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隔絕的世界

走出船艙，發現外面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和那個小島的氣候完全不同。我的視線馬上被遠處的藍色小山所吸引：彷彿是一顆藍色的巨大寶石，被鑲嵌在龐大的黑色底座上。

這是在整理馨雨的房間的時候找到的，它被放在枕頭下，雖然有些破舊，但被書頁很是平整，果然是馨雨的風格。當時我拿起它的時候，甚至還感到書本帶有一絲溫暖，讓我在惆悵中覺得親切。

咚！船身受到猛烈地撞擊，孩子們忍不住歡呼起來。經歷了長達兩個小時的行駛之後，船終於靠岸了。

附近的這些小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旅館的上方，都豎著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很容易就找到。這些旅館，原本是讓附近其他的小島的居民暫住的，並沒想到會迎來我這個千里之外的來客。

房間的陳設很樸素，看不到任何現代化的設備，沒有電燈，更不用提音響。既然無法欣賞音樂，我只能一邊聽著周圍的海濤的聲音，一邊將自己的東西從旅行包里拿出來。

在黃色的燈光下，幾個男人圍著一個破舊的桌子喝酒，說著那些我聽不懂的語言，婦女和孩子聚在一起，將蔬菜洗的乾乾淨淨。我在另一個角落找到一個乾淨的椅子坐下，盡量不讓旁邊桌子上厚厚的灰塵弄髒我的衣服。而我的進入，似乎並沒有引起他們過多的好奇。

正當我看得出神，忽然那個房間里出現一個女人，走向靠海的窗戶，背對著我將窗戶關閉。

她就在我的對面……想到這裏，我表面平靜，但心裏激動不已。猶如深山中的老獵人，埋伏在期待已久的目標附近，滄桑的臉上滿是沉竣，唯獨他扣著扳機的手指在微微顫動。

不知是本能還是條件反射，我立刻縮下身子，躲到窗口的牆壁下面。

為什麼我不想被她看見？我反覆問自己，但是得不到答案。

中央花園裡有幾條小道，將四周的房間聯繫起來。我對面的房間就是那個另一個窗口面朝大海的房間。透過花園裡的樹木，再透過那個散逸著海水涼爽氣息的房間，我能從那個窗口看到無邊無際的大海。

一瞬間，我的心情變得十分輕快，我堅信，我能在這裏找到馨雨。

可能是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沒有立刻關窗，把雙手放在窗扇上，眼睛向花園裡張望。

馨雨並沒有看到我。花園裡繁密而高大的灌木，巧妙地掩護著我。

三個月以來，我一直在追逐著渺茫的目標，漸漸地對自己都失去信心。當我快要放棄的時候，這個目標卻如同上帝降臨般出現在我面前。這種強烈的變化，使我的心理沒辦法立刻作出調整。也許就是這樣吧，我安慰著自己。

我忽然注意到有一個房間的窗戶面向大海，於是停在這個房間門口，向小女孩示意我要這個房間，同時從皮夾子里拿出更多的錢。

島中央的山上沒有任何房屋，滿山都是純凈的藍色，而山腳下零零散散地布落著一些人家。花半天時間將小島轉一圈，發現全島只有三個小旅館。我走進環境最為清雅的那個旅館，什麼話都不用說，把錢幣交給門口的一個小女孩。她帶著我走向一個房間，同樣，什麼話都不說。

船上的人不多，總共才十幾個人，讓人覺得這麼龐大的船隻裝這麼點人，似乎有點浪費。

窗口很大，可以將花園裡的美景盡收眼底：花園裡種著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都沒有刻意修剪過，有點繁雜卻很自然，陽光如瀑布般傾斜而下，將整個花園照得亮堂堂的，就連花園旁邊晾著的白色被單都顯得充滿詩意。

她轉過身，來關閉靠近花園的窗戶。果然是馨雨！我的心臟忽然加速跳動，震撼的激動感讓我手足無措。

我從包里取出一本封面有些破碎的《理想國》，輕輕拂去桌子上的塵埃，將書本攤開，翻到我昨天看的那一頁。

當我再次站起身子，對面的窗戶已經被關閉，連馨雨的影子都沒有。有一瞬間，我懷疑剛才看到的，是自己的幻覺。

我原本並不知道馨雨對古代哲學家的東西感興趣，感嘆之餘，將《理想國》帶在身邊，有空的時候就翻上幾頁。《理想國》裏面的東西，有不少讓人覺得幼稚，而偏偏，吸引我讀下去的，正是這些幼稚的幻想。

馨雨！我的大腦神經猛地跳動，頓時讓自己頭頂覺得一陣疼痛。

在濛濛細雨中，我趕到近處和遠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碼頭，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朦朧，彷彿置身夢中，也彷彿置身在充斥著妖魔與騎士的中世紀探險營地。

船頭，穿著短襖的壯漢用當地的語言大喊一聲，用力揮舞著手臂，讓人們趕緊上船。我背著行囊，踏著濕潤的塌板，從碼頭走上晃晃悠悠的木船。

小島漸漸從視線里消失，一條船，加上十幾個人，被霧氣和海水徹底包圍。我覺得甲板上過於寒冷，轉身進入地下船艙。

船長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況，下令開船。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響，上方的白色帆布被狂風撐得鼓鼓的，船在浪濤的助威下駛離碼頭，行駛的速度甚至超過普通的機械船。

小女孩搖搖頭，推著我往前面走。沒辦法，我最終得到一個靠近中心花園的房間。