中炸開一個洞,裏面有很多古代僧侶的屍體,大概已經有四、五百年了。其中有一個屍體,手裡拿著一對匕首。叫什麼什麼……」
那是吉恩。
「不好。」我的心中一驚,吉恩不知道他手裡拿的是滅世雙刃么?持有它們的人是無法被殺死的。方才的順利得手,完全是因為曼德拉主教在全神貫注地進行儀式無法移動,吉恩進攻的時機可以說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僅有的一次機會可以將曼德拉主教的雙手斬斷,奪走滅世雙刃,吉恩竟然沒有那麼做。
我們輪流在桌子上跳舞,反正我的桌子也不值錢,塌了就塌了。但是它奇妙地沒有塌。我們手搭著手一起在院子里跳舞唱歌,唱「一呀嘛、一呀嘛、一呀嘛一……」他們說要是有老妹一定要嫁給我。
多日以來,我一直在觀察曼德拉主教的行為,觀察哪些人和他有過接觸。他出行的時候祭司和僧兵前呼後擁,很難下手。而滅世雙刃是不是真的在他手裡,是不是放在家裡,我都難以確定。
於是當日入夜,我們在曼德拉主教的藏寶室外鑽了孔,埋了雷管。然後我們拉了火藥線,準備點火。我一直在牆頭放風,觀察曼德拉莊園的動向。曼德拉的看門人一直沒有關心過我們的舉動,一切都很順利。然而就在最後的時刻,我看見門口的僧侶突然一聲悶哼,倒在地上,似乎是被毒針一類的東西打中的樣子。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夜行衣,沿著牆角輕巧地跑過去,將屍體拖到樹叢里。
第三天,我們確定了一個方案。由我摸清他家的地形,確定藏寶室的位置。然後三兄弟挖洞,從他對面一直挖過去,正好他家對面那房子被我租下來了。我請了幾個臨時工,搬來了一些磚堆在院子里,刮掉了牆上的牆粉,裝作要大興土木的樣子,這樣有人聽到用鎬刨地的聲音也不會奇怪了。
「但是我們冒了險,用了半噸炸藥,什麼也沒得到!」銅須老大叫了起來,一抹黃鬍子上的酒沫,「詛咒那個紅衣強盜!」
「乾杯!」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很多,我的酒管夠。如果不是因為秘方的配料很貴,這酒目前又沒有什麼名氣,我會考慮用它發財的。
我點點頭,三個酗酒的矮人礦工辦事,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但是我對他們的技藝也是滿懷信心。那個藏寶室有沉重的鐵門,打開它需要曼德拉主教唯一的一把鑰匙。不過只需要在裏面頂上一塊磚頭,曼德拉主教寶貴的鑰匙也打不開了。只要我們的速度足夠快,我們就可以搬空藏寶室所有的東西,然後逃之夭夭。
「就這麼辦了,明天我們去將他家搬空。」三兄弟一起舉杯,「乾杯!」
我拆下手上的珊珊給我纏的紗布,仔仔細細地將刀柄重新纏起來。月亮布彷彿受到了黑暗的吞噬而抽緊,起了反應,死死地繃緊在刀柄上,竟與刀柄融為一體。
有南瓜酒,進度奇快,矮人三兄弟只用了兩天就挖到了曼德拉莊園的地基底下。在這兩天里,我數度潛入曼德拉莊園,並且從建築師的家中偷到了建築圖紙。
我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老大叫依喲依喲依·銅須,老二叫哎喲哎喲哎·銅須,老三叫嘿喲嘿喲嘿·銅須。
「既然曼德拉主教背信棄義,你們應當從他手中得到足夠的補償,這是冒險者應得的。」
我閃電一般衝過去,厲喝道:「砍他的手!」
一周后,我在曼德拉莊園對面租了房子,開始觀察一個人的動向。那是一位主教。曼德拉主教是紅衣教派的領導者,對抗黑暗勢力的領頭人。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被選中,越容易墮落。因為他不單單是了解黑暗,他還不得不接觸他們。
他們的名字讓我想起一首歌的調門:「一呀嘛、一呀嘛、一呀嘛一……」倒是真的很好記的。
被獻祭的孕婦躺在魔法陣中央,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口中發出失魂落魄的呻吟。突然間,她的面容衰老了,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迅速癟下去,就好像血肉被抽干。唯一隆起的是她高脹的腹部,在這時候炸裂開來,黑色的血漿四處飛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響從地下傳來,整個樓都猛烈地晃了兩晃。矮人三兄弟動手炸藏寶庫了,曼德拉主教一下子又倒了下去,撲倒了地上的蠟燭。黑色的火焰燃著了地板上鮮血,我知道機會不會再來。
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其實是很難的,特別是酒性要烈,這沒有我家的獨門秘方是絕對做不到的。就算有秘方,一年裡能喝到最好的南瓜酒也只有南瓜收穫的這個季節,沒有好器皿的話窖藏很不容易。
因為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她。
珊珊說:「已經包在你的手上了。」
當天下午,他們從冒險者協會在仙都的分舵搬來了一個大箱子,打開之後,裏面有幾把黑漆漆的鋸和鑿子,還有一大堆紅色的貼有危險標記的雷管。
「至於那對刀,我想不用凈化。凈化之後它就是普通的刀了,它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我給他們看了我手上的紗布,在月光下,那紗布發出朦朧的光亮,「我有能持有滅世雙刃卻不受污染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你們將刀借給我使用。我會簽署一份合同,表明這個偉大的發現屬於銅須三兄弟,在我死後必須歸還。」
第二天睡覺。
「缺這個。」我給他們一人一隻跟珊珊要來的長筒絲襪,「套在頭上。」
吉恩的身手麻利,狠毒而毫無破綻。她比我更了解曼德拉莊園,她的目標顯然也是滅世雙刃。但是除了刀之外,她是來殺人的。這一點和我不同,如果沒有軍情局的命令,她不會這麼放手去干。她的速度奇快,每一個守衛的位置她都了如指掌。短短的五分鐘,她已經殺了四個站崗的僧侶,穿過一百米寬的草坪,翻入二樓的陽台。沒有任何被殺的人發出一絲聲響,屍體都被她拖走藏好。
「應該是在這裏。」我指著圖紙上的一處,那是個地下室,寫著「藏寶室」。但是在這個地方周圍,圖紙上畫了一層斜紋和一層沙點。結果後來發現,斜紋是鋼管,沙點兒是花崗岩研磨的水泥漿。
這些天以來,只有一組訪客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是矮人三兄弟,應該都是礦工。三個矮人礦工,會和主教之間有什麼樣的關聯呢?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矮人一樣,他們身材五短,長著茂密的鬍子,瘋狂地喜歡喝酒,善於唱祝酒歌,而且名字都很奇特。
我四下尋找的時候才發現,吉恩已經昏倒在地上。原來是她卸下了門板撐在我身後抵擋雷管爆炸產生的衝擊,結果撞到了頭。女人身體輕,干這工作實在是不合適。
喝得太多,站不起來。
那是曼德拉主教在頂樓的一個大廳。門縫裡透出燭光,還有含糊不清的念詠聲,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舉行什麼儀式。
這可麻煩了,這地方比我想得還要可怕。
珊珊告訴我:「曼德拉主教變了。他越來越詭秘,我懷疑他在研究黑魔法,甚至懷疑他和最近的嬰兒失蹤案有關。在我為他的祭司進行治療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那是一種充滿黑暗力量的刀傷。幾天後,那個祭司死了。他的屍體在停屍房變得乾枯,為了不引起恐慌,教會封鎖了消息。更糟糕的事情是,他沒有透漏原委。我作為驗屍官呈交了報告,關於刀口的深度,寬度,黑暗擴散的時間反應,都做了報告,而為了這份報告來尋訪我的不是大教堂,而是軍情局。
搖曳的燭火將她的身影拖長,在牆壁上映出光怪陸離的圖案。那些僧侶大叫著揚起手中的刀,一起惡狠狠地向她撲來,但是又一個個倒在她的刀下。一道黑色的閃電滑過,吉恩一聲悶哼,身體飛起來撞到牆上。但是隨即,她的身影像一隻燕子,孤傲而自由地飛翔。無數的電光、黑魔法掀起的死亡陰影,全都落在她的身後,她是孤傲的燕子,一瞬間就要分出勝負。牆壁上繚亂的分花燭影中,她的刀已經刺入了曼德拉主教的后心。
「該死!」我咒罵著,早該讓矮人三兄弟購買十倍的炸藥,把這棟罪惡的建築炸飛。如此說來,我並沒有眼花,那個年輕的女傭形象是老管家使用了巫術的結果,代價應該就是嬰兒的血。滅世雙刃曾經是惡魔賴恩用來獻祭給黑暗之神的祭器,難道曼德拉主教在研究這個,不惜殺害嬰兒么?
曼德拉主教跪在地上,開始狂笑,他的聲音漸漸在喉嚨里變了,變得不像是人類,粗重邪惡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地上的魔法陣迸射出猛烈的電光將吉恩驚退,四周的燭火變成了黑色的火焰,牆壁紛亂的燭影彙集到一起,凝成一個羊首惡魔的巨大身影。是薩特惡魔將軍賴恩!
「我很崇拜她。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美麗的笑容。從那以後,我就發奮學醫,要當一名醫官。那捲紗布是我的寶貝,我將它珍藏在我的急救箱底,用它激勵著我。這些年來,我挽救的生命比得上惡魔賴恩用那對雙刃殺的人,所以我有足夠的把握,如果你用那捲布纏住刀柄,黑暗就不能控制你!」
「沒錯!」三兄弟義憤填膺,齊聲咆哮,「用鎬打死他!」
「在我四歲的時候,跟父母在前往永生森林的旅途中,被一頭髮狂的野熊襲擊。他們都死了,母親臨死前還將我護在懷裡。那頭熊做了這樣殘暴的事情,依舊想來殺死我。但是幸好,永生森林的精靈們路過,那頭熊跑了。一位仙女一樣的精靈祭司為我包紮了傷口,用了一卷神奇的紗布。她說,那是月光凝成的布。對於我父母的遭遇,她難過得想要落淚。後來她說我身上那傷是被黑暗力量腐蝕的傷口,只能用月亮布才能驅逐黑暗力量對靈魂的侵蝕。
我小心地沿著她的足跡爬上二樓,屏息傾聽裏面的聲音。如果吉恩發現有人跟蹤,一定會等在這裏,一刀就要了對方的命,我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不敢隨便將腦袋伸出去。寂靜中,我聽見屍體委頓倒地,在地板上拖動,關閉房門,越聽越害怕。吉恩殺人如麻,但她卻是我愛過的女人。
他們目前很沮喪,我來到酒館裝作請客喝酒,他們很快就加入了我的行列。珊珊給了我一瓶醒酒藥,我吃了,酒流到肚子里就跟白開水沒有區別。
我隱隱覺得,吉恩被騙了。是的,跟珊珊透露消息的情報官一定是隱瞞了很多,既然自己拿不到,就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吉恩。他安的是什麼心?希望藉著滅世雙刃的靈魂腐蝕來毀掉吉恩么?
轟隆一聲,影子隨著氣浪跟窗子一起被炸得支離破碎,曼德拉主教的鋼琴一直飛到草坪上。我和吉恩一起滾到走廊的另一頭,幾乎從那裡飛出去。沉重的門板壓在我身上,我費了好大力才將它一腳踹開。
我重新握緊那兩把刀,比劃了兩下,再也沒有剛才的那種衝動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踏實感,就彷彿用鐵鏈馴服了一頭惡龍,而鎖鏈的另一頭就牢牢牽在你的手裡。我將滅世雙刃用布裹好,放在吉恩手中,將她的手合攏。沒有將刀帶回的話,她一定無法交差。原本我想要殺人的刀,但是一見到吉恩,我就忍不住想把能給她的都給她。
「蠢貨。」曼德拉主教口中淌著血,驚懼道,「要對抗黑暗,只有掌握黑暗。小小的犧牲,就可以阻止黑暗的蔓延。你破壞了我的儀式,反而會將惡魔引入這個世界。」
「不!」惡魔的影子卻不肯跟著屍體倒下,反而扭動著站了起來,「該死的人類!」他咒罵著,那影子從牆壁和屍體之間脫離,走了兩步,伸出巨大的爪子,抓向吉恩。吉恩閃開來一刀猛削,就像是在空刺,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傷害,駭然後退。
我回到那房間里去,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破爛的牆壁下找到滅世雙刃其中的一把。我又到草坪上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把。僅僅是握著它們,就有一種嗜血的衝動,讓你想要變得瘋狂。黑暗凝成赤裸裸的力量,讓你想要舉著刀膜拜。
我跟著屍體一路追上去,心裏覺得很不妙。吉恩越來越激動,她連屍體都不藏了,甚至不再隱藏行蹤。但是最後,她控制住了情緒,站立在大門前。兩個守衛歪著頭倒在她身體兩邊,她鬆開抓著他們頭髮的手,屍體便無聲地滑落。
矮人三兄弟給了我一個防毒面具,外加一個礦工帽。他們說:「干吧?還缺什麼?」
她的身材,她的動作,即使是多年不見我也能夠分辨得出,是她。珊珊說過,軍情局已經介入此事。難道說,現在被派來處理此事的人是她么?
「對,那東西不幹凈。所以冒險者協會讓我們送到光明大教堂來看看是不是能凈化。誰知我們給了紅衣主教曼德拉之後,就沒有下文了,他一心只是想將我們打發回去。他說,這東西本來就是光明教會的東西,所以不肯簽署冒險者協會的移交文書,也不肯將東西還給我們。」
曼德拉主教雙眼露出可怕的綠光,透胸而過的傷口在迅速愈合。他的喉嚨發出低吼,騰身從地上站起,雙膝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關節反折過來,向前扭曲,就像是羊的後腿。四周的光線迅速轉暗,彷彿被什麼東西所吞噬。他的頭蓋骨隆起,面容抽搐,生出一對山羊角,身軀漸漸被黑霧包圍。
「我也不傻,他泄漏秘密給我,根本只是想自己得到滅世雙刃而已。我知道那對匕首對刺客而言意味著什麼,他們都瘋狂地想要。所以我跟他說,沒有法子。光明教廷都凈化不了的東西,我無能為力。我只是個醫官。
她依舊昏迷,我忍不住將她抱起來,抱在懷裡。這可能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可以和她如此相擁。我輕輕地拉下她的蒙面巾,經過血腥的廝殺,她的嘴角卻在笑,像是睡著了。她那麼堅強,卻又那麼天真。畢竟,她才只有十八歲,正是人人羡慕的年華。
兩個錯愕中被割破了喉嚨的僧侶捂著自己的脖子,在她的身前轉著圈倒下。血從吉恩的刀上滴落。曼德拉主教手中持著兩把黑氣繚繞的匕首,腳下躺著一個懷孕的婦人,神情痴迷地望著她。四周都是蠟燭,划著我看不懂的圖案。
時機到了,我問他們究竟是在仙都城做什麼,因為矮人的國度索巴丁在地底,離仙都挺遠的,而矮人都熱衷於在地底猛挖,忙著冶鍊秘銀和許多神奇的金屬,沒空來拜訪人類。一般來說,都是人類去找他們。
「在這個世界的地下沒有矮人過不去的地方。我們要做的只是不要把整棟房子連帶財寶一起炸飛。」
謝謝。
我看得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面。我不敢靠近,吉恩的警戒範圍比尋常刺客要寬得多,我只有在她專註出手的時候才敢從她背後隔著五十米以上的距離移動。一直到她進了二樓的陽台,我才敢越過草坪。
「矮人的法律真好。」我說。
屋裡的地板上有兩個黑衣的教士,都已經喉嚨被割倒在地上,流了一地血。這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屋子裡吊著很多籠子,其中的一個籠子里還有一個白嫩的嬰兒。我衝過去用手摸了摸嬰兒的腳,是個女嬰,還活著,但是吃了酒或者什麼類似的東西,睡得很死。我頓時想起珊珊說過的話:「我懷疑曼德拉主教在研究黑暗魔法,甚至懷疑他和最近的嬰兒失蹤案有關。」
我問道:「那捲布真的可以給我么?」
但是我卻已經選擇了復讎。
我放下心來。但是我始終覺得無法面對她。
老二哎喲哎喲哎和老三嘿喲嘿喲嘿一起叫起來:「他是個大騙子!」
「上帝!」他們一起驚叫。那是不折不扣的烈酒!喝起來還有點兒甜。他們衝過去幾乎要將頭扎在桶里,簡直沒人能將他們拉開。我看得哈哈大笑,拿出一些巨型的啤酒杯,才讓他們冷靜下來。
「但是實際上是有法子的,我有一樣寶物。
我靜靜站在走廊的陰影中,凝望著她的身姿,頭一次如此感動。是的,這就是吉恩,她和她所堅守的正義。只因為這一瞥,對於六歲的時候能遇見她,我決不後悔。
「安靜。」老大依喲依喲依說,「依照矮人的法律,從地下挖到的一切東西,不管是自然的遺產還是歷史的遺產,都屬於挖掘者所有。我們的家族祖先曾經挖到過一整個秘銀礦脈和一頭龍的墳墓,我們卻沒有從本次具有重大發現的挖掘中獲益。我們真是對不起祖先。」
依喲依喲依咬著一根大銅煙槍說:「半個小時你不回來我們就動手了。」
「曼德拉主教!」吉恩一聲嬌喝,揚起了手中的刀,「這是為了那些被你殺害的人!」
吉恩迅速登上樓梯,消失在三樓,我才敢從陽台進入走廊。奇怪,剛才明明見她殺了個年輕美貌的女傭,難道我眼花了么?地上女傭的屍體是個老太太。她的手裡拿著一串房間鑰匙,看來竟是個管家呢。她要去哪個房間呢?吉恩忘記將她的屍體拖進房間藏起來了。我隨手打開一扇門,想要將她的屍體拖進去,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吉恩一腳踢開了大門,手中刀光閃爍。
「呃。」我冒汗,他們暴力傾向真重,我都沒有想過要打死誰。我說:「也不用那麼激烈。我們去把他家搬空吧。」
我很想大聲喊她的名字,但是我沒有勇氣。她很可能會殺了我。執行任務的刺客都是不講情面的,而她對我已無情誼,就像我對她也已無奢望。五年過去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背叛了她,然後遭到了報應。我現在沒有資格面對她,我想要的是,復讎。
聽見我的聲音,吉恩來不及說話,我們一左一右,交叉閃過曼德拉主教的身前,匕首出鞘。黑暗中,最黑暗的地方,就是他持著滅世雙刃的手。刀鋒掀起的兩道弧光閃過,他的雙手應風而斷,帶著兩把刀落在地上,那附著在刀柄上的兩隻手瞬間變得乾枯,就連血都被吸干。他發出呻吟聲,但是聲音也彷彿在萎縮,隨著血液的乾枯而抽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